焱之精靈 Ⅲ

一卷全

焱之精靈 Ⅲ

  一卷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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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話聖木曜日=正午十二時-午後四時

聖木曜日正午十二點

猜迷啦猜迷啦

獅子座是赫拉克勒斯在克服十二道難關時的第一個對手。對於能夠將所有裝備無效化的獅子,赫拉克勒斯放棄了所有武器徒手打倒了它。之後,赫拉克勒斯得到了某樣東西。那到底是什麼呢?

A野生的心

B黃金之山

C最強鎧甲

“那麼——答案到底是~~~哪個呢?阿乙、阿雛、冬真?”

少女這樣提問道——在正午的米利奧波里斯(C注:原奧地利首都維也納)第十一區,在喧囂吵鬧的大街邊,在裝飾華麗的咖啡店中,三位少女與一位少年搶佔了一席之地。

“哈……好想去參加祭典哦”說話的是乙,顏色鮮明的蒼色瞳孔/兩根梳得很銳利的長髮各垂在左右兩邊/上衣是件皮夾克/細長的大腿上穿著條豹紋短褲/腳下是雙藍色漆皮的靴子。一副沒有禮貌的樣子盤腿坐著,嘴裡「咔嚓咔嚓」地咬著一根白巧克力棒。就好像一隻充滿反抗精神、體細柔軟的暹羅貓。(C注:暹羅貓是由暹羅王室「今泰國」飼養,後經英國改良的貓品種)

“…………”雛則沉默著,一對淡琥珀色睃子/一頭金色短髮/一身歌特式的黑白連衣裙/一雙穿著蕾絲飾邊長統襪的細腿。帶著副頭戴式耳機,腰間配著台老式iPOD——完全自我封閉狀態的她,宛如一隻封閉在自我外殼中的金色小羊羔。

“那個……”只有冬真一個在認真地思考著。身穿黑色小學生校服/柔軟的金髮/白色小臉/碧綠色眼睛。就好像只剛學會走路的小鹿——對於剩下兩人近乎完美的冷淡反應,少女爆發了。

“兩~位~小~姐”少女將聲音切換到無線通信頻道,半眯著眼睛;‘啪’地一聲九毫米口徑手槍突然出現在桌上;‘咔嚓’一聲子彈上膛。“最後的晚餐是不是想吃鋼彈啊?!!”

“是B,小隊長”“是C,鳳老師”

乙+雛立即回答——隨後姿勢端正地向少女的位置轉過身來。

冬真對少女有如鐵槌般的態度和另兩人現實至極的速答感到啞口無言。

“很好”少女溫柔一笑。手槍好像拖了魔法一般瞬間消失在她腰際的小挎包中。“靈敏的反應正是保命的不二法門,雖然警戒命令還沒有下達;但為了保護重要人物,即使在待機狀態也不能疏忽大意喲!”

鳳——擁有充滿優雅氣質的深紫色眼眸,光滑的波浪式披肩長髮,左眼上有道狹長傷疤。高級西服上裝配短裙再加沉穩感的黑色長統絲襪與成熟感的長靴。給人印象既有不怒自威的長者風範,又像是高貴惹人憐愛的天鵝公主。

“冬真,你選哪個?”

冬真在一瞬間戰慄地感到好像被人用槍口指著一般。“那、那個……A野生的心?”

“嘿嘿,答案到底是哪個捏?”鳳隨意一笑。她精製美麗的臉上浮現出的無憂笑容,讓冬真心跳頓時加速了一拍。不知是否由於深知鳳在戰場上冷血無情地奪走敵人性命的身姿,每次鳳的微笑都能帶給他新鮮的驚豔感。當然他明白鳳的冷血無情是為了防範恐怖主義分子的不得已選擇。過去,鳳曾經因為無法射殺手持炸彈的孩子,而造成大規模死傷事故,她一定終生都難以忘懷當時的悲慘場面吧——

冬真一邊思索著一邊出神地看著鳳,而在一旁坐著的雛則盯著他,雛輕輕伸出手——拉了拉冬真衣服的下襬。

“喂,是C才對”

“是、是嗎?”冬真嚇了一跳。因為雛主動向別人搭話實在是件非常罕見的事。

“恩,肯定是的”

雛雖然帶著耳機,但她可以用讀唇術來判斷對方的話。她好像是想把冬真看著鳳的視線轉移到自己身上。

這是這位自我封閉少女本來絕不可能出現的行為——銜著白巧克力棒的乙一副意外的表情。“冬真選A也沒什麼不好的吧?二個人選相同答案多無聊啊”

“就是C嘛”

“答、答案是哪個呢?”冬真不知道該怎麼躲過這個話題,勉強含糊其辭著。

“答~案~呢~~~~是收工之後的樂趣~~如果想知道答案,就好好完成任務,都明白了嗎?”

“我說——街上盡是獅子頭,能不能別提獅子的話題了?”乙無聊地盤著腳,恨恨地望著外面熱鬧的大街。

復活節前的聖木曜日——是米利奧波里斯有名的「獅子節」最熱鬧的時候,一群群各式各樣的獅子。源於聖彼得(C注:耶穌是十二門徒之一)的紅色獅子,源於聖馬可(C注:《聖經》「馬可福音」的作者)的玩具裝雙翼獅子,新加波的魚尾獅子,威尼斯的神聖守護獅子等,所謂的「獅子節」正是以保護這些文化遺產為名而被固定下來的。穿著黃色蒲公英衣裝的人,(C注:原文為「ダンデライオン」,意思為蒲公英。我不太明白為這蒲公英和獅子節有什麼關係。我猜是因為浦公英這個詞後半部的「ライオン」單獨提出來就是獅子的意思,所以在獅子節才有穿浦公英裝的傢伙,這個外來語源自法語「dentdelion」,應該和獅子沒什麼關係)、獅子國王、獅子與魔女,只要是獅子什麼都可以,這裡充滿了歡樂的節慶喧鬧。雖然教會的見習神父冬真覺得聖木曜日原本是耶穌最後晚餐的紀念日,和獅子沒有任何關係。但因這是大家都期盼的節日,所以他選擇了保持沉默。

“所以啊,節日正是最好的學習時間,只有知道文化的意義才能真正算是過節!”鳳泰然自若地宣告道。

乙與雛則一副呆滯的樣子。“那麼弱的獅子,知不知道都無所謂”“獅子座看上去好像挺強的,真讓人失望”“弱……弱你們個頭!”鳳發出憤概聲——她就是獅子座的。

“第一個就掛了!”雙魚座的乙如是說。

“被人空手就幹掉了!”山羊座的雛如是說。

“不對,除了赫拉克勒斯沒有人能打倒它!那是十分強大的獅子!”

鳳強辯的樣子有些可愛啊——冬真悄悄地感嘆道。這樣對話的三人怎麼看都像是普通女孩子,根本無法將她們與隨時可能喪命的戰場聯繫在一起。但鳳臉上那道傷疤卻如雄辯一般述說著和平生活的脆弱。

這時,男招待走了過來。親切地將飲料一一放在桌上。“讓你們久等了,小姐們還有教會的見習神父”

雛反駁道,“偶是男孩子喲!”

男招待目不轉睛地看著雛的連衣裙。因為一貫認為作女孩子太危險,所以要裝成男孩子的雛——大眼睛向上盯著冬真尋求贊同。“對吧?”

“恩……是的”瞭解雛自爆式主張危險之處的冬真——用哄小孩的溫柔聲調說道。“……雛是個男孩子喲”

“嘿嘿”雛莞爾一笑低著頭‘啪嗒啪嗒’地上下甩著小小細足,看上去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男招待用一副「你的辛苦我能明白」的表情,朝冬真眨了眨眼離開了。

“雛真是的”乙詭異地笑著,朝熱巧克力裡同時投入九顆6克的方糖塊,讓這杯熱巧克力頓時變得和混凝土無二。

“你們關係還真好啊”——鳳微笑著將Tabasco(辣味沙司)注入紅茶,紅茶隨即轉化成漂浮著紅色油層的危險液體。

“真好呢”雛一邊朝冬真這樣說道,一邊將二十個裝著檸檬汁的迷你小杯不斷重複開封倒入再開封再倒入的過程,直到她的飲料變成了一杯可將牙齒都給融化的碳酸風味檸檬汁。

那不應該由你來說吧,冬真強忍著沒把這句話說出口——三人無視他的視線旁若無人地舉起了杯子。

鳳=極辣黨\乙=猛甜黨\雛=超酸黨——三人各自攝取著超越人類知識範疇的飲料。

“噗……”冬真臉色有些發青——以前他在「米利奧波里斯公安高機動隊」本部聽過的記憶甦醒了;據說驅動特殊裝備會使腦部承受負荷,以至味覺產生異常反應。

“冬真要不要嚐嚐?可以讓身體變得暖洋洋的喲”鳳拿出的Tabasco瓶上掛著史上最強辣椒:薩維納?哈巴涅羅的牌子。

“和鳳一樣那就慘啦!”乙好像為了救人般取出了砂糖。

“………………”雛的競爭意識轉化為無言的行動,她將小杯裝的檸檬汁全部取了出來。

“我、我喝黑咖啡就行”冬真緊緊握著咖啡杯,機靈地採取了迴避行動。

“啊呀……給你添麻煩了吧?”鳳拿著辣椒瓶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果然和我們不一樣呢”

“不是的……”這句否定句讓冬真的心好像被針刺到一般。

“真對不起,其實大家能和身為普通民眾的冬真一起這樣對話,高興得都好像要跳起來了”

“要跳起來的好像是鳳吧,每次冬真來都很開心的樣子啊”乙挖苦道。

“哦~~被你看出來了呀”鳳毫不掩飾地說道。遠離普通人生活的鳳流露出的純淨透明微笑再次讓冬真失神了。一旁的雛偷窺著冬真的表情,狠狠地咬著吸管。

鳳的視線勿地飄向大街,冬真也自然地追隨著她的視線向外望去。漫步在交通管制大街上的流行隊伍。看著人群中穿著獅子衣裝的孩子們,鳳的側臉浮現出哀痛的陰霾。而冬真則想起了一個多月前——鳳無法射殺的那孩子的弟弟妹妹,他在心中默默為那些成為犧牲品的人們禱告。

同時他也再次意識道鳳她們是活在怎樣的世界中。就連亂哄哄的猜迷,也包含著希望所有人能夠平安無事活下來的意志。他為自己會在如此充滿危險與悲傷的地方而感到迷惑;自己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本來被要求協助幫忙的是他師傅巴羅神父,他自己不過是負責二線輔助而已。

“馬上就到聯繫的時間了”鳳把臉轉回這邊,眼神中的感傷業已消盡。“好了,兩位小姐,我來給你們戴上護身符喲”

鳳取出一個銀色的小盒,裡面是五顏六色帶著香味的橡皮膏,並且在這些橡皮膏上全部有手繪的圖案。

這是能輕輕貼在身上的護身符,這是給持有者以勇氣溫柔快樂的信念,這是堅信決不會發生悲劇的祈禱。

乙——貼在臉頰=雙魚座圖案=草莓味。

雛——貼在鼻樑=山羊座圖案=李子味。

“冬真,把手伸出來”鳳微笑著說道。

伸出手的指甲上貼著巨蟹座的圖案,香蕉味。冬真覺得自己就好像是與她們牽手在一起禱告的小學生。一無是處的自己也能被允許與她們一起祈禱——願大家的未來能夠變得更美好。

他深深感到能與她們同行——真的很快樂。

在米利奧波里斯第十一區的中央墓地,隱約可以聽見大街上游行隊伍的喧鬧聲。

這裡是設有數十萬墓碑、被綠色覆蓋的墓地群。貝多芬、朔貝特、勃拉姆斯、薩利埃裡等眾多大音樂家都安眠於此。在這觀光聖地的大門口停放著數輛黑色奔馳高級轎車,並且身配

通信器西裝革履的保鏢們正在周圍保持警戒。

向墓碑獻上花束的男子說道,“真是令人害怕的情報啊,海洛卡。數位高官的暗殺,大型兵器流入都市,細菌襲擊電子襲擊……”

“所有這些都有可能在二十四小時內發生,愛德華洛特州長大人”

女子——MSS長官海洛卡?不知火?凱旋說道,她有一副十分可愛的小臉/金色長髮梳攏到脖子後頸上/如碧水般的眼睛中是天藍色的虹膜/公安局制服/身材嬌小但給人感覺象是一朵帶刺的薔薇。

“如果是事實,那就證明有數個聯手的組織”

男子是愛德華洛特?歐貝侖?梅沙修密特,史上第一位擁有黑人血統的維也納州長。

退役軍人/平滑的褐色肌膚/寬厚的胸堂/高大的體魄,黑色西裝上戴著社會黨徽章。好像一匹在草原馳騁的千里馬。

“這是解析了敵人的聯絡網虛似現實空間後得出的結論。目前我們MSS的主服務器「晶」、憲兵隊的「荔」,再加上武器管理局的「眾」正在對數據進行聯合解析中……不過,本市的母服務器——行政局的「鑫」卻表示對治安活動不予協助”

“如果是這種規模的恐怖活動,也難怪國內權力機構中會有協助者了。就算沒有行政的幫助,你也打算在今天內對政府高官以及近六千人的官僚進行調查吧?”

海洛卡露出一個嬌豔的微笑。“正有這個打算。不過並非是用槍炮和裝甲車,而是用文件與談判來進行交涉”

男子溫厚地一笑。“既然我引以為傲的妹妹都說了要開戰。那麼作為大哥的我也要發揮自己的使命了。今天的預定全部取消,命令所有聽從我發出警告的機關,進行反恐警戒。雖然在政治上會對產生負面影響,但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普通市民捲入危險之中。我的名字也在敵人的目標名單上吧?”

“是的……大哥,你相信我的情報吧?”

“值得信任的不是組織,而是運籌那個組織的人。海洛卡,我這就去MSS本部大樓,安全方面就拜託你了。希望我的存在能夠成為政治壓力,讓為了明哲保身已經變得僵化的BTV(擁憲反恐局);以及其他的治安組織能夠採取有效行動”

凝視著墓碑,在冰冷石碑的墓碑銘上刻著的家名是——「凱旋」

“那個男人……就在這個都市中。過去曾經發動武裝政變,並導致我們的戰友揹負著汙名死去的那個男人”

海洛卡的微笑中帶著深深的悲傷。

“是的……偽裝成幽靈企業的輔助型恐怖組織「塞爾維亞」的特工裡哈路特?托拉庫路的名字,在所有計劃上都有出現。恐怕現在他已經在這個都市的某處開始活動了吧”

“我發誓……我的老友、你的丈夫的仇一定要向他討回來,不會再讓他有機會威脅到這個城市”愛德華洛特跪下將額頭貼在墓碑上,有如道歉般起誓。

海洛卡與愛德華洛特剛剛走出墓地大門,耳旁便響起了有如野獸低吟的轟鳴聲。

那是漆黑的巨大軍用機體。

機體呈三角形,在背部有一處圓形的操作室。兩隻機械臂與四隻機械腿收攏在一起,依靠裝甲輪胎在地面移動。它的名字是「肯託洛伊?AII型」(C注:「肯託洛伊Centaur」希臘神話中的半人馬),別名獨角仙。總共有四台到達了。

“這台機體果然好酷啊,我也好想要一台啊~~~~”在第一架機體上方,出現了乙的聲音。

機體背後裝甲隨即打開,出現了一位年青男子。只聽他簡明扼要地對乙說道,“下去,小子”

“我不是說了人家才不是什麼小子呢!?”乙憤怒地捍衛著自己的少女心。

在後面一架機體的背上,鳳靈巧地輕輕躍下;而雛和冬真則帶著一幅心驚肉跳的表情閉著眼睛往下跳。

第一架機體上的年青男子也跳了下來。身穿制服/精悍的表情/細長的黑眼/一條白色裹布包住了頭,木框色長髮束在背後。宛如一隻神情有些不爽的幼虎。

他走到海洛卡與愛德華洛特的面前敬了個禮。

“我是MSS地上戰術班副長,羅魯夫?日向?阿納貝魯伍長。隊長命令我們現在開始24小時保護您的安全,州長大人”

愛德華洛特伸出手,“叫我愛德華洛特就可以了。我看過你的檔案,你好像是土生土長的庫爾德人吧”

日向與他握了握手後,板著臉沉默了一會兒。

“是的,怎麼?”

“庫爾德是個熱愛自由充滿骨氣的民族,我要感謝能有如此可靠的護衛”

“……能成為塞浦路斯英雄愛德華洛特少佐的護衛,我也感到很光榮”

“謝謝。但那次作戰得宜於部下們的勇猛與幸運,並非我個人的功勞”

日向微微點了點頭退了下去,鳳這時走上前。“在下是同樣接到警戒命令的MSS攻擊小隊隊長:鳳?愛維裡黛切?奧斯特。愛德華洛特州長閣下”

愛德華洛特微笑著伸出手。“戰績輝煌的MSS最強特甲兒童,沒有想到真是這麼年輕啊”

鳳握著對手的手說,“您對我們不滿意嗎?”

“不,成為奧地利首相的猶太人布魯諾?克萊斯基十五歲時就加入了社會民主黨,與法西斯作戰了。年青代表著可能性,年青沒有什麼作不到的事”

鳳笑著退下了。乙和雛一一上前。乙大方地與對方握手。雛則是副怕生的樣子手掌與對方沾了一下就分開了。

愛德華洛特向在一旁觀望的冬真也伸出了大手。“你是巴羅神父的弟子吧?每次戰爭,我都受了他很多關照”

“是……是的”冬真驚訝與對方握手,那是溫暖而強勁的握手。因為沒有想到會被本市的市長同時也是州長的大人物主動打招呼,所以在完全不知到底該怎麼回答比較好的猶豫中分開了手。

連對自己失禮的舉動感到後悔的時間也沒有,這次他被海洛卡叫了過去。“冬真,去我的車上吧。待會兒移動時,我順便送你回巴羅神父那裡”

“啊……非常感謝”原本打算搭電車離開的冬真感到受寵若驚。

海洛卡巡視了一下眾人。“現在搜查官正在收集各方面情報的真相。你們要緊密協作,無論身陷何種危機,冷靜才是最大的武器。懂了嗎?”

“瞭解”日向與鳳他們同時回答。只有冬真錯過了時機沒有回答,他感到好像失去了自己的位置。

“那麼,州長大人,我去進行自己的任務了”

愛德華洛特用力點了點頭。“一起守護今日吧”

冬真看見海洛卡朝他招了招手,於是急匆匆地跟在海洛卡後面進了黑色奔馳。

鳳+乙+雛一起向冬真揮手道別。“保重啊~~冬真”“ByeBye”“再見”

“再見”冬真也朝她們揮了揮手。

司機的專用導航系統確認了周邊的道路情報後,冬真與海洛卡先行一步離開了。

車廂中,海洛卡坦誠地說道,“我要感謝你能與那群孩子們和睦相處”

“不、不是的……我沒能幫上什麼大忙”

“對我來說那群孩子能夠這樣信任同伴以外的其他人是最好的安心基石”,海洛卡溫柔的微笑著——感覺有如被薔薇芳香包圍般,“謝謝”

“不是的,該道謝的是我才對……”雖然立即想要表示感謝,但卻不知道到底說些怎樣的感謝話才好。結果,還是選擇了慣用的台詞。“麻煩您特地送我……真是對不起”

“別在意。這是為了接應大哥的行動而讓你特地趕來匯合的謝禮”

“大哥……?”冬真不禁呆住了。他猜想這應該是指愛德華洛特與海洛卡,但令他困惑的是兩人一個是黑皮膚而另一個則是白皮膚。

“愛德華洛特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海洛卡竊笑道,“你不知道吧?”

“對不起……”

“沒關係,因為我的姓氏也已經不再是梅沙修密特,所以現在能注意到這點的人已經很少了”海洛卡堅定的意志、豐富的閱歷、可愛的坦率三者完美地融合為宛如花朵綻放般動人的微笑。也許鳳長大後也會變成和海洛卡一樣的女性吧,冬真不禁如此愉愉想道。

聯合國大樓處於在米利奧波里斯第二十二區——未來式建築群「聯合國都市UNO-CITY」的中心位置。

此時,在隨著加入機構的增加而大幅擴建的這幢五十層巨型大樓一層南大廳中。

“我沒有從BTV那裡收到過需要增加警備的報告。突然跑出來要中止集會,這麼亂來的作法太沒常識性了”

說話的是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帶著國民黨的徽章/一副死魚眼/浮腫般肥厚的臉頰,有如兇惡狗熊般的外貌上傳來陣陣威壓感。

“你回去就這麼和你的上司說吧。你是MSS副官……那個……叫什麼來著的?”

“妮娜?潮音?秀尼碧丹”

穿著純白色西裝/黑髮黑瞳/相貌清冷美麗/擁有土耳其血統的女子回答道。

“這並非是我部單獨獲得的情報,而是由數個主服務器一起推導出的結論。至少,請同意我們在這幢聯合國大樓內進行警戒。高德扶利特?西路內務大臣”

“不行”高德扶利特直勾勾地有如在舔舐著對方的美貌般盯著妮娜。

“這裡屬於BTV「特殊憲兵部隊」的管轄。如果你們這樣愛出風頭多管閒事的愚蠢組織再打擾這裡的正常秩序,我就要向首相報告了”

高德扶利特冷哼一笑,在一群保鏢的簇擁下離去了。周圍戴著貝雷帽的特殊憲兵隊員對妮娜投以好像尖針般的嘲諷視線。

妮娜有如一尊亙古不變的冰雕,目送著高德扶利特踏入大樓。隨後她轉身向外走去。

在警備員專用停車場中停放著MSS通信車輛以及八台「肯託洛伊」。

一個男人背靠在機體上——他就是MSS地上戰術班長官柯路斯道?御影?勃倫納戴利爾;身穿制服、琉璃色瞳孔、白皙的顏、光滑的金色長髮。宛如藍色瞳孔動作輕柔的獵豹。他大大咧咧地一笑道。“看樣子終於被趕出來了嗎?潮音”

“不準再用末成年時的名字來稱呼我”妮娜面無表情地回答。“那個只會裝腔作勢擺出大人物樣子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蠢貨,腦子已經完全被黨派政治給塞住了”

御影涼嗖嗖地聳了聳肩。“不愧是政治家啊,內務大臣是國民黨員。剛剛與控制著BTV的未來黨聯手取得了政權。自然不方便與社會黨影響力巨大的MSS合作”

“別說得好像是他人的事一樣!”妮娜生氣了。如冰雕一般的美貌上,一時竟然出現了表情。“你還有日向以前毫不顧及我和長官的辛苦到處胡鬧,為了替你們擦屁股——”

“……忙得團團轉吶”突然一個聲音冒了出來。從通信車中出現了一位老者的身影——他是奧古斯丁教會的一員同時也是MSS的技術顧問托馬斯?巴羅神父。一身神甫服/滿頭白髮/灰色雙眼/深深的皺紋,有如在寒冬中佇立挺拔的老櫟樹。

“不……”妮娜漲紅了臉輕咳了一聲。御影不禁‘噗’地一聲笑了起來,接著被妮娜狠狠瞪了一眼後不敢再吱聲了。

“我已經與天主教派的國民黨員聯繫過,果然還是被他們拒絕了。對宗教聯繫會議發出的警告也沒人理會。真是抱歉幫不上什麼忙”

“不,非常感謝神父能給予我們助以一臂之力”妮娜懷中的手機響了起來。她取出手機靠近耳端。

“結果怎麼樣?妮娜”

“非常抱歉,海洛卡長官……剛才內務大臣拒絕我們發出的警告。聯合國大樓周邊地區由特殊憲兵部隊負責警戒,我們被排除在外”

“有哪些會影響到現在危機等級的要素?”

“根據巴羅神父的協助,確認在第十一區中收到從第二十二區發出的遠距離控制兵器的特徵信號。解碼班目前正在解讀,目前還無法確認到底是虛驚一場還是大型兵器的起動前兆”

“BTV我來和他們談,戰術班儘可能在聯合國大樓周邊保持警戒。另外代我向巴羅神父轉告我會帶著冬真一起前來。之後你帶他們二人乘通信車前去本部。請他們幫忙電波分析,情報才是伏擊對手的真髓喲。妮娜”

米利奧波里斯第一區——「擁憲反恐局」BTV大樓頂層。

在來賓室中擺放著貴重傢俱與通向所有組織的直線聯繫終端。

海洛卡的身影出現在掛壁式大屏幕上。“沒有決定性的情報,如果有的話那就意味著恐怖事件已經發生。而治安機構的存在意義不正是為了對應可能解決此類事件的情報嗎?”

一身黑色西裝的男人站在屏幕前,他就是BTV局長艾貢?波利。眼鏡的深處潛藏著神經過敏般的眼睛,就像一隻真人大小的黑色螳螂。

“根據你的說法,那麼所有可疑分子都是必須立即逮捕的對象。而我們肯定也會被民眾指責為法西斯。我已將最合適的部隊派遣到最合適的地區。光憑沒有追究你們MSS擅自穿越管轄外區域這一點你就該表示感謝了”

“我很感謝你,局長”海洛卡豔麗地笑著回答,接著就好像在暗示為對方不理解而感到傷感般說道。“那麼,我會深信在發生決定性事件時BTV的各位會全力以赴的”

“那種事件應該希望不要發生才對”艾貢不高興道。

“同感”海洛卡微笑著掛斷了通信.

艾貢轉過身,一副舒了口氣的樣子。

“……這樣就可以了嗎?”

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著三個男人。他們的胸前分別帶著未來黨黨徽、議員徽章、軍徽。

帶著黨微的男人生氣地說道。“不知天高地厚的MSS小丑”

帶著議員徽章的男人微微一笑。“你做的很好,艾貢局長。儘管讓她們在沒有支援的情況下能走多遠就多遠吧”

艾貢帶著一絲猶豫說道。“可是……危機情報等級確實很高……”

帶著軍徽面無表情地散發著壓力的男人說道。“BTV只要進行議會承認的對應就好。獨斷專行的代價將由她們自己去承擔”

“……”艾貢將準備說的話又咽了回去。螳螂就好像屏住氣息般,隱藏起不滿沉默了。

午後一時

在米利奧波里斯第十一區的某條道路邊豎著一塊寫著「A23」字體的標牌——這是通向第二十三高速公路的入口標識。

“不協助但卻承認我們的獨斷行動……雖然作為前鋒衝鋒陷陣看起來很體面,但之後卻要被他們算計指責……還真是老樣子啊”抬頭看頭天空,海洛卡悄悄地自言自語著。

“那個……”冬真一副緊張的表情。“被我聽見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啊呀”海洛卡好像剛剛發現冬真的存在一樣,“讓你看看深陷於明哲保身與黨派政治中的治安機構最高權力者對教育會有什麼不好影響嗎?順便一提,在他的背後大概還坐著未來黨的幹部,應該是去給他施加壓力的喲”

“哈啊……”思維有些跟不上的冬真現在能確實明白的事只有一件:眼前這個女子是個非常了不得的人物。帶著幾份微妙的畏懼感,他說道:“對不起……我是個不長進的學生”

海洛卡噗哧一笑。“巴羅神父並不希望你能在這些方面長進喲!他一定會馬上帶你離開這個危險之地,讓擁有數學才能的你進入科學學院深造的吧”

冬真感到心中一陣刺痛,目光不禁落到左手指甲上貼著的橡皮膏護身符上。

“……只要能幫上巴羅神父的忙,請讓我也一起同行”

雖然嘴上說的是師父的名字,但在腦中卻不知為何浮現出鳳的身影。

“那樣的話說不定真的會被我們MSS挖牆腳喲”

“怎麼會……”冬真不禁苦笑起來,就算海洛卡說的是玩笑話他也很高興。“我這樣軟弱的……

就在這時車身突然大幅搖晃起來,冬真在慣性的作用下倒向前方,海洛卡迅速抓住車門上的扶手撐住身子。駕駛員隨既喊道:“有可疑車輛接近!”

海洛卡回過頭,天藍色的眼睛立即捕捉到了急速接近的綠色轎車。停在高速公路入口處海洛卡她們的奔馳在對方過來的同時開始全力加速。

慌慌張張起身的冬真正好看見那輛綠色轎車的司機席上一位雙眼充血的陌生男子拿起了一個類似某種開關的東西,一旁的海洛卡馬上抓住冬真的肩膀用力按倒他。

“是汽車炸彈!趴下——!”

衝擊——綠色轎車向奔馳的側腹衝撞過去的同時,化為了一團火焰爆炸了。

另一邊,在向著米利奧波里斯第三十五區行駛而去的高級豪華轎車後部座席上,坐在愛德華洛特身旁的鳳,以及坐在他們對面的乙和雛同時向上抬起頭。

“怎麼了?”愛德華洛特起身問道。

“海洛卡長官所攜帶的通信PDA的信號消失了”鳳看著愛德華洛特回答道。“不知是故障還是進入了地下深處……無法取得聯繫”

“知道離最後可以取得通信的地點最近的部隊是哪支嗎?”

“是的……不過,有任務……”鳳用不像她一貫作風的聲音吞吞吐吐地回答到。

“就是說我們正是那支部隊吧”

“是的,州長大人。我們的任務是護送您平安無事到達MSS本部大樓”

“那麼,作為重要的保護對象同時也是這個城市中擁有還說得過去的權力擁有者,我命令現在立即調頭去現場,盡一切可能迅速確認同伴的安危”

在天旋地轉的世界中冬真竭力呼喊著,但馬上被倒灌進來煙霧嗆到,慌亂中憋著呼吸。正當他感到那衝擊不知何時起終於停了下來時,海洛卡猛地拉住他的袖子,踢開變形的車門衝了出去。

奔馳轎車車頭插入高速公路入口的牆壁上,在旁邊一米之外,變成一堆碎塊的汽車正熊熊燃燒著。沖天而起的黑煙對面,全身流血的司機也踉蹌著出現了。冷靜應對突襲的司機為了保護車體後部座席,防止車身旋轉翻倒而選擇了用車頭撞向牆壁。

海洛卡架著他的肩膀說道,“幫我一把!”

冬真慌忙地聽從海洛卡的吩咐,從另一邊抬起全身充滿火傷、擦傷、撞傷的司機肩膀。

“馬上離開!”

以女人和孩子的腕力架著負傷的男子逃離現場——在他們的背後可以媲美裝甲車防彈裝備的奔馳爆炸了。海洛卡帶著兩人走進自動收費所。

放下男人後,上氣不接下氣的海洛卡說道。“有兩個異常之處。通信PDA無法使用,應該是雷波干擾。還有就是我們後面的普通車輛一台也沒有跟過來”

冬真向後眺望了一下,空中散播著閃閃發光的光粒——這是燒燬的車輛散播的妨礙通信的輕金屬片。只見從對面高速公路斜坡上開過來的一輛大型貨櫃車突然停車,從上面跳下數名手持槍械的男子。並且從貨櫃中出現數台相貌不清的物體。

四個圓形的什麼東西——就好像在加裝了車輪的平台上設置的巨大復活節雞蛋。隨著電子起動聲響起它們開始移動,飄浮的雞蛋表面上露出槍口。

“遠距離操作兵器……真是被狠狠擺了一道啊”海洛卡邊說著邊從懷中拔槍射擊,準確地逐一命中自動收費所的支付口,自動收費所的防範功能立即起動,封鎖入口降下捲簾門。

“快走!”海洛卡再次架起男子,幫忙的冬真被恐怖感籠罩,好像生命危在旦夕般顫抖著。背後子彈攻擊在捲簾門上的聲音響起。她們在高速公路上拼命前進。冬真幾乎喘不過氣來,男子的鮮血把他的脖子塗得溼淋淋的。前進了兩百米左右後海洛卡指著前方的緊急電話喊道。“快用那個聯繫妮娜!讓離這裡最近的部隊趕來支援!”

冬真從兩人身邊離開拼命奔到緊急電話旁,夾著電話筒一邊確認自己通信PDA上的電話號碼,一邊拔打妮娜的手機。他用好像溺水者看到根稻草般的眼神盯著指甲上的橡皮膏護身符。“快接、快接、快接!”

捲簾門隨著一聲爆炸好像張薄紙般被吹飛了,武裝分子和蛋形怪物向高速公路上衝來。

在冬真背面盡頭的轉彎入口處。海洛卡讓傷員橫臥在一旁。半跪著瞄準射擊,以令人眼花繚亂的準確度擊倒了兩名武裝分子。剩下的敵人躲到了蛋形怪物的背後。蛋形怪物的機槍驟然狂掃,海洛卡以分毫之差跳入彎道口,在她原來站立地方的周圍,瀝青路面、防音壁、鋼絲網、照明燈全部被暴雨般的子彈擊得粉碎。

“誰?”妮娜問道——冬真喊道“我們在二十三號線入口被襲擊!海洛卡小姐正在還擊——請快支援!”

“冬真嗎?位置已確認,馬上——”劇烈的噪音打斷通信。在明白了敵人已經入侵控制了高速公路電子緊急迴路後,冬真帶著恐怖感引出的絕望好像尋求救贖般抬頭仰望著天空。

就在此時,他的面前突然傳出一聲“咚!”響,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踢著道路上的防音壁一般。在反射性地緊握電話筒彎腰蹲地的冬真身旁,鳳輕輕地從空中飄降。

“躲到我背後!”冬真被半跪著的鳳一把拉到她的背後。同時鳳不斷向敵人猛烈開火。

武裝分子被突然而來的反擊打得措手不及翻倒在地。蛋形怪物朝著妮娜這裡轉了過來,槍口火舌不停噴射著。子彈機械準確地呈一直線朝鳳襲來。

為了保護背後的冬真,鳳無法移動也不能移動,她只能以雙腕保護自己的頭與胸部。

右腳、右腕、右肩全部中彈。鳳握槍的右手從手肘開始被擊潰,碎片四散。

“鳳小姐!!”冬真絕望地哀嚎。此時,他手中的電話筒中響起妮娜的聲音。

“……通信回覆。轉送塔完全運轉申請完畢!「焱之妖精」進攻開始!”

午後二時

“轉送開始”

鳳喊道,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呻吟,她的手足被有如綠寶石散發的幾何狀光芒所包圍,從指尖開始分散置換成粒子——瞬息完成了機甲化。

在冬真眼前,鳳背後翻動著閃耀紫色光茫的巨大蝶翼狀翅膀。

她修復一新的右手上拿著的是非常規口徑十二點七毫米超傳導式重型機關槍,“不知道無人兵器的水平如何呢”

舉搶、握緊、瞄準——猛烈掃射。

狂暴的紫色火焰之雨撞擊在蛋形怪物的身上,龜裂、破損、崩潰。後面的武裝分子被盡數擊斃。

突然又是一聲炸響,自動收費所破損的捲簾門被再次全部吹飛,四台「肯託洛伊」從敵人背後竄出。從最前面一台的背上跳起一團青色火焰。

“勉強趕上了呀!!”

乙興奮地開始突擊,在她背後是閃爍著青色光輝的蜻蜓翅膀,刀劍般銳利的鋼鐵手足,在細長手臂的四個關節上延伸出灼熱的青白色炎之刃。

乙以銳角向散開的四台蛋形怪物中的一台直奔而去。與鳳的機械掃射攻擊方式不同,她以超高溫的炎之刃將蛋形怪物一刀兩斷。

這時,從上方又降下了一團黃色火焰。

“別欺負人!!”雛畏首畏尾開始轟炸。在她的背部閃耀著黃色的麻雀狀翅膀。圓形結構的手足,全身上下充滿象徵危險警告的黃色。在她右手裝備的連續式爆雷束好像體操綵帶般呈8字舞狀被甩出。一架蛋形怪物沒能避開從頭上掉下的炸彈,頓時被炸得東倒西歪支離破碎。

四台「肯託洛伊」在日向的指揮下從周圍包抄了最後一架蛋形怪物。機械臂迅速肢解了對方所有的武裝以及自爆裝置。

“得、得救了……”

對還手握著電話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冬真,鳳回過頭微笑道。

“託你電話的福,才能準確瞭解位置啊。謝謝你,冬真”

搖著頭,冬真一幅羞愧難當的表情彆扭地笑道。“那是海洛卡小姐……”

就在這時,海洛卡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那個電話還在通話中嗎?”

“是、是的”冬真馬上把電話筒遞上。

海洛卡一手握槍一手接過電話。“向MSS所有作戰部隊發出緊急警告,妮娜!上層拒絕進行警戒部署的原因,可能是因為有人事先已經得知這次恐怖襲擊會以我們為目標的相關情報。並且還有可能其中有人確信自己不會成為恐怖襲擊的目標!”

米利奧波里斯第二十二區——聯合國大樓。

“襲擊犯不過是一無所知的下層士兵,讓主服務器<晶>追蹤第十一區的所有監視攝像機、通信、高速公路周邊車輛情報。與捕獲的EI兵器解析結果相對照。一定要找出襲擊海洛卡長官的那群蠢貨”

在通信車輛中響起了妮娜的命令有如冰劍般銳利,通信兵們立即給以肯定回覆。在一旁優雅地品嚐著咖啡的御影,大大咧咧地插嘴道。“真意外,也許不讓我們進入聯合國大樓就是因為害怕被成為敵人目標的MSS禍及呢”

“那麼就讓這裡的部隊為餌,把敵人引出來。這次竟然讓海洛卡長官遭遇險情,我必須親自彌補這個過失”

聽著妮娜苛刻的自責,御影一臉表情呆滯的樣子。

“真是比起中世紀的騎士也毫不遜色的忠誠心呢。不過,冷靜點,畢竟現在海洛卡長官平安無事……”

這時屏幕上突然出現了一位女性。

“妮娜?我有點事要跟你說”

“什麼事?夏琳”妮娜走了過去。

屏幕上出現的女性是情報解析課課長夏琳?巫?佛洛伊德。修長的身材/散亂的金髮/綠色眼睛上架著一副銀框眼鏡/皺巴巴的白衣大掛/菱角分明的臉蛋。面無表情一副馬虎的樣子,就好像是個居住在理科教室裡的幽靈。

“那個呢,<晶>發現了聯合國大樓監視器拍到的一些值得注意的畫面,不過那是四十分鐘前的畫面”

“四十分鐘前……?那是<晶>追蹤標準的低級目標嗎?”

“我必須說並非如此”突然出現了其他的聲音,在旁邊的屏幕上出現了一位少年。

“哪裡不對?”妮娜奇怪地問道。

御影將咖啡杯伸到面前。

少年名為水無月?阿多洛夫?魯庫那。榛色瞳孔/頭上一撮捲毛/挺立的鼻樑/制服外披著成人款式的白大衣/下面露出綠色的羽翼。他是作為主服務器腦部機能連接員的特甲兒童,宛如一隻裝模作樣的高傲白鷺。

“這是在我轉送武裝給鳳之後的事。因為向所有部隊發出了警告,所以我用最高警戒等級再次解析了所有情報。隨後聯合國大樓那邊的一些奇怪東西吸引了我的注意,某部監視器所拍下的畫面被設置了在解析順次中將自己的位置排列在最後的程序”

“那段畫面呢?”

“正在以相貌認識程序檢索中,請再等五秒”夏琳慢悠悠的聲音突然響起。

“在過去二小時中拍攝到人員已自動歸檔。如果是特別指名的危險分子。就算變裝過,以能夠完美解析的骨骼檢索……哦,有結果了,轉送到七號屏幕”

在場的所有人同時抬起頭看著上方的屏幕,整齊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是二個男人的畫面,其中一個特徵是鷹鼻/綠色眼珠/禿頭。

“裡哈路特?托拉庫路……”妮娜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她驚愕而又憤怒地握緊了雙手。

另一個人長著一幅藍色眼睛、長長的銀髮、帥氣的外貌。

“這個型男是切伊斯=塞?薩德艾。作為美籍恐怖分子上了國際刑警組織的名單,其實啊,對這個男人的事我還知道點——”

“把所有情報轉送到我的移動PDA上”妮娜轉過身背朝屏幕迅速向外走去。

“啊呀啊呀”御影放下手中的杯子,追向妮娜的背影。

妮娜筆直走向聯合國大樓,御影從背後追上來搭話道,“暫且不管「塞爾維亞」公司的特工被世界各個諜報機關通緝的大人物中的大人物裡哈路特?托拉庫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問題是四十分鐘的時間差”

“敵人已經完全佈置好了。立即疏散大樓中的人,讓他們集中到一起”

“能得到大掃除那幢樓的許可嗎?妮娜”

“我去和內務大臣交涉”

“那麼我就為聖女騎士的開道作好準備吧”同時御影用通信機聯繫了待機中的全員。“潮音正要去見內務大臣,那些想把我們排除在外的厚臉皮部隊由我們來想辦法收拾”

御影迅速追上妮娜,機體上跳下七名膀大腰圓的戰術班隊員跟隨在左右。

咚!御影踢開大廳正門。對著一臉驚訝的警備員、國聯工作人員、特殊憲兵隊,他動作優雅地怒吼道。“緊急狀態!傻蛋們!這裡的警備現在開始由我們接管。你們都去給忙著舔未來黨鞋底的BTV局長幫忙吧!”

大廳裡一時充滿了危險的怒氣,特殊憲兵隊員們走向御影,用低沉的聲音說道。“被下賤女上司勾引的窩囊小子們想來搞出什麼愚蠢的騷亂?”

“不會有什麼大騷亂的,因為不過是讓黨派政治走狗的特殊部隊乖乖地像狗一樣在地上爬著罷了”微笑著的御影迅速抓住對手手腕揮腿掃去,不由分說地放倒了對方。

不理會特殘憲兵隊員的呻吟聲與已經十數人扭打在一起的混亂大廳,妮娜用她的認證通行證走進了大樓。讓對這場騷亂目瞪口呆的警備員迅速檢查完之後,立即移動,並用攜帶PDA向通信班聯繫確認內務大臣所在位置。

快速走進電梯,目標十七樓。

剛離開電梯通向走廊,妮娜就對著盡頭小會議室前站立的守衛高聲喊道。

“我是MSS人員!立即向大臣轉達我有關係國家安危的緊急事件要向他報告!”

腳步驟然加速,將擋在他前面的守衛一肘子擊倒踢開了大門。

“大臣!請立即——”

話說到一半就斷了,在她背後打算逮捕她的守衛也像石化了一般駐立不動了。

一股臭氣迎面襲來——在擺放著精美沙發的房間中,數十人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房間中充滿了死一般的沉默——這裡簡直就像是間毒氣室。

午後三時

“這……這是怎麼回事!”守衛就好像無頭蒼蠅般在房間裡亂轉,將倒在地上的人翻轉過來。屍體——屍體——還是屍體。

用手帕遮住鼻子,妮娜走進房裡。她向著倒在房間一角里的某人走去。

“內務大臣……”

臉色發黑色正面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拿起他的右手腕,確認埋藏在肥厚脂肪深處的脈搏,有細微跳動——脈搏非常微弱。

“他還活著!”守衛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用袖口上的通信對講機與同伴聯繫。“是的,非常緊急馬上派醫生來。我也不明白,沒有檢測到瓦斯,毒殺——”

就在守衛與妮娜正準備將內務大臣高德扶利特肥胖的身體翻過來的時候,高德扶利特肥厚的大手突然伸出抓住妮娜手持移動PDA的手掌,他的臉色已經好像死人一般,喉嚨裡含糊不清,一聲激烈打嗝聲後,他用好像是被擠壓出來的聲音說道。

“名……名單……”

“什麼——?”妮娜湊過耳去。

高德扶利特全身一陣痙攣。

守衛急忙抓住他的肩膀。

“內務大臣!堅持住!”

妮娜用擰碎骨頭的力氣才將對方手掌從自己手腕上分離。被高德扶利特抓住的地方留下了深深的傷痕,好像燒傷般疼痛。

妮娜咬了咬嘴唇,正準備用移動PDA聯繫同伴時,內務大臣一個後仰讓人以為他正要仰倒,卻突然噴出一股血箭把守衛淋了個正著,隨後他的身體軟趴趴地倒下。

這次真是一動也不動了。

米利奧波里斯第九區——一輛高級汽車正行駛在繁華的大街上。在駕駛座上的是個面無表情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後面座位上另兩位男人正在舉杯慶祝。

“為雷神之日干杯”鷹勾鼻的男人高興地說道。“今天是星期四,是雷鳴之神的日子。從今天到明天早朝,這個城市會被巨大的雷霆所危脅吧。對這個擁有眾多回憶的城市,降下雷神之錘的感覺如何?MR.薩德艾”

(C注:星期四英語是「Thursday」,來源於日爾曼的風雨雷電之神「Thor」,所以星期四也被稱為雷神之日)

“……真讓人懷念”銀色長髮的男子閉著雙眼好像睡著了般。在其額頭中央植有一顆小型紅色電子義眼。這隻第三隻眼嘀答嘀答地發出細微之聲看著對方。“這個城市奪走了我的一切,它的所有東西……都令我懷念”

“就算你真的如此懷念,你我還有我們的同胞們這次要扮演的卻是略奪一切的角色。以我「裡哈路特?托拉庫路」之名起誓,今天定要招待這個城市中犯有安逸怠惰之罪的所有人以最後的晚餐”

米利奧波里斯第十一區,送到綜合病院的司機,性命已經沒有大礙。MSS隊員將他轉送回本部大樓的醫療所。

一輛高級轎車開出了病院,在後半部座位上坐著愛德華洛特州長、換回普通打扮的鳳、乙、雛、冬真,以及海洛卡。日向率領的戰術班四台「肯託洛伊」在前後護送。

“是嗎……內務大臣已經…”海洛卡的PDA已經恢復了正常通信。因為開啟著擴音功能,所以她與妮娜的會話車裡的所有人都能聽見。

“確認房間中死亡者共十一名……非常抱歉,局長”

“應該為此負責的並不是你。妮娜,御影他們惹得麻煩,我會與BTV交涉的。現場部隊全面調查大臣死因以及所有死亡者的背景。另外你自己也要儘快全面檢查一下,如果死因是病毒的話,在進入房間時,你有可能已被感染。內務大臣最後說到的「名單」這個單詞,讓本部的解析班去調查”

“瞭解……立即執行”

海洛卡切斷通信收起PDA。

“高官暗殺……目前所掌握情報中最低一項已經實現了”愛德華洛特說道。

“沒有任何聯繫,廣範圍內的複數目標……除了想把我們戰力分散之外沒有其他可能”鳳的戰意已經熊熊燃燒起來了。

“比起提心吊膽更讓人煩躁不安!”乙咬著白巧克力棒說道。

“誒~~~~~”雛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怕怕地縮著脖子抓住身旁冬真的衣襬。

冬真既沒有鼓勵她們也沒有表明自己的想法,只是沉默不語地坐著。

海洛卡望著窗外流逝而過的街景,彷彿自言自語般說道。

“……看來今天會變得很漫長啊”

城市各處響起了教會宣告午後四時的鐘聲,有如弔喪般的聲音響徹天際。

<Fortsetzungfolgt>

(C注:德語,意思為待續。也就是日語的「つづく」)

第二話聖木曜日=午後四時——午後六時

聖木曜日午後四時

米利奧波里斯第十一區——響徹雲霄的教會鐘聲,好似弔唁般。

一輛奔馳在高速公路上的豪華轎車被四台軍用機體「肯託洛伊」戒備森嚴地包圍著,其後部座席,面對面坐著一位少年、三位少女、以及一對男女。此刻,他們不約而同地盯著屏幕。

車頂懸掛式屏幕上正在播放互聯網上流傳的犯罪聲明視頻。

“我們是阿布·尼達爾組織旗下的穆斯林革命評議會,在神的旨意下,給予巢居在米利奧波里斯聯合國大樓中的敵人予以死亡制裁,這將作為雷神之日的雷鳴永遠殘留在同胞的記憶中——”

佩帶面具的男子操著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語。畫面下方,體貼地顯示六國語言的對應字幕。

“聽說過阿布·尼達爾組織嗎?鳳、乙、雛、冬真?”忽然開口的女性——天藍色的虹膜/公安局制服/身材嬌小卻如帶刺薔薇般的存在感。

“是的,海洛卡長官”立即回答的少女=鳳——深紫色瞳孔/左眼上有道狹長傷疤/波浪式長髮,好像高貴惹人憐愛的天鵝公主般緩緩細說起來,“他們是從巴勒斯坦解放機構獨立出來的特A級激進派,同時也是暗殺組織。在米利奧波里斯還被稱之為維也納時,曾製造了維也納國際機場劫機事件”

“只在電影上見過他們,AK系列的火力,真夠弱的”一臉輕鬆的少女=乙——蒼色眼眸/銳利的雙辮髮/嘴裡的巧克力棒被咬得咔嚓作響/盤著細長雙腳,好似只充滿反抗精神的暹羅貓。

“嗚唉……”瑟縮著肩膀的少女=雛——琥珀色大眼睛/金色短髮/好像只蹲在自我外殼中的金色小羊,她面露懼色地緊緊抓著鄰座少年的衣服下襬。

“……”少年=因為一無所知而沉默無言的冬真——碧綠色眼睛/柔軟的金屬/黑色的學生服/如同剛剛學會走路的小鹿。

“他們曾經是被視為貝卡谷地(C注:位於黎巴嫩中部,中東戰爭時期北部主戰場)之狼的恐怖組織”一個厚實嘹亮的聲音繼續補充到,這位體魄高大強壯的男子是維也納州州長愛德華洛特?歐貝侖?梅沙修密特,平滑的褐色肌膚/黑色西裝上戴著社會黨徽章/宛如一匹親切可靠的千里馬,史上首位黑人血統的州長,用穩重的聲音說,“不過,十幾年前,主謀在伊拉克死於非命。目前應該只在中東部分地區進行活動。沒有在歐洲發起恐怖襲擊的必然性”

鳳——慎重考慮了一下,“這份聲明,可能是出於混淆視聽而偽造的東西”

乙——露骨地表示懷疑,“帶著個面具,根本弄不清是哪國人。那些傢伙是想把阿拉伯人當替罪羊吧”

海洛卡——妖嬈地一笑/眼神銳利。

“阿拉伯人沒有必要遵照德語中星期四是雷神之日的習慣。大概是想利用911以來對中東的偏見作為偽裝,同時也有可能是向行動組傳達某個信息,應當從這個方面著手調查”

愛德華洛特進一步推論道,“聯合國大樓中死亡者共計十一名,他們的名字全部列出來後,其中有些讓我在意的地方。高德扶利特?西路內務大臣及國民黨員三名,中東和平使團主宰的醫療支援人員四名,希臘籍企業家二名,還有一名塞浦路斯出身的翻譯……為什麼要殺掉所有人?這點有些不正常。負責執行的恐怖分子可能並不知到任何緣由,只是遵照命令行事”

冬真心想還有剛才與海洛卡一起被襲擊的事,聲明中也毫無言及。不過跟不上大家腳步的他只是繼續保持沉默。但愛德華洛特卻將這件事一針見血地提了出來。

“而且,沒有一個字提到過對於剛才高速公道上的戰鬥。有可能在聲明中被言及的部分表示達成,而未言及的部分就是失敗”

海洛卡頷首到,“有報告稱剛才的恐怖分子都使用過興奮劑,年齡與人種也各不相同……連目的也不被告知,以藥物操縱的未端士兵。他們背後的存在才是我們該去追捕的對手”

海洛卡對著屏幕操作了一下——隨即跳出另一個窗口,映出兩個男人。其中一人——鷹鼻/綠眼/禿頭。

“裡哈路特?托拉庫路……”鳳咬牙切齒道,此人藏在陰影中有如藝術般細膩地操縱著眾多恐怖襲擊,並帶走了鳳曾經沒能拯救的那些孩子們。

另一人——藍色眼睛/細長銀髮/用美麗來形容也不為過的外貌/額頭上有處奇妙的特徵:一顆被移植的電子義眼。

“這個男人是切伊斯=塞?薩德艾。國際刑警組織通緝名單上的美籍恐怖分子。午後二點,聯合國大樓的監視攝像機拍到了這兩人……但受延遲畫面解晰程序的入侵,直到發現有近四十分鐘以上的延遲”

乙——審視著畫面,說到“這個帥氣的哥哥也是敵人?”

“他是被美國CIA指定的國際通緝A級恐怖分子喲……不過CIA對於判斷他是恐怖分子的依據,卻沒有進行過任何說明。所以BVT曾推測他可能是原CIA成員——”

手機鈴聲冷不丁響起。

海洛卡從懷中取出,朝向耳朵。

“我是海洛卡,調查得怎麼樣了?妮娜”

米利奧波里斯第二十二區——未來式建築群「聯合國都市UNO-CITY」

此刻,位於核心位置的聯合國大樓第十七層中。

“十一人的死因尚未確定”言簡意賅回答的女子——妮娜,純白西裝/短黑髮/漆黑眼眸/讓人聯想到冰雕般清冷的美貌——土耳其血統,“尚未發現裡哈路特?托拉庫路留下的痕跡。本部解析班正搜查十一人會面的背景。另由於現場的憲兵隊緊急戒備,戰術班所製造的亂鬥騷動尚已不了了之”

《那最好不過了,稍後我會向BVT提出報告,巴羅神父還在你那裡嗎?》

“不在,二十分鐘前搭乘通信車輛離開了。神父正在處理用於高速公路襲擊的遠距離操作兵器的電波解析,以及敵兵器構成所需的大電力消費設施。為了讓冬真能自由出入神父所在的車輛,已讓解析班準備了專用的鑰匙卡”

《讓冬真遇險的事,必須向神父道歉。與現場部隊儘可能地保持配合,收集情報。一旦完成敵行動的預測,立即進入第二警戒狀態。勝負現在才剛開始喲,妮娜》

“是,襲擊長官的犯人,我定會找出來”有如刀刃般銳利的意志/結束了通信——剛想邁步走向封鎖中的會議廳時,身後響起了一個聲音。

“妮娜搜查官”身材高大,身穿白大掛的男子,上氣不接下氣地從走廊另一頭跑了過來,“真讓人為難呢,第一發現者請跟我到醫務室接受檢查吧”

“剛才的驗血顯示毫無異常”不予理睬妮娜繼續邁步向前——白大掛男子跟著纏了上去。

“血液中雖然沒有發現有害物質。但如果那些人的死因是傳染性病毒的話,也有受到感染的危險”

“……該怎麼做?”

“請接受更精密的檢查,同時也希望和你同樣是第一發現者的那名護衛官也能配合”

妮娜輕嘆一聲,“需要多久?”

“快點的話,三十分鐘以內便可以結束”

“儘可能快些”握著手機,妮娜返身向電梯廳走去——身後的男子慌慌張張地跟了上去。

第十層醫療樓——聯合國大樓專屬的醫師們車水馬龍地在走廊中來來往往,白大掛男子朝著一到七號檢查室中的某一個走去,打開門鎖,揮了揮手示意往裡走。妮娜跟隨其後,室內有面布織屏風、檢查儀器、簡易床鋪。在椅子上坐下後,偶然瞥了眼屏風。

白布屏風下有一雙男人的靴子。

“誰在那裡?為什麼要上鎖——”來不及回頭,某樣東西就穿透了她的衣服,刺入其肩膀,‘哧’地一聲,感覺好像是被小蟲叮了口,妮娜反射性後跳了一步,腳步有些踉蹌。

“你……”搖搖晃晃著——拉開剎那間抓住的屏風布,一個橫躺在簡易床鋪上的人出現在眼前。

第一發現者中的另一人=護衛官——臉部呈死後僵硬狀,冰冷硬直的雙手伸向天空。

“你……什麼人……”妮娜曲膝跪地,手機從她掌中滑落。身體向前倒地,痙攣——隨後不動了。

白大掛男子鎖上門後,走了解過來,隨手把注射器扔到一旁的垃圾筒裡,撿起妮娜掉落的手機,同時又從懷中取出另一部手機,貼在耳旁。

“……通知〈山貓〉,已收拾MSS副官,開始傳送繳獲的對方手機數據。MSS的內部情報能搶多少是多少”

掛斷電話,看著倒下的妮娜,“是個好女人。殺了真可惜……不過反正被感染者是活到不明天晚上的”

操作妮娜的手機——毫無反應,指紋認證的防犯鎖並不認帳。

男子有些咋舌,只好在妮娜身旁蹲下,抓住妮娜的手準備往手機上按去。突然,他身體不禁一抖。

她手腕上的脈搏怎麼——沒等緩過神來,便聽見一聲子彈上膛聲。

這次輪到他一動不動了。滿臉怒容宛如冰炎之刃的妮娜——握著手槍頂住男子的腦門,甩開對方手掌後,起身說道,

“肌肉鬆馳劑嗎?……MSS全體搜查官有定期注射對抗特定藥物的抗劑”

單腿跪地,男子舉起雙手——妮娜正要從他手上取回手機的剎那,男子迅雷不及掩耳地踢向妮娜的腳部——但妮娜冷靜地輕躍而起,躲過這擊,隨後毫不示弱地用她黃金比率的纖細左腿橫空猛掃過去,腳後跟‘咚’地一聲準確命中對方的太陽穴。

男子像團軟泥似地倒下了——優雅著地的妮娜用冰點以下的聲音說到,

“蠢貨,我會讓你交待瞄準海洛卡長官的黑手,不管用什麼手段”

米利奧波里斯第三十五區——MSS本部大樓地下一層,車輛區劃待機室。

海洛卡的手機中傳來了妮娜的聯絡。《逮捕敵執行人員一名。白人,奧地利口音德語,相貌照片數據已轉交解析班》

“你沒事就好,進入最高警戒狀態,和戰術班一起將那個男人帶回本部。徹底審問,查明實施組織,敵人定製的計劃明顯是把MSS也作為目標之一”

《瞭解》通信結束——室內屏幕上現出轉送來的數據。

“來得真快呢”海洛卡轉身面向屏幕——鳳/乙/雛/冬真/愛德華洛特/戰術班的眾人也同時進行確認。

聯合國大樓襲擊妮娜的男人——名字/年齡/履歷/相貌。

“約瑟夫·漢斯。三十四歲。原奧地利國境警備隊員,特種部隊成員。受米利奧波里斯都市擴大政策的影響,鄰近的下奧地利州邊境縮小,隨之被調往其他部隊。對此不滿的他辭去了軍職,加入海外民間軍事企業。沒有信仰伊斯蘭教的記錄。家中三代都為新教徒……”海洛卡豔麗地微笑起來,“這應該能證實剛才的聲明是冒牌貨”

並排坐一起的雛和科啞口無言。

乙——不敢相信,“這不是自己人嗎!”

鳳——滿臉藏不住的驚訝之色,“為什麼這個國家的,而且還是原特種部隊成員要對我們……”

愛德華洛特說道,“看來不是宗教問題,而是州境問題。海洛卡,我今天取消會議中的一個,就是與下奧地利州副州長的國境警備會議”

“你是說這次事情與州境問題有關嗎?”

“至少與執行組織中的一部分有關。副州長成為目標的可能性很高。他是全力主張州境修正以及國境內外警備再編成的人物”

“應當將他儘快置於我們的保護之下”

“我來聯繫秘書,安排一下”愛德華洛特取出手機,拔通號碼。“是我,立即與下奧地利州副州長取得聯繫。他應該還在市內飯店中”

“真奇怪,明明是我們必須保護的人物,卻反過來幫助我們”竊竊私語的乙——無意中看了一眼雛,“……你怎麼一直粘著冬真啊?”

鳳也現出有些驚訝的表情看著冬真和雛,“啊呀……”

“嗚唉……?”雛不可思議地抬頭看著身旁之人——滿臉困惑狀的冬真,就好像初次發現自己正握他衣襬般,斜著小腦袋問,“……為什麼?”

“就算問我……”冬真的困惑表情更深了。

“阿雛,冬真很為難唷”鳳接口道。

“很為難嗎?”雛問冬真。

“那個……”含糊其辭的冬真。

“我說……到底為什麼要粘著啊?冬真又不能替你擋子彈。對我們的工作什麼用場也派不上嘛”

乙一針見血的話,扎痛了冬真心中某處。

“是那樣嗎?”雛追問。

“呃……”冬真感到兩側傳來的話語好像衝壓機般擠壓著自己。

“阿乙,阿雛”鳳的聲音變得低沉……這是她發怒的預兆。

“幹、幹嘛……”乙不禁後退了些距離,雛則害怕地死死抱住冬真的手臂。

鳳——長嘆道,“你們兩個,冬真可是民間人士,只不過陪我們一起來。那是……”

“那為什麼會在這裡?”乙一言道出根本性的問題。

“為什麼?”雛不假思索與之同步。

“那個……”冬真可憐地低垂著脖子。

愛德華洛特正在接電話。海洛卡正與解析班確認情報——途中瞥了眼鳳她們,卻什麼也沒說。而戰術班的眾人正沉默不語地等候指示。

“那·是·因·為——冬真是巴羅神父的助手喲”鳳露出讓冬真安心的微笑,“巴羅神父不在這裡吧?”“不在喲”乙+雛——無邪且無情地將冬真的存在意義從根本上擊潰。

“那是因為……”鳳看著垂頭喪氣的冬真,隨後眼神轉回到乙和雛的身上,大聲清楚地說道,“為了讓我們能安心戰鬥,才陪我們在一起的呀”

讓冬真驚訝的確信口吻,不經意間想起曾聽過類似的話。

「安心基石」——海洛卡曾這麼說過,她指的是鳳她們能信任除同伴以外的他人。

“哦~”“嗯~”乙+雛——恍然大悟,“嘛~原來是在為我們擔心啊”“是為陪偶說話呀”

“沒錯”鳳笑逐顏開。

冬真心中——半分得救,半分無法釋然。他不明白鳳為何要如此替自己辯解,雖然近在咫尺,卻無法開口尋問。就在這時,愛德華洛特結束了通話,對大家說道,

“已經與副州長取得聯繫。關於聯合國大樓的恐怖事件,他似乎有話對我說。但不希望在MSS本部大樓,而是在由他指定的地點會面。大概是擔心自己的話被錄音吧”

海洛卡——抱著手臂/深深長嘆道,“你該不會是打算親自前往吧?哥哥”

愛德華洛特——大大咧咧地笑道,“這就是政治上說的配合調查。無論如何今天的會面已全部取消。能嘗試一下自由之身感覺也不壞”

“你沒忘記自己最有可能成為敵人目的的事吧?”

“真奇怪,老實地待在這裡不就好了嗎?”乙偷偷說到。

“外出很危險”雛表示同意——依舊緊抓著冬真的衣服。

冬真只是靜觀事態發展,鳳與戰術班則無言地等待命令。

不久海洛卡斷然下令,“所有部隊分成三隊。第一隊,保護愛德華洛特州長,從鄰州副州長處取得情報後,將其也置於我們的保護之下。第二隊,搜查巴羅神父指出的設施群。第三隊,根據EI兵器的電波解析,追蹤敵執行組織。將MSS做為目的的存在,由各部隊聯合伏擊。一經發現主謀者所在地,全體部隊迅速趕往。這次正是用來試煉我們MSS都市全域警戒構思的最好實戰”

“瞭解!”執行部隊的眾人異口同聲回答,愛德華洛特表情嚴肅地抱著胳膊,看著他們,冬真則是一副受驚的樣子呆呆地注視著。

海洛卡補充到,“冬真去大廳取鑰匙卡,與巴羅祖父會合。這次事件結束後,我會為襲擊的事親自登門道歉”

“啊,好的……”

“稍後再見了,冬真”“ByeBye”“再見~”鳳+乙+雛——迅速決定各自任務並與戰術班一起行動起來。愛德華洛特回到車上,海洛卡走向電梯廳。冬真最後一個離開房間,搖晃的身軀、躊躇的腳步走向通往一樓的樓梯。

MSS本部大樓——大廳長椅上。

望著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冬真腦中不斷反覆著鳳的話。

「為了讓我們能安心戰鬥」——雖然是讓自己感到無比安慰的話。但不過是輔助巴羅神父的自己,又能為在最前線奮戰的她們做些什麼呢——

“你是個多麼狡猾的男人啊,冬真!”

右斜四十五度上方,忽然傳來聲音。

慢慢抬起頭的冬真,滿臉被人意外道破心事的錯愕表情。

“……說什麼呀?水無月君”

“用‘君’來稱呼我也太見外了。你該這麼說,‘說得真準!水無月’,畢竟你可是少數從我這裡獲得‘摯友’稱號的人呢”

嘴上滔滔不絕的少年水無月·阿多洛夫·魯庫那——榛色瞳孔+捲毛/挺立的鼻樑/制服外披著成人款式的白大衣——如同一隻裝模作樣的高傲白鷺。

“我是什麼時候得到那個稱號的?”

“別客氣啦,要問我為什麼說你狡猾,當然是因為那個啦!”

手指狠狠指著——冬真右手指甲上貼著的橡皮膏=巨蟹座圖案,那是鳳贈給同伴的護身符,勇氣·溫柔·快樂的祝福。

“你是個多麼令人羨慕的男人啊……既然收到了鳳的橡皮膏,那麼充滿大人秘密的猜謎應該也聽過了吧”

“沒什麼秘密的啦”頹喪的冬真,“……要我告訴你嗎?猜謎的內容”

“你說什麼啊,那是為了讓伏擊隊員們平安歸來聽取答案而存在的喲。你也去伏擊嗎?去戰鬥嗎?為了我們的和平,投身於危險之中嗎?”

胸中又是一陣刺痛——在意的事被人毫不留情地點破,不禁生氣了。“……不是的”

“嘛~~別管那個了,快告訴我那個猜迷吧”

“你到底想怎麼樣啊!”

“我可是無比你更害羞的人喲。雖然在鳳的物品上設置了可靠的小型集音裝置,用來偷聽她的聲音,但眨眼就被發現、捏碎了呀。雖然這能證明移植在她顎骨上的通信偵查器是何等優秀之物,但不知為何我的終端上卻傳來了她怒氣沖天的短消息”

“快去道歉!不,請別再這麼做了!偷拍,偷聽是犯罪呀”

“不對,唯有被挑選者才被允許的貴族樂趣與世俗的戒律只有一紙之隔”

滿不在乎的水無月,在白大衣的口袋一陣亂翻後,拿出一台攜帶終端。展開液晶顯示屏——體積有本體的數倍大小。

“看吧,這可是唯一一次通信偵查器維護時找到的漏洞,捕捉到的秘密照片”

“住,住手喲!在這種地方……!”

情不自禁站起來阻止對方的冬真,突然被顯示屏上的照片給震住了。

穿著制服裝的風,清澄的視線,姿勢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目視天空,嘴角無意識地露出微笑,就像是愛憐的化身。雖然認識本人,但這張照片卻給人完全不同的感覺。她的視線要是面向自己,恐怕心中的一部分就會立即奪走吧。就連她左眼上刻痕的傷疤也那麼惹人疼愛——

“想要嗎?”充滿誘惑的聲音。

“呃……”嚥了口口水的冬真,慌忙搖頭拒絕。“為、為什麼要偷拍。普通地請她拍照不好嗎?”

“普通?說什麼呢?好好看這沒有被拍攝意識下才會出現的毫無造作的動人表情。難道你想要的是比這更好的不普通的東西?說到偷拍,大多數人類聯想到的是毛骨悚然沒有絲毫美感的偷窺狂。愚蠢!如果能得到被最新銳機器守護著的她的照片,就算用靈魂來換,我也幹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冬真——越聽越頭大。

“拘泥於不可能的事並非我的嗜好,男人大丈夫別太在意小節了,我正想是不是要把這照片的拷貝送給你呢。哼哼哼,這樣你就成了我名為摯友的共犯,必須服從我的命令。來吧,驅使你的數學才能,幫我在她桌上設置合適的電子機關吧”

“……我還沒拿到呢”

“啊呀,把這個給忘了”從另一邊的口袋中取出同型PDA,“我的老闆讓我轉交給你的——外部協助人員使用的終端,還可以代替鑰匙卡。馬上把照片發送給你,調整到收信界面顯示照片吧”

“等等,我不要——”

水無月的背後,輕飄飄地出現一個人影。細長的兩腕悄悄伸向水無月毫無防備的脖子,然後猛得掐住——絞頸術。

“主服務器完全運轉的時候,你想摸魚摸多久?”

語氣極為不爽的女子——白衣的胸卡上寫著:MSS情報解析課課長夏琳?巫?佛洛伊德。身材修長/散亂金髮/綠眼+銀框眼鏡/皺巴巴的白大衣/菱角分明的臉,呆板缺乏表情,如同居住在理科教室的幽靈。

“嗚呃”栽倒在地的水無月——趴在椅子上。夏琳從他雙手上取走PDA,其中一個扔給冬真,嘰嘰咕咕地說道,“這傢伙要是做了什麼好事,要首先和我聯繫喲。他要是被逮捕了,責任可都在我頭上”

“啊,是……”被對方的氣勢壓倒,冬真點頭如搗蒜。

“手指借我”冬真的大拇指在機體下方緊貼了一下,隨後夏琳操作了一翻——完成了PDA的指紋認證。

“給,這樣就只有你才能使用了。因為是客人專用PDA,只能讀取有限的數據”

“……非常感謝”

雖然對客人這個詞感到有些刺耳,但還是禮貌地低頭致謝了。

“對了,要是出現「SD」的送信標記,不用在意。那是用來記錄你的操作。還有,如果被偷了,立即與我聯繫。我會把終端數據全部消除,那麼,以防萬一,試試調取資料吧”

如實照做了——讀取出MSS隊員共享的最新情報。畫面下方確實出現了送信標記,無視它繼續操作,液晶屏展開——出現重要嫌疑犯的數據。禿頂男子=裡哈路特?托拉庫路。以及另一個額頭移植電子義眼的男人。

夏琳莫名奇妙地現出滿足的表情,“嗯嗯,雖然只簡單設定了一下,狀態還算不錯。我的帥哥也能正常顯示”

“我的……?”

“這傢伙是切伊斯=塞?薩德艾”

“……你認識他嗎?”

“呵呵呵”夏琳嘴裡突然漏出一陣乾笑聲,“嘛~~該說是認識嗎?我可是被他偷走了最重要的東西呢”

“被偷走東西?……被這個男人?”

“別看我現在這個樣子,以前我可是在政府機構中工作的遺傳學者。每天用誇張的大設備,欺負可憐的小病毒”

你現在的樣子,也許更適合以前的職業。雖然這麼想,但冬真什麼也沒說。

“於是,某天這個帥哥出現在機構中,只待了兩個月就人間蒸發。原以為他已經掛了,但突然變成了國際通緝犯。你知道這傢伙幹了些什麼嗎?”

夏琳的眼神漸漸變得恐怖——冬真不禁一點點後退著,“不…不知道”

“他把我研製的病毒在美國白宮到處散播”

“白宮……”冬真啞口無言。

“「4JO」與納米機械的合成體,相當麻煩的遠距離操作式病毒。讓人昇天後,可以僅僅分解病毒體,還可以改變症狀,既可速死,又可潛伏,變換自由。被這種東西纏上,大概誰也查不出死因吧。嘛~~雖然現在已經不存在了”

“不存在……?”

“因為是極秘開發的東西。被某個帥哥偷走,在美國投入使用之類的事,可相當不妙呀。所以整個機構被解體,燒到連個渣也不剩。不但我的努力全變成泡沫,還成了待業人員。老孃的肺都快要氣炸了,重頭開始學習,通過軍隊的面試,進入MSS後,終於被我查到了,把我十年的努力變成灰燼的元兇”

始終好像在走神般迷糊的夏琳臉上,竟然現出了一絲光彩。

“我要從他那裡搶回,被偷走的最重要的東西,為了這個目的,我才在這裡工作”

說完夏琳拿過冬真的手指,操作PDA消除了照片。

“故事至此結束。那麼,你也加油吧”

把目瞪口呆的冬真丟在一邊,拎起暈厥中的水無月,拖拉著遠去了。

米利奧波里斯第二十二區——聯合國大樓。

三樓警備區——某待機室。空蕩蕩的房中,雙手被拷在身後的男子座在椅子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天花板。

周圍站著四個男人——身穿MSS的制服。其中一人把臉湊近到被拷著的男人跟前。

“約瑟夫·漢斯。國境警備隊員,特種部隊隊員。四次被派往海外作戰,因反對州境政策,辭去軍職。在民間軍事企業中,作為軍事指導員,奔走在各國戰場上。一個月前辭職……進入奧地利,與過去國境警備隊的同伴們碰頭”

好像唱歌般將個人資料娓娓道來的男人——MSS地上戰術班專任士官柯路斯道?御影?勃倫納戴利爾。琉璃色瞳孔/白皙/金色光滑長髮——如同藍色瞳孔身材矯健的獵豹。露出大氣的微笑,捲起對方長衫的袖子。

男人手腕上有對刺青——〈山貓〉紋章。

“第四作戰小隊……通稱〈山貓部隊〉。聽說是對州境政策表示異議,最後全員辭職的特種部隊,很有骨氣嘛。對保護國境非常引以為傲吧?通過部隊再編成,原本可以拿到不菲的高薪呢”

男人無言——好像周圍空無一人般望著天花板。御影嘴角露出優雅的微笑,靠近男人耳邊,低語道,

“我才不管你是誰,山貓雜種。我們戰術班中有條不成文的規定,凡是敢對她動手的男人,都得嚐嚐讓耶穌都會喊疼的招待。十六名隊員都等著和你輪番親熱一番呢”

御影背後,三名膀大腰圓的戰術班成員凶神惡剎般地睥睨著男人。

手機響了起來——御影看著男人的側臉,取出PDA。“潮音?”

“我說過了,不準再用末成年時的名字來叫我!蠢貨”妮娜語氣冰涼,“已經與海洛卡局長聯繫過了,把那個男人帶回MSS本部,接受審問,戰車隨行……你還沒動手吧?”

“安啦,還是個人樣”

“蠢貨,老實地把人帶回來”通信結束。

御影打了個響指,“我們的白雪公主吩咐了,把送來毒蘋果的愚者帶回本部。作為活祭品”

轉身去做準備的戰術班成員背後響起個虛弱的聲音。

“那個女人已經被感染了”

男人死死盯住御影,獰笑著說到。

“4JO”

御影揪起男人的衣襟。

“你說什麼?汙染……”

剎那間,一聲轟鳴,窗戶牆壁化成碎片,在迅即臥倒的御影他們頭上,伸出只漆黑色的金屬手臂,其上加裝的加特林機槍一陣狂掃,房頂傾刻間變成了大窟窿。

男子抖開御影的手,撕碎手拷,從剛被破壞的牆壁缺口處跳了出去。

“外部襲擊!出動現場的「肯託洛伊」!”御影邊朝PDA喊到——邊在走廊下全力奔跑,與同伴一起朝樓外衝去,“犯人從打穿的牆洞那裡逃了,他身上有偽裝成普通手臂的機械化義手,一旦逮捕立即卸掉他的手”

午後五時

聯合國大樓南面停車場中,四台「肯託洛伊」以及MSS通信車輛緊急開動。車內的妮娜正通過屏幕確認事態——某台巨大的軍用「肯託洛伊」,伸展著四肢攀爬到大樓上後,以機械手臂突入三樓。

妮娜緊握著通信對講機,“是大樓警衛用的軍用型「肯託洛伊」,戰術班立即開始伏擊,向大樓職員發出避難通知,向憲兵隊索取那個機體的停止程序,本部解析班,能追蹤到那個逃跑的男人嗎?”

“正在做”本部的夏琳悠閒地回答,“那個男人沿著軍用機體跳落,逃往外面的停車場,然後乘車離開,對照逃走車輛的車牌,正以衛星和市內攝像頭追蹤,需要向交通局提出道路封鎖的申請嗎?”

“等等,放長線,讓他帶我們去執行組織的地點。其他行動中的部隊,有哪支能協助我們?”

“乙和戰術班正在搜查敵設施,現階段全部撲空”

“那麼,讓他們過來配合,嚴密監視逃走車輛,絕不能丟失目標”

“只要還在這個都市,就不會讓它溜了”

停車場內,四台「肯託洛伊」包圍了軍用機體——御影他們搭乘的四台馬上就要趕到。正當所有人以為能迅速鎮壓之時,前方的四台「肯託洛伊」卻逐個停止了運動。

軍用機體從牆壁上躍下,急馳向完全停止動作的四台機,同時展開機械手。

“日向,你在玩什麼……?”妮娜剛說到一半,敵方機械手上已出現振動型電擊器,一拳朝著四台中的某個目標轟了過去。

正面直擊——「肯託洛伊」的裝甲頓時凹陷,轟隆一聲,滾倒在地。

通信中猝然傳來御影的聲音,“是停止程序,潮音!有人入侵了機體系統——”

通信中途變成一片雜音——爾後斷線。

打了個寒噤的妮娜喊道,“解析班!戰術班機體受到敵黑客入侵!”

新集合起來的四台也緊急停止——完全動彈不得。巨型軍用機體朝變成活靶子的他們,精準地揮動機械臂。

咚咚,咚咚,咚咚,好像打樁機般的炮聲——「肯託洛伊」的裝甲齏碎,腿部斷裂,車輪飛起。

“御影!!”妮娜高喊——拳頭猛擊在牆壁上,“憲兵隊在幹什麼!”

“收到憲兵隊報告。停止程序無效。機體並無搭載者。是無人遠距離操作!”

“為什麼沒人幫忙!擔心BVT制裁的蠢貨!”妮娜——緊握的通信對講機快被握碎了,“向憲後隊要求救援!轉告他們難道想對同屬於治安體系的同胞見死不救嗎!”

就在話說間,「肯託洛伊」被一個個破壞,忽然,從剩餘機體上傳來了起動聲。

一台機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接著又是一台。軍用機體的槍口朝向再次展開活動的「肯託洛伊」,正準備開炮,對方卻換了個姿勢,躲過了槍口,朝軍用機體衝了來。

迅捷的反擊——裝填粘著彈,射擊軍用機體的腳步和車輪,待敵動作變得遲緩後再接近——從左右夾擊,同時將機械臂逐個破壞。就好像之前受到的攻擊並不存在般,完美配合鎮壓了敵人。

手機鈴聲——妮娜接起電話。“……我是御影。為了防止敵程序的入侵,以封閉模式再次起動。託它的福,全機通信不能。連損害也無法確認。那個男人怎麼樣了?”

“放心,正在跟蹤。確認負傷者後,全體返回本部”

混雜著嘆息的御影,“八台竟然同時遭到汙染……不得不撤了。我想請巴羅神父幫忙確認汙染原因”

“神父正在調查敵設施,我來拜託他。鎮壓完成的軍用機體也需要調查,一起帶回本部。憲兵隊的蠢貨要是敢囉嗦,無視他們既可。作為對你們見死不救的回敬,實在太便宜他們了”

米利奧波里斯第十八區——MSS通信車輛在滿地垃圾的工業住宅區中穿行。

“……明白了。手上的調查結束後,我會立即回到本部,檢查「肯託洛伊」”

車輛中坐著位老者——托馬斯?巴羅神父,神甫服/灰色雙眼/有如寒冬中佇立挺拔的老櫟樹=紋絲不動。

“操作EI兵器和肯託洛伊的肯定是同種手段。如果能確認情報汙染原因,今後就能事先判斷恐怖分子的手段。雖然這次機體受損,但幸好戰術班沒有人遇難。那麼,稍微再見,妮娜”

通信結束——冷靜的指尖有條不紊地在控制檯上操作,同時對身旁的少年說道,“準備調查過去三十分鐘內,聯合國大樓周邊的所有電波。冬真,過來幫忙”

出神地看著屏幕的冬真——忽地緩過神來,轉向神父,“啊……是。對不起……我剛才發呆了……”

巴羅神父的手離開控制檯,“難為你了,剛剛險象環生就要你做這個”

“不是的……”支支吾吾著——比起在車上遇到的險情,他更在意的是夏琳和鳳她們說的話,為何留在MSS?——自己的理由是什麼?

“在高速公路遇襲前,海洛卡小姐說過,鳳她們能和我友好相處,是最好的安心基石。可我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是安心基石……為鳳她們……我根本什麼忙也幫不上”

“你是無法拿起武器去戰鬥的呢”巴羅神父的回答來得意外迅速,冬真有些吃驚,巴羅神父平靜地繼續說道,

“鳳對你有所期待的是另一件事,如果你為自己的平安無事,向她表示感謝的話……那將成為她的救贖”

“救贖……?那是說……我嗎?”

“聯合國統計中,有一個是調查士兵們的志向。尋問他們參加戰爭的理由,最常見的回答,你知道是什麼嗎?”

“不知道……”

“是為了某人,而不是為了其他什麼。為家人,為戀人,為熟悉自己的人,戰士們揹負起名為戰爭的義務,將其視為自己不變的志向,這份感情能轉化為承受悲劇的堅強意志。對於鳳她們來說,也同樣適用”

“同樣適用……?”

“鳳她們必須把這個都市的正義,作為義務來揹負。然而,置身於保護自我與奪走敵人生命的選擇時,何者為善何者為惡,是無法簡單分辨的。當無知的孩子聽從父母的命令而手握炸彈時,鳳就得舉槍射擊”

冬真低下了頭,想起了鳳沒能解救的那些孩子們,無從消逝的悲傷讓他一陣揪心。

“這種時候,你便是救贖。作為她們所守護的這個都市普通市民中的一員,你能與她們相互信任這個事實,將成為她們的救贖。反過來說……如果像治安部隊那樣,將保護他人的意識化為傲慢的態度,那就將陷於危險的歧途之中。你就是修正她們的工具,海洛卡真意,恐怕是想這麼說吧”

不知如何回答的冬真——須臾間感到自己的存在好像被當成機械部件般,“通過對我的態度……來調查她們的心理狀況嗎?”

“那也是事情的一個方面。冬真,她們向你尋求的是平凡的信賴,而如果她們用戰鬥時非日常的態度來對待你,那便證明她們心中的某處開始發生扭曲”

“…………”

“雖然這樣說,但我不會讓你去做自己不願意的事。原本我準備在克勞斯特諾伊堡學生宿舍中(C注:Klosterneuburg是維也納北部的小鎮,歷史與維也納一樣久遠,可以追溯到羅馬時代),為你準備科學院的入學測試……”

一想到要被送到宿舍,冬真慌忙擺手道,“不用了,為馬羅神父幫忙,更能學到知識”

斷然拒絕的口吻,巴羅神父現出讓人感到平靜的微笑。

“是嗎……那就好”

“是的……剛才我只是沒想到會被那樣看待……如果真的被鳳小姐她們信賴的話,我想自己更應該去做點什麼……”

說著,心中不禁有些內疚。原本巴羅神父是拒絕配合MSS的,自己剛才是在無視老師的想法,自說自話。巴羅神父好像看穿了冬真的想法般說道,

“那麼,你來幫我個忙吧。從確認的電波群中,解析特定頻道。能辦到嗎?”

“是”在與老師的對話中,冬真不知不覺恢復了平靜。在巴羅神父身旁操作控制檯,記錄解析數據,漸漸淡忘那份迷茫。控制檯認證端口處插入的專用PDA,為他帶來了自信與安心。即便自己使用的是MSS的末端設備,即使自己是個需要鑰匙卡的客人,也會為她們盡最大的努力。

PDA的畫面上頻繁顯示送信標誌,好像不斷髮送著什麼。但根據夏琳所說,冬真沒有特別留意。

米利奧波里斯第三區——貝爾佛第宮庭園一角(C注:Belvedere宮曾是名將歐根元帥的夏宮,所處位置較高,可以一覽維也納的風景),隱約可見日暮時分的山丘上,曾經是宮殿,現已是美術館的最高宮頂。

所有的出入口,都有「肯託洛伊」待機,俯瞰無餘地偵查著周圍,六名護衛宮暗藏在各處,負責監視和守護。

宮殿南側——好像吞沒夕陽餘輝,又如火焰般搖曳的宏偉噴泉旁,男子和少女——愛德華洛特與鳳緩緩散步著。

“你知道這個國家宣佈成為永久中立國是在東西冷戰之時的事嗎?”

“是的,州長閣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為了從美國,英國,法國,蘇聯的分割佔領中獲得獨立,只有接受冷戰的格局”

“說的沒錯,所以制定國家法律,不參加資本主義或是共產主義的任何一個陣營。那麼,你知不知道,還有哪個國家也走上了相同的道路?”

“是的”鳳微笑著說,“日本”

“沒錯,日本在戰後,以締結和平憲法和放棄戰爭為條件,在冷戰格局的夾縫中,獲得獨立。奧地利也好日本也罷,都捨棄了作為國家主權的戰爭,轉為中立國進行專守防禦。但沒有同盟國,便無法保護國家。因此,日本與美國同盟,奧地利則加入了聯合國。開始積極的中立主義。為此,奧地利採取了兩個基本政策,你知道是什麼嗎?”

“聯合國都市的建設與和平維持部隊。對國際社會的貢獻,是等同於增強軍事的護國之道。因此,有數萬奧地利人,現在依舊奔走在世界各地的紛爭地區,參加和平維持活動”

愛德華洛特滿意地笑了起來,“說得對,學識豐富啊,小隊長。我國作為溝通東西方的橋樑,提供國際磋商的場所,也就是聯合國都市的建設。各國的國際機關在聯合國大樓中設立事務所時,所花費的租賃金是多少,知道嗎?”

“那個……不清楚,是多少?”

“九十九年一先令,換成日幣就是八円,美金就是七美分”

鳳睜大了杏目,“真是令人驚訝的金額呀”

“國際機關駐留國內,足以匹敵被數個師團的軍隊所保護。在奧地利舉行的國際會議,是對侵略的仰制力。然而隨著二十世紀的結束,局勢發生了巨大變化”

“……恐怖主義…戰爭”

愛德華洛特的聲音變得低沉——鳳臉上的笑容也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哀痛。

“是的。成為國際磋商地區的結果就是,所有國際紛爭以恐怖主義的形式,在國內逆流。那就是我國所揹負的,絕對無法逃避的宿命……”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愛德華洛特停下腳步,取出手機。鈴聲很快停息了。

“鈴聲響了四次……是人在附近的暗號”

愛德華洛特確認了來電顯示的對象,收起了手機。鳳向四周巡視著——暮靄中的庭園/稀疏的人影/休館中的美術館。

“那裡”愛德華洛特指向噴泉一角。肩上披著件風衣的男子,低頭坐在長椅上。愛德華洛特正準備走向那裡時,鳳迅速擋在他面前。

“有點不對勁,我走在前面”

同時,她以無線通信向戰術班報告現狀——按著腰上的小包,靠近對方。

就在雙方相臨不到數米之時,對方猝然抬起頭,空洞的眼珠朝向停住腳步的兩人,臉上是夢遊般的呆滯表情。

好像牽線木偶般僵硬的動作,站了起來。朝這裡跨出一步,同時伸出風衣下的雙手。

雙手手掌皆被砍斷。

午後六時

“他們居然敢……”愛德華洛特的聲音驚怒交加——正想走向失去雙手的副州長時,鳳攔下了他。

“請退下!”從小包中拔出手槍——舉槍朝著副州長。“請停下腳步!我們會馬上治療你的傷口!請停下!”

然而副州長卻只是伸著被砍斷的、包著繃帶的雙手,一步,兩步,三步,繼續走來。表情朦朧——被注射過藥物。

鳳心中不妙的預感越來越大。為什麼要奪走雙手?——為了不讓他取下,裝在身體上的某些東西。

“停下!求你了!”鳳的口中,擠迫出哽咽之聲,可副州長依然沒有停下腳步。

“名……名單……”

傳來含糊不清的聲音,須臾間,鳳的通信偵查裝置收集到一個小小的‘咔嚓’聲。

反射性地——舉槍射擊。

副州長胸部中彈,朝著長椅仰天倒去,鳳一個急轉,抓住愛德華洛特的衣襟,迅速按倒在地。就在這剎那,副州長的身體爆炸了,整條長椅被炸成木屑微粒,衝擊波肆虐著翻動頭髮,難以忍受的焦灼氣息撲面而來。

“他們竟敢這麼做!”愛德華洛特站起身——懊悔不已,“與我聯繫時,恐怕已被敵人拘禁了吧……然後,被當作暗殺道具……”

“非常抱歉”鳳——強忍著悲痛,“要是我能早點……”

愛德華洛特搖頭道,“為了救我,你已做了唯一能做的事。這筆帳定要叫主謀者血債血償”

明明近在咫尺,非旦無法阻止爆炸,就連親手射殺也做不到——鳳注視著燒焦的地面,不動聲色地將悲憤轉化為戰意,點頭說道,“是……我發誓……”

米利奧波里斯第十九區——多瑙河沿岸寂靜的道路上奔馳著MSS的通信車輛。

車廂內通信官大聲說道,“追蹤的車輛已駛入大樓,停車了”

妮娜握著通信對講機,“解析班,立即監視該幢大樓。與行進中的戰術班一隊合流,封鎖周邊”

屏幕上顯示著解析班轉送過來的監視畫面。

透視出大樓構造,代表逃脫男子的光點,下車後朝大樓內移動。

“從死角方向慢慢靠近”

根據妮娜的指示,通信車在大樓間緩緩行駛,不久停了下來。

“這幢大樓是敵人潛伏地點還是逃走輔助設施,尚未判明。解析班——”

突兀地,刺耳的警報聲響起=所有屏幕上都是警告標誌。車內燈光閃爍,通信官們悲鳴般喊道,

“電子入侵!是敵人的黑客!”

“斷開線路,關掉無線電源!”妮娜怒吼——所有線路頓時切斷。“對車輛進行電子封鎖解析。有可能是「肯託洛伊」受到的情報汙染進一步擴大了。從何處受到入侵?立即查明”

“所有數據接受端都無異常。警告全部集中在為外部協助者新開設的鑰匙卡端口上”

“你說是外部協助者……?緊急解析!”

“需要與本部聯絡——”

“住手!絕不要使用車輛內的通信儀器和PDA,情報汙染可能會漫延到其他部隊。立即開車,返回本部”

車子再次開動——向著來的道路返回的同時,通信官報告瞭解析結果。

“找到了,是C號車輛發送的數據。聯合國大樓中,讓「肯託洛伊」停機的,恐怕也是這條路徑”

“什麼——?”妮娜驚駭到,“是巴羅神父所在的車輛?怎麼回事?”

就在此時,車身徒然一震——妮娜瞬間抓住了座席,通信官們則通通躍倒在地。

《是敵人!》從司機那裡傳來了慘叫,急剎的同時狂踩油門。

妮娜咬緊牙關抬起頭,“快逃!剛才的入侵,暴露了我們的位置,敵人想把我們孤立起來消滅……!”

屏幕上的街道一角處,發出數道閃光——火箭彈朝著通信車筆直飛來。

“趴下!”妮娜尖銳的喊聲——下個瞬間,通信車的駕駛席和司機一起化為滿天碎片。

<Fortsetzungfolgt>

第三話聖木曜日=午後七時——午後十一時

午後七時

米利奧波里斯第十九區——多瑙河沿岸,冷寂的樓群林立。大樓間的陰暗過道處,突然閃起耀眼的火光,從暗處襲來的火箭彈,尾拖著白煙,精準命中MSS通信車的駕駛室。

轟然巨聲,防彈玻璃爆裂,如同雪片般滿天飛舞,七百度的烈焰將駕駛員和助手在一秒鐘內燒盡成灰。

車體前部的爆炸將車身掀翻,從道路上一頭衝向路邊的大樓,狠狠撞上樓牆後停了下來。

後車門被人一腳踢開,黑煙中跳出一個女子——MSS副官妮娜=短黑髮/漆黑眼眸/清冷的美貌——土耳其血統。

“快出來!跑起來!”妮娜急喊道,同時右手拔出手槍——從車上陸續出現四位通信官,他們跟從妮娜,在嗆人的焦煙中奔逃。

不時響起幾聲槍響,就在這不知子彈會從何處射來的情況下,他們竄入河岸大樓陰影處,藏身於淨水管後。

道路上已無人跡,附近的居民們都躲入屋內,緊閉大門——犯罪頻發地區的居民反應都很機敏。

“快,快向本部……!”上氣不接下氣的通信官緊張地哀號,但妮娜一聲叱吒打斷了,“住手,蠢材!我們的車輛已受到情報汙染。現在向本部求救,只會造成汙染擴大,讓敵人有可趁之機”

“……來了!”另一個通信官怪叫——妮娜迅即從淨水管縫隙間觀察情況。

從大樓停車場出口處,響起電子起動聲,同時出現蛋形物體——就好像在加裝了車輪的平台上設置的巨大復活節雞蛋。

“遠距離操作兵器……”妮娜不禁後退了一步。

蛋形表面的裝甲上張開一個個黑黝黝的槍口,火舌同時齊射——須臾間倒地的通信車便被打成馬蜂窩,爆炸起火。

“快跑!”

猶如被妮娜的聲音鞭打般,四位通信官同時朝向狹窄街道的深處拼命跑去。

他們的背後,四台敵機分散開來——搜索四周,風暴般地催毀所有可能有人潛藏的地點。

炒豆般的子彈聲/各奔東西的通信官/邊跑邊喊的妮娜。

“快逃!逃向本部報告!敵人通過3號車入侵了系統!我們中有通敵者!”

米利奧波里斯第十九區——滿地垃圾的工業區之上,修築著環線道路,四台「肯託洛伊」在這擁擠不堪的道路上緩緩穿行。漆黑肅穆的外裝甲和坐在其上之人,讓沿途的司機們目瞪口呆。

“啊~~真無聊!敵人都死到哪裡去啦?超無用功,真沒勁”「肯託洛伊」的頭部,坐著位膽大妄為的少女——乙=蒼色眼眸/銳利的雙辮/可愛的嘴唇上銜著根巧克力棒,咬得咔嚓作響/就好像是隻橫臥在巨大獨角仙角上的暹羅小貓。

“吶,老哥,這樣慢悠悠的,真沒勁。換條道吧”

“我不是什麼老哥”

敞開著裝甲的駕駛室中,木納地回答的男人——地上戰術班·副長日向=精悍的外表/白色裹布了木框色頭髮/正用一嘴利牙啃著晚餐代用品的肉乾/如同心情不爽的幼虎。

“這可不是遊戲,小子”

“不是說了嘛,我才不是小子呢”

乙半睜著睛——用快死心的口氣無力地反駁到。

“這不是遊戲是什麼?我可是因為喜歡刺激才加入MSS的喲”

“哦~”日向低吟了一聲,大口咬向硬邦邦的肉乾,死盯著乙的臉。

“看……看什麼看”

“你說謊”冷不防如此宣告後,從乙臉上撤走了視線,拿起水壺咕嘟咕嘟地喝了起來。

“哈?……”反應晚了一拍的乙生氣了——不假思索地探出身子,“說、說什麼呢!老哥,你真沒禮貌!果然是腦子壞了——”

日向懷中忽然傳來呼叫聲,乙閉上嘴,滿臉不快地沉默了。日向取出PDA,同時展開液晶面板——對方的相貌顯示了出來。

“還在環線公路嗎?日向”

年青男子——地上戰術班·專任士官御影=琉璃色瞳孔/臉色白晳/金色長髮/宛如藍色瞳孔動作輕柔的獵豹。

“既將抵達出口,什麼事?”

“十分鐘前,與妮娜失去聯繫”

日向的眉間皺了起來——眼中現出銳利的鋒茫,“……所有通信頻道都無法接通?”

“是的,有可能發生了讓那個電話狂陷於通信不能的事件。我這邊的八台機體全都因情報汙染而無法起動”

“兩分鐘內趕去會合地點”迅速結束通話,瞥了眼乙,“起跳!”

“啥?”摸不清狀況的乙——機體外裝甲緊急關閉,日向的駕駛室被牢牢遮蓋,隨後一聲電子起動聲,四隻機械腳同時展開,轉入爬行模式。細緻地越過急剎車的普通車輛,攀上環線道路的防音壁,其餘三台緊隨其後。

“YAHOO~~”乙歡呼起來——以絕妙的平衡感站住腳,俯瞰著數十米高空下的地面,“真刺激,心跳開始加速了呀!”

隨著乙爽朗的笑聲,四機依次爬過隔音壁,不要命地向天空高高躍起。

另一邊,某輛開往米利奧波里斯第三十五區的高極轎車正行駛在高速公路上,兩架軍用機體前後護衛著它。

在車後部的座席上,忽然驚訝地抬頭看著天空的少女——鳳=深紫色瞳孔/光滑的波浪式披肩長髮/一道跨過左眼的狹長傷疤/就像是高貴惹人憐愛的天鵝公主。

“怎麼了”身材魁梧的男子說到,他是維也納州長愛德華洛特,褐色肌膚/史上第一位擁有黑人血統的維也納州長——有如馳騁在草原的千里馬。

“緊急通知,監視敵人的部隊突然通信斷絕……別一支部隊正趕向那裡”

“是從聯合國大樓逃走的原特種部隊隊員嗎?”

“是的,原預定在她們收集情報時,另一支部隊包圍現場”

“被敵察覺,遭到攻擊嗎?”

“尚未確認……”鳳面對愛德華洛特坦誠的視線,欲言又止,終還是補充說道,“不,我想那種可能性非常高……”

“你去吧”

“可是,州長閣下的護衛任務——”

“這裡有可靠的部隊保護我,而且即將到達本部。原本最適合去的部隊受到情報汙染,陷於戰鬥不能。目前,沒有比你能更早到達現場的部隊了。因之前副州長的死,而失去重要證人的MSS,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那個犯人逃脫”

“我……”露出悲痛的表情——“如果能救出副州長的話……”

“你錯了,單獨一個隊員或是一支部隊所能解決的事都有個限度。唯有懂得配合之人才能常勝不敗。小隊長,去吧,去獲得洗刷死者冤屈的鑰匙吧”

鳳抬起頭,凜然的意志戰勝了一時的悲痛,“遵命”

愛克爾羅尼亞輕按了車頂的按鈕,車頂隨之開啟——夜空的黑幕慢慢在眼前展現。

鳳站起身,左手扶著車頂邊緣,回頭對愛克爾羅尼亞說道,“那麼……”

愛德華洛特點了點頭,“本部再見吧”

鳳高高躍起,單憑左手的力量,撐起全身重量,輕巧地跳出車廂。

“轉送解封”

一聲低吟/手足散發出有如綠寶石般的幾何狀光芒——從指尖開始分解置換成粒子。

瞬息完成了機甲化——背後翻動著巨大的紫蝴蝶翅膀,紫色的光焰帶著傷感的沉重飛向夜幕。

米利奧波里斯第十九區——四台巨卵形EI兵器肆無忌憚地用子彈在前方開道,這裡是遠離南部高級住宅區的貧民街——黑社會械鬥頻發區域。誤以為是敵對勢力前來偷襲的古惑仔們,手拿自動武器陸續出現,緊接著便被二台EI兵器好像割麥子般一片片用機槍掃射給放倒,剩下的兩台發現了趁機逃難的MSS通信官們,就在它們準備追擊之時,上方突然傳來一陣笑聲。

“這些蛋頭真讓人興奮呀~~~”

從半空直落的乙——背上青色光輝蜻蜓翅膀/銳利細長的鋼鐵手足/擴展手臂的四處關節上,晃動著灼熱的青白色炎之刃。

二台EI兵器迅速分成兩路,一台以掃射迎擊,但它的目標卻化為一團青色火焰輕易穿過密集的火力,眨眼間便從銳角方向逼近到跟前。

雙方擦身而過,EI的腳部被斬斷,巨大火花中,超低空飛行在離地面公一米之遙的乙,如同違反慣性定律般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凌空反轉,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竟然又比背後殺來,緊接著有如切豆腐般,把鐵蛋一刀兩半。

察覺到襲擊的另一台,穿過複雜的道路,正準備趕來支援,但在它前方的打混凝土牆壁突然被轟出個大洞,灰濛濛的塵土中,日向駕駛的「肯託洛伊」猛衝了出來,機械手臂上的超振動型雷擊器從上而下,好像是在打地鼠般,一錘子把對方敲得稀爛,地面的瀝青承受不住衝擊力,霎時龜裂。

其餘三台「肯託洛伊」逐次聚集起來,組成盾牌,從繞道而來的二台EI兵器槍口下,保護通信官們的安全。

就在此時,天空中又降下一團紫焰。

“我來招呼你們”鳳——冷淡低語,手上的非常規口徑十二點七毫米超傳導式重型機關槍,如暴風雨般狂掃。

鐵蛋的裝甲凹陷、粉碎、千瘡百孔、瞬間崩潰。就在最後一台看勢不妙,準備逃跑時,青色火焰和「肯託洛伊」從其兩邊同時夾擊,這架可憐的EI兵器,先被乙一刀兩斷,隨後又被日向一拳正中蛋心。

《樓外戰力消滅。立即進入目標大樓內,控制敵人》通信頻道中傳來日向好似低吼般充滿壓力的聲音,《通知本部,已確四名保通信官的安全,但未找到副官妮娜。動用所有手段,立即把她找出來》

此時,順著多瑙河緩緩而下的某艘貨船後艙中——兩個男人正站在貨堆陰影處。

“與其他同伴聯繫,北部陽動據點已丟失”

嘀咕般的聲音,暗藏憤怒——他就是從聯合國大樓逃脫的原特種部隊成員約瑟夫·漢斯。

“你的手機被MSS奪走,犧牲了我操作的四台EI兵器和一條入侵線路的事也請同時轉達一下”

細語般的聲音——細長銀髮/薄薄睜開的藍眼睛/半睡半醒的臉,額頭的小型紅色電子義眼不時發出嘀答嘀答的細微聲響。

原特種部隊成員說道,“已發送格式化程序,消除手機中的內容,絕不會洩露下一個計劃。武器運送和黑客入侵是你的買賣……那個被汙染的MSS女人怎麼樣了?”

電子義眼的男子打開小型終端。

“4JO病毒的攜帶者始終在我監視之中,隨時都可以讓她發病。但那樣做可能會讓MSS知曉病毒的真相。屆時,將會暴露暗殺聯合國大樓目標時,存在協助者的事”

“就算MSS中有病毒的原開發者,想要弄清搞錯病因也得花上數小時。既然沒能順利收拾掉那個女人,為接下來的作戰,應該立即讓她發病,即使將來有個萬一,也可以作為交易的籌碼。MSS裡的內線還可以用嗎?”

“……那是非常便利的存在”

電子義眼咔咔作響——終端屏上出現數據表,上面皆為複數的K文字。

“病毒的增殖與變異已提升至高威脅級別,她的性命最長只剩十六個小時”

米利奧波里斯第十九區——西端街道。

一路奔跑躲避追擊,終於從寂靜無人的小街來到車水馬龍的繁華街,卻在此時,整個左臂完全麻痺了。

手腕處的抓傷傳來細小的刺痛。

妮娜這才發現,曾在聯合國大樓中消毒過的傷口,再次滲出血跡。從腦中趕走那位抓住自己手腕、死相痛苦的內務大臣,她準備加快移動步伐。

然而,腳步卻不聽指揮——軟弱無力,背靠在大樓牆上,身體好像隨時都會倒下。胸口被什麼給刺穿似的疼痛不已——就在努力說服自己這是因疲勞作祟時,倒映在大樓玻璃櫥窗中的面容讓她突然愣住了。

那是張毫無血色的蒼白臉頰——猶如幽靈般。

從聯合國大樓逃脫的男子說過的話,在腦中甦醒了,「被感染者……是活到不明天晚上的」

咬緊牙關,繃緊腿上的肌肉,從牆壁上離開。自己的通信官們怎麼樣了——如果他們能逃過一劫,足以稱得上是奇蹟了。

敵人完全看穿了己方的行動,必須趕快……根據原定計劃,MSS的C號車應該就在從這裡步行也能到達的距離處。

必須將危險通知他人——情報汙染的路徑、通敵者都必須馬上消滅——憑著這份執著,妮娜一瘸一拐地向前蹣跚著走去。

午後八時

米利奧波里斯第十八區——無人的廢棄工廠,外面待機著「肯託洛伊」與MSS的通信車,裡內數位MSS搜查官和解析官正挖地三尺,仔細搜查。

通信車內——通信官中,坐在車廂一隅進行記錄輔佐的學生服少年——冬真=碧綠色眼睛/柔軟金髮/宛如年幼的小鹿,“已完成網關的構造記錄,神父”

《謝謝,冬真》屏幕上出現一位老者的身影——正在屋內負責搜查的巴羅神父=神甫服/灰色雙眼/有如寒冬中佇立挺拔的老櫟樹,《消耗大量電力的裝置已找到,接下來可以確定敵據點了》

“您辛苦了”冬真不禁看了眼桌上堆積的三明治和飲料,從中午開始就顆粒未進的他,帶著有些肯求意味的語氣說道,“那個,要不要稍微休息會兒?肚子也差不多……”

屏幕對面的巴羅神父溫和笑道,《我馬上回來,麻煩你先準備一下》

“好的,神父”就在冬真一面通信,一面念念不忘回頭張望食物時,一份三明治突兀地被推到他的嘴邊。

冬真僵直的樣子與其說是被硬塞了份三明治,不如說是被匕首頂住脖子。

“…………吃嗎?”嘟嚷著發問的少女——雛=琥珀色眼珠/金色短髮/頭戴式耳機/如同封閉在自我外殼中的金色羊羔。直到剛才為止,始終抱膝坐在背後的椅子上,誰也不理獨自欣賞音樂。

雛主動開口與他人說話本身就是件稀罕事,冬真雖吃了一驚,但還是坦誠地收下了。

“謝謝,雛小姐——不,是阿雛”

冬真可不想聽見身穿長裙的雛說出自己是男孩子這種主張,所以迅速糾正了說法。

“加點酸味料嗎?”雛雙手拿著如小山般的飲料用小盒檸檬汁。“我……我這樣就足夠了”冬真機靈地迴避了,咬了口三明治,久違的小麥味在口中瀰漫開來,冬真露出滿足的微笑,“阿雛不餓嗎?”

死盯著冬真的雛——未把耳機給摘下,直接以讀唇術進行對話,“餓了”

“……為什麼不吃呢?”

“因為鳳和乙還沒有吃過”

剛剛咬了口麵包的冬真停了下來,“戰鬥還未……”

“已經結束。但還需要搜索妮娜。鳳說讓偶在這裡待機,也許會發生什麼事”

“是嗎……”把三明治放回桌上,不知該做出何種表情是好的冬真說道,“我也……等鳳小姐她們回來吧”

目不轉睛地看著冬真表情的雛——緩緩摘下耳機,斜著腦袋。冬真初次見到雛這個樣,就在他以為是否發生了什麼不妙事態事,從雛那裡傳來了喃喃自語般的提問。

“冬真為什麼要為我們留在這裡?”

“唉?”早上重複多次的提問——有些微妙的不同,“為……我們?”

雛點了點頭——鬆開緊抱著的膝蓋,放下雙足。“乙也說過很怪喲,明明這麼危險,可能會被欺負,會被殺掉,為什麼還要留下?”

冬真無法回答。促然間感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如此遠離世間的寂寞冰冷之地。那位少女就是站在這種封閉孤立的中央,所以比任何人都要珍惜同伴——

為什麼——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重重敲擊著心房,不得不把都市的正義作為義務來揹負的鳳的面貌——遙望著遙遠某處的側顏,微笑中漂浮著悲傷的影子。

“因為……想給阿雛幫點忙”

腦中的是鳳,但說出口的卻是眼前少女的名字。

“……嗯”雛低下頭,啪嗒啪嗒地甩著小腿,似乎很高興。

“不過……什麼忙也還沒幫上”

雛——突然面色正經地問道,“護身符呢?”

“護身符?”兩人展示了一下彼此的拿到的橡皮膏。冬真左手指甲上的巨蟹座圖案,雛鼻樑上的山羊座圖案。這是鳳交給她們的護身符——願勇氣溫柔快樂與己同在。

“總覺得,剛才起,這裡就好危險。顏色比太陽還要黃上一點,嗡嗡的,好像蜜蜂的聲響呢,對吧”

“那,那個……”其實你也相當危險,這話冬真只敢在肚子裡說,“現在已經是晚上了……”

“就算是晚上,也還越變越黃喲,那幢建築的黃色感也很強。還有這個PDA,好像似黃非黃的怪感覺”

桌面認證用端口——冬真的PDA兼鑰匙卡正顯示數據發送的標誌。

“這是在記錄操作喲,因為我是……那個,外部人員啦”冬真雖然這樣說,但心中總有些彆扭,“覺得危險,所以想要護身符嗎?”

“鳳在保護臉的時候,就會取下,比如說轉送解封時”

雛雙手抱頭狀,冬真馬上明白她指的是機甲化時的保護裝置,通稱《飾耳》,以肉眼不可見的抗磁壓防禦壁,保護頭部以胸部不受衝擊·毒氣·高熱等傷害影響,但隨之而來的是,臉上所有的外物都會剝落。據雛說,如果把橡皮膏貼在手足上,則會在機甲化時被置換,而且凡是衣服能接觸到的地方,都會在機甲化時隨衣服一同被置換。

“冬真……不做點什麼嗎?”

“那個……一起祈禱嗎?”

“偶不是天主教徒喲”雛露出根本就不相信這世上會有神存在的表情。

“呃……”搔頭思索的冬真——突然掏出皮夾,“以前,父親教過我,把硬幣這樣……”

取出一枚中間銀製,外緣塗金的一歐元硬幣——背面是莫扎特頭像。

“要是掛了,就蓋在眼上?”

“不,不是的”冬真右手指背上,硬幣輕巧地在五指指間翻滾,“做得到嗎?”

雛好奇地接過硬幣,慢慢地學著將其在手指上移動,“行了”

“從食指開始,移動與自己年齡相同的次數”

“嗯”十三次——硬幣停在中指表面。

“用拇指彈起,再用另一隻手接住。如果幣面相同,就留下它,如果不同就用掉它。這樣一來,一整天就不會發生壞事”

“用掉也沒關係嗎?”

“嗯,可以到外面買罐桔子水什麼的吧,如果是正面的話,我去幫你買”

雛點點頭——正當她準備接觸自己命運般慎重地,彈起硬幣的時候。

“邦!”大門被人狠狠撞開。

目瞪口呆的冬真、雛、通信官們看著進門的女子。

妮娜一臉憔悴,搖搖晃晃朝車內走來,粗暴地推開桌子,三明治飲料散落了一地。

她的手槍直指著冬真,有如冷刃般銳利的聲音響起。

“不準動!我以情報汙染嫌疑罪,逮捕你”

冬真——啞口無言,突如其來的事態讓他驚訝得連句辯解的話也想不出來,面對黑洞洞的槍口,只能害怕得顫抖。

身體緊繃的通信官——呆若木雞的雛。

“我,我……”雖然冬真勉強從嗓門中擠迫出聲音,但霎時間的子彈上堂聲,把他給嚇得後退了一步。為了證明自己的無辜,拼命抓著桌上的PDA,從端口處拔出,想交給對方似的說道,“這個……想、想幫上……大家……所…以”

刺耳的槍聲——頭上屏幕中彈破碎,火花亂竄,妮娜低沉冰冷的聲音隨即響起。

“你敢再動一下那台PDA,我就不客氣了”

“不,不是的……”冬真受到了驚嚇,眼前一黑,意識即將陷於崩潰之時,雛站到了他的身旁。

通信官們下意識地朝後退去,妮娜握著槍,目光兇狠地盯著面前的雛。

雛眼淚汪汪,膽怯地看著妮娜,她右手上緊緊握著一顆手榴彈,手指正拉在安全栓上。只見她像盾牌似的擋在冬真面前,孤零零地宣告道,

“開槍的話,大家都會死”

米利奧波里斯第十九區——飛舞在空中的鳳正努力尋找妮娜的蹤跡,突然無線通信響了。

《呼叫阻擊小隊的大小姐,我是御影。剛才接到報告,我們這裡有人看到妮娜了》

情不自禁脫口而出道,《她沒事吧?》

《聽說她出現搜查現場,似乎隨時都會倒下的樣子。另外,那邊情況有些複雜,拜託了,請立即趕去現場》

米利奧波里斯第十八區——通信車內,妮娜、通信官、冬真、雛,對峙著。

門口又出現了一個聲音——匆忙忙來的巴羅神父,“妮娜……?發生了什麼事——”“情報汙染路徑已判明!”妮娜沒有回頭,保持著握槍姿勢怒斥道,“我以非法入侵聯合國大樓機體以及A號通信車嫌犯的罪名,逮捕他!A號車完全損壞,二人死亡!不立即阻止情報汙染的擴大,還會出現犧牲者!閃開,雛!你想讓同伴陷於死亡危險之中嗎?”

冬真滿臉愕然,驚慌失措地搖頭道,

“不,不是的……我……”

“不準欺負人!不準欺負人!”以身作盾的雛已將手榴彈的安全栓拉到了極限,“不準欺負冬真!”

“為什麼要協助敵人!汙染路徑有數條!你們到底什麼目的!”妮娜顏色好像重病號般蒼白,手指不停地顫抖,但依然氣勢逼人。

巴羅神父努力壓制感情,沉重地說道,“住手,這裡一定有什麼誤會,妮娜。如果情報汙染是以這輛車為源頭,那麼所有的通信都會遭到中斷,這裡也早該被孤立了才對——”

神父的話只說到一半,一聲怒吼打斷了他。

“雛!!”

退下機甲,回覆普通裝束的鳳,衝入車內,躍向眾多通信官們和巴羅神父的頭頂,飛身穿過人牆後,在車頂反腿一蹬,凌穿翻轉,轉瞬間就落到冬真和雛的背後。

在滿是防礙物的狹小空間內,完美地安全著地,翻滾的披肩長髮,掠過冬真驚訝的臉頰。

“不準欺負人!”

雛帶著哭腔的聲音頓時升高,回頭轉向飛落在身後的鳳,同時準備拉出手榴彈的安全栓。然而,鳳卻搶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同時一記鐵拳朝雛的臉上猛得揮去。

梆!在有如火花飛濺般的聲響中,雛仰天倒下,她手上不知何時起,已是空空如也,剛才就在手榴彈的安全栓僅剩數毫米便將脫出之時,鳳牢牢控制住了它。

雛的身體撞倒了桌子,文件資料稀里嘩啦地灑了一地。避開雛的妮娜背靠在車上,慢慢曲膝蹲坐在地。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將冬真陷於多麼不利的立場!!”

鳳的怒斥——如同被逼入絕境的悲鳴。

“嗚咽……”雛顫抖著站起身——大顆大顆掉下的眼淚,不停流出的鼻血將她的小嘴和貼在鼻樑的橡皮膏都染紅了。

“鳳……小姐……”

鳳慢慢轉向一頭茫然,不知所措的冬真。

“請接受逮捕”

悲痛的聲音——哀傷的眼神。

冬真呆坐在椅子上,依然兩手緊緊抓著PDA,難以至信地望著鳳單手握著手雷,另一隻手抵在腰際的小挎包上。

小挎包中是九十三毫米口徑手槍,鳳維持著隨時都可拔槍射擊的姿勢。一陣無名的害怕與悲涼,讓冬真的心腳冰涼。

“拜託了……冬真”

真不希望將槍口指向你,鳳此刻的心情有如實體般沉重地傳達給了冬真。

對信賴的人必須做出這種事不可的哀傷,如今終於切身體會到了。慌張地點頭答應,不經意間,從相遇起第一次感到——鳳其實很可憐。

而對於迫使她這麼做的自己,感到追悔莫及。

午後九時

米利奧波里斯第三十五區——MSS本部大樓,八層長官室。

《預定二十分鐘後,召開記者見面會,向公眾解釋市內發生的恐怖襲擊以及所造成的人為損傷》

投壁式畫面上,一個男子——BVT局長艾貢/眼鏡後是對神經質的瞳仁/好像只真人大小的黑螳螂——措詞鋒利地說到。

《已在主要設施中配置特種部隊,應付你所說的複數暗殺計劃綽綽有餘。MSS沒有必要再次踏入其他部門的管轄範圍,展開越權行動》

“並非如此,敵人真正的攻勢才剛要開始,局長”悠然坐著的女子——MSS長官海洛卡,天藍色的虹膜/上梳式金髮/身材嬌小但卻給人帶刺薔薇般的感覺。

《我收到報告,敵人有可能把MSS作為目標。也就是說,你們行動的地方,很可能成為戰場》

“正和我意”海洛卡嬌豔地微笑到。

《你說什麼?》艾貢露出危險的眼神。

“我們成為目標就意味著能降低市民受到的危害,反過來說,如果我們從戰場撤退,那敵人準備好的武器將用無差別用在市民們的身上”

海洛卡穩如泰山般紋絲不動,而艾貢卻好像是被壓迫著般,語調中開始混雜著怒意,《……閣下是打算在不知何時會遭受襲擊的情況下,繼續搜查到底嗎?》

“進攻是我們的信條,主動迎擊敵人,逮捕主犯才是最妥當的方法。請通知BVT下屬的所有部門配合我們進行這次事件的搜查工作”

《不必閣下吩咐,我已經通知下去了》

“此外,查清在聯合國大樓中被殺的十一人,進行會面的目的也是當務之急。請在向各政黨要求提供情報的文件上簽名”

《……知道了,我會為你們MSS不要遭到太大損傷而祈禱的》

“為了不變成那樣,我們深信會得到BVT的支援,艾貢局長”

海洛卡恬然微笑起來——無言以對的艾貢沉默不語地結束了通信。

隨後,屏幕上顯示收到數份BVT局長簽名授權的文件。

“聯合國大樓出現死者後,五個半小時……搜查終於到達政治等級了嗎?”

一旁的男子——維也納州長,而且是海洛卡同父異母的大哥愛德華洛帶著特厚實的聲音感嘆到時。

海洛卡將收到的文件,迅速轉送,“BVT本部大樓中使用長官級線路進行通信的人員共計三名,都是未來黨黨員,而且還是把艾貢局長推上台的人物……他們只會藉助BVT,將本次事件用於政治為前提,收集各黨的內部情報”

“被害者為國民黨黨員,還有我這個所屬MSS的社會黨黨員……目前三黨陣營三足鼎立,未來黨是個每次發生恐怖襲擊,都能不斷擴大權力的政黨,這次大概又在計劃著什麼吧”

“不會讓他們如意的”愛德華洛特流離失所出堅強可靠的眼神,“對於BVT的翫忽職守,我會在綜合各黨員的意見後,準備一份彈劾稿。只要你們是市民的安全之盾,我就是你們抵擋政治家的守護之盾。哪怕為此冒上再大的政治風險,我也在所不惜”

海洛卡飽含堅強意志的微笑,一時間竟溢滿了悲涼,“大哥……謝謝”

MSS本部大樓第六層——醫療大廳,玻璃門環繞的集中治療室中,妮娜正安靜地沉睡在病床上,穿著完全隔離服的醫療人員們守候在旁時刻觀察著數據。治療室外,有個朝裡張望的女人——夏琳=MSS解析課課長/原遺傳學專家/高個兒金髮/綠眼+銀框眼鏡/皺巴巴的白大衣,猶如棲息在理科教室中的幽靈。

室外屏幕上傳來呼叫聲——夏琳動作隨意地點下通話鍵。

“你好,這裡是天國出發,通向人世的返程火車復活室,有話請說”

《拿到臨時車票了嗎?》

海洛卡平淡地回應著對方荒唐的台詞。

“相當麻煩,沒有病毒的毀滅代碼,即使治療,也會迅速出現其他症狀”

《過去在被國內被盜走的試作型機械化嵌入式病毒「4JO」……即使是原開發者的你,也無法治療?》

“正因為是我造的,所以才這麼說”夏琳撓了撓腦袋,“解決方法只有等主服務器<晶>解析出毀滅代碼,或是抓住那個用電子方式操縱病毒的混蛋,讓他交出代碼”

《主服務器的預定解析完成時間是多久?》

“運氣好的話,三天”

《妮娜生命的最後期限呢?》

“使用延命設備,大概在十五小時左右”

《是嗎……》海洛卡的聲音依舊沉穩,但眼神卻現出強烈的決心,《過去五小時內發生的情報汙染,解析完成了嗎?》

“在外部人員專用路徑上,發現入侵的痕跡,但記錄被遠程刪除。目前與<晶>配合,正在復原數據……聽說冬真好像被逮捕了”

《如果他是內奸,也許是個重要線索,但可能性極低。今後如再發生情報汙染,立即封鎖解析班,情報大廳中的所有人員皆視為嫌疑犯》

“唉……”夏琳困惑地搔了搔臉,“我也算在內嗎?”

《夏琳,我相信你會恪守解析課課長的職責。為了保護最前線的部隊,我也希望不必逮捕你》輕描淡寫地說完,海洛卡現在的樣子就好像是朵藏起銳刺的薔薇。

“瞭解”夏琳——向著屏幕敬了個禮,結束通信。隨後她垂下手腕,長嘆道,“哦~~~真可怕,不愧是長官,毫無破綻,連我都被懷疑上了”

表情呆滯地回頭望向治療室,“事關你的性命,大家都在拼命了,有點羨慕呢”喃喃自語——出神地看著沉睡中的妮娜,“嘛~~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會讓你死的。妮娜,其實我……”

MSS大樓——地下停車場,待機室。

“住手,我並不覺得有必要審問冬真”巴羅神父——沉穩且毫不動搖,一如既往地庇護著萎縮在旁的冬真,與戰術班的另兩人對峙。

“我們需要線索,神父”御影用不遜色於巴羅神父的沉穩,與站在背後的日向一起,保持著伺機而動的姿勢。

其他隊員正待機在另一間房中——室內攝像頭將四人的狀況進行實時轉播。

“現在我不能猶豫。戰術班與通信班同時受到情報汙染,最前線的副官受到本不該存的病毒的汙染,性命危在旦夕。而敵人至今仍保持著戰鬥力,進行著複數暗殺計劃”

“那麼來審問請他作為助手的我吧,粗暴的審問會給這孩子的心中留下永遠無法修復的傷痕,我絕無法容忍這種事的發生!”

“那麼,至少給我們兩分鐘如何,讓我們戰術班的人型測謊儀來測試一下”

“什麼?”巴羅神父疑惑到,冬真則瑟縮起一團。

御影打了個響指——日向向前大跨一步,一雙虎眼帶著迫力與威嚴,與噤若寒蟬的冬真視線相交了,日向蹲下身,死死地盯著對方。

冬真好像被對方的氣勢生吞活剝了般渾身僵硬——巴羅神父在旁搭著他的肩膀,守護他。

“為什麼通敵!”

好像野獸低吼般的聲音,驚慌失措的冬真,慌忙說道,

“沒……沒通敵!我什麼也沒做……!”

日向沒有移開視線,就在時間正好到達二分鐘之時,他起身,無言地回到了原位置。

“嗯……”御影嘀咕著,交叉著胳膊。

冬真根本弄不清發生了什麼,視線茫然地在三人臉上移動。

突然門開了,傳來個聲音。

“剛剛獲得新情報,到第二待機室集合”

海洛卡親自趕來命令道。

“瞭解”御影和日向轉身離開房間。

海洛卡留了下來,溫柔地說道,

“今天真是多災多難呢,冬真”

她和藹的態度,讓冬真大感安慰,險些要哭出來,“我……”

“不必再讓他接受審問了”海洛卡對巴羅神父說,“但根據規定,禁止再次進入這裡。事件結束前,離開都市,留在安全場所是個明智的選擇。我讓護衛官送他去最近的車站吧。配給他的PDA帶走也沒關係,雖然沒有接入的連接權限,但可以用來聯絡和確認位置”

“……打算跟蹤他嗎?”

“這是為了將冬真排除於搜查對象之外,同時也為了讓搜查官們去作更有意義的任務。此外,希望神父能暫時協助我們”

“我——”

“神父先生”冬真情不自禁地出聲打斷神父——在對方說出讓自己追悔莫及的話前搶先說道,“我不想再因為我的錯,給大家添麻煩了。我會按照海洛卡小姐說的做,所以,神父先生……請、請為鳳小姐她們……”

話只說到一半,冬真就泣不成聲了。

“離開都市,想去哪裡?”

冬真哽咽著,好像努力吞下什麼難吃食物般,顫抖著肩膀說道,“回……回宿舍”

單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巴羅神父深深長嘆道,“……是嗎”

海洛卡悄悄走了過來,往冬真手中塞了一樣東西。“……聽說是正面喲”

那是枚中間銀製,外緣塗金的一歐元硬幣——背面是莫扎特頭像。

眼眶中的淚水似乎又快溢出,強忍著不讓它掉下。

地下一層·第二待機室——阻擊小隊與戰術班好像要把沉重氣氛給吞入肚中般,大口消滅著食物。

雛突然抬起頭,嘀咕道,

“……冬真走了”

屏幕上,冬真正從待機室走向停車場,與巴羅神父道路,乘車離開,護衛官負責駕駛,車輛漸漸遠去,消失不見。

“那樣就不會撞上危險了,多好”乙的視線離開屏幕,無聊地咬起巧克力棒。

鳳無言,帶著悲傷的眼神默默望著已不見冬真身影的屏幕。

房門開了——所有人整齊回首。

海洛卡的聲音銳利地響起,“關於十一位被害者的會面,獲得了最新情報。過去數年間,相同人員數次召開過政府開發援助會議,但在記錄中的常任出席者共有五名,換言之,有某個唯獨這次會議缺席的第十二人”

海洛卡操作了一下某個屏幕,剛才提到的那名國民黨員的相貌、履歷顯示出來。

“十一人死亡數小時前,有記錄顯示他曾出入過聯合大樓。解析班判斷他目前正在市內賓館中。立即將他帶回本部審問”

接著又出現了數個新畫面。

某處建築、EI兵器解析結果、額頭有顆移植電子義眼的男人——國際通緝犯切伊斯=塞?薩德艾。

“妮娜從<山貓>一員中繳獲的手機數據,解析班已完成復元,其中有數個建築畫面。是襲擊目標或是潛伏據點的可能性很大,搜查這裡,如發現敵人,先發制人展開攻擊。不過,這個名為切伊斯的男人,控制著4JO病毒,同時也是唯一擁有病毒解除代碼的人,必須活捉他。還有什麼問題嗎?”

御影舉手,“妮娜受到感染是在何時何地?”

“可以肯定是在聯合國大樓,發現第十一名死者的時候。敵人暗殺妮娜的目的,恐怕是為了儘可能地隱藏病毒的真相。如果真是如此,我想敵人應該正在進行某個使用相同病毒的計劃”

“EI兵器以及病毒,都是這個電子義眼的男人在單獨操作嗎?”

“從解析結果上看,肯定是他做的。根據巴羅神父所說,此人的電子義眼是將腦部終端化,用於發揮電子干涉的裝置,其性能足以匹敵主服務器,中轉控制所有通信。換言之,就是活體通信塔。不過,通信中消費大電力的增幅器,應該是必不可少的”

御影點點頭。

大家靜靜地看著海洛卡。

海洛卡的指令如同劍鋒般稅利。

“現在任命柯路斯道?御影?勃倫納戴利爾專任士官為副官代理。部隊分為三隊,第一隊負責捕獲逃脫的第十二名男子,第二隊搜查已解析出的建築,第三隊從異常電力消耗設施處著手,追蹤電子義眼的男子。現在開始是第二回合,十五小時以內逮捕主犯,繳獲病毒毀滅代碼,把敵人的計劃扼殺於萌芽之中。這就是解決本次事件的最低條件,都聽明白了嗎?”

午後十時

米利奧波里斯第三十四區——四台軍用機體先進在大道上。在機體前角部,盤腳坐著的乙,嘴裡銜著咬到一半的巧克力棒,轉頭朝向機體駕駛席,猛敲裝甲。

“喂~~老哥,老哥”

裝甲緩緩打開,將機體轉入自動駕駛的日向,一臉不快,“我不叫老哥”

“那叫你大哥吧”

日向眉宇間的皺紋進一步加深,似乎更不爽了,“叫我日向,小子”

“……我才不是小子呢~~”乙的語氣近乎死心,“我說,冬真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你剛才不是在以眼殺人嗎?”

“哦”日向理所當然地回答,“他是外行”

“外行?就是說他沒撒謊?”

“是”

“為什麼?”

“一看就明白,他只是被人利用了”

“哼~~”乙咬起巧克力棒,表情有些不悅,“……那為什麼說我撒謊?”

“撒謊?”

“老哥,你不記自己說過的話了?”乙半分生氣,半分無耐,“我剛才說因為喜歡刺激才加入MSS的時候,你突然冒出來指責我撒謊!”

“是的”日向似乎終於回想起來了,“你沒有樂衷於撕殺之人的眼神”

“你怎麼看得出?”

“迷路的孩子”

“啥?”

“你就是那種眼神”欠缺興致地說完後,關閉裝甲,遮住了身影。

慢了一拍緩過神來的乙生氣了,剛想抗議,卻又好像突然洩光力量般垂下雙肩。她扭過臉,仰望上方——黑暗的夜空。一時間,寂寞的神情浮上臉頰,轉瞬既逝。

“……什麼鬼話,莫名奇妙”

無意中手觸到胸口。那裡沒有心跳加速的痕跡,唯有機械心臟單調的鼓動聲——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老哥,你腦袋壞掉了吧”

沒有回答。‘噗’地吐出銜著的巧克力棒,又從口袋裡取出根新的,好像嘔氣般狠狠地咬了一口。

米利奧波里斯第二十六區——在四台軍用機體的護衛下,通信車隊穿過多瑙河。

在隊伍尾部的車輛中,巴羅神父和通信官們正監視著各區電波、電波狀況。一旁角落中,抱膝而坐的雛看著巴羅神父的側臉,突然發問,

“……還能見到冬真嗎?”

巴羅神父靜靜轉過身,臉上是溫和的微笑,肯定地點頭道,“……嘛,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才讓冬真去避難的。在為冬真擔心嗎?”

雛斜著小腦袋——她帶著不太明白擔心別人是指什麼的表情,又發問道,“何時能見面?”

“逮捕犯罪,搜查結束,都市變得安全後,隨時都可以回答。冬真應該也是那樣希望的吧”

“……是那樣嗎?”

“是的”

“那他不會再回來了呀”

停下回答的神父——緩緩再開口,“我沒有那樣說喲,雛”

“那是不可能辦到的事吧”

“不可能辦到?”

“這裡不可能會變得安全”

“……”

“這個都市變得安全之類的事,肯定永遠不可能嘛”雛沒有抬頭,眼珠向上僵硬地看著神父——又深又暗的絕望眼神,好像看穿了一切似的,“對吧?”

巴羅神父,靜靜地好像安慰著雛般,緩緩搖頭道,

“……不會的,總有一天能實現。因為你們正是為此而站在這裡的”

雛閉上了嘴——既沒肯定也沒否定。不久閉上了眼睛,再次將外殼緊緊封閉。

米利奧波里斯第十區——通信車輛與緊隨其後的軍用機體組成的車隊在大道上行進。

後部車輛內——御影手拿通信對話筒。

“再確認一下第十二位出席會面者——逃過一劫的國民黨員的檔案和相貌。伊格納斯·馮·埃爾拉赫,四十七歲。在盡是爹爹輩的國民黨中,算是還過得去的小夥兒吧。這傢伙在過去二十四小時的通信履歷一經查明,立即逮捕。為了讓我們的白雪公主甦醒,絕不允許搞砸!聽懂了嗎?”

《遵命》戰術班員回答到——後方跟隨著三台「肯託洛伊」,另有三台緊隨其後。全十六台中有四台損毀嚴重,正在本部大樓修理中。

御影轉向車廂內——桌子一角,鳳坐姿端正一言不發。

“明白了嗎?大小姐”

突然從夢中醒來般抬起頭,鳳現出微笑,似乎想把沉思給甩開,“是的,瞭解,御影先生”

御影的臉上掛著無論事態如何緊急都不會失去的招牌笑容,“離作戰開始,還有十分鐘左右。如果有不放心的地方,建議你,與我這個代理副官商量”

鳳淡淡一笑,“沒有不放心的地方。剛才……只是在想,雛的事”

“真沒不放心的地方?”

“是的……”抬頭——二小時前發生的事,依然歷歷在目,“我真的很高興。雛會去守護自己以外的人……原本,我該給她好多好多的表揚”

“那就這麼去做吧,等事件收拾完後,先不管她的行為如何,她的心意肯定是值得認同的”

“我會那麼做的”鳳莞爾一笑,但隨即又晴轉多雲了,“只是……”

“~~哦”

“……唉?”

“原來擔心的是冬真啊”

“我……不該讓他那樣的普通人,遇上險境……”

“已經發生的事是無法回首的”

鳳的表情突然變得認真起來——受傷般低垂著視線,“我沒打算……拔槍……”

“槍?”

“不知不覺手就按在了槍上”鳳的表情在這瞬間變得和同齡女孩們一般無二——不安且寂寞,“他肯定……因此……對我們……”

“不一定喲”御影笑了起來,似乎覺得很有趣,“他應該很清楚你們接受的就是這種訓練。而且,大小姐,不管怎麼說,對於讓自己神魂顛倒的對象,人是沒那麼容易輕言放棄的”

“神魂顛倒……那是什麼?”

“他自己大概還沒發現吧。嘛~無論什麼都是種寶貴的經驗,也許沒有這次的事件他永遠也不會注意到呢。簡單來說就是,不必擔心,只要能通渡過這次的事件,一切都會變好”

錯愕地看著對方的鳳,只對最後一句話表示了贊同。隨後她恢復了平靜,嚴肅地頷首道,“是的,然後好好表揚雛,還有向冬真慎重道歉”

御影爽朗地肯定到,“就這麼幹吧,大小姐”

米利奧波里斯第三區——南站。

從離MSS本部最近的車站上車,換乘了數班列車的冬真,在自助餐廳中,啃著遲到已久的晚餐。就在等待著下班列車之時,莫明的孤零感突兀地襲向了他。

巴羅神父在本部大樓送別了自己,護衛官在本部附近的車站離開了自己,最重要的是——與鳳的告別竟是在通信車裡的對峙中完成的。

掌中的PDA雖然被剝奪了約大多數操作權限,但至少還保留了一項通信功能。真想立即拿起PDA,向她訴說自己的無辜。但很清楚,那樣做於事無補,只會給正在任務中的鳳添麻煩。眼睛不經意地向左手指甲上的橡皮膏望去,那隻手掌中緊緊攥著一枚硬幣——雛的臉在腦海裡浮現。

她們此刻的所在地,遠比自己更遠離於凡塵之外。可是自己卻什麼忙也幫不上,只能從這裡默默消失。

消失……真是個討厭的詞。現在的心情好似那時家人消失一般。

森林事故——不知是誰隱藏的BC兵器突然爆炸。父親、母親、友人、還有他們的家人,大家剎那間消失。閉眼昏倒,睜眼醒來,眨眼間誰都不在了。遺體損壞得過於嚴重,以致最後一面都無法見到。以至於直到現在也沒有親人過逝的真實感,只覺得他們不過是消失罷了。

或者說,無法分清消失與死亡的區別。對於鳳來說,自己是消失了吧。而鳳要是有個萬一的話,自己也只能把她當作消失了來看待嗎?

討厭——非常討厭。不想消失,不想就這樣消失,不想揹負著她的懷疑而消失——

心中最深處的角落裡,恐懼開始膨脹,那份恐懼要遠比被妮娜用槍所指時更強烈,就在呼吸都開始漸漸不暢之時——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慌忙地在口袋裡一陣亂翻——左手攥著硬幣,右手摸出PDA。

急匆匆走出自助餐廳,剛按下通話鍵,液晶顯示屏就根據對方的要求,自動展開——對方影像生成的同時,傳來了憤慨激昂的聲音。

《你是個多麼讓人羨慕的男人啊,冬真!》

少年——水無月,榛色瞳孔/頭上一撮捲毛/寬鬆的白大衣/MSS解析課連接官/猶如一隻裝模作樣的高傲白鷺。

冬真一臉失望,“……水無月君”

《我不是說過用‘君’之類的稱呼,太見外了嗎。你該說‘一點也沒錯,水無月!’,什麼?你說羨慕指什麼?廢話!》小型液晶屏的另一邊,水無月誇張地手舞足蹈起來,《我竟然在無線通信頻道上直接收到來自鳳的聯繫,你知不知我還以為是之前設置的那個纖細通信器之類的事,要讓我受到死刑宣言呢,嚇得差點沒腦貧血》

“……所以你別再去偷聽了啦”

《你是不會明白貴族樂趣的!先別管那個了,鳳來找我幫忙。聽明白了嗎?那個鳳為了證明你的清白,竟來找我幫忙啦!》

剎那間,沒搞懂說的是什麼意思,呆呆地反問道,“……清白?”

《是喲,不過,即使是我這個百年不遇的天才,也沒辦法更無可能在解析班和主服務器完全運作的時候,去證明你個人的清白。要是被老闆知道了,絕對不是絞頸術可以打發的》

“那……為什麼還要找我?”

《一個人不行,就兩個人來幹。原本這事就是你自己不好,推理我來負責,證據就交給你自己去尋找吧,親愛的華生助手,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出真犯人啊?除此以外沒有能證明你清白的方法了》

“……真犯人?華生?”

《其實比起夏洛克·福爾摩斯,我更中意赫爾克里·波洛。你喜歡黑斯廷斯上尉嗎?說起來,赫爾克里是英雄赫拉克勒斯在法語中的發音,你知道嗎?》

“那個……我對法語……”

《那無所謂啦,我的問題很簡單,既:幹還是不幹?》

“列車……”抬頭看見車站的大鐘,發現不知何時起錯過了發車時間,一下子愣住了。隨後好像緩過神似的,看著左手,指甲上的橡皮膏——手掌中的硬幣。感覺似乎少了什麼,俯仰之間便明白了。

“我……還沒有聽到答案。早上,鳳給出我們出的猜迷的……答案”

《你這木頭,到底幹不幹?》

“我幹”死死握緊硬幣——再次抬頭看著時鐘。

凌晨零時,時針與分針合一。

混亂的心稍稍有些平復。

“我不會消失,我要證明自己的無罪,找到真正的犯人,通知大家”

<Fortsetzungfolgt>

第四話聖金曜日=凌晨零點——凌晨三點

米利奧波里斯第十區——因復活節而熱鬧無比的商業街上,<獅子祭>的保留節目:身穿獅子裝手舉十字架的流行隊伍,正緩緩行進在大道上。另一邊,在背街的小巷中,MSS的通信車保持著時刻警戒,以它為圓心的,半徑一公里的地區中,共駐守著六台「肯託洛伊」。

通信車內的屏幕上顯示著某個男人的畫像和檔案,這個男人是本該出現在聯合國大樓的第十二位會議出席者——國民黨員伊格納斯?馮?埃爾拉赫。他目前所處位置,被數名通信官實時監控著。另一邊,通信車的待機室中,青年和少女正交談著與作戰無關的話題。

“……就是說,英雄赫拉克勒斯打倒獅子後,獲得了什麼嗎?”優雅地品銘著咖啡的青年——MSS副官代理兼地上戰術班專任士官御影概括地問到。

“野生的心,黃金之山,最強鎧甲……是這三個中的哪個呢?”微笑的少女——阻擊小隊隊長鳳,用期待的眼神笑著反問。

這道猜迷——是為了讓聽者能平安從戰鬥中歸來獲得答案而定下的誓言。

御影不假思索地說道,“真是個適合獅子之夜的猜迷,但很不巧,我從沒狩獵過獅子,我只狩獵人類”

“……你不會剝過人皮吧”鳳目瞪口呆。

“那種東西多到我房間裡擺不下喲”御影擠了擠眼,“就當作是副官代理的特權吧,給我點提示如何?大小姐”

“真是個不認真的副官代理”鳳噗哧笑了出來,“那麼,特別優待。這隻獅子擁有讓所有道具無效化的力量,赫拉克勒斯因此失去了所有武器”

“就是說他堂堂正正地空手打贏了?”御影放下杯子,盤起手臂,“這麼說來,是獲得了野心的心吧”

“選了和冬真一樣的……”說到一半,聲音變得含糊了,心中似乎被什麼東西鑽了一下,鳳垂下眼簾,努力揮去眼中的陰霾,微笑道,“……和冬真一樣的答案喲”

冬真——MSS外部顧問巴羅神父的助手,因通敵嫌疑,而被驅逐的少年。

御影似乎察覺了對方的心情,溫和地說道,“順利解決事件後,去告訴他答案吧”

曾經差點對冬真拔槍的鳳,悄悄藏起哀傷,“……他會想聽嗎”

“當然會了,如果聽不到答案,那以後每次看到獅子,豈不都要覺得鬱悶了”

莞爾一笑,鳳說道,“真那樣就好了”

通信官忽然出聲打斷了他們,“目標正走向地鐵”

從待機室走出的御影,冷笑起來,“國民黨的議員大人半途告退財政界的聚會後,連司機也不帶,穿著晚禮服就直奔車站嗎”

“目的似乎並不是為了搭乘地鐵”通信官操作了一下——屏幕上顯出車站監視監視攝像頭拍下的畫面。一位身材魁梧的壯年男子正在自動存放機前小心翼翼地輸入密碼。跟著御影從待機室中走出的鳳,正好看到這一幕。

“過去二十四小時內他的通信履歷都查明瞭嗎?”御影拿起對講機。

“本部的解析班已查明,此外,預計還有數分鐘便可入侵他公司及家中的終端”另一個屏幕上,手機通信履歷一條條顯示了出來。

“很明顯,他必定是在聚會中收到什麼消息才會如此行動”御影和鳳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男子走出車站,回到停在街角的車上,“立即逮捕他”

御影的命令剛剛下達,屏幕上便同時出現MSS搜查官,沒有給男子打開車門的機會,牢牢擒住了男子的雙腕。大吃一驚的男子沒有抵抗,僵硬地接受了逮捕,身影從鏡頭上離去。

“小心照顧他,現在還不能確定他這位國家要人是否就是出賣情報給敵人的混蛋”

御影將對講機掛在車壁上,取出一個新杯子,注入保溫瓶中的咖啡。

不久之後,通信車門打開——依然手握車鑰匙,全身僵硬的男人,如同根木頭般豎立在車門口。

“你……你們是什麼人”

御影走上前,輕巧地奪過對方手上的汽車鑰匙,換上一杯咖啡。

“在下是MSS專任士官柯路斯道?御影?勃倫納戴利爾,請您配合我們的調查”

“調……調查?你們不是恐怖分子嗎?”一臉怯意的男人看著鳳,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問,“小……小孩子?”

“她是我們可靠的同伴”御影把鑰匙還給了搜查官,“調查一下,然後把他送回家”

搜查官點點頭,把男人的小提包交給了御影,“這是剛才從存放櫃裡取出來的東西,還未確認裡面是什麼”

“來問問本人吧”御影接過小提包,雖然聲音爽朗,但眼中露出的卻是兇光。

其間,鳳讓摸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的男人先坐下,隨後說道,“我是MSS阻擊小隊隊長,鳳?尤麗狄西?歐斯特,上院議員閣下”

“我……我是……“

“你是聯合國大樓十一人死亡之際,不知為何逃過一劫的大人物”御影把小提包放在桌上,裡面是小型攜帶式終端+手槍型注射器,“這些是什麼?”

“他…他們……給我的指示”雙手緊握咖啡杯的國民黨黨員伊格納斯,如坐針氈,“他……他們說,如果我想要回妻子和女兒的話,就在一小時以內,給自己注射這東西。之後,按照PDA上的指示行動。如果報警或是與他人聯繫,妻子和女兒中的某個就會遭到報復,所以……”

“所以,就成了殺害十一人的幫兇?”

“不!不是!內務大臣的死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第一次收到聯繫是在死亡發生前數十分鐘,他們用我女兒的手機打來找我,自稱是約瑟夫?漢斯,這個男人是原第四作戰小隊副隊長……”

“他把過去部隊的番號也告訴你了?”御影不放過任何一個對話中的可疑點,鳳靜默地在旁註視著。

“不,不是的。我兼任著軍事派遣協同議會的議長,所以曾在海外派兵的出發儀式上見過他。也是由於這個議長職位,所以才會被招待出席聯合國大樓的會面。ODA審議的時候,派兵預定是重要的參考……”

(C注:ODA既OfficialDevelopmentAssistance,譯成中文就是「政府開發援助」,是一項針對發展中國家的政府投資)

顫抖的雙手在桌上放下杯子——滿臉懇求地探出身子“求你們了,救救我的妻女”

“……核實一下”御影向通信官下達指示,同時以看穿一切的眼神追問到,“為什麼不出席今天的會面?”

“他們不准我去,我當然不敢出席!我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為什麼要逮捕我!為什麼不救我的家人!?”伊格納斯似乎快哭出來了。

鳳沉默不語——御影繼續機械的尋問,“這支注射器內裝的是什麼?”

“不,不知道。他們只說是「4JO」,還說注射了也不會死的。還不信的話,你們對我使用坦白劑之類……”

話說到一半,伊格納斯就閉嘴了,他發現御影和鳳正一臉凝重地盯著注射器。“你……你們知道,這裡面的是什麼東西嗎?”

御影緩緩將視線轉回對方。

“你的態度不像是在表演呢”

“那、那麼……你們相信我了嗎?”

但御影的眼神依舊銳利。

桌面上的PDA突兀地響了起來。

伊格納斯嚇了一跳,御影揮了揮手,示意通信官進行監聽,“接電話,就當我們不在這裡”

點頭如搗米般的伊格納斯,伸出猶自顫抖不已的手,慌張拿起PDA,“是……是我”

《你沒遵照我們的指示呢》從車內麥克風中,輕輕傳來監聽到的聲音。御影眉頭一皺,赤裸裸的敵意出現在他臉上——這聲音他不久前才剛剛聽過,是約瑟夫?漢斯。

“為……為什麼知道”

《注射器裡的東西,可以說是發信器。有沒有進入你體內之類的事,當然馬上能明白》

“讓……讓我的家人接電話,如果她們平安,我就照你說的做”

《我讓她們睡著了,用畫面給你確認》

伊格納斯顫抖著,看向PDA的畫面——實時轉送的畫面上映出車後部上並排坐著的女人和少女,兩人都閉著眼——畫面被調整都最大,可以清楚地看見兩人安穩的呼吸和微微上下起伏的胸口。

伊格納斯的眼淚忍不住就下來了。畫面上又出現一隻握著手槍的大手——槍口指向少女的太陽穴。

“住、住、住手!求你了!求你了!”

《現在可以聽從我的指示了嗎?》

“馬上照你說的做,求你住手!”哭嗥著的伊格納斯——另一隻手伸向注射器。

但他的手卻在中途被御影給斷下。

倒吸一口冷氣的伊格納斯,悲痛欲絕地看著御影。御影陰沉著臉,緊咬牙關,瞬間思索出了對策,就在他下定心準備從伊格納斯手中奪過注射器的時候。

一旁的鳳率先奪下了注射器,沒留給御影一絲阻止的餘地,朝著自己的手臂,扣動了注射器的板機。

‘卟撲’一聲,注射器裡的液體盡數進入鳳的血管。御影咬著嘴唇沒有出聲,伊格納斯則真是給震住了。沉默了數分鐘後,PDA那頭又響起約瑟夫?漢斯的聲音,《似乎遵從了指示呢,現在你的體內正形成病毒群,將作為發信裝置,把你的生死,時刻通知我們》

“病……病毒?”

《就是讓聯合國大樓中十一人死亡的東西》

“為、為什麼要這樣……”伊格納斯好像瞬間陷於冰窟之中,旁邊的御影表情也有些不自然,反倒是鳳似乎絲毫不為所動。

《只要我們沒有進行遠距離病毒異變操作,你就不會有事。這是為了讓你遵照我們的指示,同時也是確認你生存與否的措施》

“生,生存?會、會有誰要殺我嗎?”

《我們的目的是為了將名單真正的價值……現在發送下一個指示,完成後,會讓你體內的病毒自動毀滅。記住別與警察聯繫,那些想要隱藏名單存在的傢伙會很樂於讓你消失吧》

“名、名單?……到、到底你在說什麼?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阿多魯夫,赫夫曼,佈雷,瑪路克,你一直不斷尋找著這四人。我不想殺掉你還有你的家人,但……你也是運行那張名單中的一個齒輪》

“你說什麼……”對方掛斷了,伊格納斯啞口無言地看著PDA,數秒後顯示出收到數據的標誌——數份指示和妻子的所在地。

在確認內容前,他的目光卻先轉向鳳,呆呆地問,“你早已知道了吧?……為什麼還要注射?”

鳳坦誠地面對著他,“閣下的家人,我們會負責保護。所以請協助我們的調查”

御影手貼著頭,無耐地長嘆一聲。

伊格納斯一時間有些失神,不久,好像下定決心般緩緩點了點頭。

米利奧波里斯第三十五區——MSS本部大樓八層長官室。

“鳳的行動是最好也是最壞的選擇……但不能說是欠缺冷靜的錯誤判斷”正回覆現場報告的女子——MSS長官海洛卡,冷靜得足以媲美人工智能。

《可是上次副州長爆炸……還有冬真的事,也許給她的精神帶來很大壓力》屏幕上的御影,有些慚愧,《要不要暫時讓她離開作戰行動?》

“不必,維持現狀。她的身心狀況,有醫療人員24小時監護。除非是病毒的致死性超過她的人造器官承受極限,否則就沒有必要讓她回到本部。即使是她以外的其他人,我也會這麼命令。聽懂了嗎?副官代理”

“是……立即請伊格納斯配合,開始佈置陷阱”

“以最優先權限,讓解析班支援你們”結束通信,目光轉向旁邊的男子,“終於能看見些輪郭了呢”

“敵人說的四個人名恐怕是直接動機”

軀體魁偉的男子——海洛卡同父異母的大哥愛德華洛特頷首說道,“根據御影的報告,伊格納斯將四名原第四作戰小隊隊員判定為失蹤人員……對於那些被派往海外音迅全無,被暗示有可能遭到極端組織誘拐的士兵,軍事派遣協同議會將不斷進行搜尋,直到戰場上發現遺骸為止”

“同一時期,<山貓>部隊的所有人員辭去職務……理由是反對國境警備調整,但真正的理由是否由於同伴在海外遭綁架、殺害所至?”

“死於海外派兵的奧地利人並不在少數。問題是被殺的內務大臣、副州長、還有伊格納斯都提到了名單這個詞”靜靜看著海洛卡——愛德華洛特露出欣慰的眼神“我想起來了……以前,有位國際刑法學研究專業的二十多歲的女學生寫過一篇論文……通稱《不知火文書》”

“《可假定的多國密約形式及其實效性》”海洛卡微笑起來,臉上微微有些感動,“我寫的那份東西,能夠不笑著看完全文的只有大哥你和那個人,”

“是的……我的好友、本將成為你丈夫的那個男人,在他過逝的數月前對我說過,那份論文中展現的國際交易有實現的可能性。你應該已經察覺了吧?能讓這個國家原特種隊部的成員如此深入參與的事件,其幕後所代表的意義”

目視著虛空的海洛卡,好像追憶著往昔的日子般,“我能說的只有一句,現在下定論還為時過早。但是,如果所謂的名單和我想像中的真是同一個東西……那麼,一連串的事件都將直接關係到這個國家最不見可光的部分,那是現在的我們依然不可觸及的,這個國家自己製造的陰霾”

凌晨一點

米利奧波里斯第二十三區——裝修一新的神父室中,一位學生服的少年正伏睡在信徒們捐款所購的終端前,柔軟的金髮下是張孩子氣的幼稚小臉,就好像是在凌晨的靜謐中沉睡的小羊。

忽然,PDA自動開機,巨大的液晶顯示板飛速展開,音量MAX。

《別睡啦冬真!!再睡會死的!》

“啊!”夢中驚醒的冬真茫然地看著周圍,最後目光定位到PDA上,“……是水無月君嗎?”

《你怎麼還在用‘君’來稱呼我?你該說‘水無月,我會一生都記著你的恩情’》與一臉睡意未盡的冬真形成鮮明對比,畫面中的少年水無月看起來依然精力充沛,《難得我想助你洗刷冤屈,但你自己倒反正睡起覺來了,這樣還有什麼搞頭?》

“對不起”冬真打了個大呵欠——他是早睡早起型的人,“已經習慣早上六點起來,所以有些犯困”

《真巧,早上六點是我入睡的時間》水無月兩眼發光——他是日夜顛倒型的人,《我不光為你提供推理,就連網上的解析空間也放給你了。而你呢?矇頭睡大覺?你到底想不想證明自己的清楚啊?》

“我也設想了很多方法喲”冬真取出大量記錄用紙,給水無月看,“根據你的推理,我從三百二十八種模型中,以矛盾律篩選出了可能性最高的六十一種犯罪方法。其中七種方法有可能再現,但無法判斷是否是決定性的情報。而且哪一種都太費時間,如果從頭開始嘗試,效率未免太低了吧?”

水無月的眉梢皺了起來,《怎麼感覺像是在和主服務器的人工智能談話》

“唉?”

《別在意,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對你的讚揚》表情複雜的水無月說道,《然後呢?你沒證明自己的清白,反倒是證明了自己是個數學天才?》

“我才不是天才!”突然拍桌而起的冬真,讓水無月嚇了一跳,他反射性地舉起雙手,《別激動》

“宿舍裡的大家也這麼說……我明明不是那樣的”淚水開始在冬真眼裡打轉。

《我懂了,我懂了啦。你是個非常平凡的普通人。為了無聊小事突然發火也是普通人的證明喲。我明白你沒睡醒,所以很不爽的心情,不過現在我們應該追求冷靜才對》

“對不起……不知不覺就…”冬真用力揉搓著眼睛,“不過,父親曾說,真正的天才是不會被理解的。愛因斯坦十八歲時就閃現了相對論的靈感,但周圍沒有一個人能理解。數學只是證明那種靈感的方法,最重要的是跟從感覺前進。這是為了意識到更高次元的鑰匙……不過,那同時也是危險的途徑”

《你的父親是神秘主義者?》

“他是車輛設計師喲”沉默了一下,“他還說在我十五歲的時候,會告訴什麼是危險的途徑……但卻在那之前,消失了”

《哦,設計著能在危險道路上奔馳的車子,結果中途失蹤?他開發的是不是能夠說話的車子?》

冬真一臉呆滯,《……你真會胡言亂語》

水無月毫不在意地回答道,《那是我的別名,你可以偷偷同情一下,但現在不是時候。消失這種詞的意義就丟入想像空間,我們得先讓自己的車子運行起來。問題是敵人如何從你的PDA入侵——》

冬真突然一臉嚴肅,“剛才,你說了什麼”

被冬真的換臉嚇了一跳的水無月說道,《又生氣了?所以說普通人——》

“不是的,你剛剛說了,消失這種詞的意義就先丟入想像空間,對嗎?”

《嗯……嘛,是說了》

“接下來又說,運行起來?”冬真的眼睛突然一亮,“你真厲害!”

《嗯,那是當然的》水無月大言不慚,隨即又皺眉道,《你指什麼?》

“這台PDA所發送的程序並非是由外部消除,而是自我消失的吧?遵從運行的初始程序,按照一定條件的自我毀滅?該怎麼證明?“

《實行與虛行,這是隱蔽程序的基本。可以依據自毀的可能條件,散播簡易程序,隨後按照消失順序,尋找核心》

冬真忍不住指著屏幕說道,“你真是天才”

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水無月說到,“得閣下讚許,光榮至極。親愛的華生”

米利奧波里斯第三十四區——沿著大道前進的四台「肯託洛伊」正趕向從敵手機上解析處出的三處地點。

“受不了啦,每處都撲空沒有敵人一點也不刺激超無聊~~”最前方機體上坐著的少女終於爆發了,就好像一隻使著性子四肢亂蹬的迦邏貓。在高速行進中的機體上,她以絕妙的平穩感穩讓身體在即將掉落的前一刻,回到安全界限中來。她一臉不樂地撐著下巴,頭轉向駕駛席。

“老哥,我是不是在撒謊?”

“撒謊?”操縱著機體,眼角的餘光稅利地巡視著周圍的日向,隨意地問到。

“老哥,你太沒記性了吧”乙半睜著眼,滿臉懷恨在心的表情,“之前我說是為了尋求刺激才加入MSS,你卻說我是撒謊、迷路的孩子、小鬼之類亂七八糟的話”

“忘記它”日向反應冷淡,甚至連看一眼對方都懶得去做,“還有不準再用老哥這種叫法”

乙突然詭異地笑了起來,“那我就叫你大哥咯”

“叫我日向,小子”日向的臉上清楚地寫著不高興。

“我才不是小子呢”一手撐著下巴,身體柔軟地橫躺在機體上,另一隻手翻弄著短裙邊緣,現出進攻般的笑容,“要不要給你看看內褲”

日向絲毫不為所動,“別鬧了,你想讓敵人逃走嗎?”

乙感到一股無名怒火突然就從腦中升起,“你什麼意思啊!”

“焦急或是煩躁都會錯失勝機”穿透力極強的眼睛終於轉了過來,“很快就要到達最後目標,從地圖上來看那裡很可能是4JO病毒的培養貯存設施。敵人的伏擊、逃走、還有支援部隊的存在,這些所有的可能性都必須考慮”、

“發急的人是你才對喲,老哥”乙嘿嘿一笑盤腿而坐,能讓對方轉過頭面對自己,讓她很有成就感,“因為妮娜處境危險?”

日向沉默了,乙乘勢追擊“老哥喜歡妮娜?”

日向拿起對講機,“看見目標建築了,分散包圍。記住,不準擊斃一號嫌犯”

後方三台機械驟然散開,嚇得後面的普通車輛集體急剎車,險些造成追尾。日向的機體則正面朝目標駛去,乙繼續不懷好意地追問,“喂喂~~我猜得對不對啊?”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日向輕聲回答了之後,關上了駕駛席的外裝甲,身姿隱入裝甲。

“……哼”乙無聊地哼了一聲,回頭朝向目標建築,快咬到盡頭的巧克力棒從嘴中飛射而出。

二層樓的目標建築——塗料製造公司,很快便被四台軍用機體和高高駐立在其上的少女所包圍。大樓中一片黑暗,人跡無蹤,不像是有伏兵。就在日向的機械展開四肢,準備越過牆壁時,從一旁的街道上猝然照來令人目眩的高亮度燈光。

數輛裝甲車和一台「肯託洛伊」突然出現在那裡,從喇叭中傳來一個聲音。《我們是BVT「擁憲反恐局」第六小隊,MSS的部隊請立即離開》

乙被他們嚇了一跳,日向也走出了駕駛室,朝對講機低聲吩咐道,“都別輕舉妄動,我來交涉”

只見他從機體上躍下,就好像猛虎悄然無聲接近獵物般,收起全身的兇猛氣勢走向手持喇叭筒全身武裝的男子。

乙興致勃勃地跟了上去,日向走到男子跟前,近距離面對面。

“我從沒聽說過”日向的聲音如野獸低吼,對方不禁後退了一步。

“……上層直接下達的命令,這裡可能存在化學兵器,所以派遣了特殊部隊”男子指了指旁邊穿著全身防護服正走來的一隊人。

“為什麼知道是這裡?”

“長官的指示,這裡貯藏的化學兵器是造成聯合國大樓十一人死亡的原兇。我們被命令前來搜查。在我們完成任務前,請你們保持待機”

“化學兵器?不是病毒嗎?”

男子的表情頓時變得很難看,“胡說八道。這裡根本不存在病毒武器。MSS的情報有誤”

“哦~~”日向死死盯著對方的臉,男子下意識又後退一步,乙看熱鬧般地,視線在兩人臉上來回移動。

“……明白了”輕輕丟下這句話,日向轉身離去,BVT的男子立即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乙追向日向,笑問道,“那個大叔,是不是在撒謊?”

“既非說謊也非實情”

“……那是啥?”

“他是不會思考,只根據命令行事的機械”日向取出PDA,“御影,是我。BVT開始插手了”

展開的液晶顯示屏上,御影大度地微笑著。《已經確認。海洛卡長官正從中調解,維護MSS的搜查權》

“有什麼內幕嗎?”

《4JO病毒對這個國家來說是絕不能存在的東西,上層可是卯足了勁要隱藏它。而且根據海洛卡長官的說法,美國的CIA也有可能會進行干涉》

“那群禿鷲嗎?”日向不高興地皺起了鼻子,有如生氣的猛虎。

《拒絕加入國際刑警組織,貪圖他國情報,卻拒絕公開本國情報,自稱「世界警察」的諜報部門。放任不管的話,肯定會橫生枝節制造混亂,到時再想找出真相,恐怕比登天還難。日向,你找個機會,控制著那個設施,可以不擇手段。責任由我來承擔》

日向一聲不吭地看著畫面另一頭的御影,“……你那邊,發生了什麼?”

《喂喂,想要審問我嗎?》

日向的視線紋絲不動,御影嘆了口氣道,

《為了救伊格納斯的家人,鳳感染了4JO病毒》

日向的臉上浮起數道黑線,他迅速掠了一眼身旁的乙。

乙面無表情,垂著雙手站立不動—就如同是在目視著無邊黑夜般的表情。

《原本打算等你們完成搜查後,再通知的。鳳的身體目前沒有異常……乙,聽見了嗎?》

“嗯”日向與乙拉開一段距離後,小聲說道,“感覺就像是槍的安全裝置被突然打開了”

《千萬別讓她爆發。轉告乙,大小姐不會有事的,我們會保護她的》

“瞭解,我這裡會收集敵設施的情報”通信結束,日向收起PDA,走向乙,“有個壞消息,但不算最壞”

乙面無表情地抬頭看著日向。

“就算鳳死了,我肯定也不會哭的”

“……為什麼”

乙乾笑著,右手放在胸口,“因為一點也不刺激。害怕,悲傷之類的東西,我不懂……喂,我現在到底是什麼表情?”

日向蹲下身,與乙同一視線高度,拍著她細小的肩膀,正要開口說話時,一片閃光剎那間從向他的背後襲來。

無法形容的巨大轟鳴聲,整幢大樓瞬間粉碎,爆炸產生的風壓竟然硬生生地將剛剛開進大樓的BVT車輛掀翻,整片整片的炙炎好像慢鏡頭般在乙的眼中呈現,就在這時一隻結實粗壯的手腕擋下了她的視線,同時緊緊抱住了她纖細的身軀,厚厚的胸膛好像能擋下世間所有東西。

爆炸衝擊波在短短一秒鐘內,用死亡旋風撕開一條血路。

米利奧波里斯第二十六區——多瑙河沿岸的高層公寓停車場內,四台「肯託洛伊」嚴密守護著一支通信車隊,在車隊尾部的某輛車內,

“……明白了,在鳳發病前,找到病毒的自毀代碼”手拿PDA的巴羅神父,有條不紊地制定著計劃,“是的……這裡是最後一處。已完成無序電波的解析,馬上可以尋找出同時操縱病毒與遠距離兵器的人物位置。不必了……謝禮,就等事件平安結束後再說吧。海洛卡”

通信結束,將PDA插回屏幕側面的插槽處,轉身面對坐在角落的少女。

“鳳會死嗎?”搶先發問的少女——雛,直到剛才還在那裡誰也不理地默默欣賞音樂。

“不會的……根據醫療人員所說,即使病毒發作,鳳的身體器官也有很大機率,能堅持到完成病毒自毀代碼的解析。我們先完全自己的使命吧,這樣更能確保她的安全”

迷茫地抬眼看著巴羅神父的雛,似乎理解了,點了點頭說道,

“呢,上面的太陽是不是黃黃的、好亮好亮?”

巴羅神父臉色認真地看了眼屏幕上的時鐘。

“……現在是凌晨兩點喲,雛”

“就算是凌晨,也變得好亮喲,還發出蜜蜂的嗡嗡聲,很危險喲”

巴羅神父還未來得說點什麼,屏幕上又出現了搜查官的呼叫,《已控制大樓,未發現敵人。現在開始電子搜查》

“明白了”巴羅神父站起身,有如安慰雛般說道,“一起去吧,也許能弄清讓你感到危險的原因”

呆呆望著對方的雛,緩緩站起,默默跟在巴羅神父身後。

與搬運解析用器材的搜查官們一起前往十四層的房間——空蕩蕩的玄關,走廊牆壁上佈滿了電纜,左右房間中是全速運行的服務器群,毫無疑問,這裡就是敵人的通信干涉據點。

巴羅神父走向最裡端起居室中設置的如小山般的器材,途中瞥了眼某個終端屏幕,“……是通信以及電力顯示,為了不讓人察覺在其他某處進行的巨量蓄電行為,用這裡的器材進行干涉。馬上解析數據,查明利用此處設施之人的位置”

走向廚房位置的雛,看著放置在桌上的餐具——髒兮兮的叉子和餐刀,慢慢取下了耳機,眼睛茫然地環視四周,很快視線集中到牆上某一點,只見她驟然地拿起叉子,對著牆壁的瓷磚用鋁製的叉子挖掘起來。

聽到聲響的搜查官們與馬羅神父趕到廚房,表情頓時變得凝重。

“發出黃黃亮光的,就是這孩子。還嗡嗡地響,肯定馬上就要醒了”

反手握住叉子,雛的語調就像是在夢囈般,被挖開的瓷磚後面有個小小的空間,裡面好像有個被防水紙所包裹的東西,那東西上布有電線,還有顯示時間,一閃一閃地顯示著:剩餘一分七秒、一分六秒、一分五秒……

從玄關口突然傳來搜查官的聲音,“另一處搜查中的敵設施發生爆炸!建築內似乎藏有炸彈!”

廚房裡的搜查官們瞬間像屁股著了火似的朝外湧去,唯有巴羅神父冷靜地喊到,“快讓它停止!雛!”

“簡單喲”雛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手起叉落。

錚!叉尖貫穿防水紙,切斷電線,電子倒數終於停下了。

雛有如最後審判的一擊,讓那些狼狽不堪的搜查官們目瞪口呆,其中有些人更是搖晃著,一屁股蹲坐在地。

“……其他還發出黃色光茫的東西嗎?”

巴羅祖父的口吻有些低沉,他在努力控制自己起伏的感情。

“其他都在嗡嗡嗡嗡地響喲”

雛左右手各握著餐刀和湯匙,向走廊跑去,搜查官們慌慌張張地為她讓道。

在洗手間中,她用湯匙擊碎了鏡子,從偽裝的牆紙和隔熱材料下,挖出塑料炸彈;接著從玄關的地板上用餐刀一刀刀地挖開一個口子,取出一團電線,就像是切豆芽菜般,準確地斬斷了其中用來引爆的電線。

“……都找到了嗎?”如履薄冰般緊張不已的巴羅神父問到。

雛點了點頭,“它們的顏色都黃黃的,嗡嗡地叫個不停,就好像是檸檬一樣酸酸的,明白了嗎?”

背上一身冷汗的搜查官們和巴羅神父,很有默契地同時搖了搖頭。

凌晨二點

米利奧波里斯第三十四區——黑煙滾滾,在被炸成一大堆鋼筋混凝土碎片的大樓廢墟上,到處是蒲公英般被風吹起的燃燒未盡的火星。

乙從瓦礫中掙扎著站了起來,為她擋下爆炸衝擊的日向,跟著從她身上滑了下來,面朝大地摔倒。乙吐出一口帶著煙塵味的唾沫,拍了拍日向的肩膀。

“喂,老哥……”

使勁兒搖了搖日向的肩膀,但沒有一點反應,乙茫然地站直了身體,俯視著日向魁梧的身軀——制服的背面有被燒焦的痕跡,包在頭上的白帆布左側被鮮血染紅了。

“……你在搞什麼呀?”呆滯的聲音,乙的表情有些扭曲,聲音隨即轉為怒吼,“你傻了嗎?我是特甲兒童啊!怎麼可能會因這種小事就掛掉?為什麼要替我擋著?混蛋!”

沒有回答,一瞬間乙好像突然被抽空了般,空虛地環視著周圍——陷於混亂的BVT隊員、附近的居民、MSS的一台「肯託洛伊」受到爆炸衝擊波的正面衝擊栽入鄰接大樓,剩餘兩台正準備把它拖出來。

路旁烘燒焦的樹枝上掛著剛才還被日向稱為機械的男子屍首,那具屍首的軀幹和四肢呈不規則扭曲狀——火海與死亡的光景——就好像那時飛機中景像的再現,心中似乎有誰在如此低語。那場事故碾碎了乙的身體、雙親、所有乘客們,只有乙是唯一的倖存者。層層層疊疊的屍體從衝擊波中保住了她的性命,被眾人的死亡所搭救,並且現在也依然——

“……我不會道謝的”痛苦地皺著臉,狠狠地瞪著倒地的男子,“絕對不會對你說謝謝的!”

“什麼?”

沉悶地響起一個聲音,乙如被雷擊般僵硬了。

日向霍然起身,“……你說什麼?剛才耳朵發聾聽不見”

乙扭過頭,“什麼也沒說”

日向轉了轉脖子,雖然頭上染著血跡,卻大大咧咧地做著柔軟運動,看著風暴的殘痕,他說道,“如果你能再輕點,就可以跳入非衝擊地帶了”

少女的怒火終於猛烈爆發了,“我才沒要你救我呢!你真會多管閒事!”

“我只想跳入躲避地點,而你這個障礙物正好擋在我面前”說完,朝著翻倒在一旁的機體走去。

乙氣勢洶洶地追了上去,“明明是為了救我!”

“我說的是事實”日向輕描淡寫地說到,隨後乙繞前堵截住了他。

“絕對、撒謊——”

就乙即將單方面上演一場關於撒謊與否的爭論時,一聲槍響打斷了她。

日向一動不動地緊盯著槍響的地方,“居然從爆炸中心出現……”

比「肯託洛伊」更高大的銀色球體伸出六隻腳,球體表面各位的裝甲殼打開,出現槍口,就像是海膽的肉刺般同時開火了。

乙歡呼一聲,“出現了出現了~~看上去好厲害喲!”

日向奔向自己的軍用機體,飛身躍入駕駛席,重新讓機體站起後,朝著對講機吼道,“是敵方的EI兵器。從最初爆炸的地點出現。立即捕獲機體,並調查出現地點”

亂成一窩粥的BVT隊員們也紛紛朝EI兵器反擊了,子彈在球形裝甲上紛紛被彈開,巨型海膽底部的裝甲突然橫向打開——多聯裝火箭彈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眨眼間全彈射出。半邊被被埋在瓦礫中的「肯託洛伊」慘糟蹂躪——車輪全部變形,機械臂被炸飛,殘臂轟地一聲插入乙身旁的地面。

“哈哈!”向天空冒出雙手的乙,興致高揚,“傳送開封”

閃耀著綠寶石般的幾何學光輝,乙的手足轉為粒子,分解置換——眨眼間完成機甲化。

背後是蔚藍色的蜻蜓翅膀——如炮彈般彈射而起。擁有四處關節的巨大雙腕——發出震動聲響的超高溫白刃。

“這才刺激嘛!!”高昂的聲音,在天空飄揚。四架「肯託洛伊」也在同時發動了猛攻。

米利奧波里斯第十區——MSS通信車輛內,實時轉播著戰鬥。鳳一動不動地看著屏幕上「肯託洛伊」不時干擾巨型EI兵器,乙在旁伺機破壞敵裝甲。

御影舉對對講機,“這是多機能型戰術ED兵器<泰旦>,根據巴羅神父的情報,只要能擊潰裝甲下部的音波探知器,它就無法再偵查地形,陷入停止狀態。其他的電波無法解析,雖然不知是從哪裡蹦出來的,但似乎只有這一架”

《瞭解》日向無畏地回答到,《這裡不需要援助,你們去追自己的獵物》

“注意敵人的自爆”御影沒有掛斷,轉頭向待機室問到,“準備好了嗎?”

呆若木雞地看著屏幕的伊格納斯終於回頭神來,“啊……是的,除了剛才申請的軍事派遣協議會的預算資料外,幾乎都齊了,多虧有你們的幫助,才湊足。他們綁架我的家人是為了讓我出席今天的會議,確認文件編碼嗎?我的家人現在在哪裡?”

“正在本部接受保護。據醫療人員說沒有外傷和注射藥物的痕跡。大概很快就會醒來吧”

“謝謝”伊格納斯表情激動地看著鳳,“……真的,非常感謝”

“接下去才是關鍵。你必須與敵人進行接觸,雖然會為你作好萬全的保護,但為了不被敵察覺,請儘可能避免強硬態度,裝作順從的樣子”御影露出懷疑對方是否能夠完成作戰的眼神。

“這是政治家必須的素質”伊格納斯好像是在給自己打氣般說到,“你們為了我的家人挺身而出,這點小事我一定會做到”

御影點點頭,看著鳳,“關於作戰,我有些話要和你談,過來一下”

鳳乖巧地跟從御影,忽然停了下來,轉頭對伊格納斯露出安心的微笑說道,“不必擔心,埃爾拉赫上院議員閣下,我會在空中保護你的”

“空中?”伊格納斯愣了一下。

“是的”鳳微笑著跟在御影身後,走出車外。

御影一聲不吭地抱著胳膊,靠在車身上,鳳靜靜地抬頭說道,“……想把我排除在作戰之外嗎?”

“我希望你能自己主動那樣做喲,大小姐。如果你有個萬一的話,不僅是我,也許還會成為海洛卡長官的過失。你是唯一擁有連接轉送塔權限的最強兵種。身為特甲兒童的你,是MSS之所以能獨佔使用主服務器<晶>的憑依。如果失去這個憑依,我們的情報能力和執行能力都遭到封鎖,重新變回被BVT支配的下屬機構”

鳳笑了起來,“不對喲,御影先生。那不過是最初為了獨佔<晶>,而採用的藉口罷了。我是不知何時就會喪命存在,那位大人可不是個天真到會始終依賴我的人物喲”

御影深深長嘆到,“我不能對報著必死之心的隊員置之不理”

鳳一臉錯愕,“我沒想過死,你這句話很奇怪喲”

“不害怕發病嗎?如果在時速二百公里中突然昏迷了呢?如果在戰鬥中身體突然無法動彈不得了呢?”

“如果運作翅膀的八十種部件中的某個突然因調整不當,而停止工作了呢?”

鳳突然表情嚴肅地打斷了御影,御影愕然了。

“如果人工心臟上有個納米以下口徑的空洞,而醫師並未發現呢?如果「耳飾」的抗磁性因為設定失誤不僅無法保護頭部,而且還將危及腦部安全呢?無論哪個,都會讓我在起飛的數秒之內,毫無察覺地瞬間斃命”

“大小姐……我絕不是在懷疑你們的安全性”

“不是的,我們中沒有人會懷疑這個身軀;這絕不會墮落的翅膀;還有周圍的工作人員。如果疑心並肩作戰的夥伴,那還怎麼飛翔?這是我們的弱點,但也是我們的強處”

“……你相信自己就算病毒發作也不會死亡嗎?中了病毒生命危在旦夕的隊員可就在離這裡的不遠處”

“我只是選擇了一條最短的捷徑。雖然妮娜生命垂危,但請保持冷靜,御影先生。如果那時注射病毒的人是你的話,恐怕現在會很冷靜吧,但很遺憾,我是絕不會容忍作為妮娜的代理、負責指揮大家的你做出那樣的事”

御影啞口無言。

鳳微微一笑,“我對副官代理,太無禮了呀”

“不……”御影臉上現出包容的微笑,“在等同於被敵人握住小命的情況下,你還是真是冷靜呢”

“因為希望還在我們的手中,那麼,我去做準備吧”

剛回到車廂中,伊格納斯和一位通信官一起走了過來。

“文件都齊了。還有……碰頭地點和時間的指示也來了,大約在三十分鐘後”

“裝有跟蹤裝置的車輛已準備好,請開著它去”御影轉向通信官,“把數據發給她,由她負責打頭陣”

“……讓這個女孩一個人去?”

伊格納斯不禁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而就在她的面前,鳳向天空伸出雙手。

“轉送開封”

輕輕一語,閃光過後,她的手足已完成了機甲化,背後巨大的蝴蝶翅膀翻騰起來。

鳳笑著朝議員點點頭,騰空而起。伊格納斯呆滯地目送著紫金色的翅膀消失在黑暗的天際。

米利奧波里斯第三十五區——MSS本部大樓六層醫療大廳。在玻璃牆層層包圍的集中治療中,躺著一位身穿病人服的短黑女美髮——MSS副官妮娜。

周圍忙碌的醫療人員並沒有注意,她的眼皮微微顫抖了一下。

突然間,那雙黑色的眸子猛睜了開來,雖然一臉朦朧,但意識卻在徐徐回覆著。

“這裡是……”正打算起身,但被穿著完全防護服的醫療人員揮手示意停下。

“這裡是MSS本部大樓,妮娜副官。你感染了4JO病毒。我們正在為你進行治療,柯路斯道少尉作為副官代理,正指揮現場部隊搜索病毒的自毀代碼”

妮娜用高燒般的口吻問到,“感染……在哪裡……”

“恐怕是在聯合國大樓十一人死亡的時候。現在為了抑制循環系統中擴散的炎症和免疫力異常,投入了複數藥物採取混合療法,要不要過目一下藥品的目錄?”

“不必……聯合國大樓……?”咬牙保持著清醒的意識,一連串的事件在腦中甦醒。十一人遭到暗殺,BVT拒絕協助,元特種部隊隊員的逮捕及逃脫,通信車輛遭到襲擊,間諜的懷疑——自己向冬真舉槍。現在還在搜查便證明,對抗敵人的電子入侵已經見效了。

“我們負責保護你的生命。請多多休息,需要鎮靜劑嗎?”

妮娜無力地搖頭,眉宇深深皺了起來,“為什麼……會感染?”

“病毒應該是從手腕上的外傷處侵入的”

撕開左手腕上的繃帶和紗布,一處抓傷顯眼地出現在蒼白的手腕上。這處傷口是內務大臣臨死前給自己留下的。

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在將這份疑惑轉為話語之前,先用盡全力,掙扎著撐起上半身。

抓住慌張趕來的醫療人員,緊緊逮住似乎就要消失的不協調感,說道,

“給我電話,立即申請對這次事件的資料連接權……如果我的想法沒錯的話,這一連串事件的大前提,也許會完全顛覆”

“再刺激些吧~~~!!”

乙的歡呼聲響徹天空,舞動著這個星球上最強機動力的翅膀,輕巧地在炮火中穿行,以灼熱刀刃撕開EI兵器的裝甲。

四台「卡路迪那斯」配合默契地牽制敵機的移動,敵機六隻腳中有兩隻中彈損毀,日向的機體在火網中突進到EI兵器腳下,以機械臂架起對方腿腳的瞬間,乙保持著離地面半米不到的極限超低空飛行,從機體下方穿過,隨後橫翻面朝上,一刀將敵下部裝甲溶斷為二。

就如巴羅神父所言,一旦這處被破壞,敵機就再無法進行地形偵察把握立足點,所有腿部都停止了工作。日向的機體趁爬了上去,機械臂扎入裝甲間隙,將高爆炸彈塞入敵內部。

“哈哈!”在乙爽朗的笑聲中,敵機就好像一隻從內部炸開雞蛋,轟然裂開。

「肯託洛伊」拖著敵機殘骸,集中到爆炸地點。

駕駛席中的日向帶著幾分詫異說道,“……這裡沒有能夠隱藏這傢伙的地下室或是通道,它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其他幾架分頭偵查四周,沒有發現任何能藏起巨型兵器的建築物或是地下空間。

就這時,日向接到了緊急通信,《我是御影。巴羅神父完成了敵電波解析。找到操縱病毒的那個混蛋住所了》

扔下敵機殘骸,問道,“在哪裡?”

《解析地點我發送給你。你們的位置最近,立即過去。手上的調查交給其他部隊》

“瞭解”迅速向同伴們發出移動信號,同時接通乙的通信頻道,“聽到剛才的話了嗎?”

空中飄浮的乙笑了起來,“要比速度嗎?”

“恩”確認解析地點,四台「肯託洛伊」躍向道路,開始瘋狂暴走。他們的上空,一團耀眼的藍色光團以驚人的速度超越它們後向遠方飆去。

米利奧波里斯第二十六區——多瑙河沿岸的高層公寓中。搜查官和巴羅祖父正在解除炸彈後某間客房中,順利解析著數據。

忽然,再次戴上耳機的雛站到神父身旁,發聲道,

“嗡嗡嗡嗡嗡嗡”

搜查官們嚇得差點沒趴下——巴羅神父也不禁表情緊張地問道,“還有炸彈嗎?”

雛搖搖頭,以讀唇術回應,“好奇怪,越來越響了。比剛才顏色更黃了,為什麼吶?”

“……不是炸彈嗎?”

“那個顏色是不是很黃?”雛指著堆積在起居室中的器材一角,干涉電力消耗的屏幕上,信號一閃一閃。

“那只是電力偽裝——”巴羅神父突然閉上了嘴,走到屏幕前,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電力消耗量是怎麼回事?”

搜查官們集中過來,同樣露出驚訝的表情,“迄今為止都未出現過的線路正向某處集中電力。如果他們最初就是打算將電力集中到某處的話,EI兵器很可能不過是個餌!應該立即停止電波解析,檢索電力供給設施!”

搜查官們迅速對應起來,切換屏幕重新設定解析對象。巴羅神父快步回到自己座位上,操作PDA,向MSS本部聯繫,“海洛卡長官嗎?是我,解析對象發生重大變化,結果應該很快就能出來……如果,和我猜想的一樣。那麼,敵人使用的很可能是迄今為止我們擊退過的兵器所根本無法相提並論的東西”

凌晨三點

米利奧波里斯第二十區——多瑙運河與多瑙河堆積而成的沙洲北部。受獅子節影響,船塢、棧橋、船舶構成的遊覽船中心此刻悄無人跡。

遠處開來一輛公務車,行駛到門口停了下來。伊格納斯走下車,取出從敵人處得到的PDA和信封,一邊確認PDA畫面上的指示後,一邊走向棧橋。

“在這兒”這寂靜無人的登船碼頭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一艘遊覽船的客座上,約瑟夫?漢斯向他招手示意。

“這……這是文件”伊格納斯戰戰兢兢地蹬上游船,約瑟夫?漢斯接過他手中的信封——裡面是數份文件,以及從電子檔上下載的出納記錄。

“你認證一下這份電子文檔”約瑟夫?漢斯取出一塊電子面板。

“中央銀行……?”瞥了眼內容,伊格納斯皺眉道,“……你們想要的是錢嗎?”

“我們的目的是名單的價值……這是為了得到記錄的必要措施,認證吧”

約瑟夫?漢斯面無表情地說到,伊格納斯朝著他示意的電子面板簽名處,按了按手指。

電子文檔上顯示已通過指紋認證的信息,在離他們數百米開外的MSS通信車內正時刻監視著兩人,御影擺弄著手上的對講機,“……暫時不要動手,等確認敵方有無同伴,以及河兩岸的戰術班完成包圍網後,再出手”

上空八百米處待機的鳳,憑藉著羽翼強大的偵查機能,一字不漏地監聽著所有人的通話。

這時,伊格納斯與約瑟夫?漢斯的對話進入了她的聽覺傳感器。

《……能替我消除病毒嗎?》

《可以,但還有個問題。你不斷搜尋我們那些在海外行蹤不明的同伴們,所以我們並不想除掉你》

《那,那麼,請馬上……》

《可是很奇怪,剛才從監視病毒狀態的同伴那裡收到報告。病毒感染兩個小時後,感染者的解析結果出現了,但染色體卻是XX》

《染……染色體?》

《遺傳學上只要你是個男人,就肯定是XY染色體。但注射病毒的卻是個擁有XX染色體的女性。也就是說,注射病毒的並不是你本人》

米利奧波里斯第三十一區——四台「肯託洛伊」朝著都市西南部的工商業地帶急駛而去——在他們前方一公里處,遙遙領先的是化為一團蔚藍天火的乙。

“我贏了!!”乙開懷大笑——她的面前是目標建築,十一層高的辦公大樓。

就在她下降高度準備聯繫日向炫耀勝利時,忽然查覺有誰站在樓頂上。通信羽翼的偵查能力,很快把握了數百米之下人物的相貌——高個男子,銀色長髮,可以算是過於精緻的臉蛋,似睡非睡地閉著眼,他額頭上移植的電子義眼,詭異地紅暗閃滅著,列死盯住了半空中的乙。

米利奧波里斯第三十五區——MSS本部大樓八層長官室。海洛卡和愛德華洛特通信屏幕把握所有樓層和現場的狀況,桌面的通信機上不斷傳來聲音、數據、畫面。

御影,《立即動手》

畫面中是乙的羽翼捕捉住的男子相貌。

日向,《逮捕他,小子!》

隨後是巴羅祖父的聲音,《電力解析的結果證實,在都市數處地點,存在特定構造體。可以斷言那是嵌式組合體,是為了進行轉送而存在的轉換筒。他們的真正目的不是通信電波干涉來使用EI兵器。而是在這個都市中,構築他們自己獨立的轉送設施》

海洛卡的手好像被電到般,迅速彈起,打開所有部隊的緊急通信頻道,猛然號令道,

“全體出擊!”

第二十區——天空的紫焰=鳳朝著伊格納斯和約瑟夫?漢斯所在的遊船急速下降。

第三十一區——乙帶著長長的藍色尾焰一頭扎向大樓上的男子。

兩人的腦中,海洛卡的聲音猝然而響。

《全體出擊!允許動用一切武力手段!保持最大警戒!敵人擁有轉送兵器!重複!敵人擁有傳送兵器!》

在這句話的意義被大吃一驚的隊員們完全認識前,大樓上站立的男子向著天空伸出雙手,宣告到,

“轉送開封”

銀白色的耀眼光芒霎時覆蓋住了乙的視野。

在大樓最上層,在停泊著的無人遊船群中,突如其來的閃光同時爆發,光圈的旋渦中,巨大的鋼鐵身軀如古老的石像般出現在眾人面前。

<Fortsetzungfolgt>

第五話聖金曜日=凌晨四點——清晨七點

聖金曜日凌晨四點

《敵人擁有轉送兵器!重複!敵人擁有傳送兵器!》

全體隊員的通信器中傳來海洛卡的呼喊。

米利奧波里斯第二十區——多瑙河沿岸停留的遊覽船中,暴出一片白色閃光。

如雷霆般的電光將周遭的遊覽船撕得粉碎,巨大的鋼鐵身軀突然出現在河面上。

從天而降的少女,緊緊收縮了一下深紫色的瞳孔。

猛然翻動背部翅膀在上空二百米處緊急右迴旋,與突然出現的敵人以毫釐之距擦身而過後,她迅速舉起右手牢握著的重機槍。

《別理它!先確保伊格納斯和敵人》

地面傳來御影的無線通信。

《瞭解!》鳳收起槍,迅速向地面趕去,但隨即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她面前又出現了新的敵人。

河面上繼續轉送出新的鋼鐵疙瘩——有如快艇船桅般稅利的翅膀,超高速榴彈般的噴射引擎。

在鳳注意到它們的同時,七把短劍凌空飛來,鳳一個急轉躲開了。

御影怒喊道,《是編隊機動機雷「斯廷法羅湖怪鳥」,戰術班開火,把它們給打下來》

(C注:斯廷法羅湖怪鳥(ScymphalianBirds)是希臘神話中出現的怪獸,也是倒在英雄赫拉克勒斯手下的炮灰之一)

兩岸共六台戰術班軍用機體「肯託洛伊」展開機械臂,解除機槍安全裝置,朝著敵群猛吐火舌。

河面上遭到雷火洗禮的遊覽船徐徐下沉。

男人——負責與敵接觸的國民黨員伊格納斯緊緊抓著船沿,語不成句地發出慘叫。

鳳快速從他背後接近,左手拎住他腰上的皮帶,揮動攀升力卓越的鳳蝶翅膀,輕鬆確保了他的安全。

敵人原特種部隊隊員約瑟夫則抱著到手的文件,跳向另一艘小型快艇,準備逃跑。

鳳沒有任何猶豫,選擇了攻擊。左手拎著伊格納斯,右手舉槍瞄準向下流奔駛而去的快艇引擎,就在她即將發出精確射擊時,三隻「斯廷法羅湖怪鳥」朝她猛衝而來,超常的速度甚至使空氣產生了音爆。

來不及全部擊落,左手上的伊格納斯也讓她無法全速回避,瞬間舉起右手上的機關作為盾牌。

敵機的尖吻刺入槍身,帶走片片鋼渣,如無數飛刀在削剜著鐵棍,火花四濺。從火花織成的網隙,鳳咬牙目送小快艇揚長而去。

米利奧波里斯第三十一區——站在十一層建築樓頂的男子,病毒主謀者薩德艾的嘴角露出淡淡嘲笑。

他下方樓層的玻璃窗全部在剛才耀眼的閃光中粉碎,隨後陸續飛出八架與多瑙河沿岸出現的敵機相同類型的鋼鐵怪物。

上空數百米處,俯仰間便進入戰鬥狀態的少女,好似一把制裁長予,朝大樓凌空而降。

“哈~哈~~真是有趣!!”

阻擊小隊的接近戰王牌——乙,終於到她現出真本事的時候了。

粗長雙腕上流光閃動著超高炎刃,以超越常識的飛行技巧,迴避敵人的攻擊,突然一個反向旋轉,在攻擊極限範圍內,瞬間捕捉到敵機,如直角座標系般相交而過,敵機爆成一團火球,而乙則毫髮無傷——這就是屬於她的空中格鬥。

敵機群分成兩股,由三架構成的第一股朝乙衝去。

另外四架急速下降到黎明前無人的街道上。

戰術班副長日向率領著四台「肯託洛伊」終於趕到了。同時,預料之外的敵人也從上空襲來。機槍向四周上空狂掃,但因大樓影響,他們的射擊角度大大受限。

一架敵機穿過火網朝著某台「肯託洛伊」衝去,雖然「肯託洛伊」已經進行了迴避,但從空中死角方位襲來的敵機還是將它的腳部連同地面一同貫穿,頃刻後響起聲微不可聞的電子音,‘轟’地一聲自爆了。裝甲嚴重受損的「肯託洛伊」被衝擊波狠狠掀起撞向大樓牆壁,隨後停止了行動。

剩下的雙方數量比正好是三對三,一台「肯託洛伊」用機械臂粉碎的代價,格開了衝向自己的敵機,撞向街道的敵機隨即自暴。

另一台「肯託洛伊」對著敵機劈頭蓋臉狂掃,敵機在與他即將相撞的咫尺之遙被射爆。近距離爆炸形成的火焰與衝擊,損壞了「肯託洛伊」用於探查的角部。

最後一台日向的機體既沒掃射,也未移動,只是靜靜駐立,等著正面衝來的敵機靠近。只見他從容不迫地展開機體機械臂上的超振動雷擊器,就在雙方即將相撞的剎那,一記緊貼地面包裹著雷光的鋼鐵上鉤拳,猛烈砸在敵機胸口,眨眼間敵機就好像高速撞上鋼板的皮球般倒飛了出去,沒來得及引爆的炸彈和引信撒了一地。

《還能動的,都去包圍大樓》揍飛了打算低空自爆的敵機,毫無動搖地與剩餘受損的兩台「肯託洛伊」一起包圍住大樓,同時對上方進行支援。

上空,乙雖然獨自和三架敵機對峙,但她以違反常規讓人目眩的超S型迴旋,很快成功再擊破一架。

就在這時,一架敵機突然減速朝樓頂下降,目標人物薩德艾伸手抓住了它腹部的吊鉤後,迅速離開了戰場——

乙頓時愣住了,“別逃啊!混蛋!!”

剛想追趕,正上方僅剩的敵機卻朝她伏衝而來,險之又險地避開後,地面部隊正好發起了援助攻擊。

敵機不斷空翻以躲避火力——它的軌道怡巧進入了乙的攻擊範圍。如此良機,乙當然不會放過,乾淨利索地抽刀秒殺了對方。

就在她再次準備返身追擊逃敵時,對方竟然調頭朝著自己飛了回來。

但原本懸在下方的男子卻不見了蹤影。

“這一點也不好玩!我生氣了!”乙大喊著,朝敵機迎了上去。

金戈之聲,交錯而過——乙背後被攔腰斬成兩半的敵機,霎時化為滿天碎片。

第二十區——河岸上不時亮起的火舌,天空七架敵機機影交錯。附近監聽伊格納斯和敵人對話的通信車內——御影極力仰制著動搖感,從他緊咬的牙關中蹦出一句疑問。

“……轉送兵器?他們是怎麼把佔據主服務器規模的系統運到市內——”

沒等他說完,通信官急吼到,“敵機來了!”

御影瞪大眼睛看到屏幕上一架敵機穿過火網,朝這裡直飛過來。

“躲開!!”御影急忙下令,就在通信車剛發動,準備急轉時,敵機撞上了車尾。

利刃般的翅膀削平車頂,從迅速趴下的御影頭頂掠過。

車中屏幕全部粉碎——衝擊感隨後殺到。

削平通信車的敵機一頭扎入車前方數米的地面——自爆。外壁被高溫烤焦,被爆炸衝擊弄得搖搖晃晃的通信車,努力調轉方向,迴避撲面而來的熱浪。

河岸上,四台敵機向「肯託洛伊」發起進攻。隨後,二台閃避過火力,二台被擊毀化起火球。

上空,鳳提著再次轉送來的機關槍,憤怒之情溢於言表。

她怒吼到,“無人機也敢來囂張!!”

嗒嗒嗒嗒嗒嗒~~機槍頓時發出如炒豆般的聲響。

被她左手拎著的伊格納斯完全看傻了。

上下夾擊而來的二架敵機,眨眼便被她秒殺。隨後她馬不停蹄地向下流飛去。

在前方大約一公里處,她找到了漂泊的小快艇——上面已空無一人。

《目標失蹤,請搜查周圍地區》鳳毫不掩飾地報告了實情,隨後從空中飄下。在受損的通信車旁,輕輕著地,放下伊格納斯。

“他們的目標是中央銀行!有某個秘密帳戶——”話只說到一半,鳳身體忽然顫抖起來。

痛苦的表情爬上她的臉蛋,冷汗淋淋,曲膝跪地,呼吸急促。鳳對著打算扶她一把的伊格納斯,冷靜地說道,“請離我遠一點……我體內的病毒……”

沒等她把話說完,四肢卻先閃起綠寶石般的光澤,裝甲開始卸載轉送——變回普通裝束的鳳,倒地不起。

“大小姐!”御影從車中踉蹌著竄出,抱起鳳的同時,打開了PDA的通信頻道,“呼叫本部,隊員可能已病發。需要緊急搶救——”

望著遠方漸漸泛起的魚肚白,他的嘴角不禁浮現出無奈,本是唯一能帶來解救方案的敵人卻同時從兩個地區消失了蹤影。

米利奧波里斯第二十三區——教會中的某間房內。

透過窗簾的縫隙,隱約可見遠方淡白色的天空——精疲力竭的少年嘀咕道,“已經早上了嗎……”

睡意矇矓地抓了抓頭,就在意識越來越模糊的時候,從插在桌面接口上PDA處,傳來了刺耳的呼叫聲。

《不是告訴過你別再睡了嗎?冬真!!》

冬真冷不防哆嗦了一下,PDA顯示的並非是水無月真人,而是他的靜止畫像——這證明他現在完全被轉送塔的事給纏住,連傳送動態視頻的餘力也沒有了。

“我……我沒睡喲,水無月君”迷迷糊糊地辯解——作息正常的人在這個時間難免會感到睡意不絕。

《現在還用‘君’來稱呼我,就是你打瞌睡的最好證據》水無月寸步不讓,日夜顛倒的他,現在正處於亢奮時段,《這裡可是發生了你根本想像不到的大事件啊。詳情省略,總之,事情很大條!》

“啊,是嗎……”睡魔不斷侵襲著清醒意志——眼皮快要粘到一起了。

《別睡了!鳳有危險了!!》

這句話好像一盆冷水從頭上澆下,立即讓冬真清醒了,“鳳小姐?”

《詳情省略,要是說出口會引起機密程序的注意,我們的通信線路就會被暴光。然後等著我的,可不僅僅是老闆的四肢固定技。簡而言之,狀況正不斷惡化,你那邊有結果了嗎?》

“那個……發現了一段奇怪的代碼”

趕走睡意,將終端上的數據通過PDA,經由水無月設置的秘密線路,發送出去。

“這是情報汙染的時候,被自動轉送的代碼。從結構來看,它的功能應該是讓某物自毀,但無法確定自毀目標到底是什麼。我找不到方法去證明這與情報汙染有何關聯”

《嗯……這東西竟能躲過解析AI的追蹤。連我都沒注意的漏網之魚居然被你發現了》讚歎聲中混雜著一絲競爭意識,《總之,離查明情報汙染不是隻有一步之遙了嗎?別睡了,再加把勁,親愛的華生》

冬真不高興地說道,“所以我不是說了嘛,我找不到方法……能不能拜託解析班的人?”

《別傻了,也為我考慮一下如何?我可是把機密情報洩露給你的人,要是你無法獨自取得成果,我可是要受牽連遭罰的呀》

“可是我沒做過黑客,這種東西不可能懂的喲。你有沒有黑客之類朋友?”

《愚蠢的問題,朋友這種東西我可是少得可憐》

“……別說得很驕傲似的呀”

《所以說,從我這種人身上得到摯友稱呼,你該感到驕傲……》嘴裡突然含混起來,接著變得不快了,《不……黑客的話,我心裡倒是有一個。不過,那是個我想忘記的存在,可惡,我怎麼又想起了那傢伙。那個瘋子,是不是對我設下過什麼心理暗示》

這句就當成沒聽見吧,冬真追問到“那個人會協助我們嗎?”

《……那傢伙現在肯定閒得發慌,大概會很樂意給你幫忙吧》水無月突然變得好像悲鳴般開口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如果鳳不是陷於那種狀態,我絕無法允許,也無法忍受去找那傢伙,混蛋》

“鳳小姐現在非常危險嗎?”冬真的顏色一下子變得慘白,“請告訴我他是誰,這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鳳小姐”

PDA中一陣沉默。不久,傳來水無月泛著深深苦味的聲音。

《……那是我老媽》

米利奧波里斯第三十五區——MSS本部大樓長官室。

“……鳳的人造器官雖然能長時間承受病毒的致死性。但過去十六小時累積的戰鬥疲憊卻使她失去了眾多抵抗力”

MSS升官海洛卡飛速過目各班發來的報告,同時回答副官代理。

屏幕中,御影臉上的慚愧之色越來越重,《已確認並非空氣傳染型病毒,所以我們受到感染的可能性極小……要繼續讓鳳參加行動嗎?》

“根據監視她身心狀態的醫療班報告,她最多再能出戰一次”

《你是說還要讓她戰鬥嗎……》

“這是最後一次,只要她意志還清晰”平靜到令人感到害怕的回答——就好像一切盡在計算之中,“目前雖然失去了兩架通信車,戰術班的機體半數無法起動,阻擊小隊的疲勞值也接近頂峰。本來撤退是此時最好的選擇。但是,敵人已進入計劃的最終階段,他們控制著情報汙染的線路,還擁有大型兵器,再加上還構築了前所未有的轉送設施”

《是……不過……》

“別忘了,敵人把MSS也做為目標之一。如果我們現出撤退的意圖,他們一定會趁勢進攻。讓阻擊小隊儘可能休息,部隊朝兩方面展開。一,在伊格納斯所說的銀行伏擊敵人。二,不惜一切找到敵人的轉送設施。但無論哪方面,都以逮捕病毒自毀代碼的持有者為最優先任務。情報汙染,本部會想辦法處理。敵人現在也很疲憊,誰後退就就會成為敗者。聽懂了嗎?”

《……瞭解》御影對長官心悅誠服,《根據敵人的計劃,還有數小時就是最後決勝階段。希望他們別讓我們失望》

“這點上,他們是值得信任的敵人”海洛卡露出嬌豔的笑容,結束了通信。其實她自己也在強忍著不斷積累的倦意。

“——說實話,敵人的行動非常有效”

海洛卡同父異母的大哥愛德華洛特有些佩服地說道,

“雖然墮落了,但畢竟是原特種部隊成員。完全不進行無差別恐怖襲擊,只對盯上的目標不斷出手。犧牲退路也要完成計劃,並且還將拖垮MSS視為最大退路”

“還有,他們明明擁有轉送設施卻隱忍不發,瞄準特甲兒童的戰鬥極限……敵人熟知特甲兒童與我們這邊轉送設施的情報”

海洛卡眼神尖銳地看著某個屏幕。

“切伊斯=塞?薩德艾,這個原本就被美國CIA關注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威脅。根據解析班的數據,他所移植的電子義眼是為了將持有者的活體大腦直接義腦化的設備。並且,雖然手段有所不同,但原理卻相當於是主服務器的接續官。他現在不但獲得了本應是最高機密的轉送控制人員專用門關代碼「GateCode」,用來操縱轉送兵器,而且還能自由控制4JO病毒”

“不過,自由控制這一點上我覺得有些奇怪”

愛德華洛特瞥了一眼海洛卡的側旁。

“在聯合大樓中他們憑藉病毒襲擊一舉殺害了十一名政府官名,儘管如此,現在卻為何不讓感染者立即死亡?”

“我能想到的理由有兩個……其一,不殺感染者是為了拖住我們”

“地雷之類的武器不會殺死人卻能製造負傷者,這是奪走部隊機動能力的戰術。如果是野戰的話,姑且不論,但在市內地區只要準備好急救設施,這招便無效。那麼另一個理由也許更為妥當”

“其二就是為了使人知道病毒存在的情報戰。換言之,是為了進行某種交易。逃走的原特種部隊成員故意說出4JO的名字,具備自毀機能的試用型機械化奇美拉病毒……本來他沉默的話,便沒有人能夠發現病毒的真正身份…”

呼叫聲突然響了起來,海洛卡看著來電顯示,愣了一下後,立即接通了電話,“妮娜!?”

屏幕上的女子正是MSS副官妮娜,原本白皙的膚色,現在看上去卻異樣蒼白。

被病毒感染的她,現在應該正在本部六層醫療大廳進行治療——只見她滿臉緊迫地說道,

《我有件事希望立即報告……》

“說吧”海洛卡和愛德華洛特沒有再囉嗦,直奔主題。

《在聯合國大樓…我接觸過內務大臣……》妮娜的氣息斷斷續續,好像隨時都可能昏厥過去,但雙眸中卻露出堅定的意志,《我判斷那是感染途徑……但是,不對……》

“不對?你指感染途徑?”

“是死因,長官。剛才以我的病狀為基礎資料,再次調查後發現……十一人中國病毒而死者只有一人……剩餘十人在死之前曾受到空氣感染……》

海洛卡和愛德華洛特驚愕了,馬上各自展開了推測,隨後得出一個預料之外的結論。

愛德華洛特確認道,“十人的死因是什麼?”

《是某種藥物……恐怕是在通信口中撒下大量氯仿類……》

海洛卡追回,《在能夠躲開瓦斯檢查器的藥物殺害目標的同時,使病毒暫時異變為空氣傳染型,偽裝成全部人員都死於病毒的假相?”

“是的……我和護衛都是在病毒自毀前就受到空氣感染……為什麼不讓我立即死亡?我想這個病毒可能無法讓人既死……而且就是為了隱藏這一點才將我……》

“受感染而死的人是誰?”

《是內務大臣,長官。只有他是在沒有出現異常症狀的情況下,被病毒感染……還有昨天,我們在聯合國大樓提出警告之時,他說會讓「擁憲反恐局」來負責守衛大樓……但那個房間只有一名護衛……已經確認那個護衛曾在大臣的命令下,離開過房間一段時間……聯合國大樓中發現的監視攝像頭延遲程序……那段空白的四十分鐘正好與此相吻合,也就是說……》

一陣猛烈的咳嗽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海洛卡帶著安心的眼神替她補充道。

“也就是說,被殺的內務大臣極有可能是敵人的協助者。謝謝……妮娜,接下來就是我的工作了。你的努力,我一定會讓其有所回報”

清晨五點

米利奧波里斯第二十二區——商業街。

遭到敵襲的可能性極高的中央銀行,全面加強了警備,所有監視器都在MSS的掌控之下。職員專用的地下停車場中,四台還能運行的「肯託洛伊」警戒待機著。

代替被破壞的通信車,趕赴現場的D號待機室中,鳳靜靜躺在座位上。MSS的醫療人員走出待機室,向御影報告道。

“在鎮靜劑與混合療法的作用下,暫時控制了症狀……可是,即使是最高性能的人造器官,也會因疲勞而大幅降低承受力”

“只能相信她的不屈鬥志了嗎?”御影勉強裝出不在意的樣子,藏起心中的悔恨,“這點上無人可與她相提並論,作戰完成後,立即為她作好維護吧”

暗中哀嘆一聲的醫療人員,露出不滿對方將人作為消耗品來對待的責難表情,離開了。

“都是為了我的家人……”在被窗簾嚴密遮住的待機室內,伊格納斯自責地喃喃自語。為了說服銀行的上層,他正與MSS同行。

沒有搭理他的自責,“託你的福,我們獲取了情報,能比敵人先行一步到達,並短暫休息一下。不過,雖然現在是節日期間,但敵人選在銀行部分業務開始的這個時間,還真是有些奇怪“

“他們挑在我出席會議的時候展開行動,而且他們讓我認證的文件,絕對是這個銀行的東西。銀行也確認了電子交易的記錄。應該沒有錯”

“可是,敵人的目標現在還無法判斷”

“……「名單價值」這個詞到底什麼意思,仍然沒有眉目。你們有什麼可以成立的推測嗎?”

“「你是其中的齒輪之一」,敵人說過的這句話是唯一的線索”御影困惑地凝視著議員“你就沒有一點頭緒嗎?”

“完全沒有”不是藉口,他是真的日暮途窮了,“聯合大樓的會議上,為什麼必須把十一人全部殺害?我一點也想像不到他們那樣做的理由。<山貓>部隊到底在恨什麼?我到底做了什麼?”

聳了聳肩,“無論如何,那些敢用病毒冒犯我們的公主、犯下暴行的野貓,只有把他們削成人棒,做成醃菜才能平息我們的怒火。你還是趁早捨棄對那些傢伙的同情。如果有誰包庇他們,就算戰術班只剩下最後一個人,我們也會一視同仁地給予報復”

米利奧波里斯第二十六區——沿河岸而建的高層公寓。

在發現的敵人偽裝據點處,日向率領半數共四台「肯託洛伊」在此集合。

C號車輛——窗簾緊鎖的待機室中,放下靠背的座椅代替床鋪,被施加了有效期極短的鎮靜治療後,乙和另一位少女一起躺在座位上,閉眼回覆著體力。

少女——雛輕輕取下耳機,琥珀色的眸子一片茫然,她默默喃呢道,“……鳳,會死嗎?”

“傻瓜”乙蓋著毯子,有氣無力地回答——因為鎮靜治療,她現在正四肢無力。只見她閉著眼摸索著逮住了雛的小腦袋,隨後對著雛的金髮一陣蹂躪,“那個鳳才不會因為生病什麼的就掛掉呢,睡上一覺就會恢復精神了”

雛掙脫乙的手,就好像只幼蟲般後退。

“阿乙會死嗎?”

“我也會不掛的!”乙的手朝四周一陣亂摸,尋找著雛的腦袋——終還是敵不過乏力感,停了下來。“你現在的體力也不足以飛翔,如果有萬一的話,是無法代替我和鳳進行戰鬥的。所以趁現在好好睡一覺吧”

“偶、討厭獨自一個人”

“你才不是一個人呢”剛說完乙就呼呼入睡了,雛向著乙橫在一旁的手腕,緩緩蠕動似地靠近。最後輕輕把臉頰貼了上去,閉上眼睛。

都市郊外——在清朝列車的搖擺中,小睡了一會兒的冬真,迷迷糊糊地下了車。離開車站,用所剩無己的錢上了輛出租車,報出水無月發送到PDA上的地址。

聽到地址的司機,表情似乎有些奇怪,但沒有多說什麼,發動了汽車。

十分鐘後,到達了目的地。站在此行目標的大門前,冬真不禁愣住了。

好像美術館般佈滿明亮玻璃的外觀,是為了給周圍居民增加安心感而設計的裝飾。

大門上的牌子是「第七零七刑事收監設施」

也就是所謂的監獄——水無月只告訴他這裡是某個政府設施,原以為定會是病院或是養老院之類地點的冬真戰戰兢兢地走向接待處。

用PDA聯繫水無月也沒有應答——對方正在任務中。

在接待處,他又吃了一驚——所有的會面手續都已辦妥,拜訪者的登記名是「巴羅神父代理人」。

所有文件都是水無月利用接續官的權限,擅自偽造之物——冬真懷著自己會不會因偽造文件而被投入監獄的忐忑心情,走向會面室。

隨後,他不敢相信地望著會面室的標牌,那裡清楚地寫著「殺人犯?終身監禁犯專用」。進入其中後,他弱小的神經再一次受到衝擊,整個會面室中,居然沒有任何遮蔽物,也沒有護衛,只有一台監視器。

在乾淨到可以當鏡子的長條桌一端坐下後,監獄看守與冬真想見的人同時出現了。

在沒有半點心理準備的冬真面前,一個穿著橙色犯人服的女人,帶著睡覺被人吵醒的不快表情入座。

榛色頭髮亂七八糟得如同鳥窩般。

亂髮之中是同樣榛色的眼珠,其中不時閃過灰暗的光澤,如同年代久遠的古銅鏡。

高個兒,貓著背,枯瘦如柴的手腳和乾癟的臉頰。

連手銬也沒給她戴上,監獄看守就迅速離開了房間。

“那個……”就在冬真下意識想把看守給叫回來的時候,女人突然大號起來。

“給老孃特赦!特赦!”

冬真被嚇得跳了起來,看守一臉冷靜地突然出現,提醒犯人不準喧譁後,又離開了。

明白看守時刻都在門口待機的冬真,終於鬆了口氣。

“我說”女人就像是一幅自我墮落畫中描繪的那樣,身子向後仰,穿著拖鞋的雙腿翹在桌面上,從交叉的雙腿夾縫中,窺伺著冬真。

“剛才看過訪問文件了,那是啥?你是什麼人?難道真是託瑪斯?巴羅的弟子?”

“……是的”冬真整個人好像縮小了一圈,努力認真回答對方,“我還是水無月君的朋友”

女人驟然瞪大眼睛,“是阿多洛夫?”

冬真想起那似乎是水無月的父名,“是、是的”

(C注:原文是「middlename」,這個詞在斯拉夫國家中,特指父名之意)

“哦~原來是他的朋友啊~~~那孩子是怎麼向你介紹我的?”

“那個……”「想忘掉的存在」這句水無月的原話太難以啟齒,“他說您一定會協助我的……”

“為什麼那孩子自己不來?”

“因為工作,MSS的……”

“哈哈,是接續官啊。為了主服務器把腦漿都給擠壓出來的工作呢,嘿嘿”

冬真愣了愣——他的思維跟不上這個帶著惡意口吻與人談論自己兒子的女人。

“嘛~~你的得分很高呢”

“唉……?”

“你不但是我兒子的朋友,還是託瑪斯?巴羅那老傢伙的弟子吧?我可是神父的粉絲喲”

憤怒感忽然襲向了冬真,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用‘那老傢伙’來稱呼他的老師,心中的不快迅速反映在臉上。

“神父是——”

“是最棒的殺手喲。而且還是合法的,製作眾多殺人道具要比實際殺人更有效率。那老傢伙真厲害”

女人一臉認真地說到——對冬真來說這是足以讓他眼前一片黑暗的侮辱。

從座位上竄起身,正想反駁回去時,女人突然把腳放下桌面,用悲傷的表情說道,

“我其實真的誰也沒殺喲,我是無辜的,只想見見我的獨子阿多洛夫”

對方可憐的懇請表情,立即讓冬真的態度緩和下來,“真、真的嗎……?”

但女人的臉色卻馬上一變,“哈?你當我傻子嗎?”

冬真實在跟不上對方的思維方式,“可是,剛才您不是說……”

“你知道老孃我是誰嗎?”

女人探出身子——冬真第一次從正面直視對方的眼睛,後悔的情緒迅速襲上心頭,而女人得意之色更加重了這份後悔感。

“我是殺了十六人的瑪格麗特?盧克納爾。我是遠距離操作關閉大樓捲簾門,把所有人關在裡面活活燒死的殺手。你明不明白?”

冬真無言以對,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見識到真正的惡。拒絕世上所有之物,只憑自己喜好行事的人類——現在這女人眼中寄宿著的無盡黑暗可以稱得上是真正意義的惡。

冬真害怕地移開視線——女人肆笑起來,“懂了的話,就用PDA的攝像功能好好拍攝吧,我會告訴你該怎麼去做,好好研究仔細複習一下喲。順便再告訴你件好事,MSS通信網的構築者之一就是我喲”

遵照吩咐取出PDA,但對方最後的那句話,卻不禁讓他愣住了,“……唉?”

“如果覺得我在撒謊,就調查一下吧。還有記得替我向阿多洛夫轉告,不小心差點把在家的兒子給一起燒死純粹是件不幸的事故。不過,他因此成了特甲兒童,也沒什麼不好的吧”

清晨六時

第二十六區——高層公寓停車場內。

在C號通信車內,眼神堅毅的巴羅神父與通信官們一起檢閱數據。

“……真是讓人吃驚,這與電力消費的解析正好相吻合。沒想到竟然是政府設施……”

他面前的屏幕上,海洛卡微笑了起來。

《如您所見。那是政府支持的超傳導引擎研究開發機構……內務大臣是這個公司的大股東,大臣還在過去二十四小時內順道拜訪過那裡,這個公司最有可能是他感染上病毒的地點。而且還有可能……》

“是消耗巨大電力的轉送設施。如果是梅麗雅體,那就肯定沒錯了。只要敵人手中擁有簡化的梅麗雅體。僅憑那處設施就可以進行轉送”

海洛卡加重了意味深長的笑容,《象徵昆古尼爾的精靈梅麗雅——昆古尼爾是流星之槍,也是兵器的始祖。用她來稱呼將傳送成為可能的轉換筒,真是再匹配不過了》

(C注:這句原文是「トネリコを意味する精霊メリアー……トネリコとは槍の柄、すなわち兵器の始祖、まさに転送を可能にすと造換筒にふさわしい名ですね」,我查了一下トネリコ這個詞的含義,日語中這個詞似乎是北歐神話中世界樹的另一種稱法,我猜是指北歐神話中屍體成為世界樹的巨人之祖伊米爾。但如果把トネリコ譯成伊米爾的話,後面一句就有些不通了,伊米爾為什麼是槍柄?在北歐神話中由世界樹枝構成槍柄的只有那把流星之槍昆古尼爾。而如果譯成昆古尼爾的話,也許行得通,但後面一個詞精霊メリアー就又讓我困惑了,北歐神話中的精靈是從巨人之祖伊米爾的屍體上誕生的,但那應該是指光明精靈與黑暗精靈。我似乎沒聽說過什麼和流星槍有關的精靈,找不到相當資料,沒轍了,只好把這個詞用音譯暫定為精靈梅麗雅。如果有知道真相的朋友,還忘賜教)

海洛卡熊熊燃起的戰意,巴羅神父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他沉重地問道,

“……身為內閣一員之人,當真會做出為敵構築設施這種行為嗎?”

“從內務大臣的操守來看,大概是為了尋求某種利益吧,他沒有膽子去攻擊這個國家,只是被人輕易利用罷了……不過,敵人大概認為內務大臣遲早會發現這件事,於是把他給加入了暗殺名單》

屏幕上的海洛卡突然向畫面外一瞥,馬上切換為全隊通信。

《強制搜查政府直屬設施的許可剛剛下達。立即前往新的目標設施,一經確認敵人的存在,直接攻擊。擁有病毒自毀代碼的人物必須活捉。這是解決本次事件的最後一擊。拿出你們所有的真本事上吧,聽懂了嗎?》

《瞭解!》通信端口上傳來日向他們的聲音——高漲的戰意,各處的通信車蜂擁而出。

只有巴羅神父沒有做出做出任何回答,他操作著進一步精密檢索解析結果的程序,其間抬頭望了一眼待機室。

窗簾緊遮的房間中,二位少女支撐著疲憊不堪的身軀,等待戰鬥之時的到來。

第三十五區——MSS本部大樓第八層長官室中,海洛卡和愛德華洛特通過屏幕默默守望著部隊的移動——剛剛從第二十二區的御影那裡傳來「大型可疑車輛接近」的報告。

兩個地區中的搜查、阻擊已迫在眉睫。這時,桌面屏幕上突然顯示接受數據的信號,海洛卡立即把收到的數據轉到屏幕上。

屏幕上清楚地顯示著表示政府管理禁止複製的標誌——機密數據,以專用代碼轉譯出全文。

“4JO病毒的開發概要……終於從政府的陰溼牆角里挖出來了。這恐怕是現存的唯一資料”

海洛卡諷刺地評價到,愛德華洛特重重點了點頭,“國防局同意了我們的查閱要求,這足以證明政府內閣中有人袒護恐怖襲擊的醜聞太具衝擊性了。從這些資料上來看,4JO正是<特洛伊木馬計劃>的一環”

“大膽地將可控制的武器交給恐怖分子,以追蹤和操縱為目的,由美國主導的秘密作戰……<特洛伊木馬計劃>。負責交給敵人的4JO病毒,是由這個國家開發的東西……”

“為了同時掌握與操縱使用者和感染者,而製造的機械化病毒……加入自毀代碼這個最大弱點,是為了以防萬一,所做的安全裝置。可是,由於某種原因,恐怖分子得知了<特洛伊木馬計劃>的內幕”

“如果那時作為犧牲品的CIA特工是切伊斯的話,一切就都說得通了。領土紛爭地區被殺害的「山貓」部隊成員所說的名單,如果是關係到<特洛伊木馬計劃>破綻的東西,那恐怕他們都是秘密作戰的犧牲品”

“無論那個作戰讓他們生出多少怨恨,在被判明的四十分鐘空白時間內,他們還是與包括內務大臣在內的十一人,進行了某種交易。但結果沒達成一致,最後只好殺害了對方……如果敵人目的只是單純的報復,也許是會這麼做。但卻無法解釋為何「塞爾維亞」公司的特工也出現在聯合大樓”

“而且希望掩蓋病毒空氣感染真相的元特種部隊成員,故意告知我們4JO病毒的存在……十一人死亡後,他們應該已經沒有可以交易的對象,唯一還有一絲可能的伊格納斯卻沒有與他們交易的動機,敵人也只向他要求提供文件……”

“我覺得敵人是在以兩種意志進行活動。<山貓>他們最多也就是進行非無差別報復,以及揭露「名單」的真相。但與「塞爾維亞」公司特工一起行動的薩德艾呢?如果他真是元CIA成員,實在難以想像他會為這個國家的特種部隊成員們工作。而如果他是以4JO為擋箭牌,暗中進行某種交易的話……?”

兄長的疑問一個接著一個,海洛卡轉過身,面對愛德華洛特回答道,

“那便證明還有一個至今都未發現的第十三人…而這個人才是真正會為這個國家帶來危機的人物”

在兩人進行互問互答的同時,牆上的數個屏幕中,顯示「危險等級增加」,攻擊部隊與前往搜查的部隊既然遭遇各自的威脅。

“……要開始了,這漫長一日的最後勝負”

同地區——MSS本部大樓一層大廳。

冬真向著朝陽的光輝眨了眨睡意朦朧的眼睛——偷偷摸摸地走向入口。

搭乘列車前往比教會更遠離市中心的某地,根據PDA中記錄的女殺人犯的指點,再次進入原本被趕出來的大樓。

因為是臨戰狀態,多次呼叫水無月都無應答——取而代之的是收到封短消息,通知冬真可以進入大樓了。膽戰心驚地通過檢查門——重獲密碼的PDA,簡單通過了大門。

感覺自己好像真成了間諜一般,膽小如鼠地選擇避開眾人視線,通過緊急樓梯走向地下六層——憑藉水無月準備的密碼,很容易便進入了服務器機房。

PDA的錄像上是個喋喋不休的女人,《情報汙染,從根本上來說肯定是內部人員乾的好事。所以再怎麼小心翼翼地從外部調查也沒用。去要求阿多洛夫,讓你進入內部,用手工操作確定特定代碼》

雖然水無月不僅是解析官還是擔當接續官重任的內部人士,但僅憑他一人的幫忙,就可以輕易進入被嚴密管理的系統這一點,還是讓冬真感到了錯愕。錄像最後還有一段話,《如果我是敵人,才不會去監視你們做的事。故意放任你們不管,有個萬一的話,還可以把你們當作替死鬼。所以,在解析代碼的時候,小心別被人給宰了喲》

拜這句忠告所賜,進入無人服務器機房解析代碼時,精神時刻都維持著異常緊繃的狀態。要是被警員發現,肯定會被立即逮捕,而要是被敵人發現,就算當場被殺也不足為奇。在這陣不知把睡意刮到哪個角落的緊張風暴中,想要找到真犯人證明自己的無辜、想要化解鳳危機的思念,支撐著冬真完成了解析作業。不久,終於發現自我毀滅程序的部分內容——正當他為可以確定情報感染路徑,而欣喜若狂時——卻發現,為了進一步確認最關鍵的路徑,必須解析地下四層的服務器。整個人於是頓時消沉了。

地下四層是水無月作為轉送人員的工作樓層,現在這種緊急時刻,肯定有許多解析官正在其中工作。

要是自己出現在那裡,大概很快便會被解析課課長夏琳發現,對方一眼就能看穿冬真的入侵是水無月給幫的忙。作為友方的夏琳固然是個可靠的存在,但在目前情況下,卻沒有比她更令人害怕的存在了。雖說如此,也不能在這裡團團轉浪費時間,冬真帶著欲哭無淚的心情,膽戰心驚地登上樓梯,向著地下四樓走去。

清晨七時

第二十二區——中央銀行?地下停車場。

通信車內的屏幕上,顯示著銀行周圍往返數次的大型卡車,這些卡車早已被裝備了攝像頭、名為蒼蠅的圓盤形空中機動設備所監控。

御影拿起對講機,下令道,“可疑車輛駛入通向銀行後門的路線,全體人員,進入第二級警備狀態!準備先發制人展開攻擊!”

“終於來了呢”鳳走出待機室。

伊格納斯滿臉緊張,刷地一下站了起來,“你,你沒事了嗎……”

“不必擔心,上院議員閣下”鳳露出讓人感到暖意的笑容,轉向御影,“請下令吧”

“立即在銀行上空警戒待機,大小姐”

御影臉上沒有一絲擔心的表情,簡單扼要地說到,“這裡很可能是敵人的最終目標,另一支部隊正前往敵設施。這次定要讓完全卸掉他們的武裝,徹底做個了斷,明白了嗎?”

“瞭解”

病毒入侵體內再加上長時間戰鬥,雖然剛才經過了短暫的休息,但根本不足以恢復她的體力。

這些御影都清楚,甚至連旁邊的外行人伊格納斯也知道鳳現在的身體狀態很不好。

可是,她卻沒有流露出哪怕是一點點的疲憊。

她的臉上只有讓人聯想起冬日暖陽的淡淡微笑。

“轉送開封”

宛如遠古魔法使勾勒出的魔法陣般精緻的幾何光輝閃亮起來,如同熬過了漫長冬眠終於破繭而出的蝴蝶般抖擻著紫色翅膀,浮在半空手握超過全身長度的專用武器,這一刻,鳳就像是北歐神話中戰場女武神瓦爾基里的化身。

抬頭仰望天空,初升的朝陽讓她不禁眯了眯眼。

握拳睜眼揮翼

迅即化身為劃破天空的紫色利刃。

目送著鳳的離開,御影不禁為這位少女遠超乎同齡人的堅韌意志所深深折服。

她的身體現在應該很痛才對啊,可是為什麼,她能露出那樣的笑容?

第三十四區——結構呈長方型的超傳導引擎研究開發機構。

戰術班衝向外觀樸素的研究設施,通信車在後方待機。

上空,藍色與黃色的光團交相光輝輝映。

“好大一片黃色,嗡嗡直響。太陽好亮,好刺眼”雛狂眨眼睛。

“覺得刺眼就閉上眼,改用翅膀偵察周圍不就得了?”鳳不在的時候,對雛格外照顧的乙,說完就閉上眼,以翅膀的偵查功能把握周遭狀況。

“閉起眼嗡嗡響好怕人”

努力睜著睛——在她下方負責進攻的「肯託洛伊」攀越過設施大門,長驅直入。雛睜大眼睛看著他們一往無前的勢頭,出聲警告道,

“裡面嗡嗡響得利害喲”

雖然門庭緊閉,卻沒有任何守衛,大廳裡也毫無一人。就在負責打前鋒的「肯託洛伊」感到有些奇怪時,設施內部的電力爐突然巨響起來。

四台「肯託洛伊」立即展開腳部車輪,兵分左右兩路向電力爐駛去。然而就在此時,在他們背後剛剛通過的門衛室中驟然暴出一陣閃光。

四四方方數平方米的房間從內部被撐暴,一根幾倍於房間面積的金屬圓筒憑空出現。

這圓筒是從一個大到誇張、形似頭盔的物體中出現的,在圓筒下面是六隻裝有矮胖粗厚車輪的腳部,以及巨大的單眼式探查裝置,圓筒臂的數處裝甲突然滑開,裝甲下黑洞洞的槍眼猙獰地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迅即火舌狂吐。

乙的興致瞬間高漲,她歡呼道,“哈哈,出現了個怪傢伙”

雛則是一臉怯懦,“嗚咽……”

《敵人的轉送兵器出現了,送它下地獄》日向下達了殺氣騰騰的命令,「肯託洛伊」迅速散開,與藍黃色光團一起包圍了敵人。

第二十二區——進入銀行後側停車場的卡車車背上,突然爆發閃光。緊接著,同樣圓筒的巨大頭盔體出現了。

從攀在房頂上跳下的「肯託洛伊」朝著迅速改變方向的卡車,進入攻擊狀態。

巴羅神父打開了全隊的通信,《這是強襲型EI兵器提坦「Titans」,破壞機體前部和腳部下方的探查裝置,可以使它的活動能力減半》

御影隨即接口道,《現場警察部隊正在封鎖道路,撤離當地居民。所有隊員遵照從神父的建議,關門打狗,別讓它給溜了!》

敵機體就好像個複雜的魔方,身體上下同時出現密密麻麻的槍口——同時開火。

銀行牆壁、窗口、停車場中的車輛、全部被如暴雨般的攻擊給擊碎,「肯託洛伊」冒著這瘋狂的火力,接近了卡車,一拳推翻卡車當做盾牌。

但敵機的掃射不分敵我,卡車司機陪同卡車前端一起被摧枯拉朽般的子彈給撕碎。

鳳從上空手持機槍垂直下降。

圓筒的槍口形成十字型火力,中心以及四周共五個槍口同時轉向空中。

迅速回旋躲過火網的鳳——反轉身體穿過敵掃射的逢隙,怒吼著前進。

同一時刻,銀行地下停車場內的通信車中突然傳來了通信官的呼喊,“襲擊情報!第二十五區的中央銀行亞岱爾街分行被武裝分子佔據,據推測這些武裝分子是<山貓>部隊!”

伊格納斯睜大眼睛,“分……分行!?”

御影露出充滿戰意的笑容,眼中一片寒光,緊握住對講機,“到了這種地步,還敢玩陽動作戰嗎?看來所謂的名單真是個不得了的東西。全體人員,迅速擊潰那些破銅爛鐵,摧毀轉送設施,一網打盡那些銀行強盜”

銀行後側的地面停車場上,傳來如雷般鳳的吶喊。

“由我來招待你們!!”

舉槍瞄準扣機空轉

板機響起空洞的卡卡聲,槍身上沒有子彈被送進槍鏜,剩餘子彈數顯示為<00000>

鳳愕然地瞪大眼睛,立即進行再次轉送。

轉送設施沒有任何應答——從未有過的沉默。

第三十四區——敵設施的正面玄關處,乙如同從天而降的剃刀般,突破密不透風的火網,就在她鳳刀斬向敵機腿部的瞬間,異樣的突擊感從她的手刃上傳來過來。

超高溫刀刃機能停止了——雙腕上的炎焰漸漸退去。

乙啞口無言地選擇了後退,弄錯方向以Z字型路線繞到敵人頭上的乙,一口氣拋出大量聯結式炸彈,簡直好像是在扔石頭。

被鎖住引暴裝置的炸彈,咚地一聲撞上敵人裝甲,然後像鉛球似的滾翻在地。

第三十五區——MSS本部大樓長官室。

從屏幕上實時把握戰況的海洛卡和愛德華洛特不斷接到報告。

鳳《轉送不能!無法使用武器!》

乙《怎麼搞的!?砍不斷啊!?》

鳳《嗡嗡響,嗡嗡響》

御影激烈地大喊《戰術班機體受到電子入侵!部分武器的使用發生障礙!情報汙染正在擴大!》

海洛卡從座位上跳起,打開所有頻道的緊急通信,高聲說道,

“電子支援轉入緊急迴路,所有解析樓層封鎖!把所有解析官以及通信官都作為情報汙染的嫌犯逮捕!”

拉開抽屜,取出手槍,扣上彈夾,走向門口。

愛德華洛特果斷地追上前,“問題果然出在解析班嗎?”

海洛卡點點頭,無形的怒火熊熊燃燒。

“通信指揮、解析班、戰術班、阻擊小隊……敵人似乎打算奪盡MSS的武器呢,被完全無力化的是敵人還是MSS?現在誰只要走錯一步,就會被對方將軍”

地下四層,所有房間中的人員全部趕到地面。在緊急入口處張望著的冬真,對這突發事件完全摸不著頭腦。

人突然間就不見了——持槍的搜查官們從一頭驅趕著人群。

簡直好像是大樓內發現了炸彈般的騷亂——對於因為擔心被人發現,而不敢動彈的冬真來說,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海洛卡的指令是通過緊急通信下達的,而冬真只聽見命令解析官和通信官移動的樓內廣播。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通道後,冬真探出緊張的臉,慢慢從緊急樓梯處現身。

之前哪怕只要是有一人走入樓梯的話,冬真肯定逃脫不了被發現的命運。但所有解析官在搜查官的監視下全都乖乖地集中到電梯室。

走在無人的通道中,一路暢通無阻。不過並不清楚有沒有人會突然轉回來,所以下意識加快了腳步——不知怎麼的,冬真感覺自己好像是被追蹤的間諜,心情不由地低落了。

用PDA與水無月聯繫,但完全接不通。沒辦法,只好直接去服務器房了,就在冬真即將走入暢開著的轉送塔入口時——忽然聽見了說話聲,他瞬間止住了腳步。

“所以不是說了嘛,這是長官命令,快點切斷連接,從那裡出來”

佈置成圓形的終端桌面一頭,抱著胳膊的金髮女子——MSS解析課課長、元遺傳因子研究學者夏琳,如幽靈般駐立在空蕩蕩的房間中。

“不行,老闆。如果我現在中止轉送支援,那麼也許連她的翅膀都將停止工作。那種事絕對不行”

大樓中響起水無月的電子聲音。

他本人正在被終端包圍的巨大封閉式玻璃圓柱中,上半身裸露,好像禱告般單腿跪地,雙手無力地下垂。

雙眼沉睡般緊閉——背後螽斯狀的翅膀不時發出細微的吱吱聲。

轉送塔——貫穿地下二層到八層的巨大機關,在身為其中一部分的玻璃圓柱裡,水無月自由指揮著充滿其中的電子信息,他的腦機能正連接著主服務器。

“切換成緊急迴路,沒關係的啦”夏琳鬆開盤著的雙手,抓了抓頭,同時在桌子的抽屜裡一陣摸索,“原本在得到封鎖命令時,還選擇逗留在這裡可就已經違法了呢”

《我才不管什麼法律呢,我是為了讓她飛翔才待在這裡的》

“好了啦,你和她都是正義的朋友,所以好好遵守法律吧”往抽屜裡西里嘩啦一陣亂摸之後,好像終於找到了什麼想要的東西。

《她姑且不論,我也算是正義?別說笑了喲,老闆。我可是想要連同丈夫兒子一起燒死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會有什麼正義可言?我這種人從出生那放刻起,就沒有任何價值喲》

“呵呵”夏琳好像突然鬆了一口氣,“好久沒聽到你提起自己母親的事了,記得以前剛成為你的負責人時,你是不是也說給我聽過啊”

她的一隻手在抽屜中握著什麼,另一隻手卻猛砸向終端的控制核心。

“原本並不是打算妨礙武器轉送,而是破壞翅膀喲。其實,你作為她的翅膀管理員,優秀到讓人生厭啊”

《什麼?老闆,你在說什麼?》

“雖然你是個讓人嚇一跳的問題兒,但沒想到我還挺樂在其中,雖然還算不上是自己的孩子,但好像多出個笨蛋弟弟一般”

玻璃牆內,火花四射——水無月的四片翅膀中的一片,迅速失去了光彩,變得黯淡無比。

“我也是獨生子女呢。不過,你真正發生改變,還是在遇上了那個孩子以後吧”完全不顧及對方地破壞著——玻璃牆內火花不斷。

《老闆,為什麼要破壞我的連接機能——》

“你第一次叫我老闆的時候,我很高興喲。要是能始終這麼繼續下去就好了”

《為什麼要把迴路——老闆,住手——》

電子聲中夾著雜音,時斷時續。

“可是,那個人回來了,那個偷走我最重要寶物的男人,那個偷走我的心的男人。按照約定回來了,他說想要我的幫助”

《老闆——》

滋滋滋——電子聲突然中斷了,水無月的翅膀盡數失去光澤,垂落下來。

“已經開不了口了吧。在機能回覆之前,你有五分鐘時間無法動彈。如果繼續讓你開口的話,也許我會下不了手呢”

微笑著舉起抽屜中的手,一把黑色的小型手槍正握在她手中。

“其實,正義很重要唷”

水無月無法回答,他連一根手指也動彈不得。

“我現在非常明白你母親的心理,她肯定只是單純想留住你的爸爸。我和她一樣。把4JO病毒交給切伊斯的人,就是我喲。那個人痛苦地明白自己會被國家當作犧牲品。所以我把自己所擁有的東西中,最好的一個給了他。那是最能殺傷人類的東西”擺弄著手中的槍,夏琳笑了,“沒有正義的話,就會幹出這種事呢。人為了最重要的事,是會不惜一切的吧?無論那是多麼愚蠢的事,多麼悲傷的事,就算是沒有退路無法回頭的事,也在所不惜。所以我才會覺得正義是非常重要的,正義是基本的最重要之物吧?所以、即使浮現出不明智的想法,也會被幹淨地消滅掉。如果心中有正義的話,我肯定是做不出這種事的”

就好像是在打招呼般,她的槍口朝玻璃牆中的水無月,輕點了一下。

“抱歉,接下來我要把所有的責任全部推到你和冬真的身上。你們兩個偷偷通信的線回,將會是情報汙染的原因。很爛的選擇吧?但對我和那個人來說卻是最好的”

扣下保險裝置,輕嘆一聲。夏琳告訴自己已經沒有選擇了,狠狠心說道,

“再見了,水無月”

但夏琳的動作驟然而止——她的眼睛看見了在玻璃牆上倒映出的東西。

她背後一位少年正握著椅子。

舉槍的手無力地垂下,一聲長嘆。

臃懶地轉過身,“我說”

一瞬間,措手不及的冬真,鬆開了好不容易抓住的椅子;在遠不能從背後攻擊到對方的距離處,椅子‘梆’地一聲摔落在地。

冬真的聲音連同動作一起變得僵硬無比。

“夏、夏琳小姐……”

顫抖的嗓音——似乎想通過呼喚對方的名字,來讓對方改變主意。但夏琳完全不為所動,悠悠地說道,

“你要是迅速動手該有多好。猶豫不決,只會被對手反將一軍喲,就像這樣!”

這一刻,讓冬真如墮寒潭的並不是朝向他的幽黑槍口,而是對方的眼睛——那是隻憑自我喜好行動、處於完全封閉世界之人的、寄宿無盡黑暗的眼睛。

和那個在監獄中相遇女人完全相同,歸屬於極端的惡之色。

<Fortsetzungfolgt>

第六話聖金曜日=午前八點——午前十一點

聖金曜日午前八點

《無法轉送!武器不能使用!》

緊急頻道中傳來少女急迫的呼叫。

第二十二區——中央銀行後門停車場中。

巨大的敵機朝銀行接近——圓筒型的掃射裝置,六隻裝有粗厚輪胎的腳部,巨型單眼式偵查裝置,簡直好像個獨眼怪物。

被轉送來的敵遠距離操作兵器提坦「Titans」,無論外貌還是威力都十分具有衝擊性。圓筒左右表面裝甲露出數十處槍眼,三百六十度全方位釋放著熾烈的火舌。

飛翔在空中,迅速躲避彈雨的少女——鳳本是作為進攻的主力,但此時只能起吸引火力的支援作用。她手上唯一的主戰武器,因為轉送受阻而無法使用。

地上——四台硬抗敵兵器猛攻的地上戰術班軍用機體「肯託洛伊」,每個都動作僵硬,腳部不停顫抖,機械臂無法展開,武器不能使用。

《是情報汙染,進入封閉模式再起動!》

地下停車場的通信車內,御影在無線通信中下令。

敵人好像旋轉式噴淋器般,向四周掃射。「肯託洛伊」承受子彈的洗禮,裝甲被洞穿,無法回覆的傷害不斷增加。

上空——已經做好攻擊準備的鳳只能徒然地進行左右迴避,終於被過於密集的火力擊中了左腳,膝蓋下部粉碎脫離。

無可奈何之下,只好選擇暫時退避,降落在銀行樓頂。

用機槍柱著身體,勉強維持著不倒下,粉碎的左腳沒有被再次轉送。

她只能咬緊牙關,無計可施。

第三十四區——被推測為敵轉送設施的研究所。

上空來回飛翔著兩朵藍黃色光團。

阻擊小隊近戰王——乙秀眉怒橫。

“氣死我了,這破玩意兒!!”

阻擊小隊轟炸機——雛怯生生地哀鳴,

“嗚咽……”

兩人的轉送都發生故障,所有武器都無法使用,只能驅動翅膀飛來飛去。

地面上,四台「肯託洛伊」瘸手瘸腳,被守衛設施的提坦「Titans」死死壓制,。

《不要進入封閉模式,立即排成縱列隊形》

戰術班副長日向通過無線通信指揮其他三台。與負責守衛銀行的御影不同,他的責任是攻擊敵設施,必須果斷做出分秒必爭的選擇,《阻擊小隊跟在我的後面,到處亂飛只會被擊落》

乙和雛避開火力迅捷下降,飛落在日向機體的背後。在這塊巨大盾牌的背面,她們稍稍喘了口氣。其餘的「肯託洛伊」集合到日向機體前方,排成一列縱隊,只聽日向一聲令下,《衝!》

這時,乙和雛終於理解了日向的用意。

「肯託洛伊」的隊列開始向著敵人直線推進。

圓筒敵人的槍口朝前方集中。

如波濤般的槍彈,正面撞上了打頭陣的「肯託洛伊」。裝甲凹陷破裂、千瘡百孔,卻依然無畏地前進——終於被子彈擊碎腳部,趴了下來。

後面的「肯託洛伊」一個個踏著這架機體前進——這次輪到第二架成為肉盾,頂著炮火,衝開一條道路,前進了十幾米後,它也趴下了,接著第三台繼續頂上。

敵人第一次後退了,它登上設施玄關,穩如泰山般不再移動,一個勁地猛烈射擊。

隊伍尾部的乙和雛不禁愕然呆住——戰術班把同伴當成盾牌視為理所當然——乙猛然大吼道,“我打頭陣!後面就交給你了!雛!”

雛雙眼中飽含了害怕的淚水,但卻什麼也沒說,只是拼命點頭。

第三十五區——MSS本部大樓地下四層。

冬真面前黑漆漆槍口、黑漆漆的雙眼讓他如墮冰窟般,全身冰冷僵硬,“住……住手吧……夏琳小姐”

解析課課長夏琳的打扮一如既往:蓬亂的金髮、銀框眼睛,皺巴巴的白色大衣,散漫不經的表情——唯一不同的是,此刻她碧綠色的眸子中,寄宿著的不再是空洞無邊的朦朧,而是溢滿濃厚黑墨色的暗潮。

扣住手槍板機的手指,緩緩用力。

啪嗞!突然響起火花聲。

冬真被嚇到了,不禁哆嗦起來。夏琳的眼光朝聲音的方向望去——樓層中央,終端佈置成圓形,其中心位置是巨大圓筒形封閉艙,轉送管理員水無月就待在那裡。

赤裸著上半身的水無月緊閉著眼睛,彷彿睡著了般一動不動,但他背後傷痕累累的螽斯狀翅膀不時地微微抖動著。

被中斷連接機能的翅膀,正強行打開轉送回路,其結果就是原本破損不堪的翅膀上,龜裂痕跡進一步加大,伴隨著火花四射,鮮血從水無月的鼻孔中不斷流出。

“水無月……”夏琳維持著槍口指向冬真的姿勢,“……就算會傷害到自己也要保護她的翅膀嗎?”

冬真敏感地發現了,夏琳接下來會朝水無月射擊,他一意識地大叫起來,“請、請住手!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

“呵呵”夏琳笑了,帶著些脫力感,“我做的事和水無月做的事沒什麼不同,只是想守護最重要的人,僅此而已”

“不對!”不假思索地反駁——你是在自我憐憫,與水無月做的事截然不同。水無月的行動是為了幫我洗刷罪名,而你是在利用我和水無月,而且還想殺掉我們——冬真正想如此反駁。

“嘛~~或許是不一樣吧”夏琳輕易就肯定了,疲憊地一聲嘆息,“不知怎麼的,越說越想說了呢。還是快點收拾掉你們吧”

殺意突如其來地從夏琳身上湧出,她再次舉起槍。

冬真拼命搜索枯腸,想要說點能動搖對方的話,就在這時,傳來了足音和怒吼聲。

“都不準動!”搜查官們突然闖進來,個個真槍實彈,堵住通道出入口。從他們背後,緩緩走出一個人。

MSS長官海洛卡右手握著手槍,出現在眾人面前。

夏琳厚顏無恥地大叫起來,“確認情報汙染的主謀者了!就是他們兩個人!長官!”

冬真大吃一驚,“不……不是的!”

“他們兩人早在監控之下了喲,夏琳”海洛卡露出嬌豔的微笑,但落在夏琳眼中就像見到了一朵露出莖刺的薔薇,“無論是冬真去第七零七刑事收監所的事,還是水無月為他設置進入權限的事”

冬真啞口無言,但終於理解了事態。直到剛才都用於解析的PDA,其實是盜聽兼追蹤裝置。自己和水無月的行動完全處於監視之下,MSS故意放縱他們。不過,拜此所賜,現在得以洗刷冤屈。

海洛卡的表情有如在宣佈審判結果。

“哈哈,不愧是長官”夏琳輕輕把槍口移向自己的喉嚨,笑了,“那麼,我就作為人質吧。知道病毒自毀代碼的人,只有我一個喲”

搜查官們看著海洛卡,等候她的指示。

海洛卡迅速思索了一下夏琳話中的真偽,“想用自毀代碼作交換,讓我放你逃走嗎?”

“恩,是這麼回事”夏琳有些飄飄然,“這可攸關副官的性命……”

“自毀代碼?”突兀地響起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冬真驚呼到。

在場所有人的視線剎那間全部集中到他身上。

少年低頭思考,好像突然發現了什麼,想不也想就公開了自己腦中的答案。

“對了……!是潛伏在情報汙染路徑中,為了自毀而存在的程序。原來不知道這樣做有何時意義,但如果是為了讓某物自毀的話,邏輯上就……”

然後,他當然沒能再講下去,因為夏琳拎住了他的衣襟。這個平時懶散不經的女人,突然間暴發出平日難以想像的迅捷。

就在海洛卡下令開槍的瞬間,夏琳抓住冬真的衣襟,槍口抵住他的腦袋,一邊把他作為盾牌,一邊拖著他朝內部服務器房後退。搜查官們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進入房間,然後大門自動關閉鎖死。

慌張地操作大門控制面板的搜查官張口結舌,“識、識別系統無法起動!”

“敵人應該在大樓內設定了逃走路線”海洛卡已經完全把海洛卡視為了敵方,“讓解析官們都回來,算出敵人的逃走路線。作為人質的少年性命,放在最優先位置!搜查官的半數監視解析作業,剩下半數追蹤敵人。馬上減輕轉送主管的負擔,全力援助現場戰鬥人員。敵人和我們都還未叫將,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

第二十二區——中央銀行屋頂上。鳳的翅膀再次散發出紫色光輝,但手上緊握的武器依舊無法使用。

地面提坦「Titans」在地下停車場的入口,朝通信車開火掃射。

通信車輛急駛躲避,敵人的炮火穿過混凝土柱子,射穿了右前車輪,不過車子依然繼續奔馳。

《瞄準我的車,是打算封鎖這邊的通信,切斷我們的配合》御影通知鳳,《在銀行集中的警員全逃了,呼叫本地的警官也沒有應答。我們來擊潰敵人,戰術班的機體將切換成封閉模式。他們會牽制住敵人,最後一擊由你負責,鳳!》

《瞭解!》惜字若金地簡短回答後,紫色的光芒再次飛翔起來。

承受著猛烈的火力,「肯託洛伊」切換成捨棄所有通信機能的封閉模式進行起動。他們逐個猛進,在鳳的面前,飛躍入地下停車場。第一台跳上斜坡後,迅速逼入敵人的後背,冒著槍林彈雨,撲到敵人身上。接著一台又是一台,「肯託洛伊」前仆後繼地張開機械臂,牢牢抓住敵人的身體。

最後一台也撲上去後,敵人圓筒形的身軀上已經蓋滿了「肯託洛伊」。

零距離掃射——敵人與「肯託洛伊」的縫隙中,火舌閃光不斷,無數的光暗交錯,裝甲破碎,鋼鐵崩裂,焦味橫生。

鳳怒吼起來。

以翅膀所能達的極至速度展開衝刺,手中的機槍化為長槍。雖然沒有人真正見過傳說中的女武神該是何等模樣,但此刻,鳳在眾人眼中已經等同於是女武神的化身了。

敵機正面是巨大的單眼式偵查裝置。

這怪物的眼睛,迅速偵察到鳳的接近,爾後立即關上裝甲,蓋上鋼鐵眼瞼。偵查裝甲上方張開的防禦槍口朝鳳瘋狂掃射。

直蕩蕩壓倒而來的彈雨——鳳感覺好像是自己最擅長的掃射戰術被敵人偷學去了。

火網撕碎翅膀,貼在機槍外的左腕被子彈剜削著,<耳飾>破損,肉眼不可視的抗磁效果瞬間衰弱,被機甲保護的肩膀、身體、腿腳傳來深重的衝擊感。

不顧一切地突擊——機槍寬長的槍身雖然失去了原有的用途,但卻為槍這種兵器的最初使用價值卻依然保留了下來。這一刻,它從熱兵器時代穿越到冷兵器時代,迴歸到它被人類最初發明出來時的用途上——刺穿貫透!

鳳體內所有的力量盡數集中於槍尖——就好像任何盾牌都無法抵擋女武神的利刃——敵人眼部的裝甲剎那間如破紙般被洞穿,金屬與金屬的摩擦發出尖銳刺耳聲與火花。

“刺穿你這破鐵桶!!”

翅膀的功率瞬間被提升到頂點,機槍的彈倉部位“咚”的一聲撞上了敵人的眼部,整把機槍眨眼便全部沒入其中。

轟~~~~!敵人的偵查裝甲被絞得粉碎,鳳手上的重機關早已扭曲不成形,翅膀也被子彈撕得支離破碎,碎片閃耀著點點星芒在空中四散。

鳳——整個人完全抽空了般,從空中摔下,翻滾倒地。雖然四肢都無法動彈,但她還是屈強地抬起頭,死死盯著眼前的敵人。

敵機搖搖晃晃,終於無法再保持平衡,仰天摔倒。掛在上面的「肯託洛伊」們一動不動,隨它一起倒地。就好像個全身掛滿沙包的鐵皮罐,轟隆一聲被人踢翻,再也站不起來了。

第三十四區——超傳導引擎研究開發設施。以身為盾的第三台「肯託洛伊」剛倒下——日向控制的第四台立即頂上前。

激烈火力織成的波浪一道道湧來,機械臂十字交叉擋在胸前,但幾個呼吸間便被擊飛,直接暴露在火力下的裝甲很快凹陷龜裂,前方的腳部也發生斷裂。在離敵不到十米的距離處,機體向前摔倒在地,但車體下方的車輪依頑強地轉動著——就好像把頭朝著巨大的血肉攪拌機衝刺般,在慣性和引擎的雙重作用下,硬是將機身向前又推進了五米——隨後完全不動了。

一團藍光從它背後跳躍而起——吶喊聲隨之響起。

“這一點也不好玩!!”

以粗長的左腕為盾,右腕深藏在後,從跳起到空中的短短數息之間,她背後的細長翅膀已經被子彈射得千瘡百孔。負責防禦的左腕碎裂,<耳飾>的防禦勉強保住了頭部不受衝擊,巨大的衝擊就算將她粉身碎骨也並不足為奇。

但乙毫不在意,從一開始她就把自己視為顆炮彈。

從計算中最適合的軌道飛去——右手猛然砸下。

手腕到手指繃緊,如同打樁機般落下。雖然敵人迅速關閉了巨大的眼睛,但手刀還是貫穿了鋼鐵眼皮。

敵人晃了晃身體——乙的攻擊並沒有破壞到中樞裝置,被擊碎的偵查裝置上方露出了槍口,就在槍眼即將對乙噴出零距離火力之時——黃色的光團帶著哭腔飛了過來,“不準欺負乙!”

藏於右腕內的火焰噴射器——雛解體了噴火裝置,重設了點火器,並在燃燃艙中挖了個小洞,漏出燃料。她頂著火網,扇動翅膀,冒著彈雨,將變成炸彈的右腕,塞入敵人剛剛露出還未還得及射擊的槍眼之中。

幾乎同一時刻,敵人開槍了。噴射而出的子彈,將槍管中雛的右拳打成破爛,但換來的卻是雛把整條肩膀都塞入槍口。

點火——右腕在敵人的內部爆炸。

轟!筆人的裝甲從內部膨脹起來。

雛的右腕從肩膀脫落,乙的右臂連同敵人的偵查裝置一起被噴出。兩人無法控制姿勢,跌倒在地。

敵人所有的槍眼上同時噴出火焰,頭部冒出盛大的白煙——橫倒而下,動作完全停止。

第三十五區——MSS本部大樓地下三層。

走在緊急通道中的夏琳,拖著冬真向出口移動,她的目標是電梯。

“請、請住手吧,夏琳小姐!”

冬真依然幻想著對方能回心轉意,而不願去聯想其他事情。

夏琳什麼也未說,如同被惡靈附體般,狠狠拖拉著冬真,槍口到處亂指,上氣不接下氣地趕向出口。

就在兩人靠近電梯室時,從拐角處突然跳出個人影。

纖巧細長的腿劃過完美的軌跡,踢中夏琳右手腕。

‘咣噹’槍從手中掉落在地——夏琳怪叫一聲,不顧一切地衝向冬真。

冬真慌忙間打算後退卻被嚇得無法動彈,突然有人在他的背後拉了他一把。

冬真轉頭看到了對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黑髮黑眸冰山般的美貌,但身上卻穿著病人服。

“……妮娜小姐!?”

“對不起,錯怪你了……”

妮娜將冬真拉到自己身後,挺身而出。

“夏琳……你竟敢……”

嘶啞聲中帶著熾熱的喘息——如實傳達出憤怒的吼聲。

“呵呵……從醫療樓過來的道路原來沒關閉啊”夏琳虛弱地笑了笑,後退著尋找掉地的手槍——突然她呆住了。

一個男人從地上拾起夏琳的槍,高大的身軀,褪色肌膚,史上第一位黑人血統的維也納州長愛德華洛特威嚴地說道,“你應該把VIP室過來的道路也給關閉。接下來,是不是準備把我也當成人質?”

砰!槍響——沒有任何警告。

“啊!”夏琳的左腳中彈,搖晃著背靠著電梯門前,門突然開了,她隨即倒入其中。

這是預先設置的逃走路線——雖然痛得全身發抖,但她還是笑了,“呵呵……再見”

大門關閉——愛德華洛特雖然撲了過來,但還是晚了一步。原本這裡有兩台電梯,但另一台按扭上的指示燈卻沒有任何反應。

“梅沙修密特州長……”

妮娜身體一軟,曲膝跪了下來。

冬真慌忙撐住她的身體,“妮娜小姐!?你怎麼了!?”

愛德華洛特說道,“她在搜查時感染了試作型機械化病毒4JO……只有自毀代碼,才能讓她免除一死”

冬真一邊支撐著妮娜的肩膀,一邊看著手中緊撐腰PDA。那段代碼自己和水無月兩人早已找到了。他抬起頭看著愛德華洛特說到,

“我……有辦法救妮娜小姐”

電梯內——夏琳痛苦地呻吟,她的右手被踢到,左腳被子彈擊中。

從懷中取出呼吸器,對著鼻子狠狠吸了一下,一些粉未隨之進入她的呼吸器官。

“哈……”表情迅速鎮靜下來,脫去白衣。在她用袖子綁住腿止血時,突然從緊急頻道上傳來了電子聲。

《是毒品嗎?老闆》

“呵呵”手上不停的夏琳——無力地笑起來,“這可不是我平時的惡習喲,因為被打中我才會用的。我最不擅長應付疼痛了呢”

《你要去哪兒?難道是去給塞爾維亞公司當前鋒嗎?老闆》

“天知道。那個人與他們的合作,感覺似乎只是彼此利用罷了”

《……別走,老闆》

“我已經不是你的老闆了,水無月”夏琳的聲音聽上去竟有幾分溫柔,包紮完腳部,努力站起,看著攝像頭,“我可是想要殺你的人喲”

《那種事早已習慣了,老闆。我一點也不在意,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的母親還不是打算燒死我嗎?拜她所賜,我才能遇上那個孩子》

“那麼,你只要想著那個孩子的事就好。那個孩子……也許會成為一個讓我都為之神魂顛倒的好男人”

《老闆——》

“別用連回路都沒裝的假竊聽器去招惹女孩子了。把你拼命保護她翅膀的樣子拿出來給她看不就好了嗎?嘛,你那種別忸的地方,倒是很合我的胃口”

《求你了,老闆——》

“看在你這麼努力的份上,作為獎勵,再告訴你件好事吧。「塞爾維亞」公司的特工去銀行後,會立即離境。我和那個人的逃跑路線……是秘密。這樣你該明白了嗎,我們可不打算成為那些傢伙的前鋒”

《別走,老闆。求你了——》

電梯門開了。

夏琳將綁著腿部的白衣剩餘部分,纏在腰上,向攝像頭微笑道,

“ByeBye……水無月”

然後,她不再回首,徑直向電梯外走去。

午前九時

第二十二區——中央銀行地下停車場。

在修理中的通信車外,御影用PDA和本部取得聯繫,“……是,戰術班的機體一台都無法起動。阻擊小隊也……”

在他身旁,戰術班成員們被人從機體裡抬出,急救班緊急搶救。雖然這次機體全毀但卻奇蹟般地竟沒一人陣亡。

車邊——鳳靠著牆壁曲膝而座,她失去了左腳,遍體鱗傷,御下翅膀,緊鎖眼簾,等待體力和轉送機能的緩緩回覆。

旁邊一個男人——國民黨員伊格納斯哀憐地看著她。結束通信的御影回過頭——雖然表情從容,但眼神中的猙獰卻怎麼也藏不住,“敵人佔領的不是這裡而是分行……你真不知情嗎?”

伊格納斯慌忙搖頭,“那……那個分行裡到底有什麼啊”

“這是我想問的”

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們,“我去確認”

御影、伊格納斯同時呆住了。

靠在牆壁上,只靠右腳勉強站立的鳳因為疲勞、受傷、病毒發作,臉色顯得異常蒼白。但雙眸卻烔烔有神,屹然而立。

“轉送官盡全力,恢復了翅膀的轉送機能。我立即前往分行,逮捕他們”

伊格納斯的表情就好像是被人突然扇了一眼光。

“可…可是你的身體……”

御影的表情瞬間也有些不自然,但很快收了起來,努力不失去臉上的從容,“……我們,很快會追上你的。大小姐”

鳳淡淡一笑“轉送開封”

她的背後亮起夢幻般令人炫目的光芒——半透明、如紫水晶般流光閃動的翅膀眨眼間便從無到有,憑空成形。

輕靈、剔透、巧奪天工

即使最頂尖的能工巧匠也鍛造不出這樣的翅膀,這似乎是屬於眾神領域、不該存在於人世間的藝術品。

翅膀舞動,風壓將周圍機體上的星火殘渣吹得到處飄散。

與眾神無關,這裡只是塵埃遍地的人世間。

第三十四區——超傳導引擎研究開發設施。

停在設施深處的通信車中,巴羅神父和解析官們完成了敵轉送設施的解析,中止了敵人的轉送。

玄關處,乙和雛並排橫躺在地,靜靜等待轉送機能的回覆。

突然乙意外地瞪大了眼,離她不遠處,頭上纏著紗布的日向蹲坐在地,低聲問道,“……沒事吧?”

“比起老哥,還是有所不及呢”

乙笑了——輕鬆的笑容之下,是難掩的沉重疲勞。她突兀地站了起來,“……鳳,準備行動了”

雛睜開眼,死死看著乙。

“……亞岱爾分行嗎?”日向只說短短一句,似乎明白了全部。

“嗯”乙點點頭,向雛伸出僅剩的右手,“走吧,鳳一個人是不行的,我們必須去。最重要的時刻,我們三個始終都在一起”

雛深深頷首,握住了乙伸過來的手,站了起來。兩人同時開口道,“轉送開封”

取回力量的光輝,閃爍開來;轉送的殘光,好像螢火蟲般緩緩遠飄——藍與黃的翅膀在背後顯現。

壓榨出體內最後的力量,二人飛向天空。

地面上,日向默默目送著她們漸行漸遠。

第二十五區——都市東部商業街一角。

東央銀行亞岱爾分行,所有出入口都從內部鎖死,所有窗口都設置了障礙物。

節日休假——沒有職員、沒有人質、也沒有警查。現在幾乎所有治安機構都不知道分行被武裝分子佔領的事實。

銀行深處——元特種部隊成員約瑟夫?漢斯走入通往地下的樓梯。

身著正式裝備,肩膀上繡著<山貓>部隊的紋章。

地下——金庫的某個保險櫃前,三個男人正在破解密碼鎖。利用從國民黨員伊格納斯處獲得的電子文件進行入侵——指紋認證,十七位密碼已解開了十二位。

“主鑰匙呢?”約瑟夫問到。

“已經從被炸死的鄰州州長手上得到,沒有問題”男人中的一個抬起頭回答。

約瑟夫點點頭——他的背後響起腳步聲。

又有兩個男人走入地下,和約瑟夫以及金庫門前的三人穿著相同制服——特種部隊規定戰鬥服。其中一人說道,

“警報工作完成。只通知了MSS,其他治安組織毫無動靜”

“這樣就能知道,他們到底能戰鬥到哪個程度”約瑟夫雙眼中一片黑暗厲色,“所有一切完成後,政府大概會找上門來要求交易吧。但是我們不會響應任何交易,我們要做的只是把名單的價值給公佈於眾”

其餘五人沒有說話,他們表情凝重地點頭肯定了約瑟夫——他們的目光就好像是自殺分子組成的集團。

密碼逐個被解開——最後第十七位符合之後,巨大的開鎖聲響起,鎖眼上的齧合部被打開——約瑟夫把手放在門上。

用力轉下門閘,拉開。

金庫厚重的門扉在表情嚴肅的六人面前緩緩打開——內部一覽無疑地出現了。

沉默——誰也沒有開口。

金庫裡面,被燈自動照亮的數米見方的空間中竟然空空如也。

“什麼……也沒有?”

約瑟夫陰沉地呻吟到。

突然,在他們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樓梯上,不知何時起出現了一位少年。

十五、六歲的模樣——冷淡的微笑,手上握著把小提琴,奏出柔和的音色。

約瑟夫他們同時舉起武器——以演奏的少年身後,再次出現了一個男人。

象牙色西裝,充滿傲慢神色的綠眼,鷹勾鼻,高高吊起的紅色嘴角。

約瑟夫憤怒道,“這是怎麼回事……裡哈路特?托拉庫路”

“很遺憾,名單已經被帶走了,<山貓>部隊的各位,對於名單的處理,我司已和顧客取得了共識。非常感謝各位所做的工作,現在可以謝幕了。我會為你們準備好相應的交易”

“我們不打算要什麼交易”約瑟夫舉起槍,其他五人跟著舉起了槍。

“交易才是人類之所以能實現心願的原因。原第四作戰小隊長閣下,通過與你們的交易,我司才能在這個都市中構築理想的轉送設施”

約瑟夫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板機上的手指頓時加大了力道。

“……傳送設施應該已被MSS奪走了”

“那是不過個誘餌,就和諸位一樣”

男人笑著轉身朝後離去,而手上拿著樂器的少年則緩步向前走來。

約瑟夫不斷繃緊的神經中,飽含著隱而不發的憤怒,在即將扣下板機前的剎那,他問道,“轉送設施?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少年露出充滿陽光的溫柔笑容,但眼眸中卻是寒峭逼人的冰冷眼神。

“我們是特甲獵兵”

約瑟夫他們倒吸了一口冷氣——少年右手握著的琴弓在虛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曲線。

“轉送開封”

白茫茫的光輝剎那間包裹住了少年的四肢。

第三十五區——MSS本部大樓地下四層。

解析樓層出現了愛德華洛特與冬真的身影,海洛卡一臉嚴肅的看著他們,“身為州長難道有意帶槍親自協助搜查嗎?大哥?”

愛德華洛特笑了起來,“這是從敵人手中奪下的槍,威力沒能強到完全摧殘敵人的腳,所以雖然很遺憾,但還是讓她溜了”

“搜查官們正在追蹤”海洛卡無耐地長嘆到,“大樓內沒有發現她的蹤影。我想她大概已經能過垃圾通道逃脫了”

“腳上還負著傷,本事不小啊”愛德華洛特將夏琳的槍交給搜查官,“雖然很想逮住他,但很明顯她不過也是個陽動的誘餌”

“被通敵者給纏住,卻讓最重要的罪犯給逃脫可不行”海洛卡看著愛德華洛特身旁坐立不安的冬真,“儘讓你遇上些危險事情呢,冬真。因為你的幫助,避免瞭解析班的癱瘓。醫療人員正和轉送官一起解析病毒自毀代碼。預計馬上就可以完成了喲,真是非常感謝你”

“不……”冬真呆呆地回應,一臉餘驚未消。但突然好像想起什麼般睜大眼睛問道,“您剛才說轉送官……”

他驚訝地看到密集終端群的中心——玻璃筒中水無月依然姿勢不變地待在那裡。

“完全未受到情報汙染的只有他的腦部”海洛卡理的口吻,似乎在說讓身心交瘁的少年繼續工作是件理所當然的事。

冬真——啞然地走向玻璃圓筒。

閉著雙眼,水無月的樣子悽慘無比——龜裂的翅膀,耳鼻出血,左眼眼狹也滲出好像淚水般的血珠。

只見他的身體一陣痙攣——解析官喊到,

“無法解決武器轉送的情報汙染,關閉堆積端口。請求輔助轉送官”

水無月的背痛苦地彎成弓形,就好像正不斷承受著電擊——愕然的冬真沉默地緊咬著牙關,然後,從他緊閉的嘴裡,有生以來第一次迸發出振聾發聵的怒吼,

“住手!!”

所有人同時轉向冬真——海洛卡和愛德華洛特無言地看著他。彷彿這十幾個小時所積累的緊張與感情突然暴發了,眼淚如斷線般不停掉落,“請放過水無月君吧!一定還有其他的方法……”

《不必管我》一個電子聲突兀地響了起來,《現在還用「君」來稱呼我,真拿你沒轍呢》

水無月受傷的翅膀微微顫抖著,而同樣受傷的心卻被巧妙的隱藏起來,冬真看見了他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的工作就是保護她們的翅膀。親愛的華生,只有這件事我是絕不會讓給你做的喲。對了,能不能告訴我件事?》

擦拭著眼睛,哽咽地說到,“什…什麼事?”

《廢話,當然是她在每次事件前說的那個充滿啟示和成熟感的秘密啦》

努力保護本心不失之人的油嘴滑舌——原來並不那麼煩人啊。

淚珠滑過冬真的臉頰。

“……你自己去問不好嗎?”

說著,冬真告訴了他昨天早上鳳出的迷題,圍繞獅子座的問答——那是為了讓大家活著聽到答案而定下的重要誓言,同時也是賦予冬真走出迷茫的堅強所在。

第二十五區——某輛高級轎車從商業街駛入市區主幹道,司機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

車後席上坐著鷹勾鼻的男人和手持樂器的少年。

“雷鳴之日業已過去,自由之晨正緩步而來。轉送狀況感覺如何?”

“大概在五層左右吧”少年的笑容中帶著絲絲寒意,“這樣大搖大擺離開真沒關係嗎?裡哈路特先生”

“忘記了嗎?你得叫我「托拉庫路叔叔」才行”男子的嘴角向上吊起,“轉送設施今後將更趨完美。因為節日的關係,很多道路受到交通管制,治安組織不會那麼簡單就能追上來的,無須擔心。另外,那個很快就要開始了,瞧瞧吧”

車內屏幕上映出網絡視頻,一群全身武裝的男人們出現在畫面上,語音清晰地說道,

《我們第四作戰小隊是為這個國家未來擔憂,向迎合主義豎起反旗的隊伍》

少年佩服地感嘆到,“哦~~做得真不錯啊”

男子露出得意的表情,“就算是CIA也看不出破綻開,這是用完美的CG技術製作的畫面”

屏幕上的約瑟夫?漢斯舉槍高喊,《我們會向那些踐踏愛國精神,為這個國家帶來名為迎合主義之禍根的內閣成員們,降下制裁的鐵槌。我們深信自己的所作所為才是開創這個國家未來,為世界帶來真正和平的途徑》

“來吧,本世紀最後的國家主義就要開幕了”

男人鼓起掌來,為畫面中的虛擬人物送上喝彩,“充滿暴力的全球標準開始執行。今後的時代將屬於那些認定消除國境,結束戰爭,大家能和平生活之類是不可能存在之人的。國境、戰爭、民族,害怕這些人類社會的支柱會消失的人們將一個接著一個捲起虛偽的國家主義。啊,美妙的時代將會到來!無所比擬的美妙時代將會到來!”

鳳從空中偵查各處的路障,沒有人質,沒有敵人。唯有後門不知為何敞開著。

她輕輕在後門處落下,明滅閃爍的燈光,銀行內沒有移動的物體。

完好的右腿蹬了一下地面,飄向內部。地下台階出現在眼前,鳳錯愕了一下。

偵查顯示下面有人的屍體。

揮動翅膀——穿過狹小空間,進入地下室。眼前所見到的讓鳳不禁倒嘆一口冷氣。

身體被不知什麼人砍得七零八落,碎屍如同兒童隨手亂扔的玩具般,遍地皆是。過於散亂得屍首,甚至無法讓人算出這裡到有多少人遇害。

不過,死者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衣服的肩膀上都繡有<山貓>部隊的紋章。

將偵查情報發往本部——追蹤的敵人已慘死。忽然,某處傳來聲響。

是金庫大門處!飄浮躍去,抓住門閥,沒怎麼用力,大門便應聲而開,被解開密碼的大門深處,傳來呼吸聲。

門閥上有一處銳利的切斷面。

瞬間便明白這裡發生了什麼——以金庫大門為盾,勉強躲開了什麼人的攻擊。

金庫內一片黑暗,空蕩蕩的空間中只有一個男人——約瑟夫?漢斯倒在地上。

鳳落在他身邊,曲膝蹲下。緊咬著嘴唇,想說些什麼。

身體被攔腰斬斷,瀕近死亡的約瑟夫,無力地望著鳳。

“……發生了什麼?”終於擠出聲音,向等同於死者的男人尋問答案。

“想讓……惡夢終結”

約瑟夫眼神空洞,聲音空虛。

“那些傢伙……名單的價值……隱藏的……名單……存在。這陰暗就是…證明”

約瑟夫沾滿鮮血的手指貼在鳳的臉頰上,就像是在給對方留下詛咒的印記般。

“接下來……輪到你們……”

口中冒出血泡,瞳孔迅速失去光澤。

“墮入…國家制造的陰影之中……”

手掌掉落地面——鳳的臉頰上留下條血痕,生命已從男子體內消散離去。

鳳蹲坐在黑暗中一動不動,她被男人最後的遺言給震住了。

《我們來了,鳳!》《鳳!》

驟然緩過神來,翻動背後翅膀,以右腳慢慢撐起身體。

看了一眼死掉的男人,輕飄飄飛起來,從陰沉的黑暗飛向地面,從後門飛向樓外.

耀眼的碧空中,藍色與藍色的光輝出現在眼前。就在這時,傳來了御影的通信,《已確認敵部隊被全滅,銀行內部的監控攝像頭全部被毀。無法判斷到底是誰幹的》

《情報汙染怎麼樣了?》

《通敵者已查明,現在修復中》

飛上天空,鳳笑了,《這樣就能證明冬真是無辜的》

《沒錯,病毒的自毀代碼也已找到。並且根據通敵者的情報,敵人很可能從銀行逃往國境。之後就交給我們吧,你們可以回來去除體內的病毒》

《不,我們去追敵人》

御影嚇了一跳,《……你說什麼?》

《我們從這裡直接前往國境》

《等一下。轉送你們的特甲和武器的可能還未修復。之後就由我們——》

《現在,能追上敵人的只有我們》

御影沉默了。

一旁的乙和雛同時點了點頭——身上滿目瘡痍,但眼神卻未曾退色。她們彼此之間的牽絆,已經無須用語言去表達。

《別做傻事……快回來,趕不上去除病毒的極限怎麼辦?鳳,目前能進行轉送支援的只有你們的翅膀》

《那就足夠了》

鳳朝身邊的兩人笑了笑,“走吧,去做我們該作,並且也只有我們才能辦到的事,我們就是為此而存在的”

午前十時

第三十五區——MSS本部大樓地下四樓。

解析大廳中的一角,屏幕上是約瑟夫?漢斯,《踐踏愛國精神——》

“不可能”愛德華洛特萬分肯定的口氣,“狹隘民族主義不可能是他們的動機”

海洛卡也點頭道,“最後,他們還是被「名單」這個牽涉國家陰霾之物……當成了犧牲品”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愛德華洛特舉起手機,“是我……什麼?”

海洛卡的目光離開屏幕——只聽愛德華洛特嚴肅地說道,“馬上轉發給我”

愛德華洛特的手機中迅速響起數據接收聲,“這是剛剛發佈的內閣人事,你也看一下吧”

海洛卡目瞪口呆,“剛才發佈的……?”

“是的,內務大臣死後翌日,就準備好了新的內閣提名。根據這份名單,將會成為新內務大臣的人是——”

“未來黨員……將BVT變成現在這種樣子的主謀之一。如果這份人事提案是早就準備好的東西……”

“可以視為與敵人進行交易的第十三人有關”

大廳中央調整終端的一位解析官忽然高喊,“阻擊小隊發現駛向國境的唯一車輛!從時間上看,這輛車很可能是從亞岱爾分行出發的!”

海洛卡快步走過來,愛德華洛特將手機放入懷中,緊跟其後。

“唯一車輛?”海洛卡俯首看著現場的偵查數據。

“受節日影響,許多道路受到交通管制。從亞岱爾分行通往匈牙利的過境路線上,直行前進的只有一輛車”

愛德華洛特補充到,“那裡是最容易通過的開放國境,因為兩國法制的不同,所以可以算是法律盲點地區”

海洛卡再加上一句,“同時,治安組織的車輛卻因交通管制受阻……這是精心安排好的逃跑路線”

解析官又發現了什麼,“該車車牌號確認!是EU議會顧問的車牌”

這句話讓幾乎所有人都露出難看的表情——只有冬真跟不上事態的發展,緊張兮兮地乾瞪眼。

愛德華洛特,“……在目前的歐洲地區,這輛車擁有的「不干涉特權」比「治外法權」有所不及,那車牌十有八九是偽造的。但如果對EU議會的相關車輛發動攻擊,將無法避免地形成國際問題”

《應該阻止她們》交通頻道中忽然傳來御影的聲音,《如果搞錯的話,會成為大問題。就算真的是敵人,手無寸鐵的她們,也沒有能對抗的手段》

“敵人應該也用完了手上的所有武器”

海洛卡堅決的語氣、堅定的眼神、讓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巴。

“這樣好的機會不會有第二次,如果現在不去逮捕他們,我們就沒有再次逮捕他們的機會了”

《長官——!》御影急躁地喊到。

海洛卡沒有回答他——從無人終端上拿起對講機,下達了苛刻的指令。

“阻擊小隊「炎之妖精」聽令!”

《允許使用任何手段!阻止目標車輛前進,逮捕搭乘者!》

鐵石心腸毫不容情的號令——鳳飛翔的速度驟然提升,《瞭解!》

眼前是漫延成片的丘地與森林,很快在數公里處,她發現了一輛轎車行駛在筆直延伸的國境道路上。

鳳朝環繞在左右的光團說道,《我來停下那輛車。阻擊以外的攻擊,不是我們的本職》

乙《也算我一個,鳳你說過我們是一體的。對吧,雛?》

雛《我知道,沒有嗡嗡響。那輛車,偶才不怕呢》

《那麼我們就降落在國境檢查哨所的前面吧》鳳的笑容說不出的溫柔《……謝謝你們,阿乙,阿雛》

紫?藍?黃三色光輝越過地面的車輛。在離邊境哨所一公里處,她們飄然而落——鳳的左手牽著乙的右手,鳳的右手牽著雛的左手。

三人手牽手並排迎風而立。

沒有任何武器,相互支撐著受傷的軀體,靜侯著車子的到來。

很快那輛高級轎車的身影便進入她們的視野——筆直前進的車輛絲毫沒有減速的跡象,反而在使勁加速——這正好給三人帶來了確認。

俯仰之間她們便明白過來,這就是自己不惜拼上拼命也要阻截的對手。

三人緊緊用力握住彼此的手掌,轎車朝著三人正面撞了上去。

MSS本部地下四層——解析大廳中的屏幕上,眾人目睹著所發生的一切。

翅膀的偵查機能實時轉送的圖像——眨眼間衝到面前的車輛。

撞擊——隨後是各種連續不斷的碰撞。

在接觸撞擊的同時,三人便如同被車體所吞沒般消失了。從倒地的三人身上,車輪無情地壓過。手腕折斷、腿腳壓碎,翅膀被輪胎捲進車軸之中,特甲的碎片刺入車身。

第一個被拋出來的是雛細小的身軀,她的四腳與翅膀被盡數撕裂。接著轎車通過後,乙的身體同樣從車尾翻滾出來,齏碎的手足灑落了一地。

輪胎響起尖銳的金屬摩擦聲——後輪被鋼鐵碎片刺破,同時暴胎。被捲入的四肢、翅膀、衣服阻抗著輪胎的迴轉。

車上的所有車胎都冒起白煙,搖搖晃晃地前進了數百米後,停下了。

前方,黑煙騰騰——車輛駕駛席的車門突然打開,一個身著漆黑色西裝的男人出現了。

鷹勾鼻高傲地仰起、狡詐的綠色眼珠饒有興趣地看著車下,被輪胎捲住翅膀,一路拖拉,遍體鱗傷的少女。然後了從懷中彬彬有禮地取得手槍。

“……開槍吧”血流滿面的鳳,屹然仇視著男人。

“哼”男人就好像在說如你所願般,舉槍指向了她。但卻突然回過頭。

從邊境哨所駛來兩輛警車。

奧地利與匈牙利的兩國邊境警察出現了。這裡是開放國境,他們主要的職責是取締違法物品。

“好像是事故”奧地利警察說到——匈牙利警察跟著跑了過來。

“如你所見”男人不知何時起收起了手槍,“突然有孩子跳了出來,車子我稍後來取。讓我過境後,再補辦事故手續吧”

“那可不行”奧地利警察說到。

“為什麼?這裡的國境——”

“交通事故按照慣是在該國國境中辦理所有手續”匈牙利警察對這個看都不看受傷少女一眼的男人,露出憤怒的表情,“而且,這明顯是人為事故。為了交接給相關機構,我們要暫時把你拘留在哨所內”

男子用寒光閃爍的綠色眼珠瞪了對方一眼,隨後笑了,轉頭看著鳳,他說道,“被你擺了一道呢”

鳳直面對方的視線,卻突然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MSS本部大樓地下四層安靜得連根針掉地的聲音都聽能聽見——很快,解析官與邊境哨所取得聯繫,隨後只見他呆呆地轉過頭,朝海洛卡說到,

“裡哈路特?托拉庫路被逮捕了”

海洛卡無言地睜開雙眼。

不久,暴發出如雷般的歡呼聲。所有人放聲高呼,相互拍手。

呆若木雞的冬真,突然被愛德華洛特拍了拍肩膀,但這隻加重了他的呆滯感。

海洛卡切換通信頻道,以異常溫柔的聲音說道,“副官代理,立即確認阻擊小隊的安全與否和現場情報。之後,就是我的工作了。你們的努力……我定會有所回報的”

午前十一時

國境道路——通向市內的急救車輛上搭載著「事故傷者」的三名少女。

邊境哨所內,為了存放取締的非法物品中而設置的房間中,擺放著碎片——少女們的手足。

御影看著雖然破裂不堪,但依然緊緊相握的鳳和雛的手。

日向沉默不語、好像在安慰她們般,輕撫了一下乙和鳳的手部。

“往這邊走”奧地利警員招了招手,御影和日向跟上前。在過去資本主義與共產主義邊境,用來拘捕亡命之徒的房間——如今用來置放走私物品的倉庫中,那個男默默靜坐著。

御影睥睨著鷹勾鼻男子,毫不掩飾自己猙獰的表情,“明天,我夢見你出現在最後宣判的法庭上了,裡哈路特?托拉庫路”

“我可沒做過那樣的夢”男子的嘴角吊了起來,“另外,請稱呼我為裡哈路特?托拉庫路先生。做事要有紳士風度,這是我與人交易的宗旨”

第一區——BVT「擁憲反恐局」大樓正面玄關處,走出四個男人,忽然有人從一旁喊住他們——海洛卡,“恭喜閣下就任內務大臣”

其中一人轉過頭——胸口捌有未來黨黨員徽章,冷笑起來,“謝謝,就為了特地說這個,才等在門口的?”

“我前來為是為了打聽一下關於名單的事情”

BVT局長艾貢神經緊張地叫了起來,“你在說什麼!海洛卡長官,請考慮一下場合”

海洛卡沒理會他,“過去,發達國家的當權者們,為了不讓自己受到襲擊,向恐怖集團支付為數不菲的保身費。根據那份可恥的協議所定下的不受恐怖襲擊者的名單,正是本次事件的核心”

男人中帶著會員徽章的一人,苛責道,“真是幼稚愚蠢的故事”

最後一個帶著軍徽的男人,傲慢地說道,“已決定將那個部隊的人作為激進派來處理”

海洛卡繼續說下去,宛如在宣戰般,“至今依然在各國保留的協議……其中一部分的保身費,如果在我國也存在,但卻因某些緣故而沒有向恐怖集團支付,因此造成在紛爭地區,我國特種隊部慘遭報復被害的話,再如果,將保身費偽裝成州邊境再編成的預算,而鄰州副州長也是因此被害的話,那麼在聯合國大樓中被殺的十一人就是這份可恥協議的關係者,並且還有第十三個從他們身上掠奪保身費的人存在,假如這第十三人,以這掠奪而來的保身費為資本,加入國家中樞的話……”

“怎麼盡是如果假如”黨員徽章之人冷笑起來,“我就任內務大臣是因為必須有人坐上這個位置。你說的陰謀被弄清的那一天是不會到來的”

“賭上這條命,定要把真相弄清給閣下看”海洛卡嬌豔的微笑中就像是隱藏著恐怖銳刺的荊棘,“另外,如果閣下身邊有與「塞爾維亞」公司交易之人,還請他們多加小心。「塞爾維亞」公司稱之為的‘交易’,其實是奪走所有交易貨物的代名詞”

“真是沒法和你打交道啊”議員徽章之人說到。

“不知禮節的女狐狸”軍徽之人說到。

說完二人鑽入各自的車輛,黨員徽章之人笑著走向最後一輛車,“真想知道你的命值多少錢呢,海洛卡長官”

三輛走迅速遠去——艾貢帶著神經過敏的眼神,說道,“你用毫無根據的猜疑攻擊國家要人,別以為這樣就能平安無事了”

“死掉的內務大臣也曾經是國家要人,但沒能防止敵人浸透,結果還是被害了。我只是用自己所能燃起的烈火,去清算這個國家怠惰之罪。在敵人的烈火包圍這個都市之前,我會祈禱本國之人不要搞錯己身之火的使用途徑……僅此而已,艾貢局長”

艾貢帶著蔑視,或者說被刺到的恐懼表情,無言地盯著對手。

“再見”海洛卡乘上MSS的車輛,將代表都市治安中樞的大樓甩在身後。

第三十五區——MSS本部六樓醫療大廳。解除連接時立既陷入昏迷,被送過來的水無月躺在床上——冬真坐在床邊,看著窗外耀眼的藍天,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老闆有沒有掛掉?”

好像把頭整個埋入枕頭,臉朝向牆壁的水無月發問到——冬真把自己知道的全說了出來,“解析班的人說大概逃掉了。在遠離大樓的地方,發現了一件帶血的白大衣,但因設置了防止追蹤車輛的程序,所以無法繼續追蹤”

“她是個多麼優秀的解析人員,我可是再清楚不過了”水無月無比諷刺說到,“那個女人要是能被一槍斃命就好了”

冬真無言以對——水無月在稍稍沉默之後,開口說了件完全不相關的事,“是C喲”

冬真馬上反應過來,“……是嗎?”

“是啊,失去了所有武器打倒獅子的赫拉克勒斯,最後繳獲的當然是獅子的皮毛。所以答案是C。那是不僅能將所有武器歸於無效,還能擋住所有欺騙與誘惑的……最強鎧甲“

“……為什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啊”

“那是她的星座吧。我當然清楚了”

冬真不禁笑出聲來,“……是嗎”

水無月最後依然沒有回頭,“你大概不知道吧。那是一個十分適合她的星座”

“……嗯”

“與被那個女人狠狠耍了的我們完全不同。那個女人差點就能把我們兩個給收拾掉,而且偏偏是想奪走那女孩的翅膀……絕對無法原諒,對吧?”

“……嗯”

突然用‘那女孩’來代替‘她’,冬真對此什麼也沒有說。這種稱呼方法,原本也許是隻在夏琳面前,才使用的吧。

“那種女人要是被人幹掉就好了”

冬真沒有回應,他在想那種女人指的是夏琳?還是指他的母親?

最後,冬真只說了句早該說的話。

“謝謝“

“……幹嘛突然道謝?”聲音中帶著一絲哭腔。

“因為你陪我一起證明了我的無辜。妮娜小姐……還有鳳小姐都因此得救了”

“……因為是那女孩拜託我的”抽噎了一下,“鳳她們快回來了。能代我去看看嗎?如果能和她們說上話,順便助我確認一下正確答案”

“嗯”冬真起身,正要走出房間時,回首到,“我去去就來”

水無月沒有回答,冬真默默走出房間——痛哭是最不希望被他人看到的——冬真深深明白這一點。所以他沒有選擇留在房間中,只是關上門,靜靜駐立在門外。

從門後傳來微不可聞的哭聲,這是強行擠壓在胸腔中,不讓它暴發出來,渴望發洩卻又害怕被發現的聲音。這聲音從緊咬的齒間,慢慢漏出,終還是招來了聆聽的耳朵。

雖然無法感同身受地陪你痛哭一場,那就至少讓我在門的另一邊,分擔一下你的哭聲吧。

透過走廊的窗口,望見外面一碧如洗的蔚藍天空。

也許是因為見過了午夜最黑暗的天空,所以此刻的藍天看起來格外動人。

也是在同一刻,冬真下了一個決定。

一個改變了他後半生的決定。

如果沒有這個決定,今後他大概會走上庭院深好、歲月無驚的學者之途。憑藉天份和努力,也許某一天能問鼎諾貝爾數學獎。

然而這個決定,卻改變了他的命運之途。

那是另一條充滿鬥爭與守護、背叛與信任的荊棘之路。

沒有鮮花與掌聲,唯有暗殺與陰謀在前方等著他。

即便如此,依然不悔。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如此清楚地知道自己該去哪裡,該去做什麼。

雖然對未來依然會感到不安、害怕。

但卻少了份迷茫,多了份堅毅。

站起身,走向電梯。

是的,首先去向鳳尋問猜迷的答案吧……

<Fortsetzungfolgt>

譯者語:

當夏琳對水無月說出「我可是想要殺你的人」時,水無月的回答卻是「那種事早已習慣了,老闆。我一點也不在意,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水無月的話中隱藏了對生命的深層次悲涼。對他來說也許孤獨是遠比死亡更令他在意的東西。在他心中最溫暖的一角,恐怕是把夏琳視為火炬一般的存在。這火炬驅散了心中的陰霾和寒冷,所以即使差點被殺,也沒有怨恨,只是希望夏琳不要離開自己。如果火炬帶來溫暖的同時,也意味著要燃燒,那麼他也心甘情願倒在夏琳的槍口之下。

還有兩章外篇,這集的故事便會暫時告一段落了。

其實接下來的兩章,才是重點啊……

From?Distance「前篇」

深呼吸——努力把腹腔中好像圓石般翻滾不休的緊張感給盡力控制住,但似乎毫無效果,反而因為過氧狀態感到頭暈目眩,心跳加速。

米利奧波里斯第三區——維也納中站。大街對面的賓館維也納?希爾頓的底層,是直通空港的高級巴士停車站。

離數年前大幅拓寬的多瑙運河約八百米處——「Antares事件」中,曾在那裡品嚐了被鎖在集裝箱內,與死神為鄰的恐怖經驗。

(C注:Antares是由Anti和Ares這兩個詞拼合而成。Ares是希臘神話中的戰神與火星的名字,整個詞的意思是「火星之敵」)

根據心理諮詢師的說法——「面對過去的回憶,寬恕已經發生之事,才是治癒自己的最快途徑」

但此刻比起過去的回憶,即將要見到的那個人,才更讓他緊張。

而且,那個人正是從恐怖事件中救出自己的當事人。

被市民和觀光客們佔領的車站入口——作為約定見面的地點,未免有些過於擁擠。一旁,少年正審視著玻璃門上倒映出的自己——柔軟的金髮,白色的臉頰,碧玉瞳孔。

冬真?約翰?孟德爾——十五歲的少年為了今天的裝扮,很是苦思冥想了一番——清爽?簡潔?休閒裝,透過玻璃反覆數次確認著最後的成果——鳩色牛仔褲,白色T恤,輕便運動鞋,麻色夾克。

平日穿的那套全黑學生服,曾多次被人置疑自己是否再沒其他的服裝。所以這次下定決心,從上到下,徹底換新。

但腦中此時卻不斷傳來:要是不這樣穿就好了,穿普通的也不差啊之類,嚴重破壞邏輯前提的心慌念頭——挫敗感與這樣穿很好的鼓舞聲,在心中猛烈碰撞。

昨晚,借用都會神父室的終端,沒完沒了地收集情報,檢索最適合的路線,檢查周邊的商店,調查流行服飾的組合,用手上已有的衣服進行搭配。

因為是前天才匆匆約定,當然沒有從容購衣,預約飯店之類的閒暇——雖說如此,但還是希望儘可能多調查些。看著自己被打印出來的情報給重重包圍的樣子,老師巴羅神父當時的表情寫滿了不可思議。

二零一六年四月二日——這當月的第一個土曜日,有許多人喜歡用舊稱「漫長土曜日」來形容它。

這個稱呼的由來是直到二十年前,維也納的店家依然僅在土曜日午前營業,而只有每月第一天的土曜日,才會開放午後營業。(C注:土曜日便是週六。雖然直譯成周六也可以,但我還是喜歡曜日這種原名。另外雖然我覺得有些多餘,但還是補充一下,曜日這種稱法是我國發明的,只是後來漸漸不再使用)

前天——週末金曜日的午後,他在倉促間把見面日期定為了今天。

拜此所賜,現在滿腦子都是‘她大概是為了捉弄自己,隨便說說的,不會真的過來’之類的被害妄想——比約定時間午前十點早到了三十分鐘,雖然是自己故意早到。但等待之時,卻像熱鍋上的螞蟻,焦急不安。

完全不同於配合老師協助MSS之時的緊張,這是種矇矓的困惑——或者說連為何緊張都不堪明瞭的心煩意亂。

接下來要見的人——是位可靠且值得尊敬的對象,無論何時都深深吸引著冬真。

突然間,那個人的身影出現在玻璃門的一角。

心跳頓時加速一拍,情不自禁呆呆地凝視著她。

公路旁,從公安高官乘坐的黑色轎車後部座席上跳下一位少女。慌慌張張地向著車對面的方向揮手,興沖沖地走來。

少女的打扮和平時中的印象完全不同。

薄紫色系衣料、蕾絲邊的上衣、長裙、苔綠色的靴子、寬帽簷的薄紫色帽子、長長延伸至手腕處的高級手套。就像往昔歲月中那些高雅、正統、格調不俗的維也納少女。

冬真此時本該也揮手致意,或是出聲打招呼,但卻如呆子般一動不動。

他回想起以前在MSS本部大樓中看過的畫面——少女天真無垢、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淡淡微笑。

與那時一樣,他不禁看呆了——肩上揹著小挎包,波浪式披肩長髮,就連帽簷下窺見的那道左目傷疤也那麼惹人憐愛。

數米之遙外,鳳深紫色的瞳孔看向了這裡。迷迷糊糊著在鏡中與她的視線相交——冬真嚇了一跳,而鳳則微笑起來。

“早上好,冬真”

急忙轉身——趕走心中的迷離。

“早……早上好,鳳小姐”

“久等了吧?”

少女稍稍不安地看著輕薄手套上的可愛手錶——十點過五分,隨後露出抱歉的眼神。

“我……我也是剛到”臉憋紅了半天,卻連個象樣的回答也想不出來。

“太好了”安心地喘了口了氣,鳳?愛維裡黛切?奧斯特的笑容如鮮花盛開,“因為出發晚了,一路急趕過來”

冬真瞬間感到,曾在離這裡數百米之遙的貨運列車軌道上被關在黑暗集裝箱中的恐懼回憶,被完全替換為另一種耀眼之物。

說說這事的起因吧。

包括內務大臣在內的數十人被接連暗殺的「山貓事件」發生一週後的金曜日——

作為巴羅神父的跟班兼探病之由,冬真拜訪了MSS本部大樓——離開老師身邊,他獨自前往六樓醫療大廳。

一手捧著鮮花,一邊輕輕敲了敲門——門後馬上傳來回應,“請進”

不過,冬真根據上次的教訓,沒有立即進入——他先向門的那邊表明自己並非醫生也非機械技師的身份,“是我,冬真……”

咣噹!門裡邊傳來驚人的聲響,以及撤回前言的聲音。

“稍……稍等一下!”

咣噹!嘩啦!咚隆!房裡忽然響起了足以媲美房屋大修般的巨響——數秒後平靜了,似乎數秒間就完成了裝修,隨後傳來多少有些恢復平靜的聲音。

“請……請進”

小心翼翼地推開門“那個……”

眼前所見的東西,讓他差點一腳踩空——只見一輛輪椅深深撞入牆壁,車身傾斜、車輪咕魯魯地空轉不已。

繞過輪椅——前面是倒地的椅子,包圍住床的簾子一角,有被扯落的痕跡。

簾子內——鳳躺在前半部升起的舒適病床上——帶著姑且可以算是泰然自若的微笑,以及略顯僵硬的聲音說道,

“……你好,冬真”

穿著衣釦整齊的病人服,頭上纏著繃帶,脖子和臉上綁著紗布。床上的毛毯蓋在胸口——看到她腰部以下狀況的冬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毯子的下部異常凹陷——雖然鳳慌忙藏起,但終究沒能藏住——她失去的雙腿,冬真一目瞭然。

恐怕她的機械化義足正在接受維護。

硬生生地移開目光收起心中震撼,裝作什麼也沒看見不讓對方感到壓力感般,冬真急迫回答道,

“你……你好,鳳小姐”提醒自己不要緊張,以免說出不該說的話,“那個……我是來探病的”

“花很漂亮,謝謝”鳳急忙回應到——右手緊攥毛毯,左手伸出,“那我就收下了”

反射性地遞出——乘對方接過花整的間隙,輕輕扶正倒地的椅子。

根據冬真的推測——在他敲門時,鳳恐怕還坐在輪椅上。

只能憑藉雙腕的力量,迅速移動——從輪椅上跳起,打算順著椅子爬上床,但因勢頭過猛,差點摔倒在地,抓著簾子堅持平衡,簾子一角被不幸拉脫,最後好像翻跟頭般鑽入床鋪。

鳳的雙腕尚未被精緻的人造肌膚所覆蓋,其表面是暗淡的合成金屬,她攥著毛毯試圖藏起這一看便知是人造的手腕。

“我去拿花瓶……”冬真無意中看到鳳觸手可及之處掛著毛衣,他儘可能地保持著自然的動作,起身離開。

目標之物在窗邊——儘可能緩慢從容地將還插著數朵花的瓶子,移動到床邊的桌子上。

“謝謝”鳳笑了,她已經穿好了毛衣,邊遮掩著手掌,邊一朵朵將花插入花瓶。

“那個,對不起……突然過來”冬真從道歉開始拉開了對話的序幕,這是他的老毛病,“我聽說,你已經可以與人會面了……”

“沒什麼大事,雖然身上綁著這些東西,但傷已經治好了”輕撫著頭上的繃帶,終於回到平日的狀態,“並不是什麼重傷,只是例行檢查”

“才不是……”被鳳的笑容感染,冬真也不禁露出微笑,但卻並不同意鳳的話——他十分清楚鳳承受著多麼沉重的疲勞和攻擊,堅持到戰鬥結束。尤其是在逮捕那個人物的時候,冬真通過大樓內的屏幕實時注視著所發生的一切。手無寸鐵擋在敵人車輛前方的鳳,碾碎手足的撞擊——在冬真看來那即使用九死一生來形容也不為過。

如此嚴重的負傷,卻輕巧地用一句「沒什麼大事」來形容,冬真感到自己好像被什麼給沉沉壓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樣下去自己前來還有什麼意義?拼命鼓舞自己——把早已準備好的話語,從心中拖出來。

就在話即將從喉嚨口冒出來之時,鳳卻先開口了。

“冬真……我……並非想把槍——”

輕輕的好像道歉般的嗓音,但一個勁催促自己開口冬真並未留意鳳的話,只是自顧自地打斷對方,

“真的,非常感謝你,鳳小姐”

鳳被這出乎意料的話給愣住了,眼睛睜得圓圓的。

“……唉?”

“每個電視台都在播放……那個男人被逮捕的消息。雖然鳳小姐的名字一處也沒有出現”

“是MSS的報道管制呢”鳳困惑了,“那個……為什麼……要對我”

探出身子,“我知道的,是鳳完成了任務……因此……我才能得救”

鳳極其罕見地一臉啞然,迷惑著該說什麼是好,就連藏起機械手掌的事也忘了,忸忸怩怩地把裹著花束的包裝紙給揉成一團。

“光說我能救這種話……也許很失禮……那時MSS也陷入了困境”

事件中MSS內部通敵者被發現,對於逃亡被叛之人來說,那也是個銘心刻骨的回憶吧。

“其實,我一直在接受心理醫生的治療……”冬真躊躇著,終於還是坦白了。

“醫生說只有釋懷已經發生的事,才能治痊心靈……可是,有些事並不是能夠簡單釋懷的……”

鳳——低頭不語,神情微妙緊張,靜靜聽著對方的話,手掌中的紙團受到擠壓,發出吱吱聲響,直徑越來越小。

“可是,鳳小姐……因為鳳小姐,你們抓住了那個男人,我終於能鬆一口氣……我並不是說,你們替我報了仇之類的話……我覺得好像心中有什麼東西終於落地了,至少,那個男人已經不能再為非作歹了,我第一次覺得,那些所發生的事,自己終於可以釋懷了”

“我……並沒有……”鳳手中的紙團被進一步壓縮,直徑已經不足一釐米了。

“當然了,我知道你們並不是特別為了我才逮捕他的。可是,無論如何,我都想跟你們道謝。真的…非常…感謝……鳳小姐”

“那個……”鳳吱吱唔唔,低垂的臉蛋眨眼間漲得通紅,雙手中的紙團被碾了又碾,如同被壓扁的易拉罐,“我……我、只是做了該做的……冬真不必這麼……該道謝的人,其實是我……”

語無倫次,不知是在爭辯還是在自謙,最後用力搖了搖頭。

“這樣,就終於能去那個地方了”冬真說得起勁,並未留意對方的樣子,“那些孩子們的…最後所在地”

鳳猝然一震,好像承受衝撞般繃緊了身軀,看著對方。

“那些孩子們……”

冬真悲傷地點點頭——那是他們兩人都熟悉的人,三個沒能獲救的孩子。

“心理醫生說,應該找個時間去那裡看看……再一次……去親眼看看,那裡發生了什麼”

“我也被這麼說過”

短短一句,讓冬真大吃一驚。

“……被心理醫生?”

抬頭看著虛空,清楚地點了點頭,“是的”

真意外,鳳接受心理治療這件事固然很讓人吃驚,但更沒想到竟然連接受的勸告也會如此相似。

“其實……我比阿乙、阿雛要早一步恢復。待機時間中,能拿到休假。所以,一直想、下定決心、去一次……”

“去那裡……?”

“是的”

“我也……得到神父的許諾,明天一天,教會的工作、學習都可以先放下,好好休息……”

鳳迅即又緊張起來,但這次她沒有低著頭,而是驚訝地看著冬真。而冬真也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不久,他反應過來,這不就是誰先開口的問題嗎。

似乎很有默契般,兩人同時開口道,

“我們”“我們”

沉默,片刻之後,又再次同時開口道,

“一起去好嗎?”“可以一起去嗎?”

兩人同時呆了呆,然後不禁卟噗一聲。

笑了——似乎哪裡怪怪的,但卻很快樂。倏忽間,忘記了悲痛,笑出聲來。願望的共鳴——無論何種悲痛都能坦然面對的為數不多的方法。

事情的經歷大致如此。

能像這樣和鳳在都市中碰面,對冬真來說只能歸功於奇蹟範疇——因為原本沒有刻意尋找機會邀請對方之類的念頭,所以現在冬真只是一個勁地感謝帶來這份幸運的所有行動和語言。

“不知怎麼的,就先去尋找穿黑衣服的人了”鳳笑語——忽然吃驚地說道,“啊……我是不是說了什麼很失禮的話”

“不……”冬真被她多彩的表情深深吸引了,“雖然平時都是那一套……但我也有其他衣服”

“我明白咯”鳳竊笑起來——惡作劇般敬行道,“非常適合你喲?”

感覺似乎某句重要的話被她搶先說了——晚了一步,還是回禮到,

“鳳小姐的打扮也很相襯……”

比起懷抱巨型重機槍——心底的這後半句支吾著沒說出口,接著也沒能轉換話題,或是說些動聽的恭維話。

“……很漂亮”

嚴肅認真——直截了當,心中瞬間閃過是否過於簡單的擔憂,但只見鳳有些得意地昂首挺胸說道,

“謝謝誇獎”

邊說著,邊稍稍扣下帽簷遮住臉——這是她愛用的遮羞動作。

冬真感覺自己的身板莫名奇妙地繃緊了,心跳加速視線下意識地往對方豐滿的胸部上移動/挪開。

輕咳一聲,僵硬地打開手機,讀取事先調查好的線路資料。

“那……那麼,我們出發吧”

“好的?”

鳳用近乎躍起的動作,啪地朝遠處一指。

“那我們就先去那裡吧”

冬真看著鳳所指的方向,頓時愣住了。

那裡與他苦心調查的路線可以說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難得來到第一區附近。我們就愉快地享受一下維也納舊城區引以為傲的最棒休閒方式,如何?”

“最棒……?”

鳳異常認真地說道,“就是在這文化精華精的街道與美麗的庭院中一起散步啊”

被對方的氣勢壓倒——反射性地點頭同意。

“嗯……嗯,聽上去挺不錯……”

剎那間,他覺悟到自己苦心準備的大半線路被一擊化為塵埃迴歸於無——忍耐。

“那麼,我們走吧,冬真”

長裙輕巧地揚起,颯爽前進。

冬真慌張地從後跟上,不一會兒,就與鳳並排步行起來。

米利奧波里斯第三十五區——MSS本部大樓六層,醫療大廳。

“啊,受不了,無聊無聊無聊~~~太無聊啦”檢查室的椅子上坐著位狂甩雙腿的少女——乙?愛麗絲泰爾?施奈德,鮮明的蒼藍色瞳孔,梳得筆直的雙辮,卡卡咬著巧克力棒,剛剛結束身體檢查,身上只穿了套內衣。只見她忿忿不平地站著往自己身上套病人服——就好像一隻全身充滿了反抗精神極度不爽的暹羅貓。

今早——乙還調整手足狀態時,鳳獨自先行退院了。乙遠遠看到鳳向同樣剛剛康復的副官妮娜不停尋問自己的打扮,然後一臉緊張兮兮地穿著盛裝外出了。

“這太奇怪了,明明鳳受了那麼重的傷,為什麼要比我們先恢復!我現在也精力充沛,放我出去!”

因為會妨礙到精密設備,所以這裡連網絡遊戲都被禁止,雖然滔滔不絕地投訴著被關在如此樓層中的憤慨,但以管理隊員健康為使命的醫療人員卻對她充耳不聞。

忿忿不平地走向休息室——粗魯地拉開簾幕,向同伴尋求贊成,“雛,這地方悶死人……了……”

休息室內空無一人。

別說回答她,就連個人影也不見。

“喂……喂~~~雛!?”

躥出房間大喊——無人應答,只有她自己的回聲在走廊中遠播。

MSS本部大樓地下二層——停車區。大型車輛的車位間隙中,有位抱膝蹲坐的少女——雛?英格麗特?阿登納。

淡琥珀色的眼睛、金色短髮、取代病人服的是歌特口味的黑白色連衣裙、兩耳上戴著覆蓋式耳機,腰上彆著舊式iPod——這隻猶如封閉在自我外殼中的金色小羊如此低語道,

“好奇怪,雖然不嗡嗡響、顏色也不黃,但絕對怪”

今早——她與乙一起看到了鳳的外出。

昨夜——鳳纏著妮娜,一會兒問這件衣服看上去怎麼樣啊?一會兒問那個手飾如何啊?最後還反覆確認用於遮住假肢的提包有無問題,折騰了好久。雛和乙在一旁大眼瞪小眼地看著完全沒有平日冷靜果斷氣質的鳳。

明白了這詭異事件的原因是在——或者說,是某人在鳳離開本部後不久對此進行了說明。

現在她根據某人的建議,從醫療檢查室中溜出來,為了逃出本部而作準備。在眼睛直盯盯看著窨井蓋的雛面前,突然竄出一個人,只見他雙手叉腰,居高臨下地說道,

“哼哼哼,你按照約定出現了呢。這樣我們的共犯關係便大功告成了,雛君”

平時都以男孩自稱的雛——呆呆地毫無興趣地抬頭看著對方。

棒色瞳仁、一攝捲毛、分明的五官、不懷好意般翹起的唇角,換下平日那套白大衣的是佩戴著金銀鏈條的古惑裝,自已DIY的鑲金邊無袖夾克,就連發型也換成爆炸式——就像只裝模作樣的白鷺,在某個海邊打滾後,全身掛滿了貝殼海藻的殘渣——這是MSS少年轉送官水無月?阿多洛夫?魯庫那的外出裝。

“太花哨了”雛帶著耳機以讀唇術小聲回答到。

“哼哼”嗤笑著,“正因如此,我才不會被人發現。這是在沒有許可偷溜出去時的專用服”

邊說著邊在雛面前蹲下——拎住窨井蓋的拉手,用力一拉,但井蓋紋絲不動,隨後他瞪著雛。

“別發呆了,過來幫忙”

雛充耳不聞,以好像觀察歸巢螞蟻般的清澈視線,目視著對方。

“鳳真的和冬真在一起?”

“沒錯”叉開雙腿猛蹲在地,試圖拉開井蓋,“已經用解析班的車輛追蹤系統確認過了,長官和副官所乘坐的車在維也納中站停留過。鳳應該就是在那裡下車的。而且剛才我模仿其他人的聲音,給巴羅神父打電話確認了,雖然馬上就被神父認出,但那並不重要。神父誠實地告訴我冬真剛剛前往維也納中站”

雛呆呆地毫無反應。

“換言之,就和告訴你的一樣,根據這些情報得出的結論只有一個。冬真和鳳,在這個晴空萬里的日子,在舊城區這種充滿品味的地點,孤男寡女地進行約會!”

雛哆嗦了一下,終於有所反應。她帶著狐疑且尋找可信推理線索的名偵探眼神,審視著水無月,“和冬真?為什麼?”

“我才想問呢!病室裡是不可能裝竊聽器的。因為沒有比醫療大廳對電波更敏感的地方了。不過,冬真那傢伙肯定是把我這個與他一起被共犯關係所捆綁的摯友給棄之不顧獨自偷跑了!”

“水無月是冬真的摯友?”

“沒錯。喂,我說,為什麼只有你總直呼我的名字?算了,不管了,過來幫忙。難得找到了目標行動的地點,拖太久可就追不上了!”

“偷偷出去,鳳會生氣的”

目光一閃,“我已經設置好了替身”

瞪大眼,“那種事也辦得到?”

“哼哼哼,尊敬我吧?”水無月鬼笑起來,“通過我們顎骨中移植的通信器,雖然可以讓主服務器實時監視所在位置。但現在為了解析之前事件的情報汙染,系統正在進行重構,這種程度的替身我想設置多少就能設置多少。數據上,我們還會繼續在本部中待上十二個小時。從可以妨礙所有通信的地下道離開,然後在重置時間前返回的話,一切就NoProblem,雛君”

“哦!!”雛的臉上清清楚楚寫著佩服兩字,“水無月,你可以成為偶的摯友了”

皺眉道,“為什麼你總直呼我的名字?我比你大,而且負責頒發摯友稱號的人是我才對”抓著井蓋,一屁股坐倒在地,“算了,不計較那個了,快過來幫忙”

雛繼續發問,“為什麼水無月決定要和偶一起去?”

“又直呼我的名字”水無月一臉絕望的表情,“這是常識。為了在追上鳳她們時,偽裝成偶遇的樣子去搗亂,當然是人越多越有效。讓孤男寡女的約會變成單純與朋友們的愉快休假”這時他突然愣了愣,“而且,不是你自己說要一起去的嗎?”

“是嗎?”雛想了想,似乎終於回想起來,“因為,偶擔心冬真”

“冬真……?為什麼?你不會是想說他有可能會被鳳給擊斃吧?”

雛再次低頭思索,因為找不到什麼象樣的答案,只好擺出你就那樣認為吧的表情,點了點頭。

“換言之,冬真那傢伙有做出如此惡劣行為的可能性嗎?那就更該全盡力妨礙他了”

“恩”立即表示同意的雛忽然起身——朝著井蓋旁橫躺的固定杆‘咚’地踢一腳。

固定杆猛地向上彈起,井蓋隨之開啟——水無月苦著臉說道,

“知道打開方法的話,就先告訴我啊”

雛搖搖頭,“那裡感覺黃黃的,就試著踢踢看咯”她死死盯住對方,“水無月的顏色不怎麼黃呢”

“直呼名字後,打算踢人了嗎?”詫異道,“聽好了,摯友不是用來踢的,而是用來相互利用的,並且是我們這種不允許搶跑的牢固關係所結合的產物”

“嗯”雛認真地點了點頭,與水無月一起朝下水道出發。

從維也納中站過一條街,經希爾頓賓館的側翼,通向城市公園。

在這座建設於多瑙運河支流——維也納河兩岸的城市公園中,鳳和冬真悠閒地散步。

“其實本來想穿牛仔褲的,因為考慮到機動性的話,那無疑是最合適的”

不知是否因為被誇獎了衣服而非常高興,,從車站到在這裡的途中,鳳不斷聊著衣服的話題。

雖然冬真也很想拜見一下鳳的牛仔裝,但還是堅持肯定現狀。

“這件衣服也很不錯,機動性……似乎也很利於運動”

“只要抓住竅門的話”就在冬真為她那無法分辨當真與否的微笑而迷惑時——滑溜溜的台階上,衣裙輕舞飛揚,“就像這樣”

不知怎麼的,總覺得她歡笑的表情,比平時更有朝氣——看著鳳的裙子揚起膝蓋,冬真立即陷於是該繼續觀望還是去勸阻的極端矛盾心情之中。

忘乎所以的鳳一不留神,撞上了過路的人群——瞬間糾正了姿勢的鳳整齊有序地邁起淑女步,剛才朝氣蓬勃的樣子簡直好像是夢影般,冬真隱約感到鳳似乎為剛才的動作有些害羞。

城市公園以南,有處地鐵四號線U4的出口。平時因上班上學,行人來往量巨大。休假日則以出遊者和觀光客居多——不過,因為公園佔地廣闊,倒也很少會有擁擠不堪的場面出現。

依舊繼續著衣服的話題,漫步走過公園中央的石橋,不一會便遇上了其他的話題。

金光閃閃的約翰?施特勞斯二世全身像——威風凜凜的大鬍子先生,身軀彎成弓形,做演奏小提琴狀。

“……每次看見這個,總讓我嚇一跳”鳳反覆審視著這個分不清是豪華光鮮、還是惡趣味的雕像後,信步離開。

“鳳小姐,看過施特勞斯的電視劇嗎?”

冬真終於找到了別的話題。

“我以前可是個電視狂喲”

鳳驕傲地說道——抱著胳膊,娓娓道來。

“以施特勞斯家的三男艾德華路特的回憶錄為原型所創作的「施特勞斯王朝物語」,我可是一集也沒漏下,雖然看的是重播”

能在意外之處找到共同的話題,冬真顯得很高興,“登場人物中,最喜歡誰?”

“當然是……三男艾德華路特吧。畏懼於父親兄長的才能,近似於將自己連同家人所創作的樂譜都一同焚燬的心情,總覺得有些能夠理解”

“只有通過書寫回憶錄才能治痊的,被家人所束縛的因緣。那種感情我也能明白。還有,長男約翰——”

“是啊……與父親同名,職業也相同,果然會很辛苦呢”

“父親是圓舞曲之父——”

“兒子卻是圓舞曲之王。父親為了不讓兒子約翰成為音樂家,竟然奪走他的小提琴喲”

“嗯,因為想讓孩子們成為律師呀……但母親卻給孩子買來了小提琴,結果,兄弟三人都成為和父親一樣出色的音樂家——”

“而且,孩子中與父親同名的長男還成了父親最大的對手”說罷,鳳不自禁兩眼發光。

“巴黎革命中,兒子為革命軍譜曲,父親卻為皇帝軍譜曲”

“不久,父親逝世,長男才第一次意識到約翰這個名字是屬於自己的——”忽然轉過頭,看著走在身邊的冬真,“啊呀,冬真名字中也有約翰呢”

“不過是個名字罷了”下意識撓了撓頭,“和父親也並不同名,而且,我父親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

鳳毫無心計地,淡淡笑道,“但是,說不定有一天也會成為父親的對手喲”

“父親是車輛設計師,是否會走上相同道路,我……”冬真苦笑起來。

鳳臉上突然浮現出惡作劇般的笑容,“也許有天,這裡會立起冬真的塑像喲”

愣了愣,“我不喜歡金光閃閃的東西呢……”

“能停留在人們記憶中便證明的確有過人之處嘛”回首望向已經遠遠甩在身後的雕像,“話雖如此,但為什麼要用金色呢?”

“被施特勞斯的電視劇深深感動的觀眾們,根據以前施特勞斯雕像的記錄,給它噴上了金色”

“是嗎?”鳳瞪大杏目——再次邁開腳步。

(C注:現實中給施特勞斯塑像渡金的事情,是由日本人出資乾的)

“舒伯特的雕像明明也在同一個公園裡,可是卻舊得跟黑碳似的。肯定是因為沒人把他拍成電視劇吧”

不久後,兩人到達了位於公園邊緣、原本是溫泉療養所的庫爾沙龍——新文藝復興風格的建築,現在是音樂會與舞會的舉辦中心。夏秋之間的歌劇淡季,常常作為露天音樂會的舞台。

從建築的側面繞過,走向大街。

第一區的標誌環城路——通稱「輪」終於出現在眼前。它呈圓環狀包圍著被登錄為世界遺產的舊城區,道路全長約四公里。路面電車駛上一圈需要約三十分鐘,道路沿線以及內側的所有主要建築,皆為重要文化遺產,當之無愧的都市發祥地。

出城市公園右行——環城大街周邊規劃中的拜布魯克卡塞車站,可搭乘路面電車。

事先從香菸店的自動售票機中,購買車票——站內也可購買,但價錢較貴,且不設找零。

在自動售票機前,冬真與鳳看見了彼此手中所持的卡。冬真是學生證,鳳是勞動兒童登錄證,都是多功能兼用之物。

兩人都未開口,友好地按順序購買車票。進車站時,正好聽見叮呤呤的列車進站聲——順利在電車群中找到了目標,隨後搭上塗滿紅白綠三色的路面電車。

二人在座席上並排坐下——鳳靠窗邊,冬真在外側。車輛起動帶來的搖晃讓兩人的肩膀碰觸了一下。冬真變得有些緊張,而鳳卻好像什麼也未發生過一樣談笑風生。

“我很喜歡這裡的列車。因為那是從這個都市還以社會福利為重任之時,堅持保留下來的時代餘韻喲”

車內標有老人/殘疾者/孕婦/嬰兒標誌的專用席,其他的乘客會自發幫忙那些輪椅和嬰兒車的乘客上下車。助人為樂,理所當然。在這裡,汽車和地鐵中至今也依然保持著這樣的習慣。此外,自行車和寵物,只要購買了專用車票,也可以上車搭乘。

為避免彼此之間產生壓力,而獨特設計的車體構造、禮貌習慣等至今依然如故。

“……真是個舒心的地方呢”世上沒有什麼要求乘客們必須保持禮貌習慣的規定,尤其是三大東亞系國家:中國、韓國、日本在乘車時,總會發生激烈的車座爭奪戰——但對此處的車內,似乎依舊停留在那個令人懷念、不存在人口暴發的舊時代之中。

電車沿順時針方向前進。不久,停在歌劇站——國家歌劇院正前方,很多乘客都在這裡下車。

隨後繼續開車——在好像歷史遺產基石的道路上奔駛,在經過一條名叫紐伯格林的道路時,鳳忽然指著朝窗外說道,

“快看……是瑪麗亞希爾費大街!還是我以前喜歡的那個老樣子”

舊城區兩大購物街之一,同時也是通向維也納西站的第六區與第七區之間的大馬路,其中價格適宜的商店林立,人行道要比馬路寬闊數倍,道路落差被設計成可以讓輪椅人士也能通行自由購物的標準。

“和家人一起來這裡真的很快樂……好懷念啊”

不經意的話語,讓冬真想起了曾聽說過鳳小時候體弱多病。

社會福利——是過去人們最關注的地方。

輪椅——也許鳳以前外出前,就是乘坐它出行的吧。

“謝謝你,冬真”忽然轉過頭——瞳孔深處寄宿著某些痛楚的光芒。“陪在我身邊。我一個人……也許無法來到這裡……”

陪在我身邊——之前的事件中,雛也這麼說過。感覺她們的所在是自己完全無從想像的孤獨之地——猛然覺察到剛才自己猜想的輪椅之事,也許真的存在。

鳳是鼓足勇氣來到這裡的吧。為了接觸曾經在這裡留下的溫柔記憶——為了前往那些孩子們的逝去之地——就在冬真想到這點時,口袋中突然響了起來。

手機聲——直到現在才響起偏離預定路線的提示音。

鳳偷偷看了過來——冬真手忙腳亂地關閉聲音,刪除路線資料,返回待機畫面。

鳳一臉認真,“是重要事件的通知嗎?”

支吾著,“不……不是,只是鬧鐘”

“哦~”鳳一臉詫異,接著笑了起來,“教會的孩子,也會是個貪睡鬼呀”

“偶……偶爾吧”

“我也認識一個非常利害的貪睡鬼喲,她名字叫皇,是個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都能睡著的女孩喲”

“是嗎……”傻笑著搪塞了一下——這名字他曾聽過。記憶中名字的主人以前是鳳的同伴,現在身處天國。不小心說錯話前能回想起來真是太好了,心中悄悄抹了把冷汗之後,莫名其妙地感到自己似乎還在其他什麼地方聽到過這個名字。

到底是在哪裡呢——就在快要想起之時,鳳的身子湊了過來,“那個數字是什麼?”

令人呼吸不能的近身距離——且不是在千鈞一髮的危境之下,而是在波瀾不驚的安謐之中。

胸中警鐘狂鳴,別讓對方聽到心跳聲,別讓她發現自己的緊張,努力擺出笑容,為什麼自己非要如此緊張不可?——真是不可思議。

“父……父親交給我的”

手機的待機畫面上——「3729231713117」的數字滾動顯示著,鳳不可思議道,

“和我學的漢詩一樣嗎?”

“嗯……這是由七組素數構成的數列。父親說過其中的意義,將來會告訴我……不過,在那之前……他卻消失了”

“是嗎……”鳳並沒有點明消失這個詞是否意味死亡,“冬真一定可以自己理解其中的意義。冬真的父親也是這樣想,才不告訴你答案的吧”

“誰知道呢……”些許羞澀,些許困惑,“父親說這些數字最接近自然界得出的結論。尤其是23這個數字最接近所有數字的秘密”

“好神秘啊”鳳突然熱心起來,“我很想知道答案,請一定要破解答案呀,冬真”

不由分說地定下了解迷的約定,冬真頓感壓力,勉強笑道,“我……我會努力的”

米利奧波里斯第三十五區——多瑙河沿岸大型劇院、電影院、賭場林立。

在專門上映海外作品的電影院旁,停著一輛防彈制式的黑色轎車——MSS高官專用車。

影院門口的大幅海報上寫著——「邪惡軍團奧美VS傑爾松2」

影片內容只能用‘太口胡了’來形容——坐上某國總統寶座的邪惡化身美青年率領著奧美軍團,正準備向全世界發射核導彈時,在衛星軌道的實驗衛星上被凍結封印的不死怪物傑爾松甦醒了,從大氣層外,朝著某國的白宮,英姿颯爽地飆駛前進——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優雅地鼓掌,爆笑到眼淚都流了出來,座位的扶手上放著芬達橙汁和爆米花——這位口味和小學生並無二異;悠然自得地坐著的女子就是偷偷跑來看電影的MSS長官海洛卡?不知火?凱旋——嬌小的臉蛋、金色長髮、天藍色的瞳孔、別緻的連衣裙襯托出她傲人的身材,只聽她銀鈴般的笑聲不斷響起。

四周的觀眾理所當然地向她投以憤怒的視線,海洛卡咬緊嘴唇,雙腳亂踩地板,但很快「噗——」地噴笑出來。

“海……海洛卡長官,電影放映時能否稍許安靜……”陪在旁的別一位女子——純白西裝,黑色短髮,漆黑眼眸,清冷的美貌——土耳其血統的MS副官妮娜?潮音?秀尼碧丹,手中握著杯芬達葡萄汁。

“對、對不起……”抱著肚子的海洛卡,笑得快岔氣了,“這、這個太滑稽……”

鏡頭中,奧美軍團的首腦青年正發表邪惡理想國是何等美妙的雄論。

“嗚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彎成貓腰的海洛卡,努力捂著嘴,好像胃痙攣般喘不過氣來——妮娜躊躇著,終還是用微顫的手輕撫了幾下海洛卡纖細的後背,“……沒事吧,長官”

前後點頭示意自己沒事的海洛卡努力豎起身,握住妮娜的手掌,纏住她的手臂。

小個兒的海洛卡依靠在身材修長的妮娜身上,強忍著隨時會爆發的笑聲,亂顫不已。

妮娜白皙睿智的臉上,莫名其妙地浮現出哀痛的表情,她緩緩顫抖著將臉頰貼近與自己咫尺之遙的小巧腦袋——

“嗚哈哈哈哈哈哈?”

眼見就要撞上猝然仰起身的海洛卡,妮娜急忙躲開,臉上浮現的表情也在剎那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守護對方的溫柔表情。

很快,影片迎來了大結局——最後是演員列表,海洛卡用力鼓掌喝彩道,“太妙了?”

就連妮娜也不禁臉紅起來,放映廳中的照明燈陸續亮起,退場觀眾走過兩人身邊時,總不忘投以注目禮。

等長長的演員列表都放完後,海洛卡才戀戀不捨地從座位上起身,意猶未盡地感慨道,“這次可是久違的傑作呢,妮娜。必定暴露的陰謀,毫不值得同情的人物,完全忘記最初目的可以和幼兒一拼智商的怪物——如此和平脫線的東西哪裡還找得到?休息日,果然是要看恐怖片才夠勁!”

“哈……”妮娜端來兩人份的食物,“可是長官以外的其他人,並不一定持有相同觀點……”

“大家只是沒說出口罷了”爽朗地斷言,“真有些迫不及待了,下一場快點開演吧”

影院中同時正放映著另一部影片,片名是「ScreaminDestination3」(C注:「Scream」驚聲尖叫,「Destination」死神來了)

宣傳海報上寫著:十六位男女自相殘殺,垂死掙扎走上不歸之途!最後唯一存活的人是誰?請來猜猜生存者吧。

妮娜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因果報應的修道士,“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是和平”

手機鈴響起——海洛卡的笑容消失,迅速取得便攜式終端PDA,看向畫面。

剛才的笑容好像虛像般的緊張——妮娜將手上的飲料放在桌上。

“只是份解析報告約”海洛卡微笑到,聳了聳肩,將PDA畫面朝向妮娜。

“相當於最高機密的轉送官門關代碼,其對外洩露可能性巴羅祖父正在調查之中……目前並未發現洩露的痕跡。除了敵人轉送時使用的代碼,其他一切不明。

畫面下方有串意義不明的數字。

“3729231713117”

“巴羅神父認為,這十三位的數字,可能是敵人轉送方法的核心……”

“可是……不經主服務器進行轉送這種事都有可能實現嗎?”

“或者,在主服務器的原始設計中存在後門……不管如何,二年前轉送兵器設計開發顧問的遇害,讓我們現在焦頭爛額。如果他還活著,大概能和巴羅神父一起輕易查明事情的緣由吧”

“設計開發顧問……孟德爾博士嗎?”妮娜低底了聲音,“冬真父親……”

海洛卡的手指輕輕封住了妮娜的嘴唇。

看著妮娜驚慌失措的樣子,海洛卡浮現出惡作劇般的微笑。

“千萬不要在冬真面前說出口喲,妮娜。就連巴羅神父也沒有把博士的真正身份告訴冬真”

手指從唇上挪開,妮娜輕了口氣,視線稍稍避開對方問道,“為什麼呢……?”

“據說那是路德維希?數碼?孟德爾博士的遺言。其實,他的死造成眾多開發資料變成無法解析的迷團。天才遺留的財產誰也無法開啟,如果被人知道孟德爾博士還有個兒子存在,冬真不知會遭到什麼危險……巴羅神父擔心的也正是這點”

“……那是位如此了不起的人物嗎?”

“那個人曾經是巴羅神父最得意的門生,神父的左膀右臂……而且還是最大的對手”海洛卡搖了搖頭,甩出腦中的渺小希望,“無論是多麼優秀,但現在已是故人……我們必須自己弄清迷團,無論要為之付出多少代價也在所不惜”

妮娜無言以對,面對身材嬌小卻身負重責的海洛卡,她只能盡忠盡職地站立著。

“以前,因特甲兒童編入MSS的事,與孟德爾博士會面時……博士曾說過,所謂的治安不過是為了救五十一個人而去犧牲四十九人的行為。雖然我至今仍不贊同這個觀點……但關於變成如博士所說狀況的可能性,卻始終在思索”

妮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真到那時,即使我成為四十九人中的一員,也會幫助長官”

“……那是我的職責喲,妮娜”海洛卡微笑著看了看手錶,隨後收起PDA。

“時間差不多了呢”

“要回座位嗎?”

“在那之前”海洛卡笑著指了指化妝室的方向。

妮娜點了點頭——心有靈犀的副官,端起盛有食物飲料的托盤,因為考慮到‘伴隨’而去是對個人隱私的侵犯,所以她選擇在通道處警戒待機。

一手持著托盤,另一隻是剛才被海洛卡握住的手。

海洛卡的手指細巧得如同薔薇的莖幹。心中猛然烈湧出強烈的意願——想成為她的支柱,想為她盡已所能。告知自己家人的死亡,並把死亡的理由和背後存在的敵人指點給自己——遠比自己揹負著更多更重的痛楚與悲愴,卻依然一步步前進,為了這樣的她,即使粉身碎骨,也一無所怨。

可以媲美求婚騎士的忠誠——或者相當於為愛而舍愛的自我犧牲。

為何造化弄人?深深隱藏在心底的苦悶無耐——為何要讓我身為女子?為何神要讓我與她之間設下這麼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

就在她悶悶不樂地向天上的眾神申訴煩惱時——呼叫聲響起。

臉色有些不快——取出手機,貼在耳上,“什麼事?”

乙的聲音,“雛不見了!————”

‘卡!’手機立即發出一聲好像快被緊握到龜裂般的聲響,然後乙乖乖閉上了嘴。

“讓你久等了”海洛卡天真爛漫地垂首問道,“緊急事件?”

“打錯了”將手機切換成待機模式——陪同海洛卡進入放映廳,安頓好飲料小吃後,“我可以稍微離開會兒嗎?”

“記得預告結束前,要趕回來喲”

“一定”斬釘截鐵回答後,大步向外走去,手機切換回通話模式——用堪比恐怖片的壓抑聲說道,“說詳情,如果因一點小事就敢打擾長官寶貴休假,我絕不輕饒你們”

第一區——信步閒逛的鳳與冬真好像有著說不完的話題,而且說得越多走得越遠就越是覺得彼此的距離更近了些。

列車前進至環城大街四分之一週,在維也納大學前的車站下車,大學正面左側是新哥特風格的建築——市政廳。

兩人閒談著這幢建築的由來——因受到百米以上非教會建築是對神的褻瀆之批評,建築家弗里德里希不得不將建築的高度修正為九十八米,(C注:根據我國記錄,應該是九十九米)但聰明的維也納人在屋頂上豎起六米高的旗幟,還設置了全高三米四的「市政廳鐵人像」——最後這幢大樓變成了總高一百零七米有餘的建築。

冬真說道,“教會佔據都市最高點能給市民帶來安心感是最後審判的象徵。高層建築會給任何一個都市帶來精神變化與危機……這是我從師父那裡現學現賣的知識”

鳳說道,“哥特時代是市民這一概念在歐洲逐漸根深蒂固的時代。所以才選用了新哥特風格呢。這不是為了皇帝也不是為了教會,而是為了慶祝代表第三階級市民意識的覺醒……我記得父親以前是這麼告訴我的”

市政廳前的廣場在夏天會舉行露天音樂會,冬天則設置特大聖誕樹。

在舊城區中心位置是古老的宮庭歌劇院布魯克劇場——後文藝復興風格,天頂上裝飾的是古斯塔夫?克里姆的美麗壁畫。南側市民庭園一角,是君臨奧地利的哈布斯堡王家中,追求女性獨立的伊利莎白公主——俗稱希茜公主的塑像。

漫不經心地步行著,左手邊是著名觀光景點之一的舊王宮——馬術學校的海報、英雄廣場、布魯克門、延伸至環城大街邊緣的新皇宮。

皇宮禮拜堂——週日早晨的彌撒,會有維也納少年合唱團前來獻藝。但因為最近學生數量銳減,正考慮是否新增少女合唱團。

環城大街旁還有兩幢建築——外觀幾乎是同樣的意大利文藝復興風格,右側是自然史博物官,左側是藝術史博物館。其中藝術史博物館是可以與法國的盧浮宮比肩的歐洲最大美術館之一。

邊說邊走,一路行來他們向歌德像、莫扎特像、法國國王弗朗茨?約瑟夫一世像一一行禮。在阿爾貝蒂娜廣場,鳳忽然向右轉,冬真急忙緊隨其後。

坐落於環城大街上的維也納國家歌劇院,曾在二零零二年聘請日本音樂家小澤征爾為藝術總監,小澤由此一舉躍升為世界最頂尖音樂家之流。坐位價格在三點五歐元到二百歐元之間,感覺好像是用遊戲中心的消費,就可以欣賞歌劇了。

鳳突兀地長嘆一聲,帶著憧憬說道,“只有一次也好,真想在歌劇院舞會上出場啊”

這個都市為數繁多的舞會中最著名的演出——以總統為首的各業界精英都會出席,入場費最低一百五十歐元,如果想預約特等席至少要一萬歐元,而且光是參加的服裝費就得花上數萬歐元。

以前,蘇門答臘島地震時,全世界的舞會都曾一度歇演。但唯有維也納歌劇院舞會卻照常進行,其受到猛烈抨擊的歷史由來已久。

“……總有一天能出場的”冬真有些不負責任地肯定對方的願望。

“不可能的啦,因為有規定”

笑容有些悽慘——剎那間,沒能明白那到底是什麼規定。是MSS的規定?還是歌劇院的規定?抑或是與她自己有關的什麼嗎?在確認之前,鳳又邁步走了起來,話題也隨之一變。

這條街上最棒的娛樂——邊走邊說、心靈相通、分享喜悅。

本應如此發展的——

歌劇院面向路口的附近——是豪普特大街的卡爾廣場車站。白色大理石綠色房頂金色裝飾,新藝術風格的代表作之一,但暗地裡卻從早晨開始就是地下毒品商與吸毒者的聚集地。

車站旁——在咖啡店中買來三明治塞入嘴中的水無月和雛正偷樑換柱地私自改造公用電話,破壞話筒,拉出線路板,輸入自己的程序。

“哼哼哼……冬真提款卡的使用記錄已查明。肯定是在這附近”

水無月一陣怪笑——雛露出真心佩服的表情。

“水無月明明黃黃的,可卻變得不黃了呢!真怪”

眉頭一皺,“直呼名字也就算了,別說那種莫名其妙意義不明的鬼話了”

收信聲——水無月迅速取出PDA,咂了咂嘴道,“……有可能已經逃出國外了嗎?嗯,畢竟已經過了好幾天了呢”

雛偷偷瞄了眼屏幕——每當自動檢索程序發現指定關聯項目,都會轉發到PDA之中。

設定的項目名字是——夏琳?巫?佛洛伊德、MSS原解析課課長、治安機構的叛徒——國際指點通緝犯。

“……在找夏琳嗎?”

雛的表情似乎在說浪費時間。

“不對,我等的是那個女人被槍斃的消息”收起PDA——目光冷淡,從懷中取出另一樣東西,銜在嘴上。

雛詫異地看著悠然點起香菸的水無月。

咳咳咳!只見水無月突兀地嗆了起來,隨後急忙將香菸從嘴上挪開,揮手拍散煙霧。雛愣住了。

“咳……這是什麼玩意兒?在書報亭也能買到的自殺道具嗎?”邊嗆邊將香菸摔在地,猛踩了幾腳。

雛不可思議道,“你在幹嗎?”

“嗯……以前我可是會吸的”啐了幾口唾沫,吐乾淨嘴中的菸草味,“在<少兒工廠>時,我可是吸菸組的人……因為那孩子討厭菸草——”

“那孩子?”雛窺探道。

“嗯……”轉開視線,“忘記吧”

“哦……”一臉認真,罕見地追問道,“是誰?”

“把聽到的從記憶中消除”邁步前進——加快步伐。

雛追了上去,無言地從一旁偷看著水無月。兩人從魏林格大街走向貝多芬廣場,“從提款卡的使用記錄來看,二人途經歌劇院、兩大購物街之一的克恩滕大街,再從斯特凡大教堂前往環城車站。所以他們返回城市公園的可能性很高”

雛一連嗯嗯地點頭,一邊好像同意般問,“那個孩子,是指鳳?”

水無月人城市公園的入口處剎住了腳,俯視著雛,“也許是,也許不是。現在應該考慮的是如何分追上他們兩個,對於你的提問,無可奉告”

依然不死心,“喜歡鳳?”

不耐煩道,“你喜歡冬真吧?”

雛被對方突然轉換的話題給弄得一愣,“……唉?”

“不對嗎?”詫異道,“那為什麼要跟著來?不是因為擔心冬真嗎?”

望著天空,認真思索——嘟囔道,“不知道,可很擔心。明明不知顏色如何,卻感覺好怕”

“換言之,就是不能允許他們搶跑呢。真是和你相稱的詩意表現,所以我們必須儘快趕上他們兩個,闖入他們愉快地聊天之中,好好搗亂一把。對吧?”

雛琢磨了下,帶著催眠術體驗者的茫然表情,點了點頭。

“很好”再次邁開步伐——走入城市公園,“哼哼哼,一旦找到二人,馬上大聲打招呼,記住了,要用能夠完全打斷一切交談的音量——”

就在水無月話還沒說完之時,一聲巨大的怒吼聲突然在遠處暴發了。

“你真虛偽!!”

水無月和雛面面相覷,隨即好像彈起般躲入樹蔭之中。兩人一起向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大出意料之外的事態讓他們傻眼了。

維也納河對岸——有兩個人正對峙著。

冬真憤怒的聲音,“我從沒想到,鳳小姐會說出這樣的話!就算是我也擁有勞動者的權力!”

鳳不甘未弱,“你當真以我的這雙手足是種權力嗎!”

“我認為鳳小姐對自己的手足是引以為傲的!我也是因為這雙手足,才能得救!”

“你不過是個累贅!!”直線攀升的激烈怒吼——或者說是和悲鳴相似的聲音。

冬真沉默了——鳳也低頭不語。

從河對岸觀察著兩人的水無月和雛啞口無言,到底鳳和冬真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完全無從想像。

天色漸漸轉陰的天空之下,一切好像都沉入了令人難以忍受的沉默之中。

<Fortsetzungfolgt>

譯者語:

關於海洛卡看的影片,按照原文的確是恐怖片才對。可根據內容,我怎麼看都像是特攝片。

From·Distance後篇

自己這是怎麼了?

竟然會和男孩子一起在都市遊逛,親密聊天,彼此共享前往目的地的勇氣。

那是個與夥伴們不同的存在、民間人士、甚至連槍都未碰過的少年。放在以前,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而且,說起男孩子,應該是吵吵鬧鬧壞心眼下流無恥不知到底在想什麼——至少在少女心中是如此定義的存在。所以特地利用寶貴的準待機休假與男孩子一起行動,簡直可以算是天崩地裂的事件了。

米利奧波里斯第一區——從五星級薩赫酒店門前走過的少女有著一頭柔順的波浪式長髮、深紫色的瞳孔與左眼上的傷疤形成鮮明的對比、就好像氣質不凡的天鵝公主。鳳?愛維裡黛切?奧斯特/十五歲/在休息日外出這一緊急事態中,向她的上司兼指揮官兼曾經的名模妮娜小姐慎重地請教了穿著搭配,其成果就是這套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都品味不俗、且略帶成熟感的衣裝。

在酒店的玻璃窗上確認效果——淡紫葡萄色套裝,蕾絲上衣長裙,苔綠色靴子——寬簷淺紫色帽子與髮型巧妙隱藏臉上傷疤的同時,另一半長髮悄悄蓋住豐滿的胸部。

另一樣更重要的裝備:長長延伸到雙手手腕的高級薄手套+手錶將還未進行人造肌膚覆蓋,剛剛完成調整的機械義手完全遮住。

不想讓人看見的東西,以不同的裝扮,從結果上隱藏起來——擅長情報戰的現場指揮官給出的建議‘不直接前往目的地,稍微繞道而行,強調休假的觀念是普通人的思考方法’

所以選擇了朝預定路線完全相反的方向前進——對偏差了不止一點點的繞圈路線沒有任何怨言,反而高興伴隨自己的對方——行走在身旁幾乎要肩碰肩的近距離的少年,鳳再次發出莫名的感慨。

冬真·約翰·孟德爾——柔軟的金髮,白皙的臉膛,碧綠色眼眸,如同剛剛學會走路的小鹿——身上並非時常所穿的那套黑色學生服,而是件鳩色牛仔褲、白色T恤、運動鞋、麻色夾克。與自己同齡的民間人士——與鳳所持的男孩的定義完全背道而馳的少年,溫和聰明善良,無論自己說什麼都會認真傾聽。

忽然對視——心情莫名高興起來,試著把周圍環境作為話題,“以前,常和家人一起來這個酒店的咖啡館”

馬上傳來回答這聲——話題,“那鳳小姐也知道薩赫蛋糕審判的事嗎?”

“那當然”笑著細說起來,“這個都市有數的高級咖啡館薩赫與德梅爾之間,爭執到底哪方的蛋糕才最地道的審判呢”

“據說除了專業點心師之外,連歷史學者和考古學家都被請了過來。雙方都找來了數十位證人,連續爭了十年之久”

“這個都市可是咖啡館的發祥地呀,所以才顯得尤為重要。雖然最後判定,雙方同時擁有蛋糕的製作權,但聽說只有薩赫的蛋糕才被公認為最地道”

“鳳小姐吃過嗎?”

“吃過幾次杏仁酸果蛋糕吧”

低頭思索——到底是什麼味已經回想不起來了。

特甲兒童——空中機動性能的代價就是給予腦部的強大負荷會造成味覺障礙,以至於連本應存在於記憶之中的味道也喪失了。

“記得應該是……非常非常的甜”

略顯多餘的感想——但冬真坦誠地贊同了,“我也覺得有些太甜了……還有巧克力好像也非常硬”

“因為過去沒有冷箱,厚厚的巧克力可以讓保質期延長到一個月”

“我吃的莫非是一個月前製作的蛋糕?”

半分認真半分說笑——他的模樣真是可愛。我這是怎麼了?——鳳再次感慨。自己竟然會覺得男孩子可愛什麼的,要是讓天國的夥伴們知道,恐怕要比自己更驚訝到噗笑出來吧。只會躲在她們庇護之下的自己——不知何時起,已經由被保護者變為了保護者。

回到在阿爾貝蒂娜廣場,在奧古斯汀教堂前,冬真忽然喃喃自語。

“哈布斯堡王家教堂嗎……”

他的眼神像教會的學徒——或者說像是迷惑到底選擇機械工程還是建築學的少年。

“進入瞧瞧吧?”鳳留意到少年的興趣,輕快步入教堂。

慌忙跟上的冬真在踏入的剎那,感到塵世的喧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連流動的空氣都帶有神聖感的靜謐。

“教會建築的隔音結構真是好……”冬真低聲感嘆。

在鳳心中這不啻於是對方為能順道拜訪教堂而感到高興,她笑著說道,“冬真所在的教堂也很不錯喲。聽說克洛斯特新堡修道院是個非常安靜的世外桃源呢”

“那裡……有葡萄酒工廠和藥物研究所,還有觀光客也會來,其實很吵的”

苦笑著——學生宿舍的話題似乎被自動過渡了。說起來他的表情和之前提到自己父親時有些相似呢。

不知為何變得想把話題繼續深入下去了。對方越苦著臉就越讓自己覺得可愛,越想刨根問底問個明白。

驚訝——對會生出這種念頭的自己不禁感到詫異,反省一下,但還是按捺不住想繼續打聽。

“王家婚禮的場地……並不怎麼寬闊呀”冬真嘀咕著——錯失找回話題機會的鳳一邊加強反省,一邊附和對方道,

“哈布斯堡王家傳統,沒有新郎只有新娘的結婚儀式。瑪麗·安東妮德,還有拿破崙的再婚對象瑪麗·路易茲都在這裡,心牽未曾見面的丈夫,懷著憧憬與新郎代理人交換戒指”

“不會覺得不安嗎?”理所當然的感想。

“這座教堂的威嚴也許能消除她們的不安吧”真是個適合普通女孩的話題,自鳴得意地回答到。接著笑眯眯地目視對方,“一心向往的王者……我也好想親身經歷一下啊”

冬真的臉色不知為何變得非常驚訝。

“……結婚儀式?”

“是呀”點頭看著對方,冬真的笑容消失了,表情僵硬得好像木頭。鳳邊琢磨想著如何繼續這個適合普通女孩的話題,邊說道,“如果冬真將來成了神父,我一定會拜託你的喲”

冬真驚慌失措——好像被拋棄的小狗,可憐兮兮不知所錯地反覆思索著對方的話,“就是說,我作為神父,主持鳳小姐的結婚儀式……嗎?”

“是的”

冬真在心底暗暗訴苦,怯生生地勉強回答道,

“怎……怎麼說呢,成為神父之類的事,我一點也沒想過……我……”

這種玩笑他竟然當真了?鳳不禁錯愕——自己所說的他都會認真對待啊。這麼一想也就釋然了——再說點類似的話題,徹底看看他的反應吧。

“說起結婚儀式”啪地雙手一拍,把對方嚇了一跳,“離這裡不遠有個不僅主辦過莫札特的結婚儀式,甚至連葬禮也一同包辦的教堂呢,要去看看嗎?”

“嗯……好的”冬真表示同意。

走出教堂,從城市兩大購物街之一的克恩滕大街走向廣場。與觀光客和遊人們一同仰望斯特凡大教堂引以為傲的高高尖頂。

“以前翅膀飛行訓練的時候,常和同伴們偷偷地坐在那上面”

冬真笑著問,“是和乙還有雛嗎?”

“是更早認識的同伴”自然說出口——想傳達的不是感傷,而是曾經的喜悅。

“是嘛……”不知怎麼的,冬真口氣溫柔得好似談論彼此失去的家人,他默默注視著高塔,“這裡是鳳小姐回憶之地呢”

“嗯”如同心中寶貴的思念被人慎重收下了般的喜悅,讓鳳情不自禁脫口而出,“是啊,希望不僅是婚禮,要能像莫札特那樣,當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也由冬真來主持——”

冬真的表情剎那一變,突然激烈地拒絕道,“我、我不要做那種事!”

啞然無語的鳳——表情尷尬的冬真。

“對、對不起……只是開個玩笑……”

鳳晚了一步才發現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沉重的歉意、羞愧、但心中的某處卻莫名其妙暖洋洋地。

“不……是我不好……”

一陣難以說清是平靜還是凝重的沉默——冬真抓了抓頭,鳳也有些不自然。

鳳換了個表情,重新恢復氣勢,‘啪’地雙掌合十,嚇了冬真一跳。

“差不多該吃點東西了吧?”

“好……”認真仔細地朝四周張望了一下——克恩滕大街中心位置的餐廳價格,讓這位平凡的少年真心希望自己沒看見,“去……去哪裡吃好呢……”

“我有妮娜小姐給的附近餐廳的打折券喲”為了讓對方放心,急匆匆地打開挎包,取出打折券,“就是這個……”

冬真促然變得愕然,隨後身體像根木頭僵住了。

他的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害怕。鳳不知原因,仔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打折券,最後看到了打開的挎包——剎那愣住,隨即瞭然。

真是幾乎要讓她昏厥的失態——挎包中是絕不應讓外人看見的公安部隊用九毫米口徑手槍,護身兼非常出擊時用。曾經在逮捕冬真時,她無意識握住的就是這把手槍。對冬真來說是給他痛苦回憶的最爛物品。

“這、這個是……我並不是……”慌忙間不知如何解釋是好,胸口被想讓對方理解的焦急心情塞得滿滿的——

“鳳小姐做的沒錯”平和溫柔的聲音——冬真露出歉意的微笑,“我、我只是有點……害怕手槍”

被他的話打動,身軀微顫——為什麼會這樣,這樣的人,從未聽說過也從未遇上過。那時他確實露出會被槍殺的害怕表情,他的心中應該仍舊存在著不得不屈服於被槍殺的暴力創傷——可為什麼?他能這樣舉重若輕地接受呢?

清楚地感到自己臉頰正飛速染紅——是害羞?是喜悅?是想感謝?還是想道歉?完全不知所措。

“……謝謝,冬真”

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回應到。冬真輕輕搖搖頭,溫柔一笑。

離斯特凡大教堂稍遠處有座廣場,那裡價格適中的店家成群,是年青人聚會之地,未來的藝術家音樂家們在路邊各自練習,展露才華。

在咖啡館兼酒吧的小店旁,有位演奏薩克斯的男子,激烈的音調堪比正宗美國紐約風格——精悍的五官,白色帆布裹住木栓色頭髮,結實的體格,身穿便服夾克。他就是MSS戰術班副班長日向?羅魯夫?阿納貝魯。

明明是旋律激烈的音樂,但演奏者的表情卻異常平靜。一曲終了,經過的行人們無不拍手喝彩。這時,從小店中走出另一個男子,向奏者伸出啤酒杯。

“差不多該潤潤喉嚨了吧?”

“……我不喝酒,御影”

“看上去是酒,其實是無酒精飲料啊”

“撒謊,看你的臉就能明白”

“這是天生戰士的戰術班成員的午飯喲,就算是神也會諒解的”邊說邊大口咕嘟咕嘟地痛飲起來,MSS戰術班專任士官御影·柯路斯道·勃倫納戴利爾——琉璃色瞳仁,金色長髮,外貌白淨,好像只矯健的獵豹。他手中的啤酒杯眨眼間便見底了。

店內——戰術班剩餘的十四名隊員大白天就開始乾杯歡呼鯨吞龍吸,又唱又跳好不熱鬧。

鈴聲——御影從懷中取出攜帶終端,展開液晶面板,出現一個女子的影像。

“《御影,有件急事……》話只說到一半,屏幕中之人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你又在喝酒?》

“是和年青貌美的少女們一起約,潮音”御影朝她擠了擠眼——在他背後那些實在難以用年青貌美來形容的男人們鬨堂大笑乾杯齊呼,“當然了,如果我們的白雪公主也有意參加的話,屬下立即前往接駕”

《誰是你們的!不準再使用我成人前的名字!雖說是休假,但也是準待機狀態。蠢貨》另一頭斥喝的女子是MSS副官妮娜?潮音?秀尼碧丹——黑色短髮,漆黑雙眸,土耳其血統的冷美人。

“我這也算是孝敬父母啊”滿不在乎的口吻——店招牌上寫著「勃倫納戴利爾酒館」,這裡是御影的本家。

妮娜一副受不了你的表情,《日向在哪裡?》

“我在這”日向抱著樂器從御影身旁湊了過來,“怎麼了?”

《二名調整義肢的特甲兒童從本部大樓偷逃。根據解析結果,他們就在你們周邊半徑三公里的範圍之內》

“哪兩個?”日向的表情迅即轉換為追捕者。

《雛和水無月。立即逮捕他們帶回本部。此外乙會負責支援你們。不準打擾到長官富貴的休假》

“明白”日向端正地回答到。

“啊哈哈哈哈,瞭解”御影向店內發出號令,“混球們,白雪公主在呼喚我們”

膀大腰圓的醉漢們同時起立,手上拿著酒瓶、啤酒杯、啃到一到的雞腿——帶頭的御影興致高揚地唱著唱,醉熏熏地出發了。妮娜怒吼徒勞地響起,《你們!當真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麼嗎——!?》

日向輕嘆一聲,這時他身旁傳來飽含笑意的聲音。

“哦~~~老哥,你會吹那個東西呀?”

道路上站著位少女——乙·愛麗絲泰爾·施奈德——兩根尖尖的髮辮,好像花兒般的迷爾裙,藏起還未完成機械化義肢調整的薄手套和緊身褲,可愛的嘴唇上銜著根巧克力棒,喀嚓喀嚓地被牙齒削減著長度。

“吶~~吶~~吹來聽聽喲,老哥”

日向一臉不高興,“我不叫老哥”

120%撒嬌狀,“歐~泥~醬!”

日向臉色更不快地低吼道,“叫我日向,小子”

“幹嘛兇巴巴的?”乙感到莫名其妙,隨即她展示般翻了翻自己的迷你裙說道,“沒看見我這打扮嗎?還喊我小子,你腦袋有問題……”

緘口不語——日向收起樂器,箱子內側貼著張照片,照片中的是比現在年青許多的日向以及男孩女孩、中年男女和老人,所有人都溫暖地笑著。

乙下意識偷窺了一眼,“呢~~~這個——”

猛然關上箱蓋,“家人”

乙抬頭望著背起箱子的日向,表情微妙地問道,“他們……”

“都離開這世界了”平靜的回答,“走吧,你是來搜尋同伴的吧”

乙一邊跟在日向身後,一邊咔嚓咔嚓地用力咬著巧克力棒。

幹嘛對我發火——失去的家人兄弟姐妹之類的事,又不是我不好,因為我不知道嘛——

“別在意”小聲嘀咕——就好像察覺乙的內心,“我只是討厭罷了”

乙氣呼呼地——討厭那種稱呼?還是討厭我?是哪個?心中琢磨了一遍卻還是沒開口,沉默地跟在日向身後。

廣場附近——三明治餐廳「杜蘭」的招牌菜——鬆軟的法國麵包+魚子醬+蔥汁鮭魚片+香脆烤肉+芝士龍蝦等配料多到令人目不暇接的特大三明治。

冬真一邊對於憑打折券享受半折優惠而感到慶幸,一邊帶著困惑從前台取來了Tabasco瓶(辣味沙司)——鳳高興地接過瓶子,隨後瓶裡的辣椒醬迅速朝麵包傾洩而下,直至將麵包完全染紅,她樂不可支的樣子——就好像不會再次擁有這樣的休假。而盡是些悲傷辛醉之事的‘工作’——希望她至少現在能擁有笑容就好,因為接下來就要前往那處悲傷之地了——

不可思議的感覺——越是接近對方,越好像能感到與之距離的遙遠。面向自己的笑顏,卻總好像同時在注視著其他的什麼。

“已經到這個時間了呀……”鳳突然看著手錶——正午十二點半,“其實,原本我還想去看看另一個廣場的大鐘”

高市廣場的錨金鐘「AnchorClock」——不同時辰會奏響不同樂章,還有與維也納淵源不淺的十二位大人物的人偶也會伴隨登場:羅馬皇帝馬可·奧勒留、哈布斯堡家族的創建者魯道夫一世、瑪麗亞·特蕾西亞女皇、海頓——

“下次肯定還會有機會去看的”不知不覺就認真安慰到——寶貴的休假,也許對鳳來說要遠比自己想像中更失望吧。

然而,衝擊總是這樣突如其來。

“真想一起去看看啊,那個大鐘是我所憧憬之人與我的共同回憶呢”

俯仰之間,她的話語好像能折斷頭骨般,被狠狠撞擊了一下自己。遠比剛才被她拜託負責結婚儀式的神父之職時更強烈——從她的口吻中自然而然感到所說之人應該是異性,但還是必須親口確認才甘心,“那……那個人……是男人?”

“是的”鳳笑容滿面,“鼓勵我,指導我的人”

是嗎——剛想這樣回答,聲音卻好像卡在喉嚨裡,怎麼也出不出來,迷迷糊糊連自己為何會感到衝擊也不堪明瞭——正暈頭轉向之際,另一波衝擊再次襲來。

“是他讓雙目失明的我傾聽時鐘的音色,他告訴我機械絕不是無情之物……那本來是為了讓人們幸福才被髮明的。我也是因此才接受了這對機械的手足”

對這一切感到動搖。這是第一次聽鳳親口述說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是機械。而且還是遠遠超出意料之外的由來——

“雙目……?”不禁凝視著對方深紫色的瞳孔。

“嗯”平靜的笑容——不是向著自己,而是面向她心中嚮往之人。心中的深處一陣刺痛。

“我的眼睛被火焰毀掉了。現在的這雙眼,是解析我的遺傳因子後再生的生化義眼”

鳳說得好像理所當然波瀾不驚——促然感到一種莫名的、不同於以往的衝擊或是刺痛襲向了自己。

少女總是遊走於生死邊緣——注視著死亡深淵,同時以不被死亡吞嚥的堅強不斷展翅展翅飛翔。

對方的眼眸——對方的存在,如此高貴遙遠、而又令人渴求,能與之同在是多麼光榮啊。而同時對於有位男子竟能指引這樣出色的她,甚至讓她懷抱憧憬之事,深感震驚。

“要是能有機會和你一起去看看就好了。那個我回憶中的大鐘”

“嗯……嗯”無法想像那究竟是何種回憶,也無法開口尋問所憧憬之人是何模樣——如同某樣沉重至極的東西壓在心口,點了點頭。

離開餐廳後不久,經保路採爾大街走向環城線車站。在返回本次步行出發點的城市公園途中——鳳的步調忽然緩了下來。石結構建築之中,居然掛著一塊華麗的電子招牌——電子遊戲中心。正好是休息日,所以格外熱鬧。不時傳出輕快的電子音樂,從店外就可以看見裡面人頭攢動。

冬真先停下腳步,“進去玩嗎?”

“唉!?”鳳似乎被這個提議嚇了一跳。

“對……對不起,你討厭這個嗎?”

“不、不是的”鳳猛烈地搖頭示意,怯生生地朝店內張望,“這種場所……我沒經驗”她好像在觀察關有野獸的牢籠般警惕,“不會有事吧?”

“我、我想這裡應該不是什麼危險的地方……”

“是、是嗎?”鳳握拳屹然而立——眼神中溢滿挑戰欲,“那就請多指教了”

話雖如此,但鳳卻還是藏在冬真身後般小心翼翼地踏入店內——當得知裡面不僅有男性還有女性的時,表情馬上如釋重負。莫非她不擅長面對男性?——冬真這才醒悟到。

“這是樂器?”鳳指了指某套大鼓。

“這也是遊戲喲,要不要試試?”

“請展試一下”鳳認真地說到。

“我的技術沒那麼好的啦……”搔了搔頭,投入硬幣——響起輕快的音樂,鳳緊張地豎起雙肩。

握緊打擊棒——稍稍感受到來自背後鳳的視線,選擇關卡、音樂、模式。隨後從畫面上方,同時在數條線上,落下彩色金屬圖塊。

在圖塊到達下端的瞬間,‘咚咚’敲擊所在位置的皮鼓,圖塊會像火花般消散,計入得分。而錯過打擊時機的圖塊會朝畫面下方消失,然後算入失分——邊說明邊完成了初級關卡。

“試試嗎?”交出打擊棒——鳳好像下定什麼決心般接過手——換人。

讓出位置,音樂開始。第一個圖塊落下,只見鳳的手腕一甩。

咚~~!一聲極具穿透力的打擊聲瞬間響起,冬真不禁為之啞然,其他的客人們也紛紛轉過頭來。鳳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畫面上,她不停地連擊——完美的節奏、速度、角度,遊戲機宛如成了真正的樂器,冬真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卻發現鳳已完成了清關——失分為零。她回首一笑,冬真急忙陪笑起來。

繼續遊戲——鳳控制打擊棒的技術完美到令人為之嘆息,只見她一路破關,在一分未失下進入了中級關卡。

不知何時起周圍聚滿了其他客人——未注意到周圍感嘆聲的鳳迅速?沉穩?堅實?華麗地保持著零失分的記錄連續破關。

街機突然響起奏鳴曲——恭喜得分進入這台街機記錄的最高得分前五位,鼓掌?歡呼?口哨聲跟著響發。

鳳被嚇著了——他人的視線讓她有些僵硬,冬真鼓勵道,“加油,鳳小姐”

“好,好的”緩過神來——注意力再次集中於畫面上的高級關卡。並非是配合節奏,而是完全與節奏一體化,複雜奇怪的圖塊群好像被囫圇吞棗般消失不見,全關卡無失分的記錄已近在眼前,客人們帶著熱情開始有節奏地拍手,連冬真都激動起來。店內的一角很快變成以鳳為中心的踢跳舞會場。

最後一關——人群的激動到達頂峰,打擊棒急風暴雨般落在皮鼓上,隨後——

覆蓋著鳳胳膊的手套因為這激烈的衝擊慢慢褪下露出手臂,並繼續向肘部以下滑去,直到連手腕也幾乎顯露。

不知是誰停下了拍手,停下了踏步,停下了口哨——眨眼間冷場了,不快的氣氛開始擴散,冬真愕然地看著發生的一切。

咚!最後一個圖塊美妙輕快地消失了,盛大的嗡鳴在熱鬧盡失的一角空蕩蕩地響徹而起。

鳳笑容滿面地回過首,隨後臉色迅速變得僵硬而又鐵青。大半的客人們好像在膽怯似的扭過頭去,一個一個轉身離開,所有人陸續散場,人群中不知是誰冷冷嘀咕道,“……是機械啊”

剎時間,冬真如墮冰窟,呼吸滯塞。

鳳緩緩將打擊棒放回指定位置,將手套恢復原狀——她就像是遠古時慘遭投石刑,被眾人用石塊砸死之人——雖然她身上一點點傷痕也沒有,但她的表情卻分明在說很痛很痛。被砸傷的不是她的肉體,而是心靈。

“走吧”鳳從位子上站起身,聲音冷硬的不像是人類所發。

在冬真準備說些什麼前,插入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這是獎品”店主男子瞥了一眼周圍,似乎對其他的客人很生氣。

推開店主遞出的小禮盒,鳳正準備向店外走去時。

“好本事”男人認真地說到。

是指機械化義手嗎?還是指打擊棒的操縱?——俯仰之間,冬真沒能明白。

鳳的腳步瞬間停頓了一下後,很快走出遊戲中心。店主攔下慌作一團打算追趕的冬真,硬是將獎品強塞給了他。捧著禮品連道謝的從容也沒有,更不知接下來該對鳳說些什麼好的冬真,只能奔出遊戲店追向鳳。

“偉大的真主啊”

所有人一起跟隨著唸到——在一座小型清真寺中,日向正和他人一起參加禮拜。坐在角落的乙小口啜飲著和藹大叔端出的香茶,懷抱著日向交給她的樂器箱,悠閒地環視寺院。

禮拜結束——日向走來接過樂器箱。

“……老哥是伊斯蘭教徒啊“

“真主會「寬恕」任務中的禮拜”走出清真寺——補充道,“我不叫老哥,叫日向。小子”

“偶才不是小子呢!”抗議比起平時氣勢略顯不足,“而且日向不是你成人前的名字嗎?”

“那就叫我羅魯夫。這兩個都是我入籍後的名字”

“……那是啥?”

“庫爾德語的名字,早已留在故鄉了”

“哦~~”好奇心的牽引讓乙不禁想打聽一下對方的真名,但猶豫了一下,終還是決定繼續搭腔,“我的爸爸媽媽以前常叫我愛麗絲。這名字太女孩味,我不喜歡。但現在已經沒有人會這麼叫我了”

“是嗎”輕聲低語——他並未無視乙。

“老……”想了想——乙決定向御影和妮娜學習,“日向,討厭我嗎?”

詫異地低頭道,“為什麼這麼問?”

“那個……剛才你不是說討厭什麼的嗎”

“我不會把樂器交給討厭的傢伙”

“哦~~”眼睛一眨不眨地抬頭注視對方,“那麼,日向你就別再叫我小子啦”

沒有回答,日向站著以PDA檢查情報,“從他們的行動來看,顯然是在追蹤另一個第三者。根據本部情報,你們的小隊長正前往這裡附近。對吧?”

乙目瞪口呆,“雛是在追趕鳳?”

“愛麗絲,小隊長的目的地,你有什麼線索嗎?”

這次乙的下巴都快掉地了——臉色也不知為何漲紅起來。

“我……我討厭這種叫法!”

“你的成人名字”,日向的口吻就好像在說你就認命吧,“乙這個音,我總是發不好”

“討、討厭……”少女紅蘋果般的臉上寫滿了抗議。

“找到了!我們的特甲兒童!”

冷不丁背後傳來聲怪叫——御影還有他的醉漢部隊出現在道路上,東搖西擺地晃了過來。

“啊哈哈哈哈哈哈,逮到她了,混球們!”

乙猛烈反抗道,“不、不是抓我!”

但他很快被日向拉住,“沒用的”

“啊……”膝蓋忽然一彎,傳來脫力感——機械化義足尚未完成調整,與關節部的連接發生障礙。乙焦躁起來,蹣跚著咬緊牙關,就在這時,一雙大手忽然把她攔腰抱起。

“別勉強”日向只是看了一眼就把握情況。

靠在男子結實胸膛與粗壯手腕之間的乙,不知為何變得全身僵硬——日向走動時的那份柔韌強健感不斷傳向乙的全身,突然襲來的羞澀讓她連放下我之類的話都無法開口,胸中卡嗒卡嗒的機械心跳聲徒然間好像變成了卟咚卟咚的奇妙旋律。

背後,戰術班的眾人醉得七歪八倒,有些人難看地趴在路邊劇烈嘔吐,有些人和趕來驅散他們的警官打鬥——半數脫離,率領剩餘半數遊走在街道上的御影高揚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無言的鳳快步行走,片刻也不願再作停留,儘早遠離那家店。無言的冬真唯有低頭追趕對方。越過環城路,來到城市公園的鳳,終於放緩了步調,不久停下腳步。

“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呢”鳳抬起頭,露出冷冷的微笑,“知道我為什麼不能出席歌劇院的舞蹈會嗎?”

“不……”比起剛才在店內看到的鳳,現在露出硬冷尖銳笑容的鳳更讓冬真心痛。

“因為萬一舞會中我的手足發生故障,豈不是會有損舞會的檔次與權威”刀刃般的聲音——悲憤化為鋒芒,“可另一邊那些大人物們卻把機械手足當成什麼都能做的萬能道具,乾脆說清楚不喜歡機械手足的擁有者待在身邊不就好了嗎?”

“……我知道”冬真突然插話道——他再也忍受不了鳳利刃般的悲憤,“我調查過。所以我知道為了讓這雙手足活動需要經過多麼刻苦的訓練。還有一旦能夠使用,將會是多麼優秀——”

“冬真”鳳打斷了他——就好像用鋒利的小刀切開對方的話語,她從花壇中拾起一塊手掌大小的石塊,“這是什麼?”

鳳笑了,就像平日出迷題時露出的微笑——但眼中卻全然不見笑意。

“是……石頭……”

“不,錯了。這就是我”

冬真倒吸了一口冷氣——鳳冷笑。

“這就是我。就連以自己的意志活動自己的軀體也辦不到,我就是這塊曾經身為人類的石子”

冬真失神了,在一瞬間他覺得好像通過鳳的存在,看見了那無窮的黑暗。能將所有幸福勇氣溫柔喜悅一併吞沒的黑暗之淵——

“以前,火炎奪走了我的手、腳、眼、耳、鼻、舌。被燒焦的醜陋肉塊被好像雕刻家雕琢石頭般重整為最適合形狀,這就是我”

冬真無法出聲,他害怕得不敢踏入對方所在黑暗之中。

“你不也是把我的身體從上到下都視為機械嗎?”

剎那——在退縮的冬真心中某處突然燃起昂然抵抗的火種。

“不是的!那種事,我絕……”

“明明不敢正視我!”鳳如同是在悲鳴,“無論是在本部大樓,還是在那家店中,你的視線明明都在刻意避開我的手足!”

“那只是因為……”說不出話來——鳳又笑了,更加冰冷也更加尖銳,溢滿了令人顫慄的悲痛。

“那個讓我傾聽大鐘音色的人曾經說過。他對連五觀內部都燒焦的我說,將把我的腦直接連上電子迴路。如果我想選擇死亡,他會代為向神道歉,說是不小心把我到了家人身邊。當我聽到他的話時,你可知我的心情是多麼安心嗎?”

冬真愕然杵在那裡,完全無話可說——對方的話,他完全無法感同身受。

“你為什麼要和我在一起?對我有興趣嗎?還是想看我殺人?或者單純只是逃離學校,卻找不到其他可去的地方——”

“不是的!”冬真叫了起來——和剛才完全不可同語的抵抗心突然湧起,“我是以我自己的意志……!絕不是因為興趣——”

“你真虛偽!!”

剎那間,一聲驚雷般的吼聲響起——冬真胸中的怒火同時被點燃,激怒的程度連他自己都感到吃驚,他高聲反駁道,“我從沒想過,鳳小姐會說出這樣的話!就算是我也擁有勞動者的權力!”

“你當真以我的這雙手足是種權力嗎!”

“我認為鳳小姐對自己的手足是引以為傲的!我也是因為這雙手足,才能得救!”

“你不過是個累贅!!”

悲鳴之聲——冬真臉色鐵青地沉默了,鳳咬緊牙關強忍著痛楚般垂下頭。

觀望著他們的另兩個人也因這遠超乎意料的場面,嚥了口口水,表情僵硬。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到底怎麼回事?”

鳩色眼睛+呆毛/挺直的鼻樑/古惑裝/雞窩式髮型——MSS少年轉送官水無月·阿多洛夫·魯庫那感到了動搖。

“他在反抗鳳”琥珀色眼睛/金色短髮/歌特式的連衣裙/覆蓋式耳機&舊式iPod——以驚人讀唇術旁聽遠處鳳與冬真對話的少女雛·英格麗特·阿登納敬佩地說到。

水無月羨慕道,“你真是個悍不怕死的男人啊——冬真”

雛困惑道,“怎麼辦?”

“現在走入對面的危險場所,是會被流彈打成馬蜂窩的。難得我過來給他們添亂,冬真這臭小子……”

冬真和鳳一聲不吭地忽然邁開腳步——二人各自朝著地鐵和地道入口走去。

“走掉了喲?”

“好吧,你負責追鳳,我去找冬真打聽一下事情經過。稍後,我們共享情報,懂了嗎?”

“嗯”雛頷首表示同意。

“嘿嘿~~我這就來了喲,冬真。熱情洋溢地安慰一下你,順便徹頭徹尾把來龍去脈給挖個乾淨”

水無月腳步輕飄飄地跑動起來——雛也開始向地道移動。察覺對方是打算利用巴士,所以為了能搶先出現在道路的另一側,她必須登上樓梯,就在這時,膝蓋徒然一軟,調整中的義足關節處反應不良——眨眼間來不及抓住扶手仰天倒下。將身體在半空中扭轉,迴避對後腦的撞擊,以雙手擋住頭部——但想像中的冰冷衝擊並未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溫暖柔軟的接觸感,她落入了背後之人的懷中,並被牢牢接住了。

“沒……沒受傷嗎,雛……?”

從頭頂傳來了冬真的聲音。

奔跑在因地下商業街開發而增設的道路中,搶先到達地鐵的乘車處——檢票處沒有發現對方,樓梯上也不見人影,看了眼電梯顯示,水無月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他就那樣站在電梯門口,雙手交叉在胸——在電梯門打開的同時,怪笑道,

“嘿嘿嘿~~難得的休假,竟然搞得如此慘絕人寰,老老實實向我坦白交待吧——”

“……水無月?”

好像拒絕被按倒在電椅上的犯人般,水無月猛然向後一仰——他面前的是表情進入射擊前五秒劍拔弩張的鳳。

水無月一邊噴出恐懼的冷汗,一邊把握了事態——冬真與鳳決定分道揚鑣之後,很快後悔了,然後兩人追向對方卻擦肩而過。而鳳正好遇上了自己,這真是最背不過的運氣了。

“該向你交待些什麼好呢?”

無路可逃的水無月——就在快被對方猛烈的殺氣給壓垮前,他一屁股坐倒在地。

腦中一片空白藉著冬真的肩膀站回地面的雛坐在公園長椅上,接過冬真不知何時從小賣店買來的炭酸果汁,終於緩過神來。

“……唉?”雛再次確認了一下對方。

“腿……沒事嗎?”毫無疑問是冬真本人,只見他擔心地看著這邊。

為什麼對方的聲音聽起來這麼清晰?隨即明白了,耳機因為剛才的摔跟頭而滑落,掛到了脖子上——心中傳來防禦壁瞬間消滅的衝擊感,但奇怪的是再次戴上耳機塞住耳朵的行動卻在心中某處被抑制了。被冬真抱住那一剎那的感觸被大腦擅自無限重放,無法停止。

“沒想到雛會在那裡……真嚇了我一跳”

冬真無精打采地微笑著,一眼就能明白‘受了打擊’的表情。

“……冬真,對鳳發火了嗎?”

不考慮前因後果極為不妥的直球發問——正喝著果汁的冬真立即僵硬了。

“看……看到了嗎?”

雛琢磨了下用語,“偶然看到”

“是……是嗎”冬真好像被氣壓推倒般癱坐在長椅上——他的側影就好像上次教雛玩硬幣遊戲時般寂寞且溫柔。

“鳳說了什麼?”

冬真用力握緊了果汁的紙杯,“受重傷的時候……有人對鳳說她可以選擇死亡……鳳聽了後覺得很安心”

“是身體改造成機械前的事?”

對著面向虛空默默點頭的冬真,雛說道,

“那很普通喲”

冬真這次真的驚愕了,不敢置信地定晴細看著雛。

冬真不在地下——鳳原本打算去的汽車站上也不見人影。板著臉就像在說「不僅是今天,對你就必須基本保持全力警戒」的鳳坐在長椅上,水無月如同根木頭般駐立在她面前,暗自琢磨是坐她的旁邊,還是閉眼跳車逃跑來得更安全?

“說吧……你聽到了多少?”

“什麼也沒聽到啦”拼命抵賴,“走過公園的時候,正好看見你們在吵架。本來我是打算追上冬真的。畢竟我是那傢伙的摯友——”

鳳如火山噴發般的眼神清清楚楚傳送著「別再多囉嗦」的信息,於是水無月閉上了嘴。

“那麼我問你一件事”鳳停了停,眼神在警告水無月:回答不出,就照斯芬克斯傳說中的那樣把你給撕了,“冬真為什麼不回學校?摯友的話,當然應該知道理由吧”

“這可是個關係他人意願和其他諸多隱私的問題呀”飄浮在生死一線間的水無月如是說。

“義務教育和個人意願有什麼關係?”

“不對不對,那個已經結束啦”

鳳皺起眉頭,“……結束了?”

“你沒聽說嗎?那傢伙早就畢業啦,他可是個跳級生,而且還跳了整整六年”

鳳好像聽到什麼天大的秘密般瞪大了眼睛。

“普……普通,是指什麼……?”

冬真宛如聽見地心說的信奉者突然宣佈乞力馬紮羅並非宇宙中心般狼狽不堪,而雛則如同述說銀河形成的過程般解釋道,

“我們所以努力,是因為我們相信那是由自己決定的。如果不是那樣,就會變成一切聽從大人們吩咐而活著。可以選擇死代表我們還有選擇的權力。所以才會想要活著,才會覺得安心。這個身體還有工作都是由於自己想要活著才做出的選擇。如果不是這樣,一定會得不正常然後壞掉。什麼也無法選擇僅僅只能活著的話,不是和死沒有任何不同嗎?”

“說起克洛斯特新堡修道院,那可是個菁英意識的釀造場呢。想像一下吧,在那種環境中有一群比自己大六歲的同學。說簡單點,就像是要和旋轉電鋸握手。而那小子是個相信連旋轉電鋸都會帶有好意的希有品種。結果學園生活自然變成類似於美國影片《脫獄》般的東西了”

“那……也就是說……被欺負……?”

“具體情況雖然不太清楚,但據我所知,他似乎有整整一年沒用過淋浴室。據說有人在他浴室的噴頭上塞入了氫氧化鈉,當他打開水龍頭時突然爆發,險些造成雙目失明”

鳳的顏色徒然一變——憤怒的模樣似乎準備立即動手尋找犯人。

“雖然我不知道冬真對那些二十一歲的研究生們是不是貫徹甘地的非暴力主義,但據我調查,冬真離開學生宿舍的同一時期,發生了件騷亂。在進行彌撒時,被改造成定時音響炸彈的管風琴發生爆炸,有十七人因需要鼓膜治療被送進了醫院”

“那……那是冬真乾的嗎?”

“天知道。那傢伙的性格雖然確實有點適合做恐怖分子,但真相不明。不過至少那些旋轉電鋸們大概相信是冬真乾的吧。要是再回到那種地方,這次大概真的會被撕碎吧”

“那可是個……歷史悠久的學園啊?”

“將我們機械化的<兒童工廠>不也是傳承正統嗎?對我們來說無論是學校還是恐怖事件現場,哪一處都是戰場。這就是人生,這就是戰爭。雖然戰鬥規則不同,但變得不正常,變得壞掉的傢伙數量,想來其實差不多吧”

“我、一無所知……”鳳突然覺得坐立不安——心煩意亂地看著天空,“我原以為,同齡的孩子肯定活得很愉快……”

“不必道歉。但是,如果你對於那傢伙所在的戰場想了解得更清楚的話,他肯定比我更能說得詳細一些喲”

鳳徒然起身——看著水無月,“謝謝”只聽她輕輕呢喃到,下個瞬間,宛如彈射般跑走了。

目送著她的身影朝地鐵的方向漸漸消失,水無月無耐地長嘆一聲,坐倒在長椅上,眺望她所在的方向,笑著自言自語道,“當然得讓她去呢。總比看著那孩子哭要好得多,對吧……老闆”

焦急的心情甚至到了想動用特甲轉送進行移動——鳳乘坐著著地鐵,向第十一區前進。

走下車站,越是接近目的地,越是能感到某些能遮蓋一切悲傷與憤怒的東西。

虛無——強烈到令人害怕。所以至今未能踏足這裡一步。不知何時起盤踞在自我心中的這個東西,可以吞嚥所有一切。

多瑙運河沿岸,寬闊平坦的美麗空地上,一位少女佇足於完全化為塵埃的爆炸地點前,她深信這麼做是自己的使命。

期待的人不在這裡——心急速冷卻。連死去孩子的面貌都被吞沒的異樣安心感。無法停止,消失遠去。奪去感情。從今往後無論是誰再死去都不會在意,連死去孩子們的名字都失去意義。被強烈的懼意壓迫到幾乎要叫喊時。

“他想對鳳小姐,表示感謝”

背後響起的聲音,讓她忽然清醒過來。

心也在同時連接起來——即將消散的東西在最後一刻停了下來。

回過頭——依然帶些怒容的少年,一字一句說道,“我能明白。那孩子並沒有為聽從鳳小姐的話而後悔。即使那是鳳小姐在沒有其他選擇之下做出的最壞決定,因為他知道如果有更好選擇鳳小姐一定會告訴他的——”

對方的存在越走越近,虛無漸漸遠離——取而代之的完全未曾料到的激烈心情轉化為聲音噴發而出,“別再說這種敷衍的話了!你怎麼會懂!”

憤怒——楚痛——皆承受之人就在自己的眼前——所以喊道,

“那孩子和我一樣!我們不過是相信自己的選擇,苟延殘喘的小石子。你怎麼可能理解——!”

但對方沒有露出任何怯意,而是筆直朝自己走來。促然發現彼此間已經近在咫尺。血肉構築的雙手,緊緊握住了自己鋼鐵的雙手。

“我來告訴你我知道的事”冬真一如既往的和藹,但卻流露出令人驚訝的強烈存在感,“這雙手曾經在火海中將我解救,曾經在我最無助的時候緊緊牽住我,曾經為我擋下必死的子彈。無論鳳小姐說什麼,我都信任這雙手,並以這雙手為傲。我會感謝這雙手,無論何時無論何地,今後一生都尊敬這雙手。鳳小姐的雙手所握住的東西,所獲得的東西,所傳遞的東西,我全部都會給予肯定。即便全世界都否定它,也與我無關”

冬真的話語宛如沖刷一切的無盡波浪,讓鳳感到害怕。

“放手!”掙扎著——但少年卻並不放手,於是再次害怕地用盡全力吼道,

“我不是為了只救你一個!為了救一些人而必須殺掉另一些人的心情你怎麼可能明白!”

“我想我應該可以明白”完全不為所動——只是聲音越來越平和,“基督不也同樣並非是只為救助一人,而是尋求解救所有人的方法。即使因此揹負罪孽”

“基……基督……?”被這太過脫線的比喻弄得心慌無比——自己怎麼可能和他相比。

“別、別說這麼愚蠢的話”

“這並不愚蠢。對我來說,鳳小姐就是手握機關背生翅膀的基督”

“什麼————…………”

超乎想像莫名其妙連同害怕和心慌都消退的呆滯感。從相遇到現在第一次感到眼前這個少年莫非是個無藥可救的笨東西?

“那……那算……什麼……”

在幾乎佔滿視野的近距離中,少年認真地斜著頭說道,“天知道……那是什麼吧”

“天……天知道……?”

“不過……正因此我才能肯定鳳所揹負的武器,也許那和十字架有些類似吧”單方面的理解——點頭。

“等等……你擅自做……”

“即使明知會揹負罪孽死去,基督還是拜訪了伊路撒冷。身為石子大概就是如此吧,教會的比喻中稱這為岩石”

“難……難道我會被釘在十字架上嗎……?”

“不……”說到一半,眼睛突然看向空中,過了會再次直視過來,“也許吧”

呆若木雞,像就被無形的話語給狠擊了一拳,“說這種亂七八糟的話,要打算把我當傻瓜——……”

什麼東西突然流過臉頰。當注意到那是眼淚的時候不禁感到錯愕。沒有理由,明明自己並不想哭。而且偏偏是在這個人的眼前——

“討厭……為什麼……”對方鬆開手——但鳳沒有去擦拭臉頰,而是看著自己的手掌。被手套覆蓋的鋼鐵手掌中,淚珠啪嗒啪嗒地落下,異常溫暖。

那些遠去的東西忽然逼近,逝者的面貌——那個孩子寂寞的微笑。並非是心中傷痕的再現,也非隨著虛無而一起風化——而是記憶中有血有肉的永遠的生命,他就在那裡。

“我……有好多話想對他說……”冬真再次輕輕握住鳳被淚水打溼的手掌——看到他的手也被自己的眼淚沾溼,哽咽著說道,“可是諾依在我無法觸及的地方,始終悲傷地笑著……”

鳳淚不成聲說不下去——什麼也不想,如同孩子般嚎啕大哭起來。

知道了乞力馬紮羅並非定是宇宙中心的冬真,究竟能不能與銀河彼岸的鳳相會呢?鳳孤零零地獨自坐在長椅上默默思索著。

因為在意雛的狀況,冬真沒有馬上離開。當雛向他解釋自己的腳休息一下就能正常運動後,才離開了那裡。

看見他遠去後,雛問自己為什麼要解釋——找不到答案。敲了敲膝蓋,因關節部的連接障礙,毫無感覺,不能站起。說起來,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那是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自己強忍尿意等待義足恢復,但終是沒有反應,而尿意卻無法再忍。最後只好爬著去洗手間,但途中卻忍不住尿了出來,隨後自己一頭摔倒在地上的尿液中再也無法動彈。那時自己才發現原來這世上並沒有神——

雞窩髮型的少年突然出現在眼前,他的嘴唇在說,“不能動了嗎?”

用力點點頭——水無月表情呆滯,“幹嘛不找我?帶著耳機聽不見PDA的呼叫音吧”

吃了一驚,“你給偶打過電話嗎?”

“當然了。你要是接上一次,我就能更早點解析出你的位置了”無可耐何地聳聳肩,彎下腰背對著雛說道,“回去咯”

愣了愣,明白對方這是想背自己回去,“你可以扔下偶的喲”

水無月不高興地說道,“會暴露我們是共犯的”

“偶不會招供的”

“說什麼傻話,欠你情的話我不就有弱點了嗎”

雛終於理解了,只借著腕力撐起身體,移動到對方背上。因為看不見臉,只好拿下耳機,用力敲了敲行走中的水無月的肩膀。

“水無月,你可以成為偶的摯友喲”

“你又直呼我的名字?我可比你大”接近於死心般的聲音,“可以頒發摯友稱號的人是我才對。等我有了興趣,會給你認證的”

“嗯”為了不要滑下去,雛牢牢抓住對方的肩膀。但水無月卻徒然不走了,就在雛以為水無月也和自己一樣關節運轉不靈的時候——

“哈哈~~真的來了耶!好厲害”

一個聽起來很耳熟的聲音勃發而起。

遠處地鐵入口的路邊停著MSS的公用車。從後部座位的窗口處,乙探著身子向他們招手——裡面傳來日向的聲音,“PDA的呼叫就是某人移動發生障礙的證據。在最近的交通設施處待機便能捕獲他們”

害怕得動彈不得的水無月+雛——後部座位的門打開,妮娜登場,聲音足以媲美恐懼片的配音。

“上車,打擾長官寶貴的休假,我會讓你們終身為此感到後悔!”

從第十一區前往第十九區——途中買好鮮花,供奉在孩子們的屍體被發現的地點,鳳的淚珠撲簌掉落。冬真悲傷而又清澈的眼睛凝視著現場。然後溫柔地微笑道,“他們一定會為能再次見到鳳小姐而感到高興”

鳳淚如雨下,哭聲在嘶啞中轉哀號。憑心理治療無法產生的效果——心靈治癒的證據。為什麼會這樣——就好像變回了那個早已忘卻的軟弱的自己,而且偏偏會讓他看見。手帕手套都沾滿淚水溼透無比。「愛哭的大小姐」心中的某處忽然響起過去夥伴們的笑聲。

回程走向第一區車站時——鳳邊用手帕遮掩著哭腫的臉,邊決定把責任都怪在對方的頭上,“這種的臉,怎麼讓我去見海洛卡長官和妮娜小姐嘛”

置若罔聞的冬真——從口袋中取出個小物件,“這是鳳的獎品”

說著便擅自打開小禮盒——裡面是個看上去很昂貴的銀手鐲,上面刻有「champion」字樣。

就在鳳還沒想好怎麼回答時,冬真自說自話地把它戴上鳳的右手手腕。

“看上去像是為了把我釘在十字架上的釘子呢”

鳳一邊用手帕擋住嘴邊,避免對方聽見自己抽鼻子的聲音,一邊口氣不善地說到。

“那樣的話,就不得不再去找幾個其他的禮物了呢”

冬真理所當然般的笑容,讓鳳不禁感到惱火——她醒悟到自己對這人所言的依賴程度已經多到連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地步。似乎為了抵抗般,她一口咬定道,

“說到底,你不過是在評價我手足的性能。而對我個人卻覺得怎麼都無所謂吧”

冬真琢磨了一下鳳的話,不好意思地搔著頭,“我覺得鳳小姐的手是屬於鳳小姐的,同時也是鳳小姐本身”

“我討厭宣揚歪理的人”

“那就告訴我鳳小姐喜歡的道理吧”

輕鬆地回答——地鐵靠站,鳳邊走下車邊疲憊地嘆了口氣說道,

“我也討厭這種強詞奪理的回答”

偷偷瞄了對方一下,只見冬真一個人在那裡點著腦袋若有所悟的樣子。難道他真聽懂了自己的話?正當鳳一邊對此感到驚訝,一邊打算走出地鐵車站時,MSS的公用車突然停在她面前。

“真慢呢”車後座位上的妮娜——忽然嚴肅地問道,“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什麼事也沒有”鳳用手帕遮掩臉蛋,旁邊的冬真下意識抓了抓頭——接著一個個出現的眾人讓他們兩個瞪目結舌。

乙從車窗中探出頭,“鳳,你哭過了?”

雛提心吊膽地探出頭,“為什麼?”

水無月高喝道,“冬真!你幹了些什麼呀!”

“不、不是的!”“我什麼也沒做——”

“找到了!”呼喊聲——道路另一頭出現了猛然挺進的醉漢部隊。

日向從裡面打開車門吩咐道,“快上車”

“是、是”依然用手帕遮面的鳳鑽入手內,而在後面牽著她的手的冬真也一同上車——就在車門關閉的瞬間,御影一個飛身衝刺,鯉魚般靈活地滑入車內,牢牢逮住了冬真,“哈哈哈哈,抓住你了!”

冬真一聲悲鳴,“嗚哇啊”

鳳頓時被冬真比背後緊緊抱住,“放、放手!”

“啊呀啊呀”海洛卡悠然微笑,向司機下達指示,“開車吧”

日向關上車門——咫尺之遙沒能趕上的戰術班成員只能橫七豎八地摔倒在地,目送著汽車絕塵而去。

“御影,別在長官的車上噴出你的酒臭!”

妮娜的怒吼——乙的歡呼/縮成一團的雛/御影高揚的笑聲/日向的嘆息/水無月的揶揄/冬真的悲鳴/鳳的大喝/偷偷竊笑的海洛卡——載滿熱鬧氣氛的車子駛向都市大馬路,不久開始加速前進。

<Fortsetzungfol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