焱之精靈Ⅱ

一卷全

焱之精靈Ⅱ

  一卷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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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史以來,人類一直嚮往飛上青空。

「在下想買很~多很多洋裝。」一一雛

「老孃絕對要成名。」一一乙

「本小姐這就出發。」一一鳳

為了守護城市,三位少女展開彩翼,翱翔於蒼穹——

近未來的維也納一一百萬城邦中的超級巨塔<維也納塔>,是犧牲人命成就的新地標。

一日,從天而降的火球掠過巨塔旁,墜落在森林裡。墜落的小星星一一俄羅斯原子爐衛星<火星之敵>正是災厄的起始。七個恐怖集團開始行動,最後整合成攻擊性恐怖組織;而MSS一一三位少女也將面臨最大的試煉。

這是一部在天地夾縫之間掙扎求生,素有精靈之稱的特甲少女物語。

第一號角「火矛與冰雹擲向地」

第二號角「如熊熊燃燒的大山」

第三號角「那顆星星名為苦艾」

第四號角「一隻大鷹飛上天空」

第五號角「開啟無底深淵之鑰」

第六號角「火、煙霧與硫黃災」

第七號角「看,獸印是666」

第一號角「火矛與冰雹擲向地」

出個謎題考考你呀☆考考你☆

地上最強的獵人歐力安(Orion)唯一打不贏的敵手便是蠍子。

這也就是獵戶座和天蠍座不會同時出現在夜空的緣由。

那麼究竟為什麼,他就是打不過蠍子呢?

A☆因為蠍子太巨大。

B☆因為蠍子有劇毒。

C☆因為蠍子長得太醜。

「好了——☆答案是哪一個呢——☆乙小姐、雛小姐、冬真先生?」

少女快活的聲音——響在午後的百萬城邦第二十三區(Liesing)。

寬闊大馬路上的嶄新教堂——聖奧古斯丁教派參事會……一樓會客室。

安適坐在沙發上的三位少女/正在煮咖啡的少年。

置若罔聞一號:「啊~~想想真討厭,又沒人稱讚我們,老孃也想上上電視。」

少女的嘟噥——乙.艾麗斯特爾.修耐達。

如天空般湛藍的眼睛(SkyBlue)/呈銳角的雙馬尾/滑嫩頸項上繫著頸圈/活潑輕快的露肩連身小隊制服/藍色迷你裙&膝上襪&漆皮靴。

惹人憐愛的嘴唇叼著棒棒糖,潔白的貝齒不留情地卡滋卡滋啃咬著,蹺起苗條的雙腿坐在沙發上——姿態猶如叛逆精神滿滿的青春期暹羅貓。

手上的攜帶型終端機(PDA),屏幕是無線數字頻道節目的下載影像——電視新聞影像……某個宣傳活動/精心打扮的展場女郎們面對鏡頭燦爛一笑。

置若罔聞二號:「…………」

完全自我封閉的少女——雛.英格麗.艾德諾。

閃著淡淡光芒的琥珀色眼珠(amberlight)/直順的金色短髮/纖細的胴體穿著飾有可愛荷葉邊的小隊制服/芥末黃短裙&絲襪&漆皮靴。

戴著頭罩式耳機/腰間繫著舊型iPod……最愛的小澤征爾指揮的<維也納愛樂管弦樂團公演曲.二十世紀套裝完全版>隨機播放×大音量——張開以音樂為名的防護網,閉縮在自我殼中的金色羔羊。

瞥了旁邊乙的PDA一眼——逸出小小的嘟噥:「……真好。」

「呃……」捧著托盤,送來剛煮好咖啡的少年——冬真.約翰.門德爾。

水汪汪的碧眼/柔軟的金髮/健康的白皙臉頰/用熨斗燙得平整的黑色學生服&白領&擦得很乾淨的皮鞋。

托盤上盛有均等注入的咖啡、冒著熱氣的白色杯子×四——做任何事都相當認真,神態宛如剛學會站立的小鹿。

只有一人認真思索,另外兩人置若罔聞,話題根本接不下去。

對少女即將爆發的過度反應早有預感,緊張地屏住氣息。

『妳.們.兩.位。』

少女=半瞇著眼/從「原本的嗓音」切換成無線電(whisper)——手插腰。

有如變魔法般,從腰包掏出九釐米手槍——「喀」一=擊錘音/警告。

『敢情妳們寧可吐血,也不願意乖乖回答就是了?』

冬真——自然聽不到無線電發出的警告……全身僵直/佇在當場。

宛如數字機器瞬間開機似的乙+雛——紛紛坐正舉手回答。

「答案是B,小隊長。」「在下認為是C——鳳老師~」

「非常好。」

甜甜一笑——鳳.尤麗狄絲.奧斯特。

氣質出眾的深紫色眼眸(deeppurple)/柔柔亮亮的長髮×大波浪/英氣煥發又楚楚可憐的側臉/左眼有道從眉上劃過臉頰、深刻的海盜傷疤。

英氣十足挺直腰桿的高姚身材/喇叭袖連身小隊制服/紫色細條紋領帶&紫裙/高雅的緊身襪&黑鞋——充滿長者威嚴的十五歲。

確實地將擊錘與保險扳回,動作嫻熟地把槍迅速收進腰包——神態宛如氣質高雅容姿端麗,但一發怒就會異常恐怖的天鵝公主(Odette)。

溫柔的笑容瞬間收起——申誡模式。

「兩位小姐,不可以放空喔。妳們忘了我們正在護衛海嘉長官與妮娜副官嗎?執勤時放空,一旦發生緊急狀況可就無法迅速因應囉。」

「是——」「是——」乙+雛——面向仰角四十五度的隨意應答。

冬真——仍是捧著托盤,錯失了回應的良機而不敢亂動。

「冬真先生的答案是?」鳳微笑以對——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催促著。

「呃,A吧……?因為巨大。」

帶點膽怯的回答——終於得以將托盤放到桌上。

「不知道,答案會是哪個呢☆」

喜孜孜的笑臉——燦爛得讓正對面的冬真不禁看傻了。

「答案稍後跟你說。乙小姐與雛小姐則要等到工作結束後再公佈☆」

「噢——」「好——」乙+雛——採取同樣的仰角,興趣缺缺的響應。

冬真趁機分好杯子,一面目測該坐在哪裡——乙+雛並排坐在三入座沙發上/鳳坐在正對面的同一款沙發/最裡面擺了一座單人沙發=神父專用。

忽然與鳳四目相對。她以極其自然的動作朝旁邊移動了五釐米左右,邀冬真坐下。自己本該是負責接待的主人,卻非常客氣地在鳳隔壁落座——乙完全沒察覺他微妙的少年心/雛莫名地以楚楚可憐的眼神直盯著冬真不放。

「那個……請喝咖啡。」

總算吐出了像是主人的話語——三位客人迅速對應。

「謝謝您,冬真先生。」「謝啦(Danke)。」「在下不客氣了~」

桌上事先準備的調味料——全體拿起瓶子。

再自然不過地拔開瓶蓋——咕嘟咕嘟整瓶倒入……如燃燒紅蓮般漾開的Tabasco辣醬/如瀑布般流洩而下的砂糖/如大雨傾注而下的檸檬汁。

「嗚……」

冬真臉色發青——三人的杯中物瞬間全成了加料的異物。

「兩位小姐,不是我說妳們,妳們也加太多了。」

「鳳沒資格念老孃嗅?」

「在下就是想吃酸的。酸~得不得了的那種。」

像是在變魔術般地攪拌——短短几秒,確實曾是咖啡的液體就被染成通紅/化為冰沙/散發濃濃的、像是連胃壁都會溶掉的酸味。

端起咖啡杯的三人——目光牢牢被釘住的冬真=猶如看到了恐怖事物。

高雅地品嚐了一小口/豪邁地大口大口灌入喉嚨/瑟縮著肩膀小口小口嚥下。

「真是美味。身體都暖和起來了☆」「冬真,你煮的咖啡真贊!」「好喝極了~」

「是……是嗎?那就好……」絲毫感受不到被稱讚的喜悅,想到用心煮好的咖啡瞬間就泡湯的慘狀,冬真咳了兩聲=「假裝」噎到。

腦中復甦的知識=空中機動型特甲兒童由於大腦負荷過重而導致味覺異常——雖然耳聞過,但親眼見識到的衝擊仍令人頭暈目眩。

「鳳,拜託啦,妳去求長宮,讓咱們也上電視亮亮相嘛。」

把玩PDA的乙——難得的懇求口吻。

「在下也想穿各式各樣的洋裝~」

附和的雛——自稱是「男生」,卻對女生的漂亮服裝有著無窮的渴望。

「不.可.以。大眾媒體宣傳戰略不屬我們<百萬城邦公安高機動隊(MSS)>的管轄範疇,況且上電視亮相不見得是好事。必須忍受人們好奇的目光與無情的攻訐。」

「那種事老孃才不在意!」「反正在下又聽不見。」

「上電視……?」

冬真——一直以為MSS特甲兒童的存在是最高機密,有點訝異。

「冬真,你不知道嗎?」

乙——展開PDA的液晶面板……將放大數倍的畫面轉向冬真。

回放方才下載的檔案——電視節目=維安機構的和平宣傳活動。

宣傳應讓憲兵因應兇惡犯罪的重武裝正當化的節目——才這麼一想,便看見與自己紀相仿的女孩們穿著華麗且低俗的服裝登場。

極度挑逗、令男人神魂顛倒的服裝/身材/姿勢。

冬真驚顫——鳳的表情頓時變得嚴肅。

接著屏幕上又出現新的下載檔——看似現場直播的活動影像。

身穿令人臉紅心跳的紅色比基尼少女,抱著一把大得不象話的來復槍,在舞台上擺出巴黎時裝秀名模般的姿勢。

赤裸的小腹上貼著假刺青=標語。

「雖說槍法因人而異,但使用槍枝就可能置人於死地。」

除了置人於死地之外還有別的可能嗎?少年不自覺愣住,目光也直直停在幾近當眾裸裎的少女身上。

「快關掉!」

鳳毅然的聲音——少年驚顫/低下頭/臉頰不自覺泛紅。

「為什麼?」乙心不甘情不願地關掉PDA的畫面,將面板復原——看著冬真。「沒錯嗅?她們跟我們不一樣,超亮眼滴。」

雛——難得幫腔:「『那一邊』的特甲兒童都可以穿好~多好多漂亮的洋裝。」

冬真瞪大了眼睛。「……特甲兒童?」

「她們隸屬於<百萬城邦憲兵大隊(MPB)>……是『跟我們不同』的特甲兒童。」

總算找到了交集——乙和雛如此執著的理由。

彼此都是接受了機械化的戰場之子——也就是對於「同類」的對抗意識。

「這國家(Austria)已訓練出三十餘名傑出的特甲兒童……沒被派遣到紛爭地帶的兒童,多被派來維護這座城市(Milliopolis)的治安。」

淡淡的口吻——為了徹底抹去剛才的影像記憶。

乙+雛仍不肯死心。

「為啥只有那些傢伙能上電視?」「而且只有她們能擁有那麼多洋裝?」

「說……說得也是。」

「沒有為什麼。那幾位也不見得就喜歡做那樣的打扮。」

「能亮相就好啦!鳳穿成那樣一定很好看。」「鳳也穿嘛~」

乙+雛——不約而同望著冬真/希望冬真能站在她們那一邊。

「鳳穿起來會很好看哏?」「對吧?」

「嗚……」轉眼換成他被追問——重新審視三人=容貌/形象。

乙——軀體健康/舉止活潑/偶爾會露出婀娜多姿的一面。

雛——手腳細瘦/頸項纖細/有著玻璃娃娃般粉雕玉琢的精緻。

鳳——豐潤美麗,比起剛才看到的紅色泳裝少女也毫不遜色。

儘量哪邊都不得罪:「也不會不好看。」

鳳大喝:「一點也不好看!!」

真可說是誤踩地雷——幾近火山爆發的怒氣爆發。

嚇得身子往後仰的冬真+乙+雛——下意識高舉雙手,擺出投降姿勢。

下個瞬間,鳳的氣勢頓時全失。「反正那種打扮就是不得體,只會自取其辱。」

冬真第一次聽到鳳的口氣有些像在「鬧彆扭」——看到她平常英勇又果敢的態度,實在很難想象她也會有這一面。轉念一想,也許是「臉上有傷」的自卑感使然/胸口不禁隱隱作痛。

乙+雛——乾脆轉移目標。

「冬真也想上電視唄?」「你不想要很多洋裝嗎?」

拐個彎,繼續這個話題——對兩人的鍥而不捨感到佩服/也深怕鳳的怒氣再度爆發。

「不、不知道耶……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有那麼多衣服對我來說也是種困擾。」

「不說老孃還沒想到,冬真每次都穿那一百零一件。」「為什麼~?」

「呃……」

「該不會是——你沒別的衣服穿唄?」「好可憐~」乙+雛——毫不保留投以同情的目光。

「我……我有。只是我得遵照克洛斯特新堡修道院的規則……」

「冬真想成為教會人士來著?」「你不結婚嗎?」

話題又轉了個彎——就連鳳也聽得津津有味。

「對了,冬真先生說過,將來想要成為像巴洛神父那樣的人。」

「我是進了神學院就讀,但尚未決定要走上神職之路……」

鳳=笑盈盈。「或許將來有一天,我們得改稱你一聲冬真神父喔。」

乙=感佩不已。「天主教的神父得打一輩子光棍,是唄?」

雛=身子突然前傾。「冬真,你是不是不喜歡女生啊?」

「結不結婚這還很遙遠……我也沒交過女朋友……」目光不由自主飄向隔壁的鳳。

「哎呀,冬真先生一定可以遇到很棒的女性。」爽快應答——宛如自己是局外人。

「是、是嗎……」儘管報以微笑,內心還是稍稍受到了打擊。

「現階段恕我無法提供協助。」

聲音沉穩的半百男子——托馬斯.路德維希.巴洛神父。

溫柔的灰眸/頭髮花白/深刻的皺紋/瘦長的身軀穿著祭司服——神態宛如佇立於嚴冬中的老橡樹=毫不動搖/紋風不動/頑強不屈。

「教會中有人對擔當聖職還參與維護治安工作一事頗有微詞。只要不離開教會一步,我很樂意協助你們;但也僅止於此了。」

「那樣一來會在情報管理上出問題,這點神父應該很清楚。」

口齒清晰的女子——MSS副官妮娜.潮音.雪妮碧黛。

黑鑽石般的眼眸/烏黑短髮/冰肌玉膚/剛硬的美貌——土耳其裔。

柔軟的窈窕身材配上純白套裝——宛如冰雕般的剔透感/存在感。

「前幾次承蒙神父協助時,想必教會也有所批判,為何至今才提出來?」

柔性勸說的聲調:「妮娜,妳要理由的話我可以舉好幾個。畢竟我年紀也一大把了,體力與心力都逐漸衰退,思考力也大不如前,何況比我更能派上用場的人才多得是。」

「像這樣的人才,說真的也只有巴洛神父一位了……」

插話的女人——MSS長官海嘉.不知火.科儂博格。

有神的大眼=藍色的虹膜/挽起的金髮/嬌滴滴的小臉/身穿公安局制服,散發著柔媚氣息——身材嬌小,卻予人玫瑰般的存在感。

「對於許多冀求神父的實績、技術與名譽的技術宮說來,這是很殘酷的一句話。」

「若真是如此,也是因為過去愚昧的鬥爭導致真正優秀的人才流失。不管受到再高的評價,對我都是徒然。」

豔麗的笑容漾開。「換言之,就算受到莫大的批判,神父也不會動搖?」

嘆息。「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協助你們。我也想守護那些孩子,為她們的未來盡一分心力,再沒有比這更好的贖罪方法了。但是……現在真的沒辦法。」

海嘉:「……意思是,在神父昔日的得意門生門德爾博士的獨生子『冬真先生』兩年後正式進入科學學會之前,您都沒有辦法協助我們了?」

巴洛……沉重的嘆息/沉重的眼神——心思被看穿的沉重聲音。

「冬真在他父親過世後一度住進克洛斯特新堡修道院宿舍,但是……發生了點問題。只要他仍希望留在我身邊、進修求學,我就會努力達成他的心願。為了他的將來,我也得給他……絕不會因為求學階段與公安局有關聯而為人詬病、也不會目睹十三歲小孩被炸得粉身碎骨的現場而心靈受創的健全環境。」

海嘉跟妮娜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聽著對方的解釋。

「直到現在……那孩子還經常作惡夢,夢到自己沒能實時救出眼前那三位小朋友。我真的很後悔,後悔讓冬真置身於那樣的現場。」

海嘉平靜地插話:「我們會備妥獨立封閉型終端機給神父。」

巴洛瞇細了眼——妮娜接著解說:「我們會在該終端機裡灌入本次事件需要神父協助分析的檔案數據。請神父在您喜歡的地點作業。」

「那樣做……不是違反了情報管理的規範嗎?」

海嘉=朝共犯嫣然一笑。「規範是人定的,彈性自然可大可小。」

巴洛=小心翼翼凝視著兩人。「……情況已迫切到這種地步了嗎?」

「很有這個可能……目前我也只能這麼說。」

「在我決定是否協助你們前,能否透露一下檔案的性質與概略?」

海嘉頷首——妮娜取出超多功能型行動電話,讀取檔案數據。

「推斷是大型武器零件(Parts)的物品分析,約有六千項。其它武器的相關分析,約有四千項。判斷是恐怖集團通訊用的假想現實空間構造分析,約有二十項。此外,在同一空間發現的訊息與其通訊內容分析有七項。」

「在武器與假想現實空間方面,經過嚴密的系統分類大概可以從十幾項縮減成幾項……所謂的訊息是?」

妮娜閉口,看著長官——海嘉開口道出:

「『七位天使分配到七支號角,來到地上』……這是二十小時前才成功解碼的第一則關鍵語。加上發現被翻譯成七種語言的痕跡,因此推斷這次的恐怖行動,至少有七大國家各異的集團參與。」

「七大?『七位』……換言之,『七位天使』就代表集團的數目?」

「根據主服務器的分析結果,這個可能性相當大。」

「真難以置信。我也曾透過宗教聯合會議企圖與多位宗教界人士達成共識,但是沒有什麼比彼此回異的民族性與宗教觀更難跨越、更難統合了。」

「所以我們認為,必定是有某種強大的『聯繫』,讓這群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集團團結起來。」

「……你們就是希望透過分析,找出那個『聯繫』為何吧。」又發出更沉重的嘆息。「不要太過期待。我說我年事已高,並不是在塘塞你們,而是多數高齡者共通的事實。」

「老練也是高齡者共通的形容詞。」嫣然回應。「分析期間,需要加派護衛的人手嗎?」

「教會若是有公安人員進駐,會造成信徒不安;何況也沒有必要削減你們寶貴的人力資源。最近宗教聯合會議已決議跟大型保全公司簽約,從軍經驗豐富的優秀警衛會保護這間教堂的安全。」

「如果他們靠得住……能否告知我那家保全公司的名稱,作為參考?」

「三冠保全(DreiKronen),每一位警衛都既優秀又親切。以前也曾拜託警察加強巡邏,但是他們的地域觀念過強,引起不少麻煩。相較起來,這家公司的保全人員與信徒之間並末發生糾紛,可說是大有幫助。」

海嘉與妮娜退下——帶著鳳等人離開教會/冬直午巴洛神父出來送行。

「啊哈!來了來了!」乙發出歡呼——馬路上響起酷似野獸的低吟聲。

MSS地上戰術班的軍用機體——光滑的漆黑亙體。

官方名稱:「半人馬肯塔羅斯.AⅡ型」——因為其背上的圓形駕駛艙與機體前方尖銳的角,而被起了個廣為人知的外號「獨角仙」的單人操控用機體×四架,以及MSS通訊車抵達教會門口。

駭人的陣仗——見到路上行人驚懼的模樣,巴洛神父輕輕嘆了口氣。

顧及神父的立場,免得他挨批「教堂是公安局的工具嗎?」軍用機體各自帶開——與MSS通訊車保持距離,未進入教堂停車場而停在馬路旁。

雖然不想讓附近居民留下部隊於教堂集合的壞印象,但機體擁有強大火力的既定事實並未改變,至於是「因應緊急狀況已有萬全的準備」,或是「將緊急狀況引進該區的麻煩禍端」,就端看當地居民怎麼想了。

「老孃也想要一架這個!」乙——懷著「不管這是用來幹嘛的,外型夠酷就好」的心態跳上機體/坐進安裝了密密麻麻精密探測裝置的角/非常滿意地拍拍漆黑的鋼鐵裝甲。

老大不高興的低沉嗓音:「小子,這可不是玩具。」

一名男子從駕駛座探出頭——MSS地上戰術班.副長洛夫.日向.安納貝爾。

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膚色,精悍五官/深遂黑眸/以白布紮起的軟木色頭髮/闊肩.寬胸.頎長的手腳——健壯結實的體格因為高大而顯得精瘦。

暗灰色滾金邊小隊制服/潔白的牙齒啃著午餐的肉乾,沒嚼幾口就全嚥下——悵然的神情,宛如年輕氣盛的老虎。

「誰是小子了?」乙——掀起裙襬扇了扇,提醒對方自己是女生。

日向——看也不看/回頭向另一架的駕駛者說:

「御影,快想辦法攆走這小鬼。」

「……誰是小鬼了!」乙——半瞇著眼/意氣用事,不下來就是不下來,執意抗爭到底。

「任性也要適可而止,乙小姐。」鳳——雙手插腰進入叱責模式。

「沒關係啦。」從容不迫——地上戰術班.專任士宮霍爾斯特.御影.白朗寧德瑞貝。

白皙外表/琉璃藍眸(SapphireBlue)/金色長髮/不輸給日向的高大/小隊制服下勻稱的軀體/以悠然自得的動作從機體下來,散發藍眼豹般優雅的氣息。

「有可愛的小姐坐鎮,也能替機體增添幾分親民的氣息喔,日向。」

日向——虎眼朝乙一瞥。「……可愛?」

乙——火冒三丈。「受不了你這個大叔,腦筋果然有問題!」

繃著臉。「我不是大叔。」

「看來我們的隊員都已經打成一片了。」御影=更加從容。

「……是這樣嗎?」鳳=疑慮。

御影——朝海嘉與妮娜舉手敬禮。「地上戰術班全部抵達。部署在各個區域的全體十六架隨時待命。」

「謝謝。那我們就邊移動邊進行簡報。」

「瞭解(ja)。」放下手——朝妮娜微笑。「統一數據的傳送就麻煩妳了,潮音。」

「不要叫我未成年時的名字。」冷淡——文化託管的漢字名(Character)在二十五歲時會變成中間名。

「以前養成的習慣一時改不過來嘛。」面不改色——目光轉向海嘉。「看樣子,挖角一事進行得不是很順利?」

「目前神父是同意幫忙分析了。」

巴洛神父與冬真——特意與海嘉一行人保持距離,目送他們離開。

冬真——見到MSS的主力幾乎全到場,隱約也察覺到發生了「什麼事」。一旦身旁的巴洛神父選擇遠觀,冬真就必然再沒有機會與鳳她們接觸了。

那個感覺又回來了——對方位於自己救不了,連聲音也傳達不到的天際。

他好想知道鳳對於「之前那起事件」的看法。想到來不及挽救的三兄妹——自己至今仍不時會心痛、為當時的衝擊所折磨。鳳卻像是已經平復傷痛,積極投身下一起事件。

心心念唸的鳳突然走近——本以為她要跟巴洛神父打招呼,卻是朝自己走來。

神秘的微笑——不知為何讓他悸動了一下。

「冬真先生,我先跟你說答案。」

話一說完義更加靠近。湊近耳朵——揭開謎底=是A.B.C的哪一個。

感受到鳳的呼吸,心跳更加速/香香的/溫柔的細語呵得耳朵好癢。

插圖014

視線——通訊車旁=遠遠凝視的雛——冬真與鳳都未察覺。

「是那個啊……」

鳳一說完就離開——一股連冬真自己也感到意外的失望情緒。

「至於答案『為什麼』會是那個,等工作結束前來叨擾時再告訴你。」

有點驚訝的信賴——謎底=努力活下來才能聽到,承諾自己會平安歸來的話語。聽了雖然開心,另一方面也對於自己無法參與危險萬分的工作感到遺憾。

「……謝謝妳。」儘管如此,還是很自然地說出那句話。

鳳甜甜一笑——恭敬地道別。「那麼,冬真先生、神父先生,祝兩位安好。」

巴洛神父頷首致意。「祈禱這次事件能順利解決。」

「好,我們走吧,乙小姐、雛小姐。」一聽到鳳的呼喚——乙便從機體上跳下來。

目送鳳離開的冬真——視線倏地與雛交會/發現她臉上毫無笑容,直直望著自己。

莫名輕輕揮了揮手,只見她也「晃了晃」手回應。

鳳等三人坐進通訊車——海嘉與妮娜朝這邊行注目禮,跟著上車。

車輛與機體——一轉眼就揚長而去。

冬真目送著他們奔向與這裡截然不同的某處——以危險與悲慘妝點的處所。

行駛在街道上的通訊車——後座的大屏幕有三名通訊宮操作著,打開了多數檔案/窗口出現海嘉的臉/相同的檔案也傳送給地上戰術班。

在入口附近指揮部隊移動的妮娜——靠邊邊坐的鳳.乙.雛。

海嘉——坐在正中央,面對攝影機握住麥克風。

「約莫二十四小時前,分析班透過主服務器<晶>發現了非法架設的假想現實空間,不久後在該空間產生了暗號化訊息。經過查證,也確定了該訊息曾被翻譯成七種語言下載。分析有進展嗎,夏琳?」

『嗯……有啊。』

出現在新窗口的女人——MSS分析課課長夏琳.巫.佛洛伊德。

鮮明的五宮,只不過無表情到近乎呆滯/隨便綁一綁的金髮/墨綠眼珠配上銀框眼鏡/弱不禁風的高個子披著皺巴巴的白衣——活像是定居在理化教室的幽靈。

『呃……關於暗號化訊息的翻譯文件,七個當中已經特定出四個。日語、俄語、阿拉伯語,還有車臣語(Chechen)……若是用該民族的自稱,應該說是車臣語(Ηохчий)才對。目前正在分析這幾個載點,致力於揪出集團……至於剩下的三種語言,其中兩個好像是英語、或是接近英語的語言。最後一個,目前認為是匈牙利語的可能性最高。』

檔案跟著說明一一出現——預估的敵方集團規模/攻擊目標/手段/潛伏地點。

『同一空間產生的數值數據文件之龐大可說是史無前例,正在分析中。概要是禁止進口的指定鋼材與電子類製品、似乎是大型武器的設計圖、還有滑輪類的「物體」。再來……根據前例以及都市家庭用電度數等數據,特定出敵人在市內組裝武器的可能設施……當中的部分數值也已查明是暗號化的德語訊息,解讀如下。』

開敔的檔案……解讀出的訊息。

「理察.特拉克爾給赤鹿:約定之物已奉上。」

車內隨即陷入沉默——妮娜的表情更加冷峻/怒火燃上鳳的心頭/原本無聊得要命的乙+雛睜大了眼睛。

「……好驚人的訊息。」海嘉——握住通訊麥克風的手加強了力道。

『是呀,是很驚人。他就是各位都知道的「那位」,被視為支持型恐怖集團的『普林西普公司』主事者暨國際通緝要犯。』

理察.特拉克爾——男人/年齡不詳/國籍不詳/本名不詳/牽涉的國內外恐怖行動.綁架.內亂.事件……不計其數。其外貌是因為「某起事件」才曝光。

『理察.特拉克爾的名字出現後,<晶>推算的整起事件「可信度」便一下子暴增。換言之,七大集團確實存在,而且正密謀在這座城市的某處行動,或者早就開始了。』

妮娜插話——刀刃般的犀利嗓音。「赤鹿是什麼?集團名嗎?」

『是個人名稱的機率較大。乍看像是這位國際級通緝要犯親自送給集團之一的某人某種禮物。這麼一來,七大集團其中之一很有可能是德語集團。』

海嘉:「查得出『約定之物』是什麼嗎?」

『看檔案可以確定是槍械。根據<晶>的分析,是過去也曾在這座城市使用過的、普林西普公司製造的狙擊用來復槍之類。此外,根據<晶>的預測,那群人是在「我們會進行監視」的前提下傳遞訊息的。應該隱藏有更復雜的暗號,否則就是對方相當有把握他們的行動會比我們快一步。不管怎樣,七大集團很可能就快進展到執行階段了。』

「謝謝。就有勞妳繼續分析該空間產生的全部檔案。」

『瞭解。那邊的搜查一有進展,檔案會立刻更新,請各位千萬別忘記要定時確認。』以悠閒的口吻結束通訊——夏琳出現的窗口旋即消失。

「誠如各位所見,危機指數節節上升,敵人的明確目標與手段卻尚未查明。再加上我們的上層組織<擁護憲法反恐對策局(BVT)>至今仍未找到有效的應對方法,另一方面敵人又與多數集團展開空前的攜手合作。MSS全隊搜查官、截擊小隊以及戰術班得與分析班通力合作,搜查敵人可能的據點,並優先查明讓七大集團甘願集結的『某種聯繫』我們的初步搜查正是勝利的關鍵。若事態未就此好轉,就會來不及因應。瞭解了嗎?」

「瞭解。」妮娜/鳳三人/通訊官們——齊聲附和。

『瞭解。』御影暨戰術班成員們的應答。

海嘉起身。「後續就交給你們了。我這就準備去跟雲端上的大頭們見面。」

「是,長官。」妮娜——拿起自己專用的麥克風=迅速發號施令:「戰術班各自帶開,前往目標地點。因應危機層級,加派截擊小隊支持。」

海嘉走向裡面——進入待命室/正要拉上窗簾時,乙+雛探頭。

「長官、長官,我們有事想拜託長官耶。」

「乙小姐、雛小姐。」鳳——立刻進入叱責模式。「不可以打擾長官。」

「沒關係,鳳小姐。如果妳們不介意我一邊換衣服一邊談的話。」

乙十雛面面相覷——此時不去,更待何時?無視鳳的阻擋,鑽進待命室直接上訴。

「妳們兩位……」鳳——困擾地跟著兩人進去/拉好窗簾。

「說吧,什麼事?」海嘉——脫掉上衣/快速換裝……掛在牆上的硃色晚禮服。

「我們也想上電視。」「在下想穿各式各樣的洋裝~」乙+雛——相親相愛的主張。

「上電視?」

「就像那幾個不同邊的傢伙啊。」「在下也想象那幾個不同邊的孩子一樣。」

「不同邊……?」

「她們說的是憲兵隊的特甲兒童。」鳳——勉為其難地說明。

「啊……MPB的大眾媒體宣傳戰略。」脫下上衣,拿起晚禮服——露出背上的傷=自右肩劃過左腰,閃電般的燒傷。

乙+雛瞪大眼睛——天真無邪的詢問:「長官,那是怎麼造成的啊?」「好大的燒傷~」

「這是舊傷了。」一語帶過——緊緻有彈性的嬌軀套上禮服。如花般的優雅——為簡陋的待命室增添了些許莖麗感。

用手鏡檢視禮服曲線。「這是緊急訂做的,穿起來會不會很怪?」

鳳——欣羨的目光。「您穿起來非常好看。」

「長官,好不好嘛?」「在下也想穿禮服~」

雙臂抱胸。「這個嘛……」

略顯不安。「海嘉長官,請您不用當真。」

「MSS自有一套宣傳戰略,未來一定會需要妳們的協助。不過那種工作會受到很多限制,內心的壓力也會很大。言行舉止得比現在更注意,這樣妳們也願意嗎?」

「是啥限制?」「什麼意思?」

「動不動就會因為一丁點不得體的發言或舉動捱罵,鳳小姐今後對兩位的管教勢必也會更加嚴厲。」

表情頓時黯淡下來——「那老孃會死得更快。」「在下會被殺~」

傻眼——「妳們兩位也不用說得那麼誇張吧。」

縮了縮身子——「……一點都不誇張。」「……這是事實。」

海嘉——在搖晃的車內重新上妝。「如果兩位覺得可以,我就指示公關部,今後可指派兩位負責宣傳事務。當然,這得先獲得小隊長鳳小姐的首肯。」

乙+雛——一齊轉頭看鳳。

「不.可.以。」駁回——兩人飲恨似的嘆氣。

百萬城邦第二十一行政區(Floridsdorf)——摩天大樓林立的地區。

下午五時——搭乘地下鐵前往隔著多瑙河與教會所在的第二十三行政區(Liesing)相對望的地區。冬真出了車站就抬頭往上看,觀賞矗立的高樓群。

「每次來到這裡都像是來到另一座城市呢,神父先生。」

舉步維艱地拾階而上的神父,同樣拾起頭仰望。

「……百萬城邦在被稱作維也納的時代,可是拒絕高樓建築進駐的都市。但是那樣一來又阻礙到都市重劃,才特准這第二十一行政區(Floridsdorf)可以蓋七十層以上的高樓。」

阻礙景觀、破壞觀光資源的高樓建築,儘管有重重條件限制,但是隨著文化託管列入保護的建築物增加——就算大幅擴大州境,土地依然供不應求,原本就限制超多的都市重劃益發困難,於是便舉行公投。

結果——第二十一行政區(Floridsdorf)設為「摩天大樓特區」,准許興建高樓大廈。

各種制限一放寬,國內外企業爭相興建摩天大樓——將各種批判均當作耳邊風,短短几年該區便冒出三十棟之多的商業大樓、高級飯店與摩天華廈。

於是——二○一六年的現在,號稱該區第一高樓的摩天建築也即將完工。

「照這地圖看,前面就是了……」

冬真——一拐進轉角,就為矗立在信道前方的巨大物體倒抽一口氣。

全高六百六十七公尺。

樓高一百四十層,全世界爭相競高情結下的系列產物之一——<維也納塔>。

輕鬆破百的商業樓層/超高級住宅華廈/醫療、治安、文化設施一應俱全。

根據冬真手上邀請函的說明,預定設置於十七樓的動植物園將有上千種動植物「移居」/為彰顯其文化氣質,高樓內部也會重現各式各樣的文化建築。

遠看像是不可能蓋得起來的磚造屋,實際上是以超硬化建材堆棧而成——運用半個狀結構保有強度,並確保寬闊的樓層面積。

幾百座電梯/多層式露台/儼然已是一座迷你城市,集現代建築之精粹,號稱「豎起的諾亞方舟」之超級巨塔。

「登峰造極吶。」巴洛神父——表情與話語不同調,完全不見感動的模樣。

「果然跟在電視上看到的完全不同。」冬真——深受感動。

邀請函——完工在即的巨塔招待酒會=邀集政商名流與宗教界人士參與盛會,大肆宣揚百萬城邦的新市中心。

從早已開放參觀的巨塔底部公共區域,前往為舉行招待酒會及早裝潢完成的大廳。剛開始噴水的噴水池/金碧輝煌的電梯問/以高科技感的強化玻璃與鐵材架構而成的挑高空間。

與其它穿著入時的受邀賓客一同上到七樓——寬闊的樓層=酒會會場。

侍者遞上酒杯——巴洛神父的手突然停下=微微發抖。

「那我不客氣了。」冬真隨機應變——接過兩人份的柳橙汁。

「謝謝你,冬真。」巴洛神父悄然撫著右手。

「……很痛嗎?」

「也沒那麼痛。從教堂出來前吃過藥了。」露出讓對方安心的微笑,緩緩接過酒杯。「每到這個季節,我的關節炎就會惡化……不好意思,因為我的『老毛病』書你得犧牲寶貴的唸書時間。」

「跟著神父先生能學習到更多東西,我也才有機會進到一般人進不來的場所見識。」真誠的微笑。「很痛的話,請儘管吩咐我——」

「喔喔,巴洛神父。」

粗啞的嗓音——巨漢/胸前佩帶閣員胸章/三白眼/臃腫的雙頰/比常人還要胖上一圈的大肚腩/肥厚的手拿著玻璃酒杯=蜂蜜色白蘭地——給人兇惡棕熊般的壓迫感。

「加特佛列德.席勒內務大臣,好久不見了。」沉穩響應,為避免握手而將手放到背後。「近來很少在議員教會堂的彌撒上看到大臣了。」

「我上任之後,很多要事都在傍晚發生,實在沒辦法抽身。」

冬真——內心自語:神父主持的彌撒都在白天。

「原來是這樣啊。」巴洛神父依然沉穩以對。

內務大臣——硬是招手。「埃貢局長,過來打個招呼。」

迎面走過來的男人——瘦削的身軀/一身黑色西裝/藏在無框眼鏡後閃閃發光、帶點神經質的眼神/以細長手指夾住的玻璃杯=如鮮血般豔紅的紅酒——容貌宛如跟人類一樣大的黑色螳螂。

爽快利落的低沉嗓音。「承蒙神父不棄,經常透過我們BVT的下層組織MSS協助搜查,十分感謝。」

特別用力強調「下層組織」這四個字——擺明在誇耀握有搜查主導權的仍是貴為上層組織的BVT。

「我不過是盡市民的一份薄力。我擁有的知識也都已過時,往後不會再需要我的協助了。」

「不。您曾是武器開發局的顧問,政府會經常需要徵詢您的意見。」

「那都是陳年往事了,埃貢局長。」

「就是啊,局長。巴洛神父很快就會是多數城市數區的統籌人了。政府工作固然重要,但信徒們更需要神父。」內務大臣——微笑咧得越開,面相越兇惡;即使是奉承,也像在施壓。「我們國民黨向來深受天主教信徒支持。下次選舉時,請神父務必對虔誠的信徒倡導,我們國民黨才是教會之友。深信我們『對教會的捐助』必有助於為都市帶來安寧。」

冬真——內心自問:也就是你們會捐錢,要神父先生跟信徒說把票投給你們?

「敝人謹代表教會的信眾致上深深謝意。近來關心選舉的信徒也不少,我會勸他們多去投票的。」

技巧性閃躲話題的巴洛神父——並未鬆口票會投給哪一黨。

「神父,我們國民黨才是對這個國家的發展真正有貢獻的政黨。這次大選,我們也會與埃貢局長隸屬的未來黨連手鞏固政權。」話講到一半,突然叫來附近的議員與政府人員。「——喔喔,你們也過來打招呼。」

一一走來的男女——巴洛神父仍秉持一貫的沉穩繼續接招。

冬真——見到這副光景,頓時明白教會為何要巴洛神父出席巨塔的落成招待酒會。

教會若失去政治力的支持,不知何時何地會遇到不利於教會營運的政令或政策。要是為了答謝而對信徒做出固票行為,教會就會淪為政黨政治的工具。巴洛神父立場中立不偏向任何黨、發言得體誰也不得罪、行事有分寸不會引發無謂的風浪,是能全身而退的最佳人選。

忽然間,賓客紛紛分成左右兩邊開了條道路。

馬達低吟聲——電動輪椅。

穿著講究的老人,後頭跟著同樣身穿價格不斐筆挺西裝的男女與一名青年,逐漸靠近——來到巴洛神父身旁邊戛然停下。

老人——梳理整齊的白髮/混濁的灰綠眼珠(Ashgreen)/炯炯有神如鬥犬的目光。

操控電動輪椅把手在神父面前停下,喉頭髮出像是有痰卡住、低沉但迫力十足的聲音。

「歡迎蒞臨<維也納塔>,托馬斯.巴洛神父。老夫是發出邀請函、請您撥冗蒞臨的艾門萊希建設執行長(CEO)——溫茨爾.艾門萊希。」

「謝謝您的邀請,敝人感到相當光榮。」

「天主教教會已同意在塔內設置禮拜堂。請神父務必以教區負責人的身分稍後為本塔主持第一次、也是專為德裔民眾所舉行的彌撒。」

冷不防吐出種族歧視的言辭——巴洛神父也出人意料地動氣了。

「……做彌撒時區隔人種是違法行為。」

「禮拜堂不會設在開放給大眾的樓層,而是設在只有這座塔內被遴選的人才能進入的場所。今天蒞臨的政黨黨員幾乎都是彌撒的預定成員。」

「這裡不是我的教區,艾門萊希先生(HeerEllmenreich)。我只是應邀接受招待,若是擅自在此舉行彌撒,恐怕會引發教會內部的問題。」

老人——臉漲得通紅/激動得語意不清/喉頭咕嚕咕嚕作響/不知道在說什麼。「這裡的教區司祭是黑人……說什麼……絕對……不成……」

看樣子,老人想說的是不公諸於世較好的發言,周圍的內務大臣與埃貢局長等人全捏了一把冷汗。

男女=保鏢兼保母迅速一左一右或倒出保溫瓶的熱水讓他喝下、或用噴霧吸入劑噴入他口中——老人的聲音復活/氣喘吁吁再度說道:

「…………如果神父不克主持,就由老夫來主持吧,可以嗎?」

賓客們/冬真啞口無言。當著巴洛神父的面說要代替神職人員主持彌撒,實在是超出在場所有人的想象。

巴洛神父——仍不為所動。「教會並不禁止晚餐前後的祈禱。」

將老人主張的彌撒巧妙轉園成默禱——差點笑出來的賓客們清喉嚨聲紛紛響起。

「……能獲得神父的保證是再好不過。」老人——怒氣=表情消失,操控把手/帶著男女當場背對神父離去/青年聳聳肩,隨後追上。

巴洛神父——在政治家們出聲招呼前,轉頭看向一旁的冬真。「你去吃點東西吧。我也要再跟大家聊聊。」

冬真一直眾精會神站著也覺得有點累了,於是坦率點點頭。「好的,神父先生。」

見到神父隨即又沉穩地與政治家們展開「四兩撥千金」的對話,冬真相當佩服,走到餐車旁覓食。跟著好幾名賓客來到露台,坐在長椅上用餐。

忽然,他注意到並排站在樓層一角的稀客。

兩名亞裔男性——均年過半百。一位穿西裝,一位穿和服。在冬真的認知裡,羽織袴(注:日式男性大禮服)、僧侶袈裟、法衣均算是「和服」,更不講究的話甚至連柔道服也算。但那位男士身上穿的是酷似相撲力士的和服。

只不過對方並不是相撲力士級的巨漢,反而瘦得像根棒子。形似瘦歸瘦卻頑強且充滿彈力的植物——讓人聯想到極具風骨的青竹。

素以觀光聞名的這座城市有日本人的蹤跡並不稀奇,只是該樓層的賓客全都是白人,冬真才會覺得是「稀客」。從剛才那位老人的歧視發言就可窺知這場酒會是白人的集會——才這麼一想,身側便傳來了聲音:

「嗨。我可以坐這裡嗎?」

與那位老人——艾門萊希先生同行的青年。

二十歲上下——淺灰色金髮/與老人同是灰綠眼珠(Ashgreen)/身材勻稱修長/笑起來眼睛會瞇成一條線——與其說是親切,不如說是戴上精心打造的假面具。

「請坐……」朝旁邊挪了挪,對這裡居然有人會跟自己說話感到驚訝。

「家父剛才失禮了。大型活動的氣氛使他稍微激動了點。」

「是嗎……」大型活動指的就是這座塔的宣傳酒會吧,冬真心想。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您是艾門萊希先生的公子?」

「我是海英茨.艾門萊希。」伸出手——無機質的微笑。「可不是孫子喔。」

「啊……?」無心機的回握對方的手。

「我知道你。」握著手,道出驚人之語。「你是托馬斯.巴洛神父的『愛徒』——門德爾博士的兒子吧?」

嚇了一大跳。「您怎麼會知道……」

「我主修精密機械工學。」手依然握著。「還有,我一直很喜歡我的座車,對其設計者也很有興趣。」用力握了握,終於放開冬真的手。

「哦……」瞭解——冬真過世的父親=某大型車廠的專屬設計技師。

「謠傳令尊也接過政府委託的工作?」

「我是聽說過家父曾在環保署能源局底下,負責開發以環保為考慮的車子。」

「好令人嚮往的工作。令尊真不愧是一代名家。」

令人起雞皮疙瘩的讚美——但對方畢竟沒有任何惡意。「謝謝您對家父的讚美。」

「不要害羞。你是我最崇拜的偶像之子,我才應該要感到害羞。」

「聽您這麼說……我感到很光榮。」

「你將來打算專攻什麼?」

「現階段尚未決定,大概不是數學就是工學。」

「可以的話,希望你明天再來『寒舍』玩。雖然現在還有很多地方未完工,我還是可以帶你到處看看。我也想讓你看看我參與組裝的『某個東西』」

「『寒舍』是指……?」

「這裡。」指著身後參天聳立的高塔。「我與家父兩週前剛住進去。我們是第一號住戶,也是目前唯一的住戶。」

冬真好不容易才聽懂對方的話。「你們住在<維也納塔>嗎?」

「當然是住在塔內的某一棟大廈了。即便是我也不敢說這裡『全是我家』——雖然照家父的說法,這座塔就像是他的所有物。」

的確,他看起來就像是會說那種話的人。「請問您參與組裝的東西是?」

微笑——跟最初展露的微笑「分毫不差」的表情。「大型微波爐。」

出人意表的答案——冬真開始運作大腦想象那是什樣的比喻時,起了一陣騷動。

不自覺看向騷動來源——露台上的賓客們指著地上在說什麼。

「啊~果然阻止不了。」青年站起來——朝冬真招招手。「你可知道世人給這座塔起的另一個外號是什麼?」

「不知道……」

「你看了就曉得。來,請看。」

完全被對方牽著走,冬真也隨之起立——跟在青年身後來到露台的邊端。

看到那光怪陸離的景象,冬真整個人呆若木雞,說不出話來。

俯視的路面齊聚了密密麻麻、規模多達數千名的——老人群。

陰暗的多雲天空下像是發生了無從阻止的異常現象,人群將巨塔周邊所有路面擠得水洩不通、而且一波一波不斷增加。

望著群眾的老人,青年露出微笑說:

「別名『老人撲殺塔』。」

MSS通訊車——屏幕畫面上出現浩大的老人群=電視新聞。

妮娜=對著行動電話說。「海嘉長官的座車平安抵達了?好,繼續保護長官。示威遊行就交給當地警官處理,別出手。憲兵隊也已因應收到的『襲擊情資』出動了。沒有我們的工作信」

結束通訊——啪答一聲合上手機/安心地吐了一口氣。

「千鈞一髮。再慢個五分鐘,長宮就會陷入示威遊行動彈不得。」

鳳在入口附近分發護身符——繪有星座符號的香味OK繃。

乙——臉頰=雙魚座符號=李子的香味。

雛——小巧的鼻頭=摩羯座符=鳳梨的香味。

盤腿坐著的乙卡滋卡滋啃咬著棒棒糖,指著屏幕。

「為什麼有那麼多老爺爺和老奶奶聚集在那裡?」

鳳十卜喃語似的:「那是抗議高齡者福利被取消的……遊行吧。」

雛——活像看見了恐怖事物,縮著脖子。「……好像洪水。」

乙——有聽沒有懂。「什麼意思?」

妮娜——看著屏幕明快地說明:「百萬城邦看好第二十一行政區(Floridsdorf)的高樓建案能增加就業機會、帶來商機而投下鉅額資金。然而政府的出資促使某個問題浮上了檯面,也就是福利預算之一的社會保障金急遽縮水的事實。」

乙=蹙眉——不滿意對兒童而言過於深奧的遣詞用句。「什麼意思啊?」

鳳=解說。「對於無法再工作的老年人以及行動不方便的人,市政府通常會發放一筆津貼照顧他們的生活。可是不知何時,用來支付津貼的預算沒了,就形成了問題。」

「哦——為什麼會沒了?」

「市議會主張無須照顧高齡者的生活,事實上則是為了進行財政改革。超少子高齡化造成龐大的福利支出,壓迫到都市財政。於是有關單位決定刪減只出不進的福利預算,優先投資有助於振興經濟的商業大樓建案。」

「……意思是說,錢花在老爺爺跟老奶奶身上很浪費,就轉去蓋大樓?」

「簡單講就是這個意思。州議會便開始炮轟市政府的做法是對高齡者及行動不便的人見死不救。之後只要是政治性場合,這個議題都會被搬上來大肆炒作,問題卻至今未獲得解決。」

「難怪人家會火大而眾在一起。」乙——漠然地表示理解。「剛才妮娜是不是提到什麼『襲擊』?」

雛——猶如見到了恐怖事物/提心吊膽的。「那些人要襲擊大樓嗎?」

「不,正好相反。是有人企圖襲擊那些老先生老太太。」

「有人要襲擊那群老爺爺跟老奶奶?」「為什麼~?」乙+雛——摸不著頭緒。

「為了爭奪福利預算。失業者為求自保,想讓政府取消支付高齡者的生活津貼。再加上福利被取消的高齡者多半是外來移民,失業中的德裔市民對他們的怨恨更是不在話下。」

屏幕=該地區的危險指數上升——「行使推薦的武力」態勢成形。

電視新聞遲滯,稍後才傳來槍聲——不久鬥爭的聲音即響徹高樓區。

電視台空拍直升機拍到握槍的男人們——滑雪面罩/握有大量槍械的武裝。

「開戰了。」妮娜——瞥了屏幕一眼。「極右派集團<純粹士兵(Linesoldat)>……是白人貧民階層裡頭奉種族歧視為心靈支柱的團體。」

「嗚……」雛——害怕得瑟縮成一團。

「沒錢吃飯居然有錢買槍。」乙——棒棒糖啃完了,喀喀地幹咬起棒子。

「他們只不過是執行組織,購買槍械的資金應該是別人給的。」鳳——眼眸盈滿忿怒與悲愴。「應該互相扶持的市民……竟然做出這種事。」

襲擊犯有勇無謀的進攻——立刻被待命的憲兵隊包圍,一發子彈也沒射中老人群,旋即被射殺/逮捕/鎮壓。

乙「啊」了一聲——在電視上發現與自己同齡的少女身影。

特甲兒童——憲兵隊麾下,接受與己方三人截然不同機械化方式的戰爭兒童。

「老孃想上電視!」「在下想要洋裝!」乙+雛——激切的想望再度燃起。

「妳們有完沒完!」鳳——越發憤慨。「說到底,那只是維持治安的一環,不是為了讓個人大出風頭。」

「……可是會出名唄。」「……她們這樣很出風頭啊。」乙+雛——危危顫顫地進行微弱的反抗。

「那不是我們的工作。」冷處理的妮娜——監視著屏幕。「戰術班已前往各處搜查特定出的用電設施,馬上就會抓到敵方集團實際存在的證據。暫定威脅確實存在,進入第二狀態。準備先下手為強!」

「瞭解。」鳳——起立。「來,我們也有我們的工作要做。」

「老孃絕對會成名。」「在下領到薪水後要買很多很多洋裝。」

起身的乙+雛——鳳打開後座車門/從行駛中的車輛探出身子。

「那麼,我們出發了,妮娜小姐。」

妮娜的行前激勵:「守護妳們的城市,精靈們。」

甜甜一笑——朝空中伸手。

「傳送開封。」

低吟響起——隨著類似野獸的咆哮聲,手腳籠罩在幾何形祖母綠光芒中。

自指尖起分解成粒子狀/置換——剎那間機甲化。

從車上跳躍——背上翻飛著很大很大的紫色鳳蝶彩翼。

綻放著優美的紫光,外型優雅的鋼鐵四肢。

在半空中進一步傳送=輕輕舉起右手那尺寸超越常識的特大武器——能以幹發為單位高速射出磁化彈的十二.七釐米超傳導式重機關槍。

兩人隨後跟上——機甲化/跳車。

盈滿青光的蜻蜓彩翼/閃耀黃光的虎頭蜂彩翼——跟隨紫光一轉眼就飛上天空。

灰色雲層之下,三道彩光北上。

鳳——三人中飛行力最為安定/易於搬運比自己還重好幾倍的重物/擁有臨危不亂的高度升力與停懸能力。

『我們現在要與戰術班會合,威脅一出現就開始截擊。乙小姐跟隨戰術班第二班、雛小姐跟隨第三班。遵循副官的判斷,相互支持截擊。兩位小姐都聽清楚了嗎?』

『老孃的心想要怦怦跳!』乙——三人中速度最出類拔萃=外形尖銳的鋼鐵手腳/擁有四個關節的大長臂內建的灼刃(HeatBlade)機能已然開啟。

加速/加速/再加速——以子彈般的速度朝目標地點倏地飛去。

『嗚嗚……』雛=依然戴著頭罩式耳機=害怕單獨行動而瑟縮著身子,拍動三人中最擅長特技的彩翼,選擇了只有她本人才曉得意義何在的複雜玄奇軌道飛行。

圓潤的外形/宣示危險度的警示黃(Umberlight)/左臂是機雷束(mine)/右臂是火焰放射器(Fireplaster)——足以燒燬方圓數公里面積的致命武器,做好隨時擊發的準備,朝目標地點邁進。

鳳——運用植入顎骨的通訊器/腦內芯片=流進大腦視聽覺分野的檔案,同時掌握兩人的動靜/MSS部隊的部署/周邊狀況。

朝著御影率領的第一班急起直追——飛行速度不偏不倚正好維持在一百五十公里。

突然,透過背上彩翼優越的探測機能——最早發現異變。

但是她不瞭解腦中浮現的檔案意義何在,降低了速度抬頭仰望。

「什麼……?」

在空中停懸——呼嘯吹來的強風/長髮在背後飄揚。

透過抗磁壓發生裝置——透過通稱<飾耳()>的防護裝置=可護住頭部與胸部避免受到風壓.熱.衝擊的隱形頭盔,凝視著上空。

某種事物震得彩翼喀答喀答作響——突然間,探測檔也混入了雜音。

『這是什麼?鳳?』『怪怪的,鳳,天空怪怪的。』

乙+雛也同樣察覺有異,透過無線電詢問——鳳也無法給她們答案。

握住機關槍的手加強了力道——凝視著天空。

『兩位小姐留在原地待命,「有東西來了」。』

來歷不明的氣息,冷不防地從陰霾的雲層逼近。

V

百萬城邦第二十一行政區(Floridsdorf)——<維也納塔>七樓露台。

呆望著地上的激烈鬥爭的冬真/賓客們。

「沒意義。那樣做也無法改變什麼。」青年——海英茨低語。像是在說示威的老人們,也像是在說襲擊犯或憲兵隊。

「進屋裡去吧。有點冷了。」

「……好。」

不知不覺就被對方牽著鼻子走,自己也嚇了一跳。正親自向市政府投訴窘況的老人群,攻擊他們的竟然同樣是市民,一旁尚有鎮暴憲兵隊以絕不容情的武力你來我往地開火,自己居然能眼不見為淨,轉身就走?

然而,原先在露台觀看地上的其它賓客也同樣回到了屋內。

唯有那兩名日本人繼續注視地上的狀況,除此之外每個人似乎都覺得市民的悲劇事不關己,都忘了他們正置身於地上混亂現象的源頭——套句海英茨所說的——「老人撲殺塔」。

「建設巨塔的相關單位向市府施壓,不準通過那些的集會遊行申請。但是那樣做根本沒意義。他們想集會,就讓他們集會好了。第二十一行政區(Floridsdorf)的高樓建築,不過只是市府財政問題的冰山一角。」

冬真——對於市民的遊行遭到操控感到訝異,聽到青年淡然道出秘辛更是嚇呆了。心情突然變得很差,連忙搜尋巴洛神父的身影,卻看到他依然被內務大臣們團團圍住。

「那種小騷動很快就會平定,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沒錯吧,埃貢局長?」

內務大臣吠叫似的聲音響起——向賓客們宣示安全無虞。

埃貢局長若無其事地回應:「我們事前就已掌握相關的襲擊情資。在BVT引以為傲的最佳部隊安排下,治安絕對無虞。」

巴洛神父一言不發,只是沉穩地佇立著。

「你的老師也真幸苦。」海英茨——察覺冬真的視線,淡淡地表示同情。「任憑他們再怎麼哭喊掙扎,這座城市都不會改變。大家只會照著不知何時早已制定好的遊戲規則,扮演自己的角色。」

「嗯……」對方越來越虛無——或者該說是厭世的發言讓冬真不知所措,只能隨聲附和。

埃貢局長——爽快利落的演說語調。「尤其是第二十一行政區(Floridsdorf)這裡,與坐擁聯合國都市的第二十二行政區(Donaustadt)相連,是本市重要地區之一。BVT安排的部隊均是精銳中的精銳。」

嬌媚的聲音傳來:「相對的,隔著多瑙河遙望的對岸地區守備卻相當薄弱。」

一名女子走來——蓮步輕移=海嘉。

不久前才剛目送離開的對象,這會又換裝登場——冬真瞪大了眼睛/巴洛神父彷彿早就料到,紋風不動。

埃貢——原本就很神經質的目光越發神經質了。「多瑙河對岸的第十九行政區(Dobling)以及第二十七行政區(Wieneraale)裡,並沒有需要配置部隊的重要設施。」

「『政治面』上或許是不怎麼重要。」海嘉——嬌媚的應對。「不過呢,第十九行政區(Dobling)擁有與全市供水系統息息相關的淨水場,第二十七行政區(Wieneraale)則保有這座城市自古以來的傳統景觀暨觀光資源。這兩區的治安都年年惡化,都市開發停擺,逐漸淪為犯罪的溫床。」

「那些都是不影響市政,不值得取締的犯罪。」

海嘉——玫瑰花般的微笑/尖銳的荊棘猛烈一刺:「不是大人物居住的地區,小市民蒙受的災害就不用管了是嗎?即使眾多恐怖組織可能相中該地區戒備鬆懈,而以該區為根據地也不足以重視?」

「將那種『妄想』一一列入考慮的話,根本無法維持治安組織的秩序。」

「如果主服務器分析出的預測檔案是妄想,不光是治安組織的行動,全體市政都是依照妄想在執行了。」

「好了好了,你們兩位……」內務大臣——深怕談話內容擦槍走火,出面緩頰:「不過我說海嘉,妳來得是不是有點晚啊?」

「真的非常抱歉,內務大臣閣下。因為我得出席聯合國大廈舉行的恐怖事件罹難者追悼會。我本以為大臣也會出席該場大會的。」

「本黨發了電報弔唁致意。」內務大臣——清清喉嚨。「……說到黨,妳會來這,我還真感到意外。貴為州長的令兄不是一向反對建立摩天大樓特區的社會黨員嗎?」

「兄妹不見得站在共同的黨派立場。」沉穩應答——乾脆地再度一刺:「況且上個月的市議會中,國民黨已表明不會再拿摩天大樓特區當作黨派抗爭的工具了呀。」

又清清喉嚨。「那是當然。發展特區是為市民謀福利,又不是為黨謀福利。」拜海嘉登場之賜,巴洛神父得以從政治家重重包圍中脫困——悄然退出是非圈。

冬真正想回到神父身旁,海英茨叫住了他:「你看,是特甲兒童。」

不禁回頭——搜尋鳳等三人的身影。

跟方才冬真所在的露台反方向,裝潢尚未完工封鎖不用的露台——

有著驍勇善戰的鋼鐵手足、與鳳截然不同的少女。

現今應在遙遠地面處理事件的人突然出現在與自己同樣高度的地點,其它賓客紛紛驚訝得大皺眉頭。

說時遲那時快,方才的老人——艾門萊希先生帶著男女秘書兼保鏢前往封鎖中的露台,像是跟少女起了爭執。

「真受不了。」海英茨——有那麼一瞬間,他露出了較為人性的表情,不再像是戴著面具。「家父肯定是在抱怨,要她不準進塔。他若因為妨礙公務而被逮捕,絕對會上頭條新聞。」

一副希望父親被抓走的口吻——話語中掩藏不了被年邁父親使來喚去的不耐。

「家父自從某件事之後,身子便一天不如一天……哦,又來了。」

露台上居然又有第兩位特甲兒童降臨——與第一位一起面向老人。

不同於鳳等人,她們沒有空中機動的裝備——似乎是運用強力的四肢輕巧躍上了七樓。兩人的身體曲線都完美得像是雕像,跟鳳她們相比,外觀上的設計確實比較搶眼。

隨侍老人左右的男女保鏢忽地上前——與特甲兒童對峙。

海英茨愣住。「傷腦筋。家父就愛挑釁人家,我過去阻止一下……」

就在此時。

砰——!疑似塔內某處坍塌了的轟隆聲響徹雲霄。

賓客譁然/好幾人嚇到,酒杯摔落地面/站在窗邊的人指著天空發出不成話語的聲音/冬真——啞口鈕嘗口。

火焰的團塊以凌厲之姿橫切過天空,轉眼將這一帶全染成了暗紅色。

插圖029

劃過的軌跡,猶如將陰霾天空撕扯成兩半——巨大的火焰撼動著空氣同時墜落。

「星星……!?」鳳——明知不可能,仍不禁吐出那句話。

火焰拖著長長的尾巴,落向北部的森林——遙遠的彼方瞬間強光爆裂。

過沒多久——彼方又響起莫大的一聲「轟——!」

『什麼什麼?那是什麼,鳳!?』『那是什麼?是敵人嗎?鳳~?』

頭頂上,火焰爪痕正隨風飄散——一下子便消失不見。

『我……我也不知道。妮娜小姐,那是?』

『只知道是「某種東西」墜落。根據分析班的報告,敵人訊息也在同一時間產生,目前正解讀。<紫火(Amethyst)>與戰術班第一班趕往墜落現場,<青炎(Saphir)>跟隨第二班於後方支持,<黃焰(Topas)>協同第三班繼續搜查。我們得從各方面確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瞭解。』鳳——迅速轉換情緒/採取行動:『妳們都聽到了吧,乙小姐、雛小姐。兩位請趕緊與戰術班會合。本小姐這就去確認發生了什麼事。』

百萬城邦第二十一行政區(Floridsdorf)——<維也納塔>。

譁然的賓客們——啞口望著天空的冬真。

身旁忽然響起小聲的呢喃:「是索多瑪與蛾摩拉。」

海英茨——露出之前見過的,「粉飾得最厚重」的假面式笑容。

正當他想問個清楚,海嘉的聲音在身後利落響起:

「就在剛剛,假想現實空間產生了敵人訊息。分析班已解讀成功。」

回頭一看——海嘉手持行動電話/豔麗的笑容消失,表情充滿威嚴。

巨體被震得狼狽不堪的內務大臣最快回神:「妳……妳是說,剛才那個是恐怖行動?」

「主要區域似乎沒有受害。應該不是恐怖行動。」埃貢——神經更加過敏。

「妳剛才提到的訊息,是犯罪聲明之類的嗎?」內務大臣——依循過往的經驗,優先聽取海嘉的報告/埃貢臉色極為難看。

「尚未查明是否有攻擊意涵,詢息本身有可能是暗號。」

「暗號……?訊息內容是什麼?」

埃貢顯得有些焦躁不耐——海嘉,壓低音量告知。

「『第一位天使』吹響了號角。」

飛翔——根據墜落的軌跡計算出目標地點=第二十七行政區(Floridsdorf)/維也納森林一隅。

無線通訊=御影。『先別太靠近,小姐。還不知道有沒有危險。』

『尚無法確定是哪一類的物體嗎?』

『航空檔案裡沒有符合的機體,也不是軍事基地的演習意外。目前想得到的就是飛彈攻擊,分析班推測是從好幾千公里以外飛來的。』

『會是隕石嗎?』

『不清楚。我也無法判斷隕石正巧於恐怖集團發出訊息同時降落的機率是多少——妳抵達森林了嗎?』

『就快到了。』

『我們會慢妳四分鐘,在那之前請努力守哨。可能有敵人埋伏。』

『瞭解。』減緩速度/高度下降——舉起重機關槍護身。

朝修道院街上的克洛斯特新堡以西數十公里遠的森林飛去——右手邊是多瑙河,陡坡特多的森林地帶。

夜幕即將低垂的傍晚——目標地發出燃燒的紅火/冒出大量煙霧。

疑似墜落物釀成了森林火災——才這麼一想,離火災現場僅僅幾公尺處便爆開了火焰。

林木熊熊燃燒——與最初的火災現場連成一線,形成巨大的火牆。

這不是自然現象——有人意圖「以火勢封鎖」墜落現場。

飛進籠罩的濃煙——藉由<飾耳(ohr)>的抗磁壓護住頭部、維持呼吸。

墜落現場——已成火海。搞不清哪邊才是正確的墜落地點。

鳳在空中停懸,透過羽翼將探測能力發揮到極限——接二連三探測到物體。少說有二、三十個——顯然是人類的物體正分成好幾組移動中。

不急著展開追蹤——儘量多收集一點信息=傳送給總部與其它部隊。

忽然,她探測到不是人類的物體——車輛=大型卡車蘭二輛。

搬運大型貨櫃,駛離火災現場。

『我們到達森林了。』離卡車數公里遠——軍用機體(Kafer)×四架登場。

『本小姐發現了可疑車輛。』

『已捕捉到目標,這麼多人在現場可真教人吃驚。呼叫第二班支持,請乙小妹也過來。可能是普通的登山客,但還是先抓起來再說。』

『瞭解——乙小姐?』

『老孃的心要怦怦跳起來了!!』

興高采烈的回應——確認對方五分鐘以內會抵達後,鳳再度飛翔。

追蹤——移動的卡車=三輛保持距離,成一直線行駛。

不久,軍用機體×四架也從後方追上——逐漸縮短距離。

殿後的卡車冷不防打開貨櫃=載貨平台傾斜——好幾根巨矛般的鋼筋四散/彈跳/朝軍用機體射去。

軍用機體展臂——彈開.承受.閃避鋼筋——好幾架機體紛紛偏離林道走避。

『竟然來這招!』御影戰意高漲的低吼/開展機體腳部跑進森林。『對方早就算準我們會來了。不管怎樣都要抓到人!』

放出鋼筋的卡車斜斜地停下=堵住道路——司機下車,改搭第二輛。

軍用機體想挪開卡車的當下——倏地出現閃光。

卡車爆炸起火燃燒——火焰與碎片制止了戰術班。

鳳旋即加速轉向——先行繞到帶頭的卡車前方。

軍用機體重新整隊,急起直追——目標是加速駛離的第二輛卡車。

火勢蔓延——在白煙中追逐的軍用機體=宛如在濃霧中追逐。

鳳=加速飛向埋伏地點/舉起機關槍——探測濛濛煙霧的彼方。

震驚。『第二輛選擇了跟帶頭第一輛不同的路線,他們「分成了兩組」。』

『唉呀!』御影——感嘆。『最初那一輛是用來「攔阻我們」,再用第二輛進行擾亂。老套歸老套,指揮卻相當高明。妳快攔阻帶頭車輛,我們也會兵分兩路追上去。』

『瞭解。』抵達埋伏地點——舉起機關槍、瞄準煙霧的彼端。

不久,煙霧的彼端出現了帶頭卡車的車頭燈光。

突然,彩翼的探測裝備捕捉到某種瞄準器的光線「正對準自己」。

不到一秒的時間內,猶如脊椎反射般的迅速側身閃過——剎那間。

衝擊襲來。

射來的某種「小物」,以驚人的準確逼近身體中央,因為鳳及時閃避,加上抗磁壓形成的隱形頭盔阻擋,偏離了射擊軌道——

結果頭部右側的<飾耳(ohr)>被擊成了碎片。

凌厲的一擊——意識被撞出了肉體/眼前一片空白。

遲滯了一些才探測到的「槍聲」——從遠得離譜的距離射來的一發「子彈」。

支離破碎的意識——敵人的訊息/赤鹿/「狙擊用來復槍」。

鳳沒有餘裕辨識,就被黑暗的深淵吞沒、墜落地面。

第二號角「如熊熊燃燒的大山」

『妳怎麼了?小姐(Fraulein)!』

勇往直前的軍用機體——飛行速度遙遙領先的青色閃光。

『鳳——!!』驚人的加速度——化為子彈抵達通訊中斷的地點。

枝枒間隱約透出光芒——受到墜落時的衝擊而撕裂的<磷晶翼(Feder)>碎片。

樹木下方——鳳籠罩在紫光中,倒地不起。

「鳳!!」降落——驚愕。『<飾耳(ohr)>壞掉了!頭部流了好多血!』

『嗚嗚……』人在別處的雛……哭哭啼啼。

無線通訊=妮娜:『冷靜下來,<青炎(Saphir)>。<紫火(Amethyst)>還有沒有哪裡受傷?』

『不知道啦!她從空中摔下來,可能還有別處傷得更嚴重。現在怎麼辦啦?』

『冷靜。林道被大火堵住、交通打結,只能由妳將她帶回總部了。小心別動到她的頭部,試著回想搬運傷員的應急處理訓練。』

乙——咬緊牙關/壓抑內心的動搖/以大長臂抱起鳳——察覺她的手仍緊握著機關槍。

重得不象話的武器——想讓她放手卻怎麼也放不開。

乙當機立斷=右臂的灼刃(HeatBlade)噴出青白色火焰。

「抱歉了,鳳。」

一閃——切斷鳳的右手腕。

機關槍發出很大的聲響掉到地上——乙抱著鳳飛上天空。

紫光包覆在青光裡,離開烈火與煙霧籠罩的森林,飛向昏暗的夜空。

百萬城邦第二十八區(Reinprecht)——離燃燒的森林約莫四公里遠的地區。

有個男人在林木之間快步前進。

被太陽曬得黝黑的瘦削臉龐/宛如蘊藏了闇冥的黑眸/理得極短的黑髮。

抿成一條線的薄唇/像鞭子般緊繃有彈性的身軀/全身上下毫無贅飾的灰色穿著——背上背了一把頎長的遠程狙擊用來復槍。

腰間佩帶最新的測距儀與瞄準器/腳上穿著保養得當的軍靴/左手戴著多功能型腕錶——儘管全身均是最新裝備,他那步調毫不紊亂的姿態與其說是現代的狙擊手,反而更像是翻山越嶺追逐野獸的古代獵人。

胸前搖晃的東西——除了實用沒其它優點的裝束中,唯一堪稱飾品的東西。

穿線掛在脖子上的小小方塊——白色表面有著匪夷所思的文字=「中」。

男子來到小徑,走向停在前方的迎賓車,極其自然的坐進後座。

「嗨嗨。歡迎我們的武士赤鹿(Rotwild).佐脇榮歸。事情還順利嗎?」

有著開朗笑容的男人——禿得很乾淨的光頭/生氣勃勃的綠眼/形同特徵的鷹勾鼻。

高級的象牙色西裝——閃耀著光澤的領帶=小小的黑手圖案並排成格子狀、散發出詭異陰森的氛圍。

「你的要求我全照辦了,理察。」

男人——彷佛能無情捨棄全世界事物的空虛聲調。

「叫我特拉克爾叔叔就好。你的搭檔沒跟你一塊來?」

「我讓奎師納指揮欺敵行動。公安比想象中還要優秀,光是確保搬運路線暢通,恐怕就會遭到追擊了。」

「呵呵。你們這回似乎更加用心吶。那麼中意這次的計劃嗎?」

「我從以前就跟這都市八字不合。」與其說粗魯,不如說像「石塊」在說話般無抑揚頓挫。「每次來到這裡都會出事。」

「那就藉這次的機會打破彼此的不祥魔咒吧。」

笑瞇瞇地彈指=駕駛座——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沒有響應,隨即駕車駛離。

「趁著第一陣勢順利結束,可以告訴我來復槍用得是否順手了嗎?」

放在男人膝上的來復槍——漆黑的槍身與扳機=木炭般的黑色光澤。

「還不壞。」絲毫不可親的冷淡回答。

「那是普林西普公司特製的超遠程狙擊來復槍<戴歐斯克洛伊>——最新型<尾宿八(Shaula)>。神話中蠍子被派去暗殺地上最強獵人歐力安,而尾宿八正是象徵天蠍座尾巴毒針的星星。蠍子是獵殺獵人的真正殺手,這把好槍與讓全世界維安組織措手不及、完成了諸多高難度暗殺行動的你,不正是相得益彰嗎?」

對於讚美完全無動於衷。「它的輕巧起初讓我有些困擾,但習慣了就好。那些『會飛的傢伙』被我射中了一個,是死是活倒是沒確認。」

「竟然能瞄準空中機動型特甲兒童,真是令人訝異。是你胸前的吊飾——『中』的魔力加持保佑嗎?」

「我只是趁對方停懸在半空時射中而已。」淡然得像是誰都辦得到的口吻——手極其自然地撫觸胸前的方塊。「尚不值得向『這東西』祈求。」

「能追蹤到特甲兒童的動態飛行就不得了了。假如你把對方解決了,將會是這個國家的特甲兒童首度殉職。真不愧是普林西普公司出資的戰術指導集團<沙漠勁旅>一員——高明的見識、高明的手腕、高明的戰線指揮。託你的福,第一號角才得以吹響。剩下的六位天使若是也順利吹響號角,這座城市就會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懼了。」

百萬城邦第二十七行政區(Wienerwald)——燃燒的樹林/籠罩黑夜的白煙。

消防隊/救護隊/警察隊車輛群——空中盤旋的直升機/部署在該區的照明車。

交錯的熱焰、白煙與探照燈——儼然是戰場的光景。

貫穿森林的道路上,各機關的車一字排開。MSS通訊車停在道路另一端。

為避免阻礙交通,軍用機體×八架停在樹林間待命。

戰術班員集合——專任士官御影以蘊藏強烈戰意的聲調說明事態。

「發現了第二輛卡車,但裡頭沒人。這是相當高明的擾亂手段。分析班正在追蹤逃掉的第三輛。此外,有規模二十名的敵方集團正在森林中到處移動。」

「不曉得卡車跟人在森林裡的敵夥,哪個才是誘餌。」日向——雙臂交抱。「敵人有優秀到能掌控如此大規模的擾亂行動嗎?」

「他們的戰術指揮優秀到令人破膽,竟然先行埋伏,射傷了前往截擊的鳳小妹。」

「不是熟知地形的人絕不可能辦到。敵方有可能是本市人。」

「在這裡長大的我都不見得比對方熟。海外傭兵裡頭,也不乏能在陌生土地上穿梭自如的傢伙……」忽然仰望天空。「我們的精靈(Sprite)前來會合了。」

黃色彩光避開採照燈來到——輕盈降落在樹木之間。

雛——以自閉的神情凝視著御影他們/吞吞吐吐道出:「……鳳,會死嗎?」

直接得太過危險的發言——戰術班成員均捏了把冷汗/御影溫柔地說:「不會的。我們沒有收到那類的情報,小姐(Fraulein)。」

「在下是男生啦。」小小聲反駁。

「抱歉抱歉,雛『小弟』。」從容地改口。「你家小隊長是位不屈不撓的戰士。相信她很快就會回到戰線……是妮娜叫你過來會合的嗎?」

如人偶般表情毫無變化——眼珠有如清玻璃般澄澈透亮。「到處都在嗡嗡響……不是黃色的。雖然嗡嗡作響,卻不像夕陽的顏色。」

「這是什麼暗號……?」日向——眉頭一皺。

「可能是某種深奧的隱喻吧。」御影一派認真。

「已特定出好幾處敵方設施。」妮娜——手持行動電話,走出通訊車。「每個都被棄置了,根據分析結果重新搜查。還有……剛才墜落的物體已查明為何了。是『人造衛星』。」

戰術班成員們一齊注視著妮娜——雛依然一臉茫然。

御影=代表大家詢問:「是『人造衛星』?確定嗎?」

「這是俄羅斯大使館提供的情報。墜落的是俄羅斯的氣象觀測衛星『火星之敵(Antares)1140號』。俄羅斯特務官正帶著墜落原因與衛星結構的數據文件趕來這裡。」

御影更驚訝。「這麼說,剛才那輛卡車搬運的就是人造衛星?」

「根據情報,那顆人造衛星沒有小到能塞入卡車。他們搬運的可能是拆解下來的零件。」

日向——訝異。「敵人是早就知道衛星會墜落在這,才在森林裡安排部隊?」

御影——傻眼。「太不可思議了。有可能辦到那種事嗎?」

妮娜——平靜。「目前能確定的就只有俄羅斯發表的官方消息。至於敵人的手段、衛星的數據都不清楚。海嘉長官也說了:是否真是氣象觀測用衛星,尚是個疑問。」

「我們可以約談那位俄羅斯特務宮說明嗎?」

「不行。」妮娜——表情可怕。「俄羅斯方面是由BVT直轄的憲兵隊接洽,只能靠他們將得手的情報轉給我們了。我們被任命負責美國大使館——十之八九是CIA。」

御影睜大了眼睛。「什麼……這儼然是敦科書上才有的冷戰再現嘛。我明白BVT是官僚病又發作了,想獨佔情報,但美國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海嘉長官正努力探聽那方面的消息。我們還是照原定計劃證明敵方集團確實存在。戰術班撥一部分人員跟我留在這裡,協助包圍森林裡的敵人。其它人根據分析班的資料繼續追蹤卡車動向。」

「留兩個人跟我在這吧。」日向——為自己的上司暨搭檔著想。「可以吧,御影?」

戰意滿滿的微笑。「感激。差點到手的獵物逃了,又眼睜睜看著重要的截擊小隊隊員受傷,要是就這麼回去,我恐怕會良心不安作惡夢。」

「雛,妳也跟他們一起去追卡車。」

雛沒有響應,只是仰望著天空——忽然一道青光到來……漂亮地降落在雛身旁。

雛探尋理應在她身後的紫光。「……小乙,鳳呢~?」

「還活著。」粗魯應答——沒好氣地繼續說:「可是她一直沒醒。醫生正在檢查,還嫌老孃礙事,把老孃轟了出來。」

「總部大廈的醫療團隊很優秀。妳大可相信他們。」

妮娜勸說——乙連點頭都沒有就別過臉去。

御影走近。「妳家小隊長是為了支持我們才受傷的,我們一定會幫她討回公道。」

「……無所謂。反正這是鳳自己的決定。」

臭著臉說,眼睛瞥向一旁。雛依然望著天空——期待紫光的到來/下意識摸了摸貼在鼻頭上的OK繃。

乙俊俏的臉龐突然繃緊——側臉美得像把刀刃。

揮出機甲化的拳頭亂敲一通,讓雛轉過來面對自己。

「痛~」軟弱的抱怨——抬頭望著乙。「……鳳不來了嗎?」

「鳳在睡覺啦!」將自己內心的不安拋諸腦後——代替鳳安慰比自己還年幼的雛。「我們要是什麼都不做,等鳳醒了又會被唸到臭頭。所以老孃跟妳務必在那之前設法解決掉射中鳳的傢伙。」

雛——人偶般透明的眼神/終於點了點頭。

御影離開強忍不安的兩人——朝留守組日向一行人使了個眼色。

日向點點頭——出動組御影一行人開始行動=搭乘軍用機體/啟動/將意志與使命感轉向追蹤敵人。

妮娜——指示兩人。「乙稍微休息一下,留在這裡支持包圍行動。雛——妳能出動嗎?」

乙朝還是很不安的雛背後輕輕一拍。

背上的黃色虎頭蜂之翼展開——拍動。

不久,黃色彩光飛起,跟隨一團軍用機體離開了燃燒的森林。

百萬城邦第二十三行政區(Liesing)——教堂=祭司室。

MSS送來的獨立封閉型終端機——裡頭的檔案不可移動/不可複製/不可發送/不可存取/貼有反光片,亦不可拍攝畫面。

代替巴洛神父敲鍵的冬真——眼裡閃動光芒,宛如手裡觸碰的是藝術精品。

「……妳說鳳?」巴洛神父——用祭司室的電話通話中。

冬真的手戛然停止/回頭——巴洛神父仍凝望著虛空。「是嗎……好的。明天一早,我會將調整過的分析程序結果連同終端機一併奉還。嗯……祈禱事件爆發前就能解決,海嘉。」

放下電話——沉穩地告知:「聽說鳳受傷了,不過沒有生命危險。」

「怎麼會……」宛如被宣告不治的不幸氣氛瞬間來襲——明明中午才看到她的燦爛笑容。

「不用擔心。主要是特甲的一部分受損,目前正在MSS的大樓接受治療。」

「我想去探望……」話到嘴邊就吞回去——冬真想起如果前去MSS的機關,巴洛神父又會再度遭受教會相關人士的批判。

體察到對方的心意,露出溫和的微笑。「明天我們一起送終端機過去吧。海嘉也說了,如果知道你很關心她們,她們的使命感也會更加提升。」

臉頓時亮了起來。「謝謝神父先生。」

「不過你說過明天有事,時間上挪得開嗎?」

「呃唔……」顯得為難的冬真——離開<維也納塔>之際,他推辭不掉老人之子海英茨的邀約,便答應了下來。

火焰出現後——老人像是對憲兵的特甲兒童失去了興趣,進入塔內/海嘉與BVT局長、內務大臣等人為了確認事情的原委各自解散/冬真與巴洛神父跟著告辭——老人一度堅持的彌撒最後是否舉行,就不得而知了。

「我跟對方約在下午。他只是要帶我去看他在塔內的作品而已。」

「是什麼樣的作品?」

「他說是『大型微波爐』……大概是跟塔內的維生管線有關吧。」

「我想那應該跟塔內的生活機能無關……分析的規格做好了嗎?」

「照神父先生的要求,全部項目都分門別類設定好了。再來只需進行分析。」

「我看看。」看了一下終端機——佩服。「完美無缺。冬真,你做得很好。」

「哪裡……不過是照著神父先生的指示作業而已。」符合少年心性的羞澀——對於長才有所發揮坦率地表示開心。「主服務器的語義分析程序真的很厲害,就像在跟真人對話。」

「這只是主服務器的一小部分功能。話說這東西理應是嚴禁帶出的物品。」

受到少年的天真感染,神父露出了微笑——正要操作機器的手突然停下。

「我來操作。請下指示。」

巴洛神父緩緩撫著疼痛的手。「不好意思……等氣候穩定些就不會痛了。你幫我設定好顯示的項目,照適切的程序按步進行分析。」

「是。」活力充沛地操作著——望著冬真確實理解指令、按步執行程序的模樣,神父的眼神充滿了佩服與驚奇。

選擇其中一個項目時突然停住——轉頭看向指導老師。「要將那顆『人造衛星』的相關分析列入適切的程序範圍內嗎?剛才設定項目時程序發出了警告,信息過少可能會解釋過度。」

「嗯……照海嘉剛才電話裡頭說的,那似乎是必須分析的要項。多花一點時間也沒關係,將它排入程序內執行分析。」

「是。」乖順遵從——彷佛手上物品的精良讓他忘了分析內容是危險的武器與毀滅計劃。「我好驚訝,沒想到那道火焰竟然是人造衛星。電視新聞說可能是生化恐怖行動,但它到底是『怎麼』墜落的呢?」

冬真說話的口氣開心得像是在解謎,令巴洛神父的神情略顯微妙。「政府單位或是開發單位裡可能有恐怖行動的共謀者。外層空間開發畢竟是人類自私的行為,也能輕易變成駭人的攻擊手段。其實,飛彈武器與太空火箭在結構上是『完全相同』的。」

坦率的天性——冬真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的確……一想到衛星要是墜落在市區,我就覺得害怕蝦說不定還會破壞我跟神父先生置身的巨塔……」

巴洛神父笑了,像是要減輕冬真的害怕。「儘管如此,衛星還是在政府機關的嚴格控管之下,不會那麼輕易受到人為因素影響自外層空間墜落。好了……你快去睡吧。抱歉讓你陪我到這麼晚。」

「不會,我也學到了很多。」起立——恭敬地告辭。「那麼,神父先生,晚安了。」

「嗯,晚安。」

冬真告退——沉默下來的祭司室,只聽見終端機發出運轉的低鳴聲。

「……衛星要是墜落在市區——」

喃語——神父目不轉睛地盯著分析中的畫面。

「為何『不是』墜落在市區……?」

以疼痛的手指緩緩壓下按鍵,神情遠比方才還要微妙許多。在人造衛星上加入推論,凝視著終端機自動進行上萬筆分析。

第二十七行政區Wienerwald)——下起了傾盆大雨/拚命滅火/但火勢仍未完全撲滅。

「發現使用燒夷彈的痕跡。果然這場大火不單單是衛星墜落所引起,人為縱火也助長了火勢。只好在圍攻時同步進行滅火作業了。」

妮娜——站在通訊車外,連傘也沒撐,與日向眾人等待圍攻的時機。

乙=在通訊車內=平常的模樣/茫然叼著棒棒糖/透過屏幕旁觀接連登場的人群——俄羅斯大使館/科學鑑識班/衛星專家群/山嶽警備隊/警犭群/急救隊/不斷湧現的人員。

忽然瞪大眼睛——確認屏幕上身穿類似軍裝的制服&雨衣的一群人。

憲兵隊隊員——當中有幾位與自己年紀差不多的人員。

不由得離席,探頭出車外——望著剛走過去的背影。

「是那群『名人』。」

「憲兵大隊派來了特甲兒童。要展開包圍了,快各就各位。」妮娜——朝向還在看憲兵隊人員的乙,加強叮嚀:「不管是名人或無名小卒,在這裡都不過是圍攻行動的成員。他們負責西側,你們從東邊沿著森林道路追擊敵人。」

乙聳聳肩下了車,跟隨準備移動的日向等人——發牢騷:「反正也不會是啥大不了的敵人,真無趣。啊~老孃好想上電視。」

「我實在無法理解。」日向——難得表示意見。「想讓不特定的多數人知道自己的存在有什麼好的?只會引來曲解與不被瞭解的苦痛罷了。」

「也會有粉絲為自己加油啊。」得到對方的響應,心情好多了——靠近對方。「如果有人在電視上看到大叔,進而變成你的好夥伴為你打氣,大叔也會很開心唄?」

「我不是大叔。」臭著臉。

「大——哥哥。」笑盈盈——惹人憐愛的微笑。

「我叫日向。」越發不高興,臉更臭了。

「你在氣什麼啊?」傻眼。

沒有回答便坐進機體——手伸向駕駛座的裝甲說:「市民不會是我們的好夥伴,只有『我們是市民的好夥伴』——不論再怎麼被批判都不會改變,這就是我們的工作。」

此時不知從哪傳來「砰!砰!」兩聲幹響。

乙倏地轉頭——日向迅速用駕駛座的屏幕確認情報。

「陷入包圍網的敵人開槍射擊。好像運著什麼東西往北移動——我們去追。」

合起的裝甲——接二連三啟動的軍用機體×三架。

「啊哈!」

為鋼鐵「獨角仙(Kafer)」出動的威容開心不已——手伸向空中。

「傳送開封。」

機甲化——一秒多=背上的青色蜻蜓彩翼展開,一下子就飛出樹林上空,空中停懸——眺望仍籠罩在烈火與煙霧中的森林,確認此起彼落的鬥爭爆發聲音。

開始迅雷不及掩耳的移動——貫穿瀰漫的白煙、像子彈般突擊滑翔。

兵分多路的敵群——在那一帶擾亂/迎擊警察與憲兵。

照著命令沿著東側林道飛行,繞到前方阻截欲逃往多瑙河的多名敵人去路——不如說是期待狙擊鳳的對手會採取行動。

在對方射擊的瞬間鎖定位置,飛過去將對方剖成兩半——一面如此想著,一面大膽地忽高忽低,完全不像要誘引對方狙擊。

很快就自覺沒趣,沿著樹梢飛行——毫不降速進入森林。

以驚人的氣勢閃避逼近的林木,興高采烈地接近——確認目標的敵人便停止移動。

準備突擊的當下,乙探測到有一人與該集團隔了段距離。

迅速捕捉影像——驅動空襲能力在地球上無人能出其右的蜻蜓彩翼,立即發現對象。

藉由探測浮現在腦中的影像——穿著日本風和服、年過半百的男人。

亞裔面貌——瘦歸瘦,神態卻宛如韌性十足的「青竹」。

手上拿著類似白色柺杖的東西——竟是當今比TNT火藥還難走私的日本刀。

乙判斷留活口,逼他招出狙擊鳳的兇手方為上策——那就該先砍斷對方的刀刃。舉起發出青白色火焰的灼熱之刀,不到兩秒即逼近對方。

右臂猛然揮下的剎那,劃出絕佳角度的日本刀與乙的灼刃短兵交接——漂亮地將其架開。

即刻反應——乙揮舞左臂再朝對方砍去/被擋開的右臂第二肘關節旋即被男人抓住。

零點幾秒以下的交戰=異變——乙的視野翻轉了一大圈。

「劈啪!」異樣的聲音產生/被拋到半空/勉強穩住姿勢。

差點撞到林木,及時迴避——緊急煞車,拚命停懸。

自近身戰鬥地點往前移動了將近一百公尺,好不容易回過頭,卻發現身體側邊「空蕩蕩」——震顫。

長而大的右臂四個關節中,手腕與手肘被擰斷而「懸在半空」。

「怎麼搞的……?」

難道是被對方抓住拋飛出去的當兒,關節「脫臼」——應該說是「被扭斷」才對,難以置信的想法在腦中浮現,越發震顫不已。

『妳要不要緊?<青炎(Saphir)>?訊號顯示妳受傷了。』

聽到妮娜的通訊,乙突然回過神來。『老……老孃沒事。』

慌忙再度執行右臂的傳送——置換成新手臂。但「斷臂」毛骨悚然的感覺在她腦中揮之不去,她仍記得那自肩膀傳來的感覺,猛打冷顫。

驚覺手持日本刀的男人不見了,立刻進行探測——再度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底下有好幾名男人抱著武器,像疊羅漢似的一一倒下。半數人的手腳都已被砍斷,但全數活著,苟延殘喘地呻吟。

乙頓時明白,是那位持日本刀的男人乾的好事。

將持有自動步槍的男人們剷平——以一把日本刀。

況且是在自己探測、確認、近身戰鬥之前,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期間。

『<青炎(Saphir)>,怎麼了?妳跟敵人接觸了嗎?』

妮娜明快的聲音——但乙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說明。

『應該說敵群……所有傢伙都倒下了。』

好不容易才說出口,又發現了驚人的事實。

男人已不知去向。再怎麼探測都找不到,猶如幻影般消失了。

可能是沿著斜坡移動因而探測不到,也許是躲進洞穴或是坐上了藏在森林某處備好的逃脫車輛,混在消防車陣中逃走了。

不管是哪個,都太不符合現實了,乙腦中突然閃現一個想法——對方該不會是幽靈吧?理應感受不到寒氣的機甲化身體卻打了個冷顫。

百萬城邦第十四行政區(Penzing)——與森林毗鄰的工業區。

包圍了精密機械出貨倉庫的軍用機體×五架。

森嚴的排陣——御影下令:「攻堅。」

一架撞破倉庫門扉——兩架跟著進入,剩下的兩架破壞後方與側邊的牆壁入侵。舉起手臂機關槍,打燈照射——映照出空曠漆黑空間中的車輛。

四面八方都有光源照射的卡車——一旁是蜷縮成一團的兩名男子。

班員報告:『確認車號無誤。是那輛卡車沒錯。』『貨櫃是空的,裡頭什麼也沒有。』御影操作屏幕=拉近鏡頭,放大男人們的畫面。『要他們供出貨物下落……』

御影啞口——戰術班成員們同樣倒抽一口氣。

恐怕是卡車正副駕駛的兩名男人——兩人的臉都腫脹成粉紅色/神情呆滯/大張的嘴角不住流出一絲又一絲的口水。

「大家別開啟裝甲。可能是化學汙染。」御影——同時向總部與妮娜通報:「這裡是第一班。發現目標卡車。逮捕了兩名犯人,但模樣有異。皮膚有潰爛現象,可能是生物武器造成。請緊急派遣化學處理班前來處理。」

『瞭解。』妮娜應答——聲音更加明快。『我們這邊也有了動靜。敵人在網絡上發表了犯罪聲明。檔案現在傳送過去。』

不到兩秒即下載完成——在其中一個屏幕上執行動畫文件。

低沉的女人聲音。『我們<寄望之會>要懲罰全世界追求單方面利益的拜金主義者,藉由各種鬥爭手段,跨越國家與國境進行活動——』

以英語朗讀犯罪聲明稿的亞裔女人——四十歲左右/深刻的皺紋/隱約透出英氣的相貌。影片畫面下方有字幕=六國語言。

背後的牆上掛有萬國旗與聯合國國旗=全都劃上了紅色的「×」。

『對於惡用協助開發.復興的名義,虐待一無所有人民的國家。機關.企業.人民,我們將以各式各樣的鬥爭深表抗議——』

「<寄望之會>?這是哪裡的組織?」

妮娜=明快回應。『自<日本人難民權利訴願會>分支的激進組織。女人的詳細資料尚在清查。繼續聽下去,她接下來要說的事「非同小可」。』

御影沉默——女人繼續在屏幕上發聲:

『前幾天,我們以電子手法讓俄羅斯人造衛星<火星之敵1140號>墜落,便是鬥爭的一環。這是為了讓世人知道我們鬥爭的優勢。此外,那顆衛星的電源系統,也就是上頭配備的原子爐,也落入了我們手中——』

顫慄——戰術班成員們不約而同將機體移開出現異狀的兩名男子。

「她說是『原子爐』?」自震驚中恢復的聲調依然慌亂。「貨物……居然是『那個』?」

『海嘉長官正在確認情報。官方說法是以太陽能電池運轉的氣象衛星,實際上恐怕是為了極機密的軍事目的而發射的衛星。』

「若真是如此,這邊的這兩個傢伙出現的異狀就是因為『搬運』了那個……」

『等化學處理班的報告出來再說,不過光聽你剛才的報告,敵人奪取的原子爐因為某種原因導致「核能外洩」的可能性相當大。』

「當真是非同小可。敵人是打算讓全市遭受輻射汙染嗎?」

『分析班正在推測那群人會如何使用到手的東西。此外,隨著犯罪聲明,追查中的七大集團裡有幾個集團已查明。這幾個國籍與宗教都不同的集團,顯然正在進行驚人的大規模聯合行動。但他們奪取原子爐應該不單是為了要汙染都市,而會訴諸更激烈的手段。』

「可惡……他們到底想幹嘛?恐怖行動萬國博覽會嗎?」

『不清楚。現下只能確定他們正在階段性進行「某件事」。』

「階段性?妳是說倒數計時之類的嗎?」

『有可能。發表犯罪聲明的同時,也產生了新的暗號化訊息——剛才已經解讀完畢。跟最初的訊息大同小異,但看得出「已在著實進行」。』

「傳給我看。」

『稍等一下。』

檔案接收——駕駛座屏幕顯示出簡潔有力得恐怖的訊息。

「第二位天使吹響了號角。」

百萬城邦第三十五行政區(Sigmund)——MSS總部大樓八樓=長官室。

牆上有多面屏幕分別顯示=分析檔案/森林大火的空拍影像/都市地圖/部隊配置圖。

『完成敵人的掃蕩與掌控。現場的封鎖移交給警官隊,我們將回到市區進行聯合搜查。』

妮娜的聲音——辦公桌上的電話=擴音模式。

坐在大型辦公桌上交抱雙臂,凝視著牆上多面屏幕上的海嘉——藍眸映出多起情資。桌上三面屏幕顯示著發給各機關的文件受理情形。

『根據剛剛發佈的犯罪聲明,七大敵方集團中確定了四個。搜查破獲的敵方設施也發現了集團間勾結的證據。』

海嘉——朝牆上屏幕列舉出的敵方集團名一瞥。

「日本人、俄羅斯人、塞浦路斯系土耳其人、車巨人……另外三個集團尚未查明。儼然就是恐怖集團組成的國際聯盟。」

『森林裡的敵群全都是日本人。他們搬運的人造衛星零件已被回收,重要的電源系統零件卻不見蹤影,推斷是欺敵的調虎離山之計。』

「敵犯的偵訊將在BVT大廈由相關單位聯合進行。請繼續追查其它集團,務必查明他們連手的目的為何。此外,請讓乙小姐(Saphir)與雛小姐(Topas)歸營休息,按照規定早該讓她們上床睡覺了。腦部的疲勞會有損她們的飛行能力。」

『長官也請休息一下。您的執勤時間遠超乎規定了。』

妮娜擔心的聲音——對其他隊員很少會使用這樣的語氣。

「妳也是,妮娜。」漾開笑容。「聯絡會議一旦敲定,我就回房間去。」

房間——位於MSS總部大樓四樓的隊員宿舍,長宮專用的一室。辦案時很少回家,多是與副官或其它隊員們一起,吃睡都在大樓內。

『瞭解。我會交代戰術班換班。也請長官務必抽空休息。』

「謝謝妳。」嬌笑——結束通訊。

海嘉——以分析班的分析結果為根據,為確保搜查權限而發送如小山一般的電子文件——吐氣/癱靠在座位上。

看著桌上的屏幕——解讀出的訊息。

『七位天使分配到七支號角,來到地上。』

「……第一位天使與第二位天使……七位天使……七支號角——」

呢喃——目光焦點不在屏幕上,而是在虛空中凝聚。

「七年前……『訊息』……有那個可能嗎……?」

呼叫=通訊宮聲音。「 號線路。托馬斯.巴洛先生來電。」

迅速坐起身。「幫我接過來。」

短短几秒——接上線路/防竊聽裝置啟動/錄音開始。

巴洛神父的聲音:『非常抱歉這麼晚打來,其實是因為有幾件事我很在意。』

「您太客氣了,我感激您都來不及了,神父。」

『在那之後,「訊息」可有變化?』

「有的。跟先前的訊息內容大同小異——是『第二位天使吹響了號角』……」

『引用自約翰默示錄。』深感困擾的樣子。『真希望世人不要在犯罪時濫用聖經的語句,那會害奧妙的隱喻被解讀為陳腐的濫殤。』

「這是震古爍今、全宗教界人士皆明白的道理。您會問起訊息,是否有什麼新發現?」

『第一階段進行到第二階段之際,墜落的人造衛星是否「被奪走了某樣東西」?』

「是有許多零件被盜走,姿態控制裝置與檔案收發系統之類的大多均已回收。電源系統以及判斷為氣象觀測用的觀測裝置,至今仍下落不明。」

『人造衛星的電源供應是「自力」發電式嗎?』

「俄羅斯方面給的信息是太陽能發電。實際上也確實回收了太陽能電池的碎片。」

『我在武器開發局時,曾看過各國的新一代太空武器開發計劃。記得當時l140型俄羅斯衛星就已經有利用自力發電供給能源的發電機組了,1140有可能是最新型。』

「發電機組……?」

『形同為了於外層空間架構戰線基地的中樞,而且該發電裝置正好就是使用超小型的「原子爐」。』

海嘉——目光頓時變得犀利。「……神父,本來這是不合乎規定的,但我願意透露搜查情資給你。方才逮捕了分析是盜取衛星零件的敵方人員,並發現疑似輻射曝害的症狀;差不多在同一時間,敵方在網絡上發表犯罪聲明,言明該顆衛星的電源系統便是原子爐。」

『……居然有這麼一回事。』

「我們分析敵方訊息有可能是某種『倒數』神父那邊是否也出現了相關的分析結果?」

『分析尚未完成。但從妳給我的情報就足以推斷。在我看來,那些訊息與其說是倒數計時,應該說是「製造階段」的隱喻才對。』

「『製造』……神父的意思是,敵人是想使用衛星電源系統『造出某種東西』?」

『假如敵人想利用衛星攻擊都市,應該會瞄準人口稠密的地帶。那群人應該有得以正確操控衛星的手段。』

「已確定敵人可以預測墜落地點。神父猜得到他們想將衛星『改裝成什麼』嗎?」

『正在分析的部分檔案裡有類似某種內爆裝置的東西。那是可讓「某種物質」不會自動反應,好照著目標爆發的裝置。』

「『某種物質』……?」

『我聽到有人出現輻射曝害症狀後,更加確定了。敵人恐怕仍讓損傷的原子爐繼續運作,以生成更多那種物質。就是以那個冥府之王為名的可怕物質。』

「鈽元素(Plutonium)。」

海嘉一開口,隨即感受到空氣因為事態的嚴重性而變得扭曲。

『當然,這些只不過是我的推測。再大膽地進一步推測,想將衛星轉成武器的那班人恐怕會將「成品」用在「市內」。因為在沒有高度製造設施的情況下自行組裝「那東西」,包含中心零件、內爆裝置及讓其正確運作的裝置,會重達「好幾噸」。然而要讓其效果發揮到最大,就得用「某種手段」將其發射到「數百公尺的高空」。因此在這座城市的某處,應該有個能夠發射的設施……可以預估為進行最終組裝、發射、正確爆破的處所。我現在能告訴妳的就只有這些了。』

「謝謝您的分析,巴洛神父。接下來……就是我的工作了。」

拚命剋制聲音的顫抖——萬一被認為「靠不住」,電話裡這位優秀的分析老手可能會馬上「逃離」本市到安全的場所避難。如果他只有一個人是不至於,但他身邊還有需要守護的另一名少年,遠定他鄉的可能性相當高。

保持平靜——目前絕對不能失去這位稀世少有的武器分析天才。

「那就麻煩神父您繼續分析。本總部大樓隨時備有您的貴賓席,假如您想保護某人的安全,也請下指示,我們會盡速給他最妥善的照顧。」

『那倒不至於。明天一早我會將分析結果親自送過去,順便探望鳳……我跟冬真約好了。在那之後,我會把冬真安排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放心好了,海嘉。我沒有膽小到會棄你們於不顧,自個逃之夭夭。』

神父透過電話輕易看透了自己的心——海嘉深深嘆了一口氣/努力壓抑內心的動搖。

「除了感謝,我真的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神父這番話,我會銘記在心。」

結束通話——錄音結束/過程也沒有被竊聽。

全部文件附加上「最重要項目」的設定——傳送到各機關節。

BVT、國防總省、首相、以及總理——為緊急聯絡會議的舉行打通關。

等那些文件被受理、被歸類於嚴密管理下,實際開始行動已是明天清晨。

政府首腦會比平常早好幾小時被叫起床,迎接特大級的衝擊。

做完所有該做的事情,腦袋頓時一片空白,身子沉入椅子的靠背。

現在也沒辦法再做更多了——有的話,就只剩「睡覺」了。還有「祈禱都市別在自己睡著時消失無蹤」。

悄悄襲上心頭的不安——她大大吸了一口氣、甩甩頭,靜靜站起身,離開辦公室回房小睡幾小時。

百萬城邦第一行政區(InnereStadt)——有舊城區之稱的都會中心區。

多數觀光名勝、主要設施、各國大使館密集的地域。

都市文化與政治的發祥地,龐大都市財政來源之一——座落於受指定為最重要警備區域一隅,有棟大幅採用彩色玻璃的鋼骨建築。

完全擺脫厚重的外觀,強調親民與可靠的形象——BVT大廈。

內務省以及國防省舉行的聯合會議——制服與軍服群/西裝筆挺的高級官僚們。

圍成半圓形的座位——一角是MSS長宮海嘉/稍遠的位置是憲兵隊一群人。

反方向順序坐著高級將領/幕僚級人員。

牆上設置了好幾面巨大屏幕——其中一面映照出首相官邸/儘管時值破曉,內閣閣員已全員到齊/中央是緊緊抿著唇的首相。

另一面屏幕——主掌國家戰略的首腦群/一臉迷惑的總理。

站在講台上的BVT局長埃貢——身旁的位置,坐著意圖在現場徹底堅持政府立場的加特佛列德內務大臣。

中央的屏幕=目前為止查明的恐怖集團詳細資料——公安委員解說:

「……目前疑似涉案的七大集團其中四個,公安委員會已確認無誤。現在請正在追查另外三個集團的MSS長官說明本事件的最重要項目。」

講台上的埃貢銳利的目光掃射過去——全體視線都朝向同一方向。

朝座位上的麥克風湊近嘴唇的海嘉——臉上表情充滿了強烈的使命感。

「距今十二小時前,俄羅斯人造衛星『火星之敵l140號』墜落在維也納森林,根據搜查結果以及主服務器的分析,斷定為敵方造成之人為墜落;<寄望之會>的犯罪聲明就是最好的證據。該起聲明現已被納入嚴重情報危機管理之下,各國網絡ISP業者均會採取禁止發佈措施。問題是,這顆人造衛星人為墜落的『目的』究竟為何——」

屏幕一角顯示出分析結果——今後的預測。

儘管大家事前就已知情,還是不約而同發出呻吟。

「真不敢相信……」埃貢喃語——政府官員們也露出同樣的表情。

只有部分軍人/憲兵群從頭到尾均面無表情。

「根據我們的搜查結果,聯合前武器開發局顧問托馬斯.巴洛先生的推測下去分析,再向各個機關確認過之後,確定了以下事項均屬實。首先,敵人是以高度的電子手段操控人造衛星,意圖讓它墜落在『這座城市警備最為薄弱的地區』,以便奪取衛星的電源系統。再將該電源系統解體,卸下自力發電機構,運進市內,準備轉用於大型殺戮武器。」

屏幕——預測出該武器全貌/破壞效果/受害規模。

遍及都市全域的毀滅性災害——可想而知是以百萬人為單位的災害。

籠罩會議室的恐怖氣氛——凍結似的沉默。

「敵人現在是想讓搶來的原子爐繼續運作,使其產生用畢之核燃料,從中抽取出鈽元素。我們判斷,敵人是想以這為原料,製造出有『長崎型』之稱的鈽元素核子武器,企圖『毀滅』這座城市。」

室內一片譁然/呻吟聲不斷——猶如第三次世界大戰即將開打的恐怖氣氛。

首相身子前傾:「妳意思是說,我國首都正遭受到核武恐怖行動的威脅?而且是利用人造衛星的內部結構?那種事情——」

「實際上已發生、現在也確實在進行中。首相,根據分析結果,預估自現在起最短三十六小時內,武器便會完成;四十八小時內便會啟用。」

海嘉搶答——讓BVT局長埃貢連發言的餘裕也沒有/使會議由「認清事實」階段,強力、迅速且直接推往「有效對應的協議」與「決定」階段。

「……事情業已發生,請各位姑且認定這是緊急事態。將焦點放在如何確實因應。這不光是我國,對於周遭鄰國以及歐盟全體,甚至是國際社會均有很大的影響。」首相——緩緩催化全體的意志/煽動使命感/防止在場人士互相指責對方為何會容許這種混亂事態發生。

「因此,針對此問題,我們必須迅速採取有效對應的手段——」

「……軍隊。」

冷不防有聲音蓋住了首相的發言——出現在另一面屏幕,神情怯懦的老人=總統。

「只要馬上派軍隊進駐市區……」

全場愣住,倒抽一口氣——軍人們更加面無表情。

最高級警戒對維安相關人員而言就像是「肉中刺」——內務大臣整個人傻掉了。

一言不發的海嘉——像是早就料準會有此番發言,忍耐著靜觀其變。

反倒是埃貢神情緊張地面向總統的屏幕據理力爭。

「我無意冒犯總統閣下的發言……但是讓軍隊進駐市區的話,混亂會更加不可收拾,反倒讓情勢更有利於恐怖集團也不無可能……」

「出動軍隊。」

不知是誰出聲——高級官僚接二連三站起來聲援。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顯而易見,這不是一般事態。」「這種處置並不違法!」

另一波反駁聲浪——來自於另一批官僚/屏幕另一端的閣員與首腦群。

「說什麼傻話!」「你們想親手毀掉城市嗎!」「市民絕對不會同意的!」

總統——對於自己引發的糾紛感到很不安。

相較於整個人呆住、束手無策的內務大臣——首相顯得怒氣衝衝。

「以前出動軍隊造成什麼後果,你們難道都忘了嗎!」

不知又是誰大叫——等同於最大級禁句的發言緊接而來。

「到時又會重演武裝政變事件的悲劇!」

全場突然靜默——氣氛絕對不是風平浪靜,而是緊繃到一觸即發。

像石頭般保持面無表情的軍人群——宛如大敵當前,醞釀戰意的維安相關人員。兩者之間產生了不言可喻的緊張感。

七年前——

部署的部分軍隊突如其來佔領都市——爆發了武裝政變事件。

軍人與警察在都市各處進行壯烈的槍戰。

造成了多數傷亡、留下末解之謎與難以癒合的傷痕,是過去曾發生的最大慘案。

儘管同是保國衛民的同志,一聽說那起事件,軍方與維安機構的人員臉色瞬間全變了。

現場氣氛也持續升溫,糾紛更顯激烈——海嘉依然冷眼旁觀。

終於,首相說話了:「各位……要是發佈了緊急事態宣言,不管怎樣都得出動軍隊。我們得馬上判斷那樣的措施是否有效。將軍——」

「是——」

二一十六小時內,部隊可能調派到什麼程度?」

將軍——並末看著會場諸員,目光定在虛空某一點,等待情報部門將校出示檔案後才發言:「現在這個時間點發布重大事態警報的話,機甲化車輛師團、空中機動空降部隊、地上工作炮術隊、國境防衛部隊、包括待命中的海外派兵部隊,最多可出動六萬四千名士兵。另外為順利進駐,事前確保能成為據點的地區也是不可或缺。」

「什麼樣的地區較適合?」

「敵方集團最有可能潛伏的地區。在該區進駐第一駐紮部隊。事前將疑似間諜、遊擊分子、煽動者的人統統拘禁、隔離起來。」

堂堂的表情面不改色/眼神末與任何人交會——就像是一具機械人的回答。

緊接著,在反對於都市中央設置軍方兵營與集中營的激辯交錯之前,很快又追加一句:

「我們畢竟是擊滅國敵的火焰。在治安如此良好的城市裡,利用我們追擊少數敵人,此舉絕對不值得贊同。」

將軍是顧慮到維安相關人員的感受而作此發言——但會場的緊張氣氛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消弭的。

「三十六小時。」

首相——面對眼前有如炸彈即將爆發的集團,表現出強烈的意志與自制性要求。

「若是維安機構在那之前未見具體的解決成效,就以政府名義發佈緊急事態宣言,申請出動軍隊。也請軍方務必在今日內完成出動準備。包含前往特定地區駐紮在內。不論從法律或事態的嚴重性來看,除此以外無計可施了。絕不能讓這座城市毀在我們手上。」

「首相所言甚是。」

比任何人都早一步同意——海嘉=防患於未然,為避免在場糾紛再擴大,率先發言。

接二連三附和的贊同聲音傳來——四處仍響起反對的竊竊私語。

埃貢——發言時機被海嘉搶走,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各位,請讓我們發揮最大的力量,共同度過這駭人的危機吧。」

首相暨內閣官員的當機立斷——總統等人不敢表示意見。原本國政事務的決策權幾乎都握在首相手上,總統多半隻需點頭認同。

儘管差點爆發糾紛,討論仍在首相的發言主導下進入執行層面——懷著烈焰般熱氣離席的官僚/政府官員/視線與任何人都沒有交會,利落離開的軍人群。

眼鏡深處閃動著精光的埃貢——對於MSS儼然才是維安機構代表,主控全場的表現,非常不以為然。

目光短暫交會,海嘉以目致意——與其它人一起離開。

就在她搭乘電梯,走出玄關時,有人叫住她:「海嘉。」

停下腳步、回頭——微笑。「什麼事?利根學長。」

「別叫我成年前的名字。」

一臉不耐的男人——憲兵大隊副長法蘭茲.利根.艾爾哈特。

身穿憲兵隊制服/瘦高身軀/以手指推了推流露出菁英風格的銀邊眼鏡,適度進行微調整——壓低音量說道:「……憲兵隊全隊重新整合因應此次行動,最快也要花上半天。現在實際上能夠出動的就只有你們了。」

「那是身為前國際刑法學研究成員之一的學長給我的激勵嗎?」

「還有,搜查狀況有別,我們可能會遇到先行趕到現場的你們。得建立起不妨礙彼此路線的默契才行。」

「我同意,『利根學長』。聽說你們負責接待俄羅斯的特派員?」

「是啊,不知火。」苦著臉配合對方的稱呼。「各國的軍人與情報官紛紛要求在我國進行搜查活動。英國、法國、德國等大多數由BVT負責,俄羅斯則落到我們頭上。不過麻煩的是『那一個大國』。」

頷首。「美國CIA……BVT已對MSS下令了。」

「BVT想推給你們負責。根本就沒人想接美國這塊燙手山芋。還搞不清楚會被怎麼樣,整起事件已朝對他們有利的方向進行了。再這樣下去,俄羅斯與美國在奧地利國內的諜對諜活動會沒完沒了。敵人的核子武器、外國的干涉再加上本國軍隊進駐市區——若不設法避免,都市必滅。」

「簡直就是昔日冷戰再度開演。」海嘉——英勇的笑容。「百萬城邦在昔日英美法蘇四國同時佔領的強權下苦盡甘來,終於走出了自己的路。在大國的牽制之下受到操控,還要避開本國人引起的紛爭,本次事件的對應,是身為都市末裔的我們應盡的職責。」

「沒錯。因此我們得使出渾身解數,用盡各種手段。」

「是的——用盡『各種手段』。」

V

百萬城邦第三十五行政區(Sigmund)——MSS總部大樓四樓。

東側=與女子隊員宿舍反方向的餐廳——安裝了防彈玻璃的窗戶/離其它隊員有點距離的地方,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早餐的兩名少女=乙+雛。

自助餐式——溫熱的早餐=燙青菜色拉/荷包蛋加水煮蛋/拌過起司的德式麵疙瘩/麵包之類/各種飲料。

毫不客氣地在早餐的菜色裡倒入砂糖&檸檬汁。

「妳加太多了啦,雛。」乙喀沙喀沙搖著砂糖罐。

「……小乙沒資格說在下。」一本正經地將檸檬汁小袋開封——用餐時間也不取下頭罩式耳機=透過讀唇術應答。「鳳……沒有來。」

「八成還在睡唄。」裝得一派輕鬆。「不用聽她囉哩叭嗦的才好。」

「可是這樣就沒有護身符了耶?」

OK繃——平時照慣例在淋浴時就順手丟了/想說隨時有新的可替換,突然發現以後可能都沒得貼了。

「鳳一定只顧著幫我們貼護身符,卻忘了幫自己貼才會中槍。」

「她是中了槍,但醫生都說沒事啦。老孃想,她一定有貼的啦。」

「小乙,幫在下貼護身符。」認真的請願。

「拜託,老孃怎麼會有那種東西!待會妳再去找鳳要。」

「問妳喔,如果鳳死了……小乙,妳會怎麼辦?」

認真的詢問——乙的表情不由得也認真了起來,冷哼一聲:

「不怎麼辦。老孃不會悲傷,更不會哭。是死掉的人不對。棄老孃不顧自個死掉的人才惡劣,老孃絕對不會在乎的。頂多就是——啊,死啦?是嗎?這種感覺。」

口氣越說越尖銳——近乎愚蠢地大放厥辭。

「就算鳳跟妳都死了,只剩老孃一個也無所謂。」

「這樣啊~」雛——佩服。「在下並不怕死。因為現在這個身體已是神『多』給在下的了。況且,在下認識的這個世界大概只存在於在下的腦中吧。一旦在下消失了,小乙恐怕也會消失。」

「別擅自讓人消失行不行。」傻眼。「就算妳翹辮子了,老孃也還活著。」

「可是,『在下認識的小乙』也會跟著消失喔?在下所看到的小乙,並不是別人看到的小乙,而是『眾多小乙的其中之一』。只要某人死了,那個人所認識的其它人也會跟著消失不見,萬一全世界的人一下子都死了,大家眼中的太陽、月亮與地球一定『也會跟著消失的』。」

半炫耀才智半傾向認識論(Erkenntnistheorie)的分析。是是是——乙自暴自棄地揮揮手。

「既然妳不怕死亡,那跟消不消失有啥關係?」

「在下怕孤零零一個人。」一字一字緩緩吐出。「萬一鳳跟小乙都死了,妳們認識的在下就會消失。那麼重要的在下,就會跟許許多多的在下一同消失,只剩下孤零零的在下一個人。在下就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不知道什麼會使自己開心。之前在下並不怕孤單,喜歡什麼、開不開心也不是那麼重要;但是遇到鳳跟小乙後,在下就開始害怕孤單了。好奇怪。在下並不怕『自己死亡』,『鳳跟小乙的死亡』才可怕。」

乙——嘆氣。「老孃不會死的。」

「……真的?在下討厭落單。」

「不會的啦。」伸手摸摸雛的頭——將她的頭髮抓得亂七八糟。「沒有人會死啦,老孃也不會放妳孤單一個人,放心快吃吧。待會我們就去叫醒鳳。老孃要告訴她,她再是再繼續昏睡,過不久小隊長就換老孃當啦。」

MSS總部大樓——一樓大廳。

冬真拿著探病的花束,提著裡頭放有終端機的防盜皮包,憶起了跟巴洛神父一道搭電車前來途中,神父跟他說的話。

今天事情一辦完,冬真就得跟著克洛斯特新堡修道院院長北上到某個城鎮,去巴洛神父以前的學生所經營的化學研究所見所長——

那是昔日化學武器被帶進市內引發爆炸,汙染了修道院的土地時,一群匈牙利裔修士自行研究如何淨化土地而成立的研究所。

一問才知道鳳她們的<磷晶翼(Feder)>;也是以那邊的研究為基礎開發出來的。匈牙利原本就有滿多發明家,利用電波收發聲音、發明布朗映像管、將墨水灌入極細的管子製成鋼筆的,也全是匈牙利人。

那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種,怎能創造出那麼多發明啊?佩服萬分的冬真一一方面也覺得疑惑,為何偏偏挑在「這時候」叫他去。神父說是為了他的課業,但他總覺得神父是「急著將他從這座城市支開」。

「辛苦你了。」話聲響起——妮娜走來。「海嘉長宮正在開會,交代我招待兩位。」

巴洛神父頷首——朝冬真使了個眼色。

「這是分析好的檔案,請您查收。」遞上皮包——以蠻力打開會觸動防盜裝置,裡頭終端機的檔案就會瞬間消失的特殊設計。

「謝謝。一妮娜姣好的臉龐露出淺淺的微笑——相較於第一次出來迎接時,臉上的表情顯得可親許多。

「不客氣……鳳小姐她——」

「她在六樓。看入口的標示就知道是哪間病房了,請用『這個』進去。」

接過通行證——禮貌地答謝。「謝謝妮娜小姐。」

「冬真,你先過去看她。我跟妮娜還有些話要說。」

「是,神父先生。」老實進入大樓內部——凝視著其背影的巴洛神父+妮娜。

「……我遵照海嘉長官的指示,為神父準備了張辦公桌。」

「等冬真出了城,我再來使用。妳先更新終端機的檔案,讓我帶回教堂分析吧,否則冬真會起疑。那孩子很聰明,一旦知道了事態的真相,他可能會拒絕獨自前往安全處所避難……」

總部大樓六樓/醫療樓層——以前也來過的地方。

因為沒能救出的小孩——被送來這裡的鳳,體內「怪物」猛然覺醒的處所。

走向跟當時不同間的病房,忽然想起鳳的「眼傷」,胸口抽痛了一下。

鳳被消除的記憶=同伴們的自相殘殺。

都捧著花束來探望了,鳳在高空時那種永遠構不著的感覺又襲上心頭,突然不知該跟對方說什麼才好。

萬一自己的造訪讓鳳感到為難呢?萬一受傷的她見到自己得以享受和平的生活而感到不悅呢?那是不是索性請妮娜代為轉交花束較好——越往不好的方面想,心情就越發沮喪。

明明該擔心的是鳳受到的打擊,現在卻一味擔憂自己會遭受打擊,窩囊到了極點。實在是因為他的個性較常人坦率老實,一旦「陷入」這類思考就無法制止。來到病房門前時,他甚至覺得自己捱罵也是活該了。明知老實過頭不太好,但本人一點也無法改進。

極短的時間內,冬真已化身為祈求懺悔的可憐羔羊,神情憂鬱得宛如自己才是病人——敲了敲單人病房房門。

「門沒關,請進。」

聽從溫柔的響應進入房間——只見鳳背對著自己,朝氣蓬勃地做著伸展運動。

摺疊得整整齊齊的棉被與床單、吃得乾乾淨淨的早餐、梳理得閃閃發亮的長髮。

明白主張「我完全恢復健康了!」展現健康過了頭的體能狀況,以早點回到工作崗位。

「誠如您所見,本小姐已完全——」

大大張開雙手,漂亮旋了一個身。

鳳&冬真——兩人正對面。

像是時間凍結了似的,彼此僵直——沉默降臨。

鳳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冬真的眼睛也睜得大大的。

鳳——只披著病人服,一顆釦子都沒扣。

水藍色運動胸罩/呼之欲出的爆乳/全都露的緊實小腹/光滑的肌膚/與胸罩同色、造型簡潔的可愛內褲/光裸的大腿/修長得令人訝異的美腿/全身上下看不出哪裡經過機械化的漂亮胴體——機械義手與義腳基本上都是量身訂作,絲毫未經過美容修飾。足見鳳天生體態就很均勻,冬真心想。

可能是為了方便檢查手腳才沒穿上長褲,病人服底下除了內衣褲外未著寸縷的模樣,也是合情合理。但對於捧著花束、除了傻眼別無反應的冬真而言,那卻是遠比乙用PDA播放的「知名」特甲兒童火辣裝扮還要刺激的衝擊,更加移不開目光的景象。

插圖054

深吸一口氣,停了好幾拍,較早從沉默與震驚中恢復的鳳——猶如在做運動般,迅速以右腳為軸心反轉回去=背對冬真。

技巧高超的鋼琴家也不過如此,手指利落由上到下拙好鈕釦迅速著裝。其動作之敏捷,讓背對的冬真只見到她的手肘逐漸往下,宛如面對著窗戶進行某種魔法儀式。

不到兩秒即著裝完畢/這次的轉身動作添加了些許優美——有如吃了對方一拳,英勇度卻有增無減的拳擊好手般自視甚高,對這種小事不屑一顧,態度稀鬆平常得像是咬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挺起胸膛、甜甜一笑。

「早安,冬真先生。」

姑且不論鳳的病人服下襬短到不能再短、兩條玉腿依然光裸,但她說話的語調總算又恢復了無懈可擊的平靜。

不如說是——你敢為剛才的事多作解釋,本小姐就當場射殺你!

「早……早安,鳳小姐。」

「謝謝你特地過來。那束花好漂亮喔。」急切的口吻。

「我是來探望妳的……如果妳不嫌棄,請收下。」設法配合對方。

「我當然很樂意收下了。謝謝你,冬真先生。我想找個容器放花,能不能請你在外面稍候一下?」聲調越來越急促。

為什麼找個容器放花,客人得在外面等候?當然沒有這樣的道理。主要是鳳「想換衣服,拜託你快出去」的婉轉表現罷了。冬真很快想通了這一點,慌忙點頭。就在此時——

「啪!」一聲,某種東西斷了。

某種小小的東西發出清脆聲響,彈跳到冬真腳下。

鳳慌忙扣好的病人服自上面算來第三顆鈕釦不見了,方才的努力全白搭,爆乳隱約得見。

這時冬真才知道,固定在病人服上的鈕釦線——像超載的卡車貨台固定用捆繩在過彎時甩脫一樣,繃斷了。

只是以那樣的方式斷掉,著實很驚人。

由於過於震驚,結果不假思索脫口說出不該說的話——

「好大……」

其實他也只是陳述事實,但是人類身體上很多特徵都不好直接對本人說,一看到鳳的臉色瞬間大變,他就明白了。

但他明白得太晚了。

「反正本小姐的身材就是不好!」

大喝——臉孔漲得通紅/淚眼。拚命拉扯合身的衣服上就是那部位不合身的胸口,側過半身、單邊肩膀作為遮掩,以不像控訴也不像責備的神情連珠炮似的說道:

「你不用特地說,本小姐也知道自己的身材多難看、多傷眼。但是任何人都不該嘲笑別人身體天生的缺陷!」

重炮隆隆/慷慨激昂——冬真第一次看見鳳臉上露出這樣的表情——與其說生氣不如說受傷的神情。

「……我、我沒有那樣想。真的,我完全沒有那樣的想法。我不可能會嘲笑妳的。」慌忙辯解。

「你剛剛明明就說了!」態度轉為嚴厲。「本小姐聽得很清楚。」

「不是的……我的意思不是妳那樣很醜……我也沒有那樣想。那不是批評……」

「明明就是!」

不分青紅皂白地開罵。

「……對不起。」

雖然說者無心,但若是「聽者有意」讓對方受到了傷害,乖乖道歉才是上策。然而,道歉不見得就會得到對方諒解,這次他就被迫聆聽鳳滔滔不絕地發表她的身材何以難看之長篇大論……模特兒幾乎都沒有大胸部;沒有胸圍特大其它地方小的衣服尺寸;胸部大會被嘲笑,卻沒有身高高而被嘲笑的人。她也很希望生來就有妮娜或海嘉那樣的好身材——之類云云。

靜靜聆聽之後終於理解——她在教堂會對服裝一事反應那麼激烈,絕對不是因為臉上的傷痕。明白這點後,冬真莫名鬆了口氣。在負傷的痛楚之後,如果又要揹負「傷痕」的苦楚就太讓人不忍了。

率直的天性,令他更能感同身受——剛才那番面對面,她內心的難堪肯定遠比冬真想象得還要深刻。

冬真活像是在陷入說教模式的教師面前靜待風暴過去的學生般瑟縮著身子,恢復了平靜的鳳,一如往常以毅然決然的態度正對冬真,單手壓住衣服的開口,另一手插在腰上,挺起胸膛打算再口叩「胸」論足時——忽然冷靜了下來。

「哎呀。」像是突然嚇到,插在腰上的手連忙掩住嘴角。「本小姐怎會如此失態……其實你不用那麼認真聽我說的。我竟然連不該說的都說了……」

只差沒說出該感到難為情的是本小姐,為何你不打斷我的怨嗟。

「是我不好,說話不經大腦……」

老實地猛道歉——換成鳳傻住。

噗嗤一笑,大方伸出一度掩住嘴角的手。「謝謝你送我那個,花。」

冬真鬆了口氣,將一度以為得死心直接帶回家的物品遞出去。忽然又想到,鳳不是要準備花瓶嗎?但這回他什麼也沒說。

「好漂亮的花。」甜甜一笑——察覺到對方不知該把視線放在哪裡的困窘,忐忑不安地說:「那個……我要換衣服,請你到外面稍等一下好嗎?」

這次直接提出要求——冬真馬上轉身準備離開。「嗯,好……」

就在此時,沒聽見敲門聲就直接被打開——乙+雛進入……嚇了一跳。

「咦?為啥冬真在這?」「為什麼~?」

「我、我來探望鳳小姐……」

瞬間改變話題。「啊!妳還活得好好滴啊,鳳!」「鳳沒有死耶~」

「不要擅自讓別人死掉好不好。」傻眼——露出讓兩人安心的微笑。「妳們看,我一點問題也沒有。」

「妳幹嘛脫掉衣服?」「妳沒穿褲子~?」

「這……這是為了方便檢查。」

「冬真也在場耶?」「妳不會羞羞臉嗎~?」

天真但毫不容情的質問——鳳的小臉漲得通紅直喊冤:

「他、他只是湊巧進來。我正要換衣服——」

「海嘉長官回來了。」

這次換妮娜快步走進來——冬真急忙縮到牆角……覺得自己越來越沒有容身之地。

「趕緊去聽取簡報。到『教室』集合……妳穿那樣招呼客人?」

「又不是本小姐自己喜歡的!」

火冒三丈——妮娜訝異地蹙眉。

「看樣子妳好像完全恢復了。」巴洛神父在門口探頭進來——神情驚訝。「這個季節穿這樣不會太清涼嗎?」

「……我是以為有檢查才會脫掉的。」聽起來就像藉口。

乙+雛——又嚇了一跳。「當著冬真的面?」「冬真也在耶~?」

妮娜+巴洛神父——各自交互看著鳳+冬真。

兩人急忙辯解:「不是的!」「才不是這樣!」

「沒有檢查。昨晚收到的檢查報告指出妳的身體狀況一切正常。」

妮娜——發生任何事都不重要,輕鬆帶過=迴歸主題。

「用過早餐了吧?馬上整裝。簡報要開始了。」

「……那麼,我們先告辭。冬真,又要麻煩你拿了。」

從巴洛神父手上接過皮包——朝大家殷憨有禮地道別。

「打擾了,那麼我先告辭……」

鳳慌忙將花束拿近——依然抓緊胸口的衣服誠心地道歉。

「謝謝你來看我,冬真先生。下次我……我會像平常一樣招待你的。」

「唔、好……」進到病房後頭一次露出笑容——說話也很自在。「我也想請教妳……那個答案的理由。」

衷心欣喜的微笑。「屆時我一定會說給你聽。」

冬真與巴洛神父離去——乙一臉不可思議/雛一直注視著冬真的背影。

「他們走了。」「……他們走了耶?」

「他們是『外部』協助人員。不一定得跟著我們行動。」妮娜——像是在開導。

「他們原本只是該由我們保護的市民……」

鳳——神情完全恢復了正常,回頭望著兩人。

「好,開始工作了,乙小姐、雛小姐。簡報之後,本小姐會發護身符給妳們。請放心,我下會再犯類似昨晚的失誤了。」

MSS總部大樓三樓——通稱為「教室」的大型會議室。

長方形房間裡排列著井然有序的長桌——講台後有面巨大的屏幕。

毫無裝飾、連窗戶都沒有的房間——講台旁站著副官。

各隊隊員/三十多名專任搜查官/十一名科長級以上人物齊聚一堂——默然待命。

不久,海嘉領著一位男士進來。

男士——金髮碧眼/美國大兵頭/中等身材,換言之就是沒特色、意圖不引人側目,最突出的反倒是漿得筆挺的西裝——散發著遲早會與風景融為一體的不起眼標記般,甚至可說是奇妙的記號性氛圍。

海嘉步上講台發言:「這位是美國中央情報局歐洲分局常務次長泰勒.卡登柏先生。因應這次的緊急事態,卡登柏先生將給予我方情資上的協助。」

「瞪視」的目光聚焦在男士身上——諸多反感與警戒的念頭盈滿會場。

例外=最年輕的三人——尤其是面不改色凝視著男士的鳳/百無聊賴地叼著棒棒糖的乙/神情木然、無精打采放空的雛。

「我是泰勒.卡登柏。」

男士自我介紹——大家的表情都轉為詫異。任何場合都以本國語言行遍天下的美國佬,這回卻是以字正腔圓的德語發言。

「這次的緊急事態是世界各國都該團結一致、運用所有手段解決的課題。多數集團聯盟策劃的陰謀,會帶給奧地利一國以及歐盟全體、甚至是國際社會難以估算的影響,無論如何都得制止他們。在此同時,我國與我所屬機關也會承諾不將官僚主義與本位主義帶入貴國。我今天來只期盼一件事。就是我們眾多情報員犧牲自己辛苦得來的情資,能由各位自行判斷使用。就只是這樣而已。」

口若懸河——不如說是適度轉動水龍頭,讓水注入杯裡,「讓人介意」的特質一概皆無、幾近無色無味的好口才。

「待會就請泰勒先生為我們說明重要的情報。目前我們所面臨的狀況,就是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解決事件,而泰勒先生正是為此而來的列席旁聽員,可說是能『左右』我們『活動』的『重要人物』

海嘉——很快為無色透明的對象染上了顏色。

男士適度放鬆表情,緩和緊張氣氛——妮娜站在同時將海嘉與男士納入視野的位置警戒=萬一男士想暗殺長官,她就能上前阻擋。

「現在說明整起事件的概要。」

屏幕上出現複數窗口——維安機構以及他國的公安組織群。

「目前,BVT正聯合國際刑警紅織(Interpol),建立起各國共同陣線。」

顯示出的組織名——自倫敦同時發生多起恐怖爆破案以來,在民意支持下增強、現已名滿天下的英國特種隊(SAS)+反恐情報局。射擊與追蹤技術精確度被譽為「世界最精密機械」的德國聯邦情報局+第九國境警備隊(GSG9)。

以歐盟首屈一指的執著精神與情報戰力自豪的法國情報局+國家憲兵隊反恐特勤隊(GIGN)。視不改本國作風為最大利益的「世界遲到大王」意大利政要保護小組(NOCS)。

有鑑於歐盟訂定境內廢除國界的條約,國與國之間自由出入者人數大增,而成立來鎮壓每日多起犯罪事件的波蘭國境守備兵、匈牙利國境防衛隊、瑞士警護兵、捷克警察、斯洛伐克警察、斯洛維尼亞常駐警備隊。

還有自認是「世界警察」的美國CIA暨FBI奧地利大使館專任法務官(Legat),以及身為;「昔日冷戰兩大主角之一」的俄羅斯情報特務機關。

儼然以為與人類敵對的外星生物就快攻打過來似的龐大共同陣線。

換言之,「過不久就有因利害衝突而瓦解之虞」的多國籍治安權力組織,正齊眾於一國的首都。

「這些國際協助將由BVT負責統籌,政府樞要會集合在作戰統籌總部,處理內政。外交事務。倘若自現在起的三十幾小時後,政要判斷我們的行動『沒有成效』,將會在各國默許下,以奧地利共和國政府的名義對都市全域派出規模六萬名的軍隊。」

軍隊——形同潘多拉盒子之鑰的關鍵詞。

誰也沒有說話——散發出來的緊張感卻直像火焰在竄燒。

「我們MSS在體制上是等同於特種部隊的存在……然而,我們畢竟還是維護都市治安的警察組織,而不是維護國家主權的作戰人員。一旦軍隊進駐,我們的武裝就得除,失去所有的搜查權限,一切依軍方的判斷行事。在軍方的規定之下,都市全域實質上就等於是戒嚴狀態。不光是市民、湊巧來到本國的外國企業人士與觀光客在移動與通訊上也會處處受限、綁手綁腳。最後奧地利以及百萬城邦在國際社會間建立起的信賴與形象,又會下滑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敗戰狀態』的谷底。」

緊張與壓迫感充斥全場——要是在這起事件上滑鐵廬,之前所有的努力、信念、辛苦、犧牲全都會化為泡影,單純明快地讓全體隊員認知到「不打贏這場仗就會失去一切」的事實。

「不過,那是指我們沒能制止本起事件慘劇發生的情況而言。我相信全體隊員會發揮最大限度的能力,迅速且確實地解決。」

在屏幕上打開別的檔案——已查明的敵人/分析中的敵人/預測的敵方設施。

「關於墜落在維也納森林的俄羅斯人造衛星『火星之敵1130號』,已查到以下事證。一是敵人是以電子手段讓衛星精確墜落,二是敵人奪走了衛星電源系統的原子爐,三是敵人攜手接續搬運原子爐,而這些行動全是『為了製造某種武器』.」

接著打開的檔案——「直接點明為何種武器」的專有名詞。

鈽元素型「核子武器(Kernwaffe)」。

全體人員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保持緘默——不可思議的是居然無人奪門而出。在這樣沉重的壓力下,海嘉絲毫不受動搖,繼續嚴厲的聲明。

「現在,七大集團看似各司其職,掌控原子爐的搬運管道與個別的製造階段。若能阻止其中之一的任務,本起事件就露出瞭解決的曙光。」

集團——已查明的×四。

「第一集團是<寄望之會>。由哭訴日本人難民窘境的組織分離出來,進而呼籲全世界激進派的武裝集團。昨夜發表犯罪聲明的女人叫今村蓉子,原來是文化人類學家,是為執行集團的首腦。截擊小隊隊員在衛星墜落現場附近遇到『疑似日本人的持刀男』。這個男人應該就是讓犯行集團全團受傷的人。激進派的存在會讓其它日本人的處境更加艱難,該集團內可能也出現了反對鬥爭的不同聲音。」

「疑似幽靈的男人」——像是突然感受到寒意,乙縮了縮脖子。

「第二集團是<自由戰士團>。塞浦路斯系土耳其人激進組織。該集團的相關組織過去曾企圖在百萬城邦內使用大型武器。灌輸人員基本教義派的激進思想,不問性別年齡,統統參與武裝鬥爭。」

鳳——悲痛的目光在眼底閃現/態度凜然地忍住。

沒能救出的三兄妹——雙眼攫住形同元兇的集團名。

「第三集團是<賈哈爾之手>。是以車臣獨立之父賈哈爾.杜達耶夫空軍少將為名,對默許俄羅斯佔領該國的美國與聯合國展開一連串報復的車臣武裝組織。傾向信奉基本教義的激進派為核心,透過各種管道強化人員。可以說是危險的基本教義派。過去的和平基本教義者,現在成了金錢跟性別歧視的奴隸,連車臣人同胞也唾棄他們。還有——」

海嘉——看了男士一眼/像空氣般佇立不動的泰勒。

「第四集團是<收穫(ΥРжаЙ)>,雖是俄羅斯人組織卻標榜反俄羅斯。猶如團名<收穫>一樣,專營槍械與麻藥的走私、汲汲營營於利益。根據『這位』CIA常務次長提供的情資,他們才是指揮本次事件的集團……是這樣沒錯吧,『次長閣下』?」

不小心就會忘了其存在的男士——連清清嗓子都沒有/以自然得令人驚歎的態度回答:「<收穫>是我們經常監視的對象。舊蘇聯解體後,人稱軍情局的機關出來很多政治鬥敗的敗犬。敗犬們抱著大筆財富潛逃各地,與幫派分子勾結。終於壯大成<收穫>,現在也吸收俄羅斯情報局人員轉往黑社會發展,以金錢換取國家機密與大量殺戮武器。若沒有這個集團,人造衛星就不會墜落、也不會轉為恐怖用途了。」

海嘉點頭——加深隊員對泰勒的印象/接續說明。

「至於其它集團,只查到了幾個顯示敵人特徵的關鍵詞。一個是被稱作『赤鹿((Rotwild))』的人物,他可能已從普林西普公司拿到了狙擊用來復槍。從發生『高難度的狙擊』到敵方進入欺敵階段之後便不再有任何狙擊動靜來看,赤鹿這號人物極可能既是狙擊手,同時又是戰術指揮者。」

因為那次狙擊而困在病房的鳳/被對手的戰術所擾亂,讓敵方搬走原子爐的御影——均燃起強烈的戰意,直盯著檔案不放。

「只有這號人物是以德語稱呼,加上普林西普公司個別給對方武器,猜想這個人應該是隸屬於剩餘三個集團其中之一,擔任極為重要的戰術指導位置。另外還有一件事……再度有勞您說明了,『次長閣下』。」

一旦被海嘉的荊棘纏上就很難脫身——集中於泰勒身上的目光,喚起了「他會說實話嗎?」的警戒。

「請容我用檔案跟各位說明。」

泰勒——笑意更深了/面對被挖空的牆壁露出期待的眼神。

屏幕——冷不防播放出意想不到的畫面。

巨大聯結式「拖車」。

制式、一點也不意外的外裝/不同國籍的車牌號碼/被拍下的照片。

酷似美國的拖曳式露營車,但車體更大。

泰勒——神色自若地解說起這些奇特的物品。「我們與俄羅斯情報機關相互證實了,這輛旅行拖車是<收穫>的『特殊設施』。既是高度通訊基地,也是武器開發據點的車輛。在發現上頭有某個刻印後,也明白了其特殊性。」

接著又播放好幾張影像文件。

車體下方——車軸一端刻有文字……「PRINCIPINC.」。

讓見者均感受到迫切危機的名字——普林西普股份有限公司。

「這是支持全世界恐怖主義的幽靈企業設計製造的車輛。只不過普林西普公司向來絕對不會親上火線。因此剩下的三個集團之一不會是普林西普,擁有此對象的<收穫>應該就是此事件的核心集團。」

泰勒沉著地發言完畢——海嘉點點頭。

「現階段,MSS將出動全體人員,將本起事件列為最優先解決事項。務必在三十幾小時內用盡所有手段、阻止原子爐搬運、讓全部集團無用武之地。這些是讓我們的城市存續下去的最低條件。大家都聽清楚了嗎?」

第三號角「那顆星星名為苦艾」

「情資傳遞、動員組織、統一政治異議、與他國協調……相較於以前,這次真是天差地遠的迅速。不管是治安組織……或是敵人。」

MSS總部大樓=長官專用電梯內——對於海嘉這段話,妮娜頻頻點頭稱是。

「其中,MSS在海嘉長官的領導下,不管是情報力或執行魄力上都具備了現階段最理想的要素。相信不管遇到什麼障礙,全體人員都能攜手度過。」

「除了一個問題……如何因應『訊息遊戲』。」

「啊……?訊息……?。」

海嘉——像是在告解的聲調。

「敵人是以我們『看得到』為前提發出訊息。利用原子爐的恐怖手段背後,或許潛藏了『七年前的訊息遊戲』……」

「七年前……武裝政變事件?」

「兩者實在太像了。人造衛星與核武『本身』給人的印象太強烈,以致於大家都忽略了,但我越想越覺得這兩起事件是異曲同工。跟被視為武裝政變事件主謀的人物許久前就擬好的計畫極為相像。」

「長官的意思是,犯人在模仿過去的事件?」

「也可能是『過去計劃』的要項挪到現在來執行……」

妮娜——倒抽一口氣/不知該說什麼。「有可能嗎……」

電梯抵達——用手壓住打開的門/海嘉未出電梯繼續說:

「這只是我的推測……也可能只是『妄想』,但我『有方法確定』。」

驚愕。「長官想親自與對方接洽?」

「對。」斷然告知——微笑。「我想找他談談。那個昔日置身於事件漩渦中心的男人。」

妮口——噤口/表情有些許不忍。

「希望對方肯接影像電話。在這樣的情形下,我真不願出城去萊奧本監獄。」

總部大樓——地下停車場/緊鄰機體停放區/部隊接二連三出動。

通訊宮們檢查機器完畢,站在隨時都能出發的通訊車旁邊。

鳳——發放給乙+雛今天份的OK繃——笑盈盈。

「來,這樣就準備萬全了。不管敵人是何方神聖都不會是我們的對手。」

或許是休息了一夜,口氣顯得比往常更加志得意滿。

「為啥鳳自己沒貼護身符?」「為什麼~?」

「哎呀,本小姐有貼呀。」

挽起長髮——露出貼在頸項上的OK繃=獅子座符號/葡萄香味。

「搞半天妳有貼啊。」「原來有貼啊。」乙+雛——些微悵然。

「光靠這個是不行的。因為本小姐想給妳們更多,才順利從鬼門關回來。這個護身符就具有那樣的功效。」

「哦——」「是喔——」

「魔咒遠比任何事物都能教人忠實。」

發音自然到近乎不自然的德語——神態宛如老早就站在那的標誌——泰勒-卡登柏。

「忠實正是不屈不撓的源頭。猶如古代斯巴達的士兵、維京海盜,還有我最熟知的美國海軍陸戰隊。他們的韌性之強就如同決不輕忽魔咒者那般難以挫敗。」

乙+雛——皺眉/悄聲:「有聽沒有懂。」「他在說什麼~?」

「兩位小姐,這樣說很沒禮貌。」愛訓誡的長姊風範——朝不知何時有如空氣般接近的對方微笑道:「這是能在恐懼時得到勇氣、寂寞時得到溫柔、哀傷時得到喜悅的符咒。先生如不嫌棄,我可以送您。」

乙+雛聽了嚇了一跳——泰勒笑著走近她們。

「謝謝。這是貼在臉上的嗎?」

「不是。我們是看本身的裝備適合貼哪裡。請問先生的生日是?」

「八月二十二日。」接著又補充:「四十一歲,出生於紐澤西州。」

「不需報上年齡。先生跟我一樣是獅子座,請把手給我。」

彼此都很沉著,毫無一絲警戒的神色——機體停放區彼端,戰術班的御影與日向一行人正以幾近「瞪視」的眼神盯著泰勒。

OK繃牢牢貼上——泰勒的左手背。

「這樣我們就共有魔咒了。真有如一劑強心針。」

見到泰勒忽然舉起的左手袖子,乙+雛驚顫了一下。

鳳也看見了「那個」,依然沉著地保持微笑,什麼也沒說。

泰勒西裝下的襯衫——左袖邊緣有著刺繡字樣。

「MA—DE。」

鳳若無其事地說:「先生也要搭這輛車,與我們一同前往現場嗎?」

「不,我怕會妨礙現場指揮,況且海嘉長官也幫我配了一部車。車上裝有優異的發信器,能隨時得知我的所在位置。雖然長官沒明講,但車上應該裝設了監聽裝置。我想還是儘量待在車內較好。那樣一來,不管我去到哪裡、跟誰講電話,妳們也能馬上知道。」

口吻客氣得有如將受到監視看成對方的好意。

「那樣我就放心了。」沉著地配合對方。

「我倒有個建議,這個OK繃也可以安裝同樣的裝備。」不像是玩笑話的誠懇言詞。

「我會考慮考慮。」巧笑倩兮。「請問您是自己開車嗎?」

「方向盤還是要操之在己。在我國的語言,方向盤正是自主操控的語源。但為了保持體力,也可能會叫部下輪流駕駛。」

語畢,便極其自然回頭望向大樓出入口——妮娜正快步走來。

「立刻出動。」妮娜——對於泰勒何以會與鳳三人一起隻字未問。「我們的目的地會實時傳送到車上的導航系統。請跟在我們後頭。」

「瞭解(ja)。」泰勒朝向鳳輕輕舉起施了符咒的手,朝備好的車子走去,對於在場全體的目光幾乎都投注在他身上不以為意,坐進車裡。

「走了,上車。」與妮娜一起走向通訊車——途中乙大聲怪叫:

「看到沒有?那個大叔衣服上繡著蛆蟲(Made)耶!?」

「怪怪的,好惡心。」雛眉頭緊蹙。

「兩位小姐,那說不定有別的意思。」鳳急忙訓斥。

發動的通訊車內——妮娜……邊確認各班之間的通訊無礙邊問。「是M.A.D.E嗎?」「是的。」「嗯~」「對!」三人同時響應——由鳳代表發問:「妮娜小姐也知道?」

「那是美國新教徒的暗語之一。」

鳳等三人都沒聽懂——車子駛出大樓外/妮娜身旁的牆上屏幕開了個新窗口=御影的笑容。『不愧是小姐,面對CIA態度竟能如此平靜。』

可靠的微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乙+雛——接一一連三。「他的衣服上繡有蛆蟲喔。」「感覺好惡心喔。」『MADE……?是「天賦使命(ManifestDestiny)」嗎?』向來從容不迫的御影微微皺眉。

「有可能。那是他們兩百年來一直不變的暗號。」妮娜插話。

鳳——再度代表發問。「請問那是什麼意思?」

『意指「耕種上帝賜予的土地」之使命,小姐(Fraulein)。』

「……聽起來不像是不好的意思。」

妮娜=冷冷的。「但在同時,他們的祖先帶進北美大陸的天花病毒造成了原住民大量死亡,所以也有一說:『土地是死人給的。』」

「啊……」鳳睜大了眼睛——乙+雛深表贊同。「人死後就會長蛆嘛。」「哦——」

『確保土地或許是頹廢奢侈(Made)生活的源頭。即使到了現在,他們仍認為耕耘全世界是「天賦使命(ManifestDestiny)」,是拓荒者椿神(FrontierSpirit)的恩賜。昔日是用馬跟槍枝開拓,今日是以美式自由經濟、民主主義及軍事力量開疆闢土——也就是所謂的全球標準。那是他們自以為是的正義,妨礙者全是邪惡的樞紐。』

「……御影先生,你是不是討厭美國?」直截了當的詢問。

『我討厭以正義為名出賣他人的美國佬,可口可樂跟好萊塢女星倒是不錯的文化。對吧,潮音?』

鳳等三人回頭——妮娜冷冷的不予置評=向各班下指示。「第二班及第三班抵達現場,第四班按照換班表待命。我們將在第十四行政區展開重點式搜索。」

『這有什麼好隱瞞的?想當年潮音當模特兒時,還一心努力學英語想進軍好萊塢——』

「第一班,快跟上去。」明快如刀刃的聲音——眼睛瞪得大大的鳳/深怕遭受波及、蜷縮起身子的乙+雛。

『瞭解。我也會監視那位次長閣下的行蹤。』

「你太多話了,證明你也急了。」冷淡的指責——看也不看屏幕。「目前的局面不只要求迅速,也要求確實。你若不改掉多話的習慣,遲早會在重要的時刻——」

鈴聲響起——妮娜接起手機/屏幕之一題不分析班傳來的檔案。

『好,那我就遵從嚴格副官的命令緊閉嘴巴。諸位小姐,現場見了。』

御影落落大方的眨眼——窗口關閉。

鳳等三人有點愣住——忽然變得急迫的聲音=妮娜。「確定嗎?」

以手勢對通訊官下指示——上方的屏幕陸續顯示出檔案。

亞裔人士的照片/名字/預測的藏身處所——地下鐵車站以及列車。「1號線路有通報進來。目標變更。正前往離第十四行政區最近的地下鐵隧道口。」

「是民間通報?」鳳——抬頭看屏幕。「他們是?」

「遭到檢舉的六名日本移民。他們似乎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交付爆裂物、朝地下鐵過去了。很可能跟倫敦多起同時爆破案採同一手法。該區域的地下鐵隧道口也發現了原子爐的『遺臭』.說是臭味不如說是線索——輻射外洩痕跡。」

鳳——瞠目。「……他們是利用地下鐵的隧道進行搬運?」

乙——狐疑。「大部分通報都是假的?到底是真還假的啊?」

雛——驚顫。「炸彈黃黃的,又會嗡嗡響,在下馬上就知道了。」

「這起爆破恐怖行動很明顯是欺敵的幌子。因為我們比敵人預想的還要早一步追蹤到,他們才急遽改弦易轍,利用當地的日本移民因應人手不足的問題。還有——」

妮娜轉頭——直直瞪視著乙。乙一臉困惑。「……幹嘛?」

「通報的可信度相當高。這位通報者報出自身狀況時,跟通訊官提到,他在燃燒的森林中,擊碎了『在天上飛的藍色傢伙』右臂。」

百萬城邦第十四行政區(Penzing)——地下鐵/車輛保養.卸貨隧道口。

突然來到的MSS通訊車與軍用機體×四架,車站工作人員全都愣住了。

隧道內——列車保養用車位/通往地下鐵道的入口/通往車站的接駁梯。

抱著喀喀作響輻射探測器(Gegercounter)的MSS搜索官們——在地下鐵路隧道前排排站的妮娜/鳳等截擊小隊隊員/御影等戰術班成員。

在遠處觀望的泰勒——宛如早就待在這裡的事務員。

「緊急調派第二班與第三班過來支持。」妮娜——盯著手機的檔案。「每個破獲的現場都找不到敵人,被棄置的設施就交給分析班。我們得『在此』坐陣。」

「好棒!這就是地下迷宮唄!」乙=望著眼前的隧道興奮不已。

「在下討厭這裡~暗暗的好可怕,黃黃的,又嗡嗡響~」雛望著眼前的漆黑抖個不停。

「我感覺得到惡魔就藏在這個洞穴的彼端。」御影——發出戰意與警戒的喃語。「敵人『為何』會選擇這個管道?因為它既不引人注目、我們的機體與車輛無法進入,厚實的水泥與地面也會干擾探測。加上政府大眾傳播政策又礙手礙腳,也無法下令阻止列車運行。」

「你是說,敵人將這些全都計算在內了?」鳳——直盯著黑暗的洞穴。

「肯定是,小姐(Fraulein)。充分利用地下鐵的隧道結構與列車時刻表,就能以按表操課的列車為掩護,將原子爐輪番接軌搬運。」

「可是,就算經過偽裝,通過車站時也會被攔下盤查呀。」

「這條路線長年以來警戒都很鬆散——潮音,監視狀況如何?」

沒有察覺對方喊的是她的中間名,緊盯著檔案=嚴肅的表情。「監視器正常運作中,但是最重要的監視員卻不知去向。不是喝得醉醺醺的,就是隻顧著在地下鐵內進行違法買賣。第二班已掌控住中央車站的中控室。兩分鐘內就能透過主服務器掌握全監視網,讓我們活用。」

「看來敵人連這邊鬆散的戒備也計算進去了。鐵路是公共事業,胡亂開發路線的結果,民營化之後為了刪減人事費用開除優秀的警衛,僱請的全是沒經過什麼訓練的小毛頭。」

鳳=疑惑。「……既然如此,為什麼要放炸彈?只要有一枚爆炸,全車就會停駛,也會妨礙敵人在隧道內自由移動啊。」

御影=蘊藏怒氣的笑容。「恐怕他們連『我們阻止得了那種程度的慘劇』也一併計算在內了。當然我們一定會盡全力阻止爆破恐怖活動。那樣來自我們的阻礙因素就會減少,他們就能按照預定計劃,悠閒地在都市地下移動了,臭惡魔!」

「不能再讓他們恣意妄為。」妮娜——果敢地。「掌握了全監視器的畫面。透過臉部辨識程序查明持有炸彈者的位置,由我與第二班監控炸彈。你們照著推測路線追蹤原子爐。接駁隧道中有機體得以進入的大隧道。截擊小隊負責直徑小的隧道,戰術班負責監控接駁隧道。」

御影=小聲。「CIA次長閣下呢?」

「我與分析班會監視。若能在此逮獲原子爐,就能將那男人掃地出門了。」低語——快速發號施令。「立刻開始搜查。務必報在森林裡的一箭之仇!」

「瞭解。」鳳+御影——部下們齊聲附和。

妮娜——將現場交給搜查官,回到通訊車的途中瞥了泰勒一眼。

「傳送開封。」在黑暗洞穴前機甲化的截擊小隊——紫.青.黃三色彩光飛起。如空氣般佇立不動的泰勒一直凝視著三色彩光消失在漆黑的彼端。

『好,上工了,乙小姐、雛小姐!遇到分岔路段隨即散開。仔細確認列車的運行檔案之餘也要捕捉目標。聽清楚了嗎?』

鳳——帶頭飛翔=舉起機槍,飛進地下鐵多數入口其中之一。

『老孃的心要怦怦跳了!』乙——興高采烈地振翅飛進另一個入口。

『嗚……』雛——稍遲了些,蜿蜒飛進最左側的入口。

一片漆黑——藉由探測與分析班傳來的檔案確認去路/事先掌握列車的接近。

前方傳來列車的轟隆聲=光——紫光敏捷退到隧道一側的管理用通道。

靜待列車通過後再飛出來——腦中顯示檔案=推測的敵人路線。得以事先截擊的地點。忽然在鐵軌旁的緊急用空間裡發現了某樣東西——接收探測到的信息。

被棄置的破損搬運器材——一台千斤頂就能上下軌道。

『發現疑似目標使用過的工具。』

「瞭解。」妮娜——將行動電話設定成多方通話/在通訊車內確認屏幕。「那是照明車輛用的搬運器。搜查隊快趕去。確認有無輻射反應。」

循線逮到了敵蹤——好的開始。

「敵人就在地下道的某處。務必追查到底。」

通訊車停下——妮娜手持行動電話奔出=衝到地下鐵建築內。

穿梭在一般乘客之間——毫不猶豫直奔站務室/與先行來到的戰術班.第二班會合。

滿臉困惑站在一角的站務員/警衛——因為突如其來的事態神色緊張的鐵道警官們。

「掌握監視器了。」日向——毫不客氣地看向當地工作人員:「持有炸彈的三人將來到這個車站,協助我們。」

吞下唾液的站員/警衛/鐵道警宮——妮娜附和:「只需疏散一般乘客與關閉通道即可。人犯由我們來抓。別再重蹈英國警察的覆轍。」

妮娜迅速離開站員室——日向與部下隨後跟上,問:「英國……?」

「倫敦發生同時爆破恐怖活動之後,幾名警官誤認無辜的民眾為恐怖分子,進行圍剿、並近距離射殺。整件事只能說是愚蠢至極。」

日向——邊步下車站階梯邊聳肩:「他們八成以為自己置身戰場了。越膽小的人,越容易自認是絕不容情的士兵。」

「這真是將恐怖行動記在『戰爭』帳上,害老百姓不得不『買單』的惡例。」

朝月台一角長驅直入的妮娜+日向一行人——見到疑似軍隊的集團突然到來而愣住的一般市民,被站務人員勸退離開了現場。

激光出現——照常運行的列車抵達月台。

車門開啟——乘客陸陸續續下車/在出入口附近談笑風生的三名日本青年=其中一人揹著行李笑呵呵地出來的瞬間,日向就逮住了他。

被押在地板上發出哀鳴的青年——剩下兩名則被戰術班人員拖出來壓制,同樣上了手銬、搶走行李集中在一處。

手法之利落讓站務人員/車內乘客/青年們為之傻眼——妮娜以手機下指示:

「逮住三名。派待命中的炸彈處理班與人在附近的搜查官過來。逮捕的這三名大概也是被矇在鼓裡,慎重起見先進行偵訊。我們這邊也會繼續追捕其它三名。」

電車車門關閉——發車。

輕而易舉將三名青年帶走的日向等人——完全不顧杵在當場的站務人員,與妮娜一同離去。行李交給趕到的炸彈處理班,離開車站時將三名青年交給搜查官們。

妮娜——對著手機:「逮捕半數。剩餘三名正分別移動。這就去捉拿他們。」

『現在不能讓列車時刻表亂掉,你們要全力以赴攔下原子爐。』

『瞭解。』御影——軍用機體×四架配合列車時刻表散開/利用檔案確認可能侵入的隧道,追緝推測出的敵人搬運路線/與鳳等三人形成夾擊態勢。

『小姐們,搜查官已確認了剛才的搬運器材有輻射外洩。敵人就近在咫尺。』

『本小姐這就從U三線六號隧道(U-Bahndreiundsechs)過去。』鳳——迴避逼近的列車/踢破車門衝進緊急用接駁路段/在寬幅不到兩公尺的通道里飛翔/來到別的路線。

『老孃第一個到!——』乙——一出地下鐵車站便堂而皇之朝月台一端水平改變路線/穿梭其間的青光/碰巧撞見的幾名乘客目瞪口呆、嚇得直不起腰來。

『嗚……』雛——不斷重複看似亂無章法的路線,不知為何還是確實跟上/一面破壞敵人路線,一面來到鳳的後方一公里處的同樣路線。

鳳——確認了前方有岔路/十分驚訝。

『這是怎麼一回事……?』突如其來減速——停懸。

不久,從岔路之一飛出了青光——乙。「咦?敵人哩!?」

御影的機體從另一處隧道口現身/緊接著也有機體自乙的身後出現。

「嗄……?」雛——自鳳的後方蜿蜒飛抵。「為什麼大家都擠在這~?」

『糟了,重新分析路線!』御影——迅速將機體調頭。

『不會吧?難道方才的搬運器材是……』鳳——懊悔。

『是圈套。敵人一定是故意運到那裡棄置。,誤導我們追查不對的路線。他們早算準我們會追查輻射外洩蹤跡。又被反將一軍……可惡!一而再再而三使出老套卻很管用的擾亂戰術。』

妮娜——邊講手機邊下通訊車/走向地下鐵的車站/一面聽取御影的簡報,一面對別的線路下指示:「分析班,再次計算路線。不管對方使出多少擾亂戰術,也不會改變他們人在隧道內時事實。」接著又對另一條線路說:「你那邊情況知伺?日向。」

『我與部下合力逮捕了一名。』日向——跟妮娜在不同站。『剛剛於休特爾道夫站(Hutteldorfer)又逮捕了一名。』

「很好,到我所在的廬坦史泰戰(Ruthenstein)會合。待會要逮捕最後一名。」

『我們兩分鐘後到。』日向——掛心。

「等你們抵達對方又跑了。不是什麼危險的對象。搜查官說他們以為運的是味噌等調味品,只是想帶民族料理回去給家人的普通百姓。待會跟來就好。」妮娜——另一隻手握槍=未解除保險。

用手機屏幕觀看檔案——捕捉目標的位置。

月台的一端有位等電車的日本青年——遠處有位身穿西裝,非日系的亞裔男人/除此之外空無一人/用手機下指示:「叫站務人員封鎖這一側的月台。」

妮娜——將槍藏在背後以免驚動對方/放慢步調/走近青年。

「先生。」叫喊——喊出確認過檔案的對方姓名。「山本先生。」

「……咦?(Was)有事嗎?(Wiebitte)」突然被叫住而嚇到的青年=操著亞洲腔德語。

「請將你的行李——」

青年的眼睛突然染上了恐懼的神色——視線……妮娜的背後。

插圖070

立即回頭——妮娜=瞠目。

方才還在遠處的亞裔男人——有著淺褐膚色的「印度系」五官。

手上舉著一把巨大的刀刃——回力鏢般彎曲的彎刀。

男人朝妮娜砍下——妮娜旋即弓身閃避。

發出低吟揮來的刀刃——形狀像是融合剃刀、鐮刀與斧頭的那把刀,立即折返再度進逼/閃躲/日本青年整個人嚇傻,跌坐在地/妮娜連忙舉起槍。

因為要解除保險遲滯了一下——刀刃砍落了槍枝。

印度男人臉上毫無表情,只是身如軟鞭地揮刀砍來。

毛骨悚然的妮娜——突然傳來金屬音/彎刀被彈開/印度男人退開一步。

妮娜眼前,如疾風般又衝進一名男人——年過半百的日本人/鐵青色和服/腳下穿著襪子與看來很堅固的布製鞋/手上拿著白色長棒=長又大的日本刀。

「杜先生(MORISAN)……」日本青年呆愣的低喃。妮娜起初以為「MORISAN」是一個單字/頓時明白那是人名——想撿起掉到地上的槍,但印度人與日本人不時左右移動,遮住了她的視線。

一閃——彎刀VS日本刀。

銳利的鋼鐵同類激烈對打、發出焦灼不安的金屬音——動作流暢有如在跳舞的印度人/項上人頭幾乎快奉送給對方,僅僅搖晃身體不動如山的日本人。

印度人迅速旋向側邊——日本人只有將日本刀斜斜朝上舉在身側,微微改變身體的面向。

接著又一閃——說時遲那時快,彎刀從撲來的印度人右手脫落,朝地上砍去。

被削斷的右手拇指=印度人的姆指——相當逼真的機械義手。

妮娜啞口——日本人慢條斯理地將日本刀收回。

究竟是在何時揮出日本刀的?就近觀看的妮娜也不知道。簡直就像是印度人的右手帶有磁力吸走了日本刀,然後在超越人類意志的自然現象下,對方的手指應聲被切斷。

印度人——一秒也未停歇,拋棄斷指與彎刀一躍而起。

毫不猶豫從月台跳下——往隧道內跑去。

撿槍的妮娜——從月台上探出身子/旋即又身子一彎舉槍射擊。

目眩的光——慌忙退開的妮娜眼前,列車發出轟隆聲呼嘯而過。

妮娜咂嘴——探視列車離去後的隧道,但裡頭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要追嗎?這位大姊?」

怪腔怪調得可怕的德語——和服老人將日本刀收回刀鞘/朝跌坐在地的青年微笑,一面拿起對方揹著的揹包,一面用日語說了些什麼。

好像是聽懂了,青年顫抖不止猛點頭。

老人——「杜先生(MORISAN)」露出溫和的微笑。笑著回頭望著妮娜,像是在說:「要追嗎?我幫妳一把吧?」聳了聳肩膀。

「不……隧道內有同伴在搜查。」妮娜——語氣莫名充滿了敬意/是老人散發的氣息激發出她的敬意。「……您就是通報者吧?」

「是啊(ja)。」口音濃得就連「ja」聽來都像是「Jah」。「打電話到好幾個單位都沒人理我。只有妳們沒把我的話當夢話。真的非常(sehr),感謝(Danke)、感謝(Danke)。」

『炸彈全都回收了。我跟第二班一起到妳那條追蹤路線會合。』妮娜回報。

『瞭解。』鳳——毅然決然朝目標地點勇往直前/身後跟著青色與黃色彩光。

『回收炸彈時,妮娜遭到偷襲。』日向突然插進無線通訊——口氣危險得有如心情不佳的猛虎低吟。

『妮娜小姐遇襲?』鳳——循著再度分析過的路線飛翔/震驚得睜大眼睛。

『呼。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偷襲「我們的白雪公主(雪妮碧黛)」。』(注:白雪公主的德語是Scheewittchen,音近妮娜姓氏』御影——如豹般低咆/循另一條路線追蹤。

『誰是「你們的」。』冷冷的聲音。『通報者救了我,但還是讓對方逃掉了。別想些有的沒的,繼續追原子爐。』

『通報者?通報者不就是上次將乙小妹手臂給砍斷的男人?他怎麼會救妳?』

乙——膽顫心驚地插嘴:『他真的是人?不是幽靈?』

『待會妳再自己確認,乙(Saphir)。他正在接受約談。』

鳳——思索。『竟然在可能爆破的危險場所襲擊妮娜小姐……簡直像是要用炸彈封死我們的救援,行暗殺現場指揮官之實。』

御影接話:『哪是「簡直」,根本就是。這肯定不只是欺敵,而是為了要得知「我方的現場指揮官是誰」才散播炸彈、尾隨四處奔走的通訊車,擺明是衝著妮娜而來。好個狡猾的惡魔。千萬要小心,諸位小姐。名叫赤鹿的人物若是這一連串戰術的指揮者,接下來不可能沒有任何陷阱。』

『我們會謹記在心。』英勇應答——展翅飛翔=忽然探測到幾百公尺外有東西。

一個人——佇立在地下鐵軌上一動也不動。

『有人在鐵軌上。』鳳——減速/舉槍/愣住。

透過探測捕捉到對方清晰的形影——亞裔男人=日本人。

全身像是被火紋身過/腫脹的臉龐/茫然的表情——遭受輻射侵害的症狀。

身上卷著的東西——導火線串=密密佈滿牆壁與天花板。

背後的雛——發出警告。『黃色的在嗡嗡作響,嗡嗡、嗡嗡。』

男人緩緩舉起手——鳳停止飛翔=懸空/雙手握住機槍鎖定標靶。

將掃射功能減到最低的連續兩發點放——閃光(噠噠!)=男人的頭頓時化成碎末。

「雛小姐!」不自覺用「原本的嗓音」吶喊。

雛奮力飛翔——在男人倒下前,抓住他高舉的手腕/奪走自爆鈕。

「這種的簡單得要命!」讓男人的屍體側臥——自然不造作地拉出導火線之一。

「鳳!電車來了!」乙大叫——後方=自遠方逐漸逼近的聲響。

雛接著又說:「『還』在嗡嗡作響,不是這裡,是『別的地方』——」

緊接著——約莫一公里外發出驚人的爆炸聲/火光閃現/空間震動。

爆壓襲來/一片狼藉——驅使狂風中也決不失速的<磷晶翼(Feder)>撐住/<飾耳(ohr)>的抗磁壓減低了震耳欲聾的殺傷力。

「兩段式結構……」傻眼的鳳——隨著爆破的衝擊斂縮、探測回覆正常後,確認了爆破地點的隧道崩毀=堰塞。

不自覺起冷顫,回頭一望——自彼端逼近的列車。

雖然供電線破損,但靠著固定間隔供給的電力,列車尚得以繼續行進。

面臨困在列車與瓦礫之間被壓扁的迫切危機、意想不到的緊急事態。

十萬火急=鳳的無線通訊。『快警告列車前方有崩塌!請立即停車!』

『瞭解!妳們快找地點躲避!』妮娜的叫喊。

「乙小姐,破壞供電系統!雛小姐!排除鐵軌上的炸彈!」

「啊哈!老孃的心要怦怦跳啦!」乙——展翅朝逼近的列車一路挺進。

全力驅使雙臂的灼刃(HeatBlade)機能——飛機絕辦不到的S字飛行。

透過探測與分析過後的檔案,將隧道牆面及水泥內的供電線大卸八塊。

「嗚嗚……」雛——拚了命的解除炸彈/碎屍萬段後丟棄/碎屍萬段後丟棄。

鳳——透過檔案比對隧道周邊的結構=發現最薄的一面牆。

她朝向那面數公尺外應該有閃避空間的牆,舉起機槍以最高速度掃射(噠噠!)。

餘彈量(噠噠噠噠噠!)<30000(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20000(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10000(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00000(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瞬間全彈清空——釋放出高熱的彈鼓自動排出/再裝埴『。

化身為史上罕見致命開鑿機的重機關槍——磁化彈穿透水泥/切削/擊碎/化為無比危險的跳彈。

『來了——!!』歸來的乙——背後的列車轟隆作響=電力被切斷、車內一片漆黑/顯示警告已傳達的刺耳煞車聲。」『結束了,鳳~』靠攏的雛=微弱的無線通訊——但機槍掃射聲過大,鳳沒聽見。

崩毀的水泥——鳳抓住雛的手,二話不說就往打穿的洞穴一扔。

『呃……?』嚇到的雛——摔落於接駁用通道上。

歸隊的乙——也同樣被扔了進去/跌落在雛的身上。

鳳最後飛進去的瞬間,列車伴隨著猛烈的煞車聲到來。

機槍的槍身與兩腳來不及閃躲,觸碰到列車——宛如無刀的斷頭台。

槍身與兩腳彎曲/扭折/碎裂——鳳被拋到了通道上。

洞穴的彼端——駛過的列車/煞車聲停止/未撞上瓦礫堆便停下。

「鳳!」「鳳~!」乙+雛——摟著倒下的鳳/將她抱起。

「……兩位小姐都沒事吧?」鳳——甩甩頭,像是要甩落衝擊/膝蓋以下全沒了的兩條斷腿,隨著祖母綠閃光重新傳送=完好如初的新腳踏上地面。

妮娜的無線通訊響起:『敵人在複數地點自爆,列車乘客以及我方人員均無傷亡,僅有截擊小隊所在的隧道崩毀。全體人員到通訊車現在位置會合。判斷敵人已從地上來到接駁通道,將原子爐混在一般貨物中搬運。我們完全慘敗。馬上重整陣勢、展開追蹤。別再讓那群人得逞。』

百萬城邦第二十一行政區(Floridsdorf)——<維也納塔>五十樓=電梯井。

儘管已到完工階段、不會有東西掉落,海英茨與冬真還是遵照規定戴上安全頭盔,邊談話邊走在忙著組裝骨架的作業員之間。

「所有樑柱與電梯均收納於一體成型的筒狀結構,強度優異不說,各樓層面積也能活用到最大限度。因此廣受將場地租給眾多企業以賺取租金的商業大樓喜愛。我敢說這是繼古代造出巨大聖堂天花板的拱型結構之後,最熱門的商品。」

海英茨的解說,儼然帶人參觀的是自宅似的——身旁的冬真由衷佩服=眼睛閃動著光芒。「『幾乎沒有樑柱的大樓』……遇到地震或風壓,衝擊會有效分散到大樓全體,比起牢牢固定還要安全許多。」

「一點都沒錯。所以美國的世貿中心也採用了相同結構。實際上,單單隻有一架噴射機的衝擊是不足以摧毀那種結構體的。」

「……那為什麼最後崩塌了?」

「有一說是沒人考慮到機體漏出的噴射機燃料。當時燃料流進大廈內的通風管與所有空隙,引發了大範圍的超高熱火災。鋼筋因而溶化、牆壁失去強度,才造成了那由上到下的崩塌奇觀。一想到有可能會『攔腰折斷』,就覺得那已是不幸中的大幸。萬一真的變成那樣,周邊不知又會倒幾棟大廈。」

「海英茨先生對建築真是瞭解。」

聳聳肩:「畢竟家父是開建設公司的。本來我也會走上那一行,半路改學機械工學,算是成年的我爭取得來的自由吧。」

「這樣啊。」再次由衷感嘆——多少囊括了對海英茨在五花八門的學習之路上堅持走自己的路,純粹的敬意與羨慕的念頭。

另一方面——早上去探望鳳時,似乎發生了某種緊急事態,再度收下分析用終端機的巴洛神父肯定正用疼痛的雙手工作,在在讓冬真覺得現在真的不是悠閒參觀的時候。但是當海英茨一面介紹計算公式、詳細解說四面環繞的巨大無比結構體時,又感到好快樂,覺得這種工作也不錯,同時又能作為未來出路的參考而雀躍不已,整個人被綁在這裡而不自覺。

該說是二律相悖,還是明知會捱罵、卻顧著玩耍不肯回家的小孩?冬真便是處於那種既焦慮又開心的狀態下。成功引起他對周遭事物興趣的海英茨卻停下腳步。

「等我一下。」邊說邊朝工作中的某個作業員招手——狀似熟稔地交談。「嗨!怎樣?『設計圖』完成了沒?可以給我看嗎?」

作業員畏畏縮縮的、唯唯諾諾了兩句,微微頷首/看了一下冬真。

「給他看沒關係,他是我的朋友。」

作業員又微微點頭——神情警戒,從放置作業用工具的細長口袋取出捲成筒狀的大紙,緩緩攤開。

上面有以紅黑麥克筆畫的某種東西——活像是小朋友畫的花圃圖。

呆住的冬真——來回審視的海英茨。「那個『數字』沒寫上去?」

作業員驚顫=臉上瞬間飄汗——冬真更加目瞪口呆。

「好不容易都畫出來了。你也想上電視吧?那不寫上去怎麼行呢?」

冬真摸不著頭緒——被海英茨勸說的氣勢震懾住,作業員另一隻手取出紅色麥克筆,以顫抖的手在正中央寫上那個數字。

666。

一看到那個,冬真像是有人冷不防用冰涼物體觸碰他的背脊般打了個冷顫。

那是對基督敦圈的一般入而言最不吉利的數字——惡魔的刻印。

「太完美了。這麼一來,我想這張『設計圖』的重要性就能傳遞出去了。」

作業員——一言不發,只露出像是放棄了重要事物的笑容。慎重其事地將紙張重新卷好收進口袋——行了一下注目禮/逃也似的離開。

「……請問剛才說的上電視,是什麼意思?」

冬真——由於太難以理解,不知該從何問起,便從最好奇的事問起。

海英茨——再度邁開步伐。「你知道<開運!精神鑑定團>這個節目嗎?」

聽來像是惡搞的節目名稱。冬真露出狐疑的表情。「……不知道。那是什麼?」「教會里沒有付費節目可看嗎?那是聽取將妄想與現實混雜在一起的人說故事,實地驗證人類想象力有多豐富的深度趣味節目。」

冬真不禁又搜尋起那位作業員,但他已不見人影。「剛才畫『設計圖』的那位先生是……」

「他雖然沒受過專業教育,才智卻相當了得。父母沒讓他上高中,要他去工作,但他靠著自學也讀通了原子物理學。」

「哦……」冬真覺得,如果讓那位先生受更高的教育,想必成就會更高。

「因此他才會發現我參與制造的『微波爐』而跑去報警。結果被當作是有妄想症的人列入黑名單,還被安排上愚蠢的節目。一般而言絕不能輕易放過他,不過反正他說的話也沒人會信。倒不如趁機大肆炒作、混淆視聽,更能隱藏『微波爐』的存在。」

越來越雞同鴨講。「請問……那個『微波爐』又是什麼?」

「喔,對喔,我還沒跟你說。」做作的笑容——走過轉角去搭乘高級華廈住戶專用電梯。

冬真想都沒想就跟上去——默默凝視海英茨按住下樓的按鈕。

海英茨轉過頭,另一隻手不知何時握著手槍,指向自己。

冬真傻眼——整個人呆住——頓時意會過來,塔內住戶目前就只有海英茨一家,住戶專用電梯就形同是海英茨家專用電梯,不會有別人搭乘。

「巴洛神父對於<666>瞭解多少?」

海英茨——聲調與剛才都沒變。

「什……什麼?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勉強止住顫抖的冬真——由於太突然,他只想到儘量別刺激對方,問清事由已不重要。

「別裝蒜了。神父不是跟MSS拿了獨立封閉型終端機嗎?別跟我說你沒有參與分析。我知道神父一直為關節炎所苦。」

啞口——膝蓋癱軟、無力地倒退/背撞到牆。

「難道你真的不知情?沒關係,偷走巴洛神父正在分析的終端機也是一樣,你要幫我。啊,順便跟你說一聲,這是我用過最溫和的手段。最好別想逃、也不要反抗。不然我會用死了也沒人收屍的方法,收拾掉你跟巴洛神父。你也不希望落到這種下場吧?」

百萬城邦第三十五行政區(Sigmund)——MSS總部大樓八樓=長官室。

免持聽筒電話……妮娜的聲音。『「杜先生(MORISAN)」——也就是杜麟太郎態度相當配合,已解除武裝。雖說只是繳出那把國寶級日本刀而已。根據剛才的偵訊內容可見他擁有關於<寄望之會>執行集團相當豐富的情報。』

海嘉——用辦公桌上的屏幕之一確認分析班查證屬實的檔案。

「……這樣就理清了今村蓉子的關係圖。她的叔叔今村晃是維也納大學教授,正接受憲兵隊約談。杜先生(MORISAN)早在移民到這城市之前,與今村教授便已是舊識……也因此他才想阻止今村蓉子與市內的日本青年會參與恐怖活動。」

『長官覺得怎麼樣?』

「有武士願意拔刀相助,當然歡迎之至囉。不過僅止於情報面,我們並不期待杜先生(MORISAN)成為我方的戰力,這點千萬要說清楚。」

『瞭解。』妮娜——突然有些掛念。『……請問那個訊息有下文嗎?』

海嘉——語氣變得溫柔。「還在等。果然用影像電話會晤還是有難處。妳不用擔心,妮娜。我只是要從過去案件的類似點,找尋本起事件的線索。除此之外我沒有別的心思。」

『是……那麼,屬下立刻再度展開搜查。』

「等妳的捷報。」

結束通訊——看著辦公桌上的屏幕之一。

影像=『萊奧本監獄』典獄長室。

建於百萬城邦西南方的萊奧本市,幾年前開始經過重複不斷的擴建,落成為近代化監獄暨法院暨職業訓練所的三合一設施。

大幅採用玻璃與鋼骨、美侖美奐得讓人誤認是美術館的整潔美麗建築物——大幅使用明亮木材的某個房間,典獄長突然回來了,透過屏幕看著自己。

『讓您久等了,海嘉長官。』

「我才要感謝您抽空幫我處理急件。那麼,他的回應是?」

『對方也表示有興趣。只不過他有但書……』

「就算他有幹百條規矩也無所謂。一切以儘快得到情報為優先。」

『……影像通話沒問題。但露臉的只有您,他堅持不露臉。此外,畫面另一端只能有他一個人。儘管您那邊無法確認他是否存在,但我發誓他就坐在那裡。屆時的記錄會有第三者監聽,視其必要也會經由特定線路傳送郵件。他那一邊只有他一個人可以應答。以上是他提出的條件。』

「沒問題。這完全適用於服役者作證時不想曝光的隱私條款,是否為本人也能用聲紋確認。不過話說回來……『應該在服刑的他』倒像是那邊的負責人。」

喉頭髮出咕嚕聲的典獄長——冷不防被點出恐怖事實的怯懦表情。

『事實上……您也「道出了」我內心長久以來的不安。來此赴任之初,我也不明白為何政治犯收容區的要員與警衛會規定每隔三個月就要全部換人。但是我上任後第一個月就明白原因為何了。』

「是因為『他』嗎……?」

『是的。只不過他是非常乖順的囚犯,從來沒有違抗過;不如說是他帶頭讓我們獄方的工作更輕鬆。然而負責管理犯人的人員,卻老在「不知不覺間對他百依百順」。我這樣說您明白嗎?每個人自然而然都會為他著想。他並未賄賂,亦無脅迫,大家卻都成了他的信徒或支持者(Sympathisant)。「除此之外」,就連來到本設施的刑法學者、大眾媒體、作家、精神醫師、牧師也「毫無例外」紛紛受他感化,因此他的會面期限定為三個月,要再見到他最少得隔上半年。』

海嘉——漠然=冷靜的眼神審視著對方的話裡有無半句虛言。

『雖然我上任才九個月,不過馬上又會調動了。否則難保我不會將這個設施拱手讓出,變成他的王國。』看了手錶一眼——以自己未意識到的順從宣告:『五分鐘後他會就座。會面時間看是要「跟他商量」或怎樣,一切隨意。這條線路「特地開放給他」三十小時。我會確認你們的談話,但不會「對他的話」表示任何意見。那麼,請保重……「小心別讓他給吞沒了」。』

「謝謝您的忠告。」

典獄長硬擠出一個笑容——結束通訊/同時,線路接到「他」置身的會面室。

畫面一片漆黑——可能是會面室的通話用攝影機預先貼上膠布遮起。

屏幕一角顯示監視狀況——防止竊聽/確認錄音錄像/識別聲音。

海嘉——平穩的呼吸/靜待時間流逝/果然如典獄長所說,五分鐘過後——

聲音分析——微弱的聲響——「他」在。

再靜默一分鐘迎接對方——也讓對方接納自己。

「您好,卡爾.克勞思.馮.施泰爾貝克前少將閣下。我是MSS長官海嘉-不知火-科儂博格。感謝您願意配合約談。」

反應-回答.清喉嚨——皆無。

海嘉不以為意繼續發言:「某個非法的電子空間一有訊息發送,百萬城邦內就會發生重大事件。事件的概況,我想您事前已收到了檔案數據。我想請教您的是以下幾件事。您是七年前武裝政變事件遭到逮捕的首腦,這次的案件是否也是您的『事前計劃』?此外,您是否有什麼想法或手段,可以讓本次事件順利解決?這次的約談或多或少對您之後的刑期減免有影響。假如您希望有律師在場,請隨時提出來。」

無半句虛假的發言——期望對方會有響應的誘引。

「我希望與您對談的主因是『訊息』。至今每個機關都認為『那個』不過只是『暗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效果。可是在我看來,七年前的事件正是『那個』起的頭。就是您昔日發出的『羔羊解除七個封印』訊息。」

沉默——對方微微的呼吸聲。平穩不紊亂的節奏。漆黑的畫面彼端有著強大的存在感。得不到響應的空虛感全無——反倒有種異樣的緊張感逼近。

「羔豐與七個封印,與新約聖經約翰默示錄第五節到第八節有關。尤其第八節記載著:當羔羊解除第七個封印時,七位天使——也就是七位大天使,將拿到主賜予的號角造訪大地。」

重整呼吸——呼出一口氣,向對方透露自己的感情/冷靜地繼續。

「過去那場武裝政變,是伴隨著羔豐與七個封印的訊息爆發了軍方佔領城市事件。現在,我們已確認了『七位天使』當中的第一與第二。根據默示錄記載,第一位天使一吹響號角,雹與火便丟向大地;第兩位天使吹響號角,則是巨大的火團被丟向大海。至於第三位天使的號角響起,名為『苦艾(Chernobyl)』的星星也跟著出現。這名稱很容易跟舊蘇聯時期發生重大事故的原子爐車諾比(Chernobyl)產生聯想,各大媒體至今仍以它作為核能汙染的象徵。這一次我們面對恐怖分子『利用原子爐衛星製造核武』的事態,難免會有錯覺,敵人的犯行是照本宣科。」

單方面的說明——單方面的沉默。

為了讓漆黑畫面彼端的男人看清楚自己的臉,海嘉的身子微微前傾。

「我不認為本次事件的訊息是在模仿昔日武裝政變事件。不如說是我覺得『那次事件至今仍在持續』。計劃好了卻沒能執行的某種手段,確實存在著。請問『您當初的計劃,是計劃到什麼樣的程度』?」

啪。

突然間完全靜默/通訊用窗口「完全」轉成黑幕——通訊「被切斷了」。

「什麼」?

當然,她也料想過會「被這麼對待」。也料想過發生後必然會有的虛脫感。沒錯——就某方面而言,他出現了預料之中的反應。

嘆息——深深癱靠在椅背上。

被拒絕就被拒絕了。肯定還有別的手段可以確認事實的。

但她還是很失望——「對這個男人寄望過大」的失落感。

充其量他只是被過去事件操控的男人——所以毫無企圖,只是想單方面切斷通話。智慧犯若有這樣的反應,往往會被歸類為最低的層級。是自己期望太大了——

就在她要起身向中心典獄長報告會面結束時——注意到屏幕一角,顯示收到檔案的燈號閃爍不定。

『視其必要也會經由特定線路傳送郵件。』

突然憶起方才典獄長告知的事項——渾身起雞皮疙瘩。

快速開啟檔案——手指不自主地顫抖。

瀏覽——透過電子郵件傳來的訊息。

阿瑟王的騎士恥於發問,也因此他必然會在荒野中迷路。或許他另有如同猜謎解答般強大的羈絆吧。

每隔四小時互相解答並提問。如有一方作假,圓桌就會解散。

首先,身為騎士卻不恥下問的妳,我不能直接給妳解答。

七年歲月過去,訊息的繼承有了發展。像七如此神秘的數字並不多見。姑且不論手段,如何拿到神聖苦艾,不管在哪個國家都是自古以來的難題。現在,寡廉鮮恥的正義信徒正想潛進妳的組織吧。他的左袖繡有令人側目的四個文字,那是他們的作風。在正義信徒讓你們染上詐偽病毒之前,儘快查明他們想要的東西為何,那才是愛國者直正的使命。

我的提問有兩個——

烙印在妳背上、那道燦爛的雷火,至今仍帶著熱度嗎?

六之後是七,那麼,七之後呢?

卡爾-克勞思

怎麼可能?

內心的哀號——應稱為棘波的衝擊,總算是設法承受住了/忍耐/吞下。

這份郵件不可能是剛才談話時打的,否則這邊的聲音分析應該會錄到敲鍵盤的聲音。

男人早在「對談開始前」,就準備好這個訊息了。那個人完全「料準」她會說什麼。然後一個字也沒修正,直接傳送過來。

糟了,太大意了——這個男人是訊息遊戲的天才。

一時忘了他正是過去那起事件中,唯一被視為「能操控普林西普公司」的人物。抑或——藉由印象的操作,「讓她一時忘了」這個事實。

心牆冷不防被攻破——對方才小露這麼一手就掌控了自己。

藉由訊息操作關係、操作行動、操作心——「如此一來自己就會受到咒縛」。由這邊截斷他的選項已被奪走,因為她被迫抱有排斥截斷的念頭。他讓她「先入為主」地認定「自己絕對不會有那樣低級的反應」。

衝擊在胸中爆發——拚命剋制/仔細察看訊息。

「寡廉鮮恥的正義信徒」——很明顯是跟CIA有關。

但是外國機構的涉入——基於外交上考慮,像這一類的約談中是不能告知的。她事先給予的數據文件也完全未提到CIA。

那他是怎麼知道四個文字的事?根據妮娜的報告,泰勒的衣袖上是繡有「MA—DE」四個字?那是美國開拓主義者的理念。到底他是怎麼——

冷靜,用心傾聽——命令自己。CIA歐洲分局擁有獨立的作業流程,這類事件CIA不可能不插手。這很容易猜到。

刺繡——恐怕他以前就知道了。他以前是軍人,會知道也是很自然的。再不然軍方或情報機關裡有他的支持者會通風報信也說不定。

「繼承有了發展」——與他自己沒有直接關係,而是某人在延續過去的事件?

「神聖苦艾」——所謂的難題,是指各國的核子武裝?

「詐偽病毒」——對方會給我們假情報?

「雷火」——是指「她自己背上的傷」。

過去的事件——是「你」害我身上多了這道難以磨滅的傷,你希望我苛責你嗎?是「你」讓我失去我的摯愛,要我控訴你嗎?

幾乎快被吞沒——移開視線/不敢看通訊窗口黑幕上映照的自己。

深呼吸——釋放所有衝擊,嫣然一笑。

「媽的()。」

鳳或是妮娜若在場,恐怕會瞪大眼睛的詞彙脫口而出。

保持嬌俏的表情,比對顯示於屏幕的默示錄德語譯文與拉丁語譯文。

不久,臉龐移開那些文句,將意識轉向現在正在進行的事件。

她已明白四小時後該給對方什麼答案。

V

百萬城邦第十五行政區(Rudolfsheim-Funfhaus)——陸續駛進巨大環狀道路的軍用卡車群。

「……軍方出動了第一次駐紮部隊,打算在第十八行政區(Wahring)搭起戰線基地。」

臭著臉的御影——通訊車與戰術班第一班集合於環狀道路下方的空地。日向率領的第二班已照著杜先生(MORISAN)提供的情報前往搜查。

「分析班已查證過。那位杜先生(MORISAN)不只知道日本人集團<寄望之會>,也認識俄羅斯人集團<收穫>的人員。」妮娜——用手機一邊看檔案一邊說。

「他怎麼會認識俄羅斯黑幫?」御影——直瞪著軍車群離去的方向。

「日本因為核能汙染喪失國土之際,也蒙受嚴重的糧荒。杜先生(MORISAN)就是透過當時應運而生的黑市認識了那群人。此外為了逃出國土,許多日本人都千方百計想弄到船。杜先生(MORISAN)就是跟俄羅斯黑幫買船的樣子。」

「因為當時的日本政府一心想保住國土。」御影——聳聳肩。「國土最基本的根據就是要『有人民居住』。就算是遭受到放射能汙染的土地,站在日本政府的立場,『沒人肯住就糟了』。因此他們才處心積慮防止國民逃離。不想死於汙染,只好跟黑幫買船離棄祖國,真是難以想象的地獄。」

「在杜先生(MORISAN)看來,唯有仰賴黑幫一途了。姑且不論過去,他對我們可是相當有利的存在。他在第二十三行政區(Liesing)的日人街,既是青年會的理事,也是英雄。」

「英雄?」

「以前,他曾救過艾門萊希先生。」

「艾門萊希建設那個艾門萊希?就是興建那棟大得離譜<維也納塔>的企業?」

「對。正是那家企業的CEO。艾門萊希氏出馬競選歐盟議員時,在演講台上遭到恐怖分子槍擊。妻子身亡,艾門萊希自己也受傷;人正好在會場的杜先生救了他一命,從此艾門萊希就對杜先生非常禮遇。他的人脈之廣可見一斑。」

「對有色人種歧視出了名的艾門萊希建設CEO,竟會對亞洲人如此禮遇,教人吃驚。不管怎樣,有個如此講人情味的人真是好事。多虧他,我們才能得到光靠分析也分析不出所以然的情報。更重要的是,如同杜先生深獲日本人難民信賴一樣,我對他也相當信賴,才邀請他一起搜查——」

忽然有人插話。「在我國,所謂的『日本人難民』並『不存在』。」

泰勒——剛才都在車內跟部屬通電話/現正拿著手機走來。

「日本政府尚保有大半的國土,我國也以友邦力量協助日本存續。稱呼移民海外的日本人為難民,未免太奇怪了。」

御影——從容不迫/眼神帶著諷刺。「敢情貴國是把日本當作美利堅合眾國的『第五十一州』了?」

「日本是我國優秀的友國。先不說那個,我這邊也查到了杜麟太郎的底細。移民海外之前,他是純粹的國家主義者,也是堪稱為日本人集團<寄望之會>前身的<七望會>成員之一。他與今村蓉子不只是熟識,『現正為該集團賣命』也不無可能。」

妮娜——蹙眉。「杜先生(MORISAN)是否為『敵方間諜』的可能性,我們這邊會再研究。重要的是情報正確度與搜查的進展。」

「『認為』正確的情資,往往不見得會導向正確的結果。」泰勒——聲調異常輕浮,抱著疑惑建言。「他同時也是某起暗殺案的嫌犯。」

「我們沒有收到這項情資。」妮娜——反倒對泰勒的疑惑更加深了。

「我有。我的組織掌握了過去到現在,所有日本人社會運動家的情資,杜麟太郎也是其一。之前日本面臨放棄國土問題之際,有一名日本大臣被暗殺,他極有可能就是主犯。」

「那跟這次的事件有何關係?」冷冷反駁的妮娜——無言地瞪視泰勒的御影。

「看他今後的發言與行動就可以知道。」泰勒——聲調沉穩得有如在播報氣象新聞。「我只是想給你們一個忠告。那起大臣暗殺案之中,包括現場的五名警衛均慘遭殺害。至今仍未發現兇器。不如說是,就死者的外傷判斷『沒有兇器』。兇手是『徒手殺害』了大臣與五名警衛。至於究竟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當時東洋分局的局員就說過:『兇手若是杜,就毫無疑問了。』他雖然態度配合地解除了武裝,但他真正的武裝究竟是那把日本刀、還是能靈活操控日本刀的『手腳』?」

通訊車——最裡頭的待命室。有別於忙著整理搜查情報的通訊官們,三名少女肩並肩坐著——正對面坐著老當益壯的男人。

杜麟太郎——臉上展現出不像六十一歲的年輕活力。叼著棒棒糖的乙採出身子,目不轉睛盯著他瞧。

「……真的不是幽靈唄。」鬆了一口氣。

「……衣服樣式好怪~」小聲訴說。

「乙小姐、雛小姐,不能這樣沒禮貌。」

「幽靈這形容不錯啊。」隨即發出在歐洲很少聽到的「咯咯咯」笑聲——令鳳等三人有點被嚇到。

頻頻審視乙的杜麟太郎——操著亞洲口音的德語。「真驚人吶。差點被我自豪的業物(傑作)切成碎片的鬼火,居然是如此標緻的小姑娘。現在回想起來,與其說那道光是鬼火,倒更像是明王神的劍。」

「他說老孃標緻耶。」乙——毫不在意咬著棒棒糖,卡滋卡滋作響。

「……是低俗吧。」雛——小聲。

「只要妳遣詞用句有禮貌一點、嘴裡別老含著食物,就真的是標緻的小姐了。」鳳趁勢來個機會教育。

「囉嗦……」表情不悅——重新看向杜/希望得到更多讚美。「喂,『業物』跟『明王神』是啥啊?」

「日本刀中鍛冶的極品就稱之為業物,明王神是佛教裡的神明。祂會用燃燒的劍懲罰一直為非作歹、始終無法大徹大悟的壞蛋。明王劍的火焰會將罪人的罪孽燃燒淨化。」

乙——眼睛閃閃發亮,轉頭望著兩人。「他說老孃像明王神的業物耶。」

鳳——順著她的話,再度機會教育。「那妳就該有業物的樣子,坐姿端正一點。」

雛——感到很不可思議。「……小乙,妳的手被砍斷了,妳都不生氣嗎?」

杜站起身——兩手放在桌子上,頭突然低下。

「請原諒我(Verzeihung)。」非常重的口音——聽起來像是「請—原—蕩我(Ver-ze-ihung)」。

「啊……」不知該如何回應的乙——看了鳳一眼。

鳳也是整個人愣住,睜大了眼睛——回視乙一眼。

對方的頭仍是低低的。「我想阻止那群人而去到森林,看到他們引發那麼大的騷動也氣壞了,便不自覺殺紅了眼。我一直覺得很愧疚。」

雛像是盯著珍奇事物般低語:「他好怪喔~日本人都這麼怪嗎?」

「雛小姐,不能沒禮貌。」叱責。

「沒差,不過是一條手臂。老孃倒想知道,你是怎麼砍滴?你會中國功夫嗎?」

「怎麼說呢……不是中國功夫。我用的是合氣道(AIKI)。」

「『合氣道』是啥?柔道嗎?」

「怎麼說呢……並不是。合氣道沒有組手(攻防對練)也沒有亂取(自由對摔),打從稽古(練習方式)就大不同——」

「組手是啥?」「請問亂取是什麼?」「稽古是人名嗎?」

一時之間不知要如何翻譯,杜搔了搔頭。「就……就是……訓練的方法截然不同。」

「請問是怎麼個不同法?」鳳——搶在乙之前發問/興致勃勃的眼神燃起對抗意識。「先生全身上下除了一把日本衛毫無武裝,竟能砍下特甲兒童的手臂,真是前所未聞。」

三人都聽得津津有味——杜麟太郎再度搔搔頭。「是因為當時殺紅眼了。現在叫我重來一次,大概五次會失敗四次,才能砍斷人頭。」

「也就是五次會成功一次嗎。」鳳——十分欽佩。「還請先生就基礎指點一二,想必那跟武術也不太一樣吧?」

「首先……」杜思索了一下——看到鳳的腰包。「拔起那把槍好嗎?」

鳳又睜大了眼睛——她提也沒提過裡面放了槍。「拔槍?」

「一般都是使用日本刀採正座姿勢。請妳假裝要射擊我,拔出槍來好嗎?」

乙+雛——無言/興奮的表情。

「好的……」儘管感到困惑,鳳還是打開腰包。一握住槍的當兒,她的手腕已被杜悄然伸來的手壓制住。

不是握住,僅僅只是碰觸。但鳳絲毫動彈不得/拔不出槍/臂膀也無法移向左右。她一動,杜就會察覺而改變力向,牢牢壓制住。

「妳在幹嘛?鳳?」「感覺好蠢喔。一旁觀者乙+雛——一點也摸不清。

「先……先別吵我。」鳳——惡戰苦鬥中。

「就是像這樣,學習轉換身體與力量的流向。妳若能抽手,就算突破初級了——」

「喝!」鳳——猛然抬起右腳、踏上桌子。

劈啪一聲,桌腳傾斜——杜一驚。

機械手臂使出全力回推杜——全然不顧咯吱作響的肩膀/扭曲身體/左腳使出全力踢擊背後的牆壁/甩開杜的手——咚!在桌上單膝跪坐。

對著被使勁彈開而從座位滑落下來的杜,亮出手槍微微一笑。「本小姐突破初級了。」

乙+雛——疑惑。「鳳,妳的裙子。」「看到小褲褲了。」

鳳握著手槍迅速整理儀容——此時背後有聲音響起。

「妳在做什麼?」妮娜——訝異/手裡拿著杜的日本刀。

「我……我在做日本式(Japanish)訓練。」鳳——壓著裙子跪坐在桌上。

「下來。槍收起來,笨蛋。」妮娜——難得叱責了鳳。

鳳莫可奈何地照做——乙+雛竊笑不已。杜傷腦筋似的搔了搔頭。

「第二班搜索有成。」妮娜——明快地。「杜先生提供的情報相當正確,我們已掌控設施,逮捕了<寄望之會>的基層人員。從扣押的通訊機器也查出他們與土耳其人集團<自由戰士團>確實有聯絡。今後我們也會根據杜先生的情報展開行動。」

杜飄然起身——深深一鞠躬,展現日本式的敬禮。「謝謝。」

妮娜——將日本刀交給杜麟太郎。「請跟著我們共同搜查。這把國寶級武器……請您帶著護身,但是請勿為我們出頭,我們並末將您納入我們的戰力。基於情報管理,您還是會在我們的監視之下,直到事件解決。沒有我們的允許,請勿擅自與他人聯絡。特別是原子爐一事千萬別說出去。政府現正意圖否定原子爐的存在,以防止市民恐慌。」

「我明白了。」杜麟太郎平靜說完,將日本刀抱在手上,在座位一角坐下。

發號施令——力挽狂瀾的現場指揮官。「正在搬運原子爐的<寄望之會>、等著接收原子爐的<自由戰士團>、是為中樞的<收穫>,統統要追查出來。軍方已出動第一次派兵,不能再躊躇了。確認敵人的同時便進入第二狀態,迅速截擊!」

百萬城邦第二十三行政區(Liesing)——咖啡廳旁/馬路對面的嶄新教堂。

停在路邊停車格的小客車——坐在副駕駛座的冬真=正在講行動電話。「……是的,我的錢包不見了。是……對不起,神父先生……是……」

切斷通話/懊悔不已地合上手機——轉頭看向駕駛座上的海英茨。

其放在膝上的手——手槍正瞄準冬真。

「你的聲音在顫抖喔。冷靜點,否則大家都會遭殃。」

語帶嘲笑的嗲聲嗲氣——很想回點什麼的冬真=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不久,巴洛神父從教堂出來了——對冬真按照海英茨指示在電話裡頭說「請來接我」的請求不疑有他,朝地下鐵車站走去。

「你最好乖一點,不然頭一個死的不是你而是巴洛神父。好,快去吧。」

海英茨握著槍的手插入上裝口袋——催促著冬真下車。

兩人一齊前往教堂——在入口附近站崗的警衛和氣地打招呼:「你回來啦。」

身著白色制服的警衛——胸前別有<三冠保全>的社徽。總是笑臉迎人溫和有禮,比起對路上行人投以睥睨目光或是動不動拿出警察派頭壓人的轄區警察隊,更讓人心安。

「您好……」冬真——頓時想跟警衛求救/但又怕會危及巴洛神父/畢竟他無法確定是否真有殺手正盯著巴洛神父。

「辛苦了。」海英茨——以平靜得可恨的態度,跟警衛打招呼。

警衛報以笑容——冬真與海英茨進到教堂內/直接走向祭司室。

巴洛神父的辦公桌——分析中的終端機。

海英茨探頭看了一下——佩服。「光靠這台機器就全部分析出來啦,真厲害。」

冬真——悄悄將皮包拿在手上/手旋即被海英茨壓住/驚訝地看著對方。

「一旦放進『那個』裡面就完了,沒有MSS的專用鑰匙就打不開。」

驚訝轉成驚愕。「為、為什麼……你會知道?」

海英茨——沒有回答,將終端機抱在手上/催促冬真/再度跟警衛打聲招呼=離開教堂。

重新上車——無法違抗只得乖乖聽令的冬真=悔恨與驚恐混亂了他的腦袋。

調閱終端機數據的海英茨——饒富興味地說道:「幸好目前焦點都擺在內爆裝置,尚未追查到以<666>代稱的微波爐。唔……你不過說了句:『衛星要是墜落在市區』,他就能推測到這個地步、讓分析有了大幅度的進展,巴洛神父果真是天才。」

「咦……?」倒抽一口氣——恐懼與反胃同時在體內翻攪的冬真,凝視著對方。

他不記得跟海英茨提過那件事。

唯一的可能性——竊聽。但是,竊聽裝置是在何時,又是如何裝設的?一有可疑人物出入祭司室馬上就會被發現。唯一有可能的就是——

但在他理清思緒前,海英茨的下一句話帶來了更大的衝擊。

「算了,也好。多虧我們這邊有自願殉職者,鈽元素才能順利地持續生產。明天早上就能抽取出足夠核爆的原料了。」

心臟爆出很大的聲響——幾近感情麻痺的震驚。「你剛才……說什麼?」

「咦?」

「你說核……」才說出口,全身便汗毛直豎——頓時察覺到自己有多震驚。

「哈哈,你還沒聽說啊。」對方笑了。那是處於壓倒性優勢者,令人畏懼的傲慢。

那一瞬間,冬真全懂了。為何巴洛神父會在這節骨眼安排自己出城。

他什麼都不知情。腦中第一個浮現的是鳳的臉。想到面臨那麼大的危機,正在某處努力尋求解決之道的她,越覺得只面對一名犯人卻什麼也無法做的自己有多無能與窩囊,莫大的失望幾乎使他快暈厥。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吧。」

惱人的笑聲——聽對方一說,冬真才發現有東西沿著臉頰滑落。

只有一滴——發自內心深處、有著令人不快血腥味的眼淚。

「來,把你的手機給我。你若乖乖聽話,我就給你看有趣的事物。那是一般人絕對看不到的。既然還活著就要好好享樂,你說是不是啊?」

百萬城邦第十三行政區(Hietzin)——因應人口增加,一棟接著一棟蓋的公寓群。

鄰近燦爛奪目的觀光名勝,這一區的建築物卻像是矗立於另一個世界般的髒汙——MSS通訊車正駛入該區的大馬路。

後座車輛內——屏幕之一顯示出男人的大頭照=俄羅斯裔/散發危險氣息的大鬍子。

「確定是他嗎?」

妮娜——鳳三人轉頭/站在後座車輛牆邊的杜麟太郎點點頭。

「是他沒錯。頭比以前禿了點,但他確實是『鱷魚(Кроколил)』。」

妮娜按下通訊麥克風的按鈕=聯絡正在進行搜查的第一班。

「杜先生(MORISAN)指認出<收穫>的幹部。外號『鱷魚』,本名為羅曼夫-西科爾斯基。是給予<寄望之會>大量炸彈的中間人。第一班,一切以生擒這個男人為優先。」接著又陸續下令——逐一確認搜查狀況。

第二班——前往分析班鎖定的敵人通訊據點搜查,力阻<寄望之會>與<自由戰士團>連繫。第三班+第四班暨搜查宮隊——輪番追蹤原子爐的「遺臭」。

指揮通訊車輛+截擊小隊——因應搜查狀況在市內移動/等待出擊時機。

「每條搜查線都可能出現犧腦體武器。與各班之間保持聯繫。」

待命室與通訊官並列的通訊分析空間出入口附近——鳳三人+杜正抬頭仰望佔滿整面牆壁的屏幕群,接二連三顯示影像與檔案。

其中一面——電視新聞的畫面……乙率先發聲:「那是啥?戰爭?」

鳳——表情一僵。「……怎麼會這樣?」

設置於第十八行政區(Wahring),軍方第一次駐紮部隊與BVT部隊構築的「前線基地」——在運動公園架設鋼鐵隔離欄形成的牢籠一端,「疑似可疑人物」的市民被放進去拘禁。牢籠裡頭沒一個是德裔居民,收容的有一大半是土耳其裔、阿拉伯裔、波斯裔居民——電視台正在轉播這場有如野火燎原般的騷動。

眼神楚楚可憐望著電視畫面的雛——神情哀感的杜。

「一面利用大眾傳播讓市民安心,一面又引發騷動……」妮娜——冷冷的眼神充滿忿怒。「雖說有來自政府的壓力,BVT也不能率先帶軍方進駐——」

『抵達下一個現場了,現在傳送影像。』

通訊官飛快操作,將影像傳送至另一面屏幕——百萬城邦第十六行政區(Ottakring)的租賃倉庫。

那是破牆而入的機體攝影機鏡頭拍攝到的影像。倉庫一角座落著巨大的機器——被稱為<席琳克絲的葦笛>,是聯結到假想現實空間的裝置。

其線路接到男人頭部——呆滯的表情/上半身棵裎,盤腿坐在地上。

腫得通紅的臉龐/身體/茫然的眼神。

『這裡就只有這傢伙在。』日向……猶如遍尋不著獵物的老虎低吟著。『像是受到輻射侵害導致神智不清……聽得到他說什麼嗎?』

通訊官連忙調整音量——男人低喃著:『第二位天使吹響了號角、第三位天使……』

「快請分析班確認!」妮娜下指示=通訊官聯絡總部。

日向說:『確定這些傢伙的同夥大批購入鉛板。大概是為了防止輻射外洩。當地轄區的警察與憲兵也正在協助搜查。』

妮娜凝視著屏幕點頭。「剛剛分析班也報告敵人有新訊息產生,是為『第三位天使吹響了號角』。訊息大概就是那個男人發送出去的,全面警戒放射能汙染。原子爐的『遺臭』就交由第三班負責追蹤,第二班去追緝<自由戰士團>。」

『瞭解。』

結束通訊——立刻與第一班的御影聯機。

『俄國黑幫擁有的物件均已扣押。』

影像——百萬城邦第十四行政區(Penzing)=酒田旁的民宅。

客廳裡散亂的鋼絲捆/工具/膠帶/耐熱塗料。

『裡頭空無一人,此設施八成已遭棄置。發現了引信,但沒有炸藥。就現場作業的規模判斷,他們製造並帶走了大量的炸彈。策劃發動大規模恐怖爆破行動的可能性相當大。』

「恐怕是最後的欺敵行動。這裡交由分析班跟我們來搜查。你們繼續追緝『鱷魚』。」

『瞭解。』

通訊結束——妮娜看著杜麟太郎。「可能發生恐怖爆破事件的地點,杜先生(MORISAN)心裡可有譜?」

搖搖頭。「太多了,不知哪個才是。抱歉。」

鈴聲忽然響起——妮娜迅速接起手機。「我是。巴洛神父?啊……」

朝鳳三人看了一眼——三人的注意力都在方才的影像畫面與杜的話上。

「好的,我這就派人過去接您。」

妮娜——若無其事背對鳳三人/走到駕駛座旁/對著通訊麥克風發話=小聲。

「……交給巴洛神父的終端機不見了。顯示終端機所在位置的GPS功能未發生作用,被某人搶走、遭到操控的可能性相當高。你們立刻趕去保護神父,接送他到總部。還有,他的學生冬真.約翰.門德爾下落不明。分析與終端機不見有關,請分析班迅速找出他的所在位置與終端機的下落。」

第四號角「一隻大鷹飛上天空」

百萬城邦第十八行政區(Wahring)——住宅區處處可見清真寺/居民多為伊斯蘭教信徒的地區。

烈焰般火紅的夕陽——駛入巷道的車……副駕駛座上表情呆滯的冬真。

來電聲突然響起——海英茨狐疑的摸索口袋。

「記得我關掉電源啦……」掏出行動電話——線路自行接通/轉成影像電話模式。

出現在畫面中的少年——榛子色眼珠&亂翹的鬈髮/五宮分明的清秀臉龐/神態宛如裝模作樣的白鷺鷥。

MSS分析班的聯機官(Chorus),也是一名特甲兒童——水無月.阿道夫.盧克納爾=傲慢地大吼:『你真是給人找麻煩耶,冬真!』

冬真=啞口/一語道破的發言讓他的咽喉像是被掐住,難過得無法呼吸。

忽然歪著頭的水無月——透過行動電話的鏡頭=看到眼睛倏地睜大的海英茨。

『你是誰?冬真咧?』

海英茨——露出假面式笑容。「冬真人在這裡。請問你是?」

冷哼了一聲。『大爺我是MSS的天才分析員水無月。冬真的手機怎麼會在你手上?而且又是關機狀態?害我得藉由主服務器強制介入功能才聯絡上。』

「真是抱歉。因為電池沒電了,就放在車上充電。」海英茨的謊言一句接一句。「你好像很擔心的樣子,我這就把手機交給冬真。」

駛入巷道停車——遞過行動電話/盯著冬真的目光猶如在說:不該說的別說。

「怎……怎麼了?水無月先生。」

『你這笨蛋!』毫不留情的叱責。『除了巴洛神父請求協尋你還會是怎樣!我馬上鎮定你的所在位置,派搜查官過去接你,你給我乖乖留在那裡,一步也別動。』

「巴……巴洛神父先生呢?」冬真——絲毫不敢看向盯著自己不放的海英茨。

『MSS已派人過去保護他了。對了,剛剛那個人是誰?』

「我是冬真的朋友,『水無月先生』。」海英茨——沉穩接話。「我有點私事拖住了冬真先生。現在馬上送他回去,煩請你幫我代為轉告巴洛神父,請他留在教堂好嗎?」

冬真頓時明白——海英茨打算折回教堂殺害巴洛神父。

渾身打哆嗦——慌忙出言阻止。「水無月先生——」

『不好。巴洛神父要求我們保護冬真、帶他到南站,活像是要趕他出城似的。我真受不了你耶,冬真。一點自知之明也沒有!』

「為……為什麼說我沒有自知之明?水無月先生……」

『你有完沒完?別再稱呼我「先生」了。我們是什麼交情?這麼見外。』水無月——越罵越順口,還攀起關係來了。『你問我為什麼說你沒有自知之明?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鳳小姐故作神秘的謎題不都會告訴你答案?別想騙我,你知道對不對?』

頓時垂頭喪氣——一時之間完全忘了海英茨的存在。

「……我是知道沒錯啊。不過,為什麼那樣就是沒有自知之明?」

『唯有出征者才有權利參加的猜謎,為什麼你不費吹灰之力就聽說了?虧我偷裝了好幾次精細的收音裝置都被破壞。』

「……別再竊聽了,你可以直接問鳳小姐啊。」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貴族的驕傲與矜持。』大模大樣地雙臂交抱。『好了,我追蹤到你的所在位置,定位完畢了。搜查官會在五分鐘內抵達。在那之前,跟我聊聊謎底吧——』

「不必那麼麻煩。同樣的時間,我也可以開車送他到南站。」

海英茨再度打斷——搶走冬真手上的行動電話。

『那我改追蹤車輛,給我車子的行照號碼。還有,你到底是誰啊?』

「這是我跟朋友借的車。等我跟他問到號碼就告訴你。對了,開車中使用行動電話不管是正副駕駛都算是違反交通規則,等一切搞定後就打給你。」

『我用的不是電話線路,而是主服務器強制切入。你要打給我的話——』

「拜拜。待會再聊囉,『水無月先生』。」

不管三七二十一切斷通話/關掉電源——雙手用力折壞。

「主服務器啊……我是聽過,但沒想到追蹤能力如此高竿。好,下車吧。」

透過西裝口袋握槍相向——頓失所依的冬真=只好咬牙聽從。

「車子也得處理掉才行。這可是令尊門德爾博士的設計呢,真是可惜了。」

邊說邊催促冬真,進入小巷——在髒亂的街道上攔了輛出租車。

指示去處後,身子沉入座位的海英茨——忽然想起似的。「你們說的謎題是什麼?那是什麼暗號嗎?快說。」

迫於對方恐怖的眼神,冬真只好全盤托出——謎題=三選一的選擇題。鳳告訴他的珍貴話語,居然在這種情形下被逼供,讓他難過得都快哭了。

「哦,歐力安跟蠍子啊……那麼,答案是什麼?」

雖然鳳早就告訴他了,但冬真卻莫名地不想說出謎底。「我不知道。」

「以常識判斷是B有毒吧?算了算了,有空再上網查。我倒是曉得他為何會受到蠍子攻擊。你曉得嗎?」

「不曉得……」

「因為他癩蛤蟆妄想吃天鵝肉。」一副理所當然——嘲笑失敗者的口吻。「獵人歐力安愛上了一國的公主,國王便出了道難題。他若將國土上所有鳥獸獵捕殆盡,就將公主許配給他。國王自然是要獵人知難而退才會開出那樣的條件,但是獵人誓言會達成艱難任務,四處去獵捕。國王唯恐獵人真的達成任務而向眾神求助,於是獵人一度眼盲,但在鍥而不捨的努力下又重見光明,朝鳥獸獵捕殆盡的目標邁進。獵人會那麼強,是有狩獵女神阿特密斯(Artemis)相助,因為女神愛上了優秀的獵人。可是女神的兄長阿波羅(Apollo)很擔心自己的妹妹,遂拜託諸神之母(MagnaMater)放出蠍子去殺掉獵人。也因此,成了獵戶星座的獵人至今仍在逃避天蠍座……也就是那隻蠍子的追殺——是這樣沒錯吧?」

冬真不知該如何回答——完全沒想到會聽到那樣的說明。「不……我真的不知道。」

「名門與俗子的教養果然有差。」微笑——笑完後又改口:「我開玩笑的。只是碰巧想到,化學元素簡直就是小小的神話縮影。」友善的模樣——完全看不出正用槍威脅人的態度/抑或是生性傲慢的從容。

「鈾(Uran)、氦(Helium)、鉭(Tantal)、鈮(Niob)、鈦(Titanium)——皆出自神的名字。雖說我是因此才看希臘神話的書,但越看越火大,看到一半就不看了。」

「……火大?」

「神話故事都大同小異。許什麼願,馬上就會得現世報。眼盲、不良於行、進監牢、被殺害。簡直像在說,許願本身就是一種罪惡。獵人肯定也很後悔遭到蠍子的追殺。早知道就別愛上公主,什麼狗屁誓言也不該發的。狩獵別那麼強就沒事了。」

嘲諷到極致、近乎喃喃自語的說話方式——完全不期待冬真的響應。

不久,出租車停下——在髒亂的街道下了車/走了一陣子、拐進後巷。

「你看。軍方成立了集中營。」

海英茨用下巴指了指——自建築物間隙得以窺見的運動公園,出現了驚人的景象。

軍用機體坐鎮其間/架設好的鋼鐵隔離網/武裝警官隊與軍隊合力搭起了天幕——還有拷著手銬,陸續被帶進來的一大群老百姓。他們的怒吼、哭聲、抗議貫徹巷道,有那麼一瞬間冬真以為自己不是置身在土生土長的國家。

「佔領的第一步,就是要像那樣,事先將外國人逮捕起來。」

理解——被帶來的淨是阿拉伯裔、土耳其等非德裔居民。

推斷——因為核武的關係而出動軍隊/展開不擇手段的維安活動。

「可惜他們完全佔算錯誤。事實上,他們採取的措施只是讓我們更早一步實現『最終目標』。」

一時沒聽懂——不由得反問。「你們的目標……就是『那個』嗎?」

「那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微笑/壓了壓冬真的肩膀——透過上衣口袋舉槍威脅,離開現場。

背後的喧譁逐漸遠離——從小巷轉進小巷,最後來到一家小小食品加工廠的腹地。

最裡面的倉庫——海英茨打開門鎖,一進門就見到奇特的物品。

座落在倉庫正中央的長方形物體——好一部巨大的「拖車」。

拖車後座外有彩繪的噴漆。

「失樂園(ParadiseLost)」——蛇正要將神似蘋果的智慧之果交給亞當與夏娃。

「這是<塔夫塔(Taffeta)>自豪的拖車。」

「……<塔夫塔>?」

「一群販賣五花八門的違法科技,滿腦子背德知識、四處流浪的吉普賽人。」

此時,開在大蘋果周邊的後座車門打開,一位腰桿挺得很直的老婆婆帶頭、後面的老嫗/婦人/妙齡女郎/少女們魚貫現身。

清一色全是女性——帶頭的老婆婆突然以驚人的連珠炮速度發話。

「偶棉不素吉普賽倫,素跟埃及倫搞混了!要說揪說羅姆!不素素處流浪,素浪跡天涯!」

聽來像德語,但濃濃的口音讓老婆婆的話像是完全不同的語言。

「我沒有惡意,瑪吉露妲婆婆。」海英茨聳聳肩說道。

「你……你聽得懂那位婆婆在說什麼?」

「就跟『印第安』一樣,『吉普賽(Gypsy)』也是歧視用語,是以前歐洲人誤以為他們是埃及人(Egyptian)而取的便稱,其實羅姆(Rom)才是他們的民族名。還有,別再說他們四處流浪了,他們不是在流浪而是在遷徙。」

海英茨解說的期間,被稱作瑪吉露姐婆婆的老婆婆,在婦人們的幫忙下穿上類似無塵衣的純白服裝。雙手套上橡膠手套——宛如準備動外科手術。好幾名婦人與少女也是同樣的裝扮,其它人手上都捧著計算器與好幾疊厚得驚人的檔案表,回到拖車上。

「看來是趕上了手術。進去吧。裡面有人想見你。」

海英茨招手——詭異得猶如將被吸入異世界的氛圍。

走向停在拖車對面的一輛大型卡車。

載貨平台的門開著——踩上踏板,跟著海英茨進到裡面。

目瞪口呆的冬真——平台裡頭=雪白的病床/手術檯/點滴/流理台/醫療器具。

卡車後座是一整間白淨的手術室——遮住手術檯的滅菌塑料布=另一端躺了個人,冬真嚇了一跳。

瘦骨嶙峋的青年——眼神閃閃發光/頭部剃得很乾淨。

青年——低沉的嗓音。「真慢。那小子就是那個基督徒?」

「途中差點被MSS逮到,耽擱了些時間。來,冬真,往這邊走。」

滅菌塑料布另一端的青年望著自己——炯炯有神地瞪視。

「我是土哥.塞澤爾。是被你們殺死的三兄妹的表哥。」(注:土哥(Togo)是取自與乃木希典並稱為日俄戰爭英雄的東鄉(Togo)平八郎。當時有「陸有乃木,海有東鄉」之稱』

全身顫慄——雖然心裡早有底,還是開口問:「三兄妹……?」

「諾其、哈利德、安娣蕾。」

聽到那三個名字的當下,他不由得大聲反駁:

「不、不是的!大家都是真心想幫助他們——」

「被選上的子民,就得完成使命。唯有完成使命,靈魂才能獲得救贖。」

青年打斷冬真——語調宛如在吟唱咒文。冬真頓時明白,這個人就像是頑固的凝聚體,方才那位說話有口音的老婆婆似乎還比較好溝通。感覺上就像是跟牆壁另一頭的人在說話。

「諾其抱著必死的決心炸成了碎片,哈利德與安娣蕾也勇敢奮戰過,這次輪到我了。那些孩子沒有白白死掉,我因此得知了你們的戰鬥方式。我,絕對不會讓他們白白犧牲。賭上<自由戰士團>的名聲,我會將這座城市破壞殆盡!」

冬真依然說不出話,什麼也無法反駁。

究竟,青年為何要剃掉頭髮?為什麼明明那麼健康,卻躺在手術檯上?頭皮上畫的線又是什麼?

埋入頸項的管子——輸血/電子生命維持裝置。

一認知到那意味著什麼,冬真的手腳違反意志,激烈地顫抖起來。

貨台入口傳來嘰哩呱啦的說話聲——瑪露姬妲婆婆/婦人/女郎/少女們魚貫進入。完全無視海英茨與冬真的存在,直接進入滅菌塑料布內側。

青年最後瞪了冬真一眼,便閉上眼睛。

「動手吧。」

少女之一為青年戴上口罩。婦人之一為他注射。大家各自分工,利落地開始作業。很快的青年的身體失去了氣力——沉入了深眠。

雖然冬真與海英茨又差不多待了三十分鐘,但是從他看到青年睡著後,意識與記憶便成了零零落落的片斷。

過度的震驚,使他的腦子無法將眼前的所見所聞組織成完整的畫面。

發出駭人聲響的電鑽/迴轉的電鋸/打開的頭蓋骨/在肉體上聯結電子儀器。

血——沒有想象中多。

即便是從青年頭部摘除大腦時。

純白的視界——暈眩搖晃的視野——歪七扭八的視點。

猛然回過神,冬真不知何時人已在平台外,蹲在倉庫地板上。海英茨拍了拍他的背。

笑笑的聲音。「這對你果然太刺激了。幸好沒在手術室吐,不然瑪露姬妲婆婆肯定會把你罵得狗血淋頭。見識到有趣的事物了吧?一般人可是見不到的喔。」

意識緩慢地恢復——宛若飄浮在半空的腳,也開始有觸地的感覺。呼吸困難——而且很想吐/臉上被淚水與鼻水沾溼。

「為、為、為什麼、為什麼、要、要這麼做……」不住地顫抖,緊緊抓住對方——淚如泉湧/抽抽噎噎/拋棄羞恥、也沒了自尊地哭訴。「……請你、阻止手術、也許……也許、還來得及……求求你、阻止她們……」

此時瑪露姬妲婆婆出現在貨台,其它女性也逐一現身。

婦人之一推著載有「某種東西」的推車朝拖車走去。

大型「膠囊」——裡頭注滿髓液、接有無數條管線、呈現淡淡橘色與粉紅色澤的——腦。

是方才還在說話的,那位青年的腦。

犧腦體武器——為了對抗主服務器的電子支配。

「很遺憾,太遲了。」

海英茨的竊笑——雙手抱住冬真的頭強迫其轉向自己,慢條斯理地用勸告不聽話小孩的口吻說道:

「太遲了,一切的一切都太遲了。」

百萬城邦第十三行政區(Hietzin)——被指定為下期開發預定地區,遭到棄置的農業設施。

停車狀態的MSS車輛——妮娜在後座出入口對搜查官們發號施令。

「在這家飼料倉庫發現的零件均已確認,是組裝完畢後剩下的部分。據分析犧腦體武器已進入最終的組裝製程。這裡就交給轄區的警察處理,立刻追緝組裝完成的『武器』與消失的炸彈下落。」

「瞭解。」眾搜查官分別坐進各自的車裡——揚長而去。

妮娜回到通訊車內——通訊官的聲音。「憲兵破獲敵人設施之一,也逮捕了大量購入鉛板的敵方人員。第三班現已抵達該處現場——」

傳送的影像一題不出來,通訊官便「嗚」地倒抽了一口氣。

眉頭深鎖的妮娜——瞪大了眼睛的鳳——乙+雛=傻眼。

後方的杜麟太郎嘆了一口氣。「……傻瓜。」

乙驚顫了一下,回頭看著杜。

第十一行政區(Simering)某公寓一室——幾乎沒什麼傢俱、空蕩蕩的起居室,有個手握染血的日本刀、上半身赤裸的男人盤腿坐著,一顆頭東搖西晃。

他的周圍有兩具屍體——被切開的腹部/插著一把短刀/脖子剁得支離破碎。

全是日本人——唯一的倖存者=出現輻射曝害的症狀,表情空洞。

妮娜下令:「交給憲兵調查,第三班繼續進行搜查。第二班,狀況如何?」

另一面屏幕上出現日向的臉。『即將抵達目標地點。第三班發現的那個現在是什麼情況?起內鬨?』

妮娜——無法說明,轉向背後。「杜先生(MORISAN)?」

「那是……切腹自殺。」杜——眼睛瞇成一條線。「技巧與日本刀都有如鈍刀,自然砍不斷人頭。」

「鈍刀?」乙——見到慘死現場的畫面絲毫不害怕/對這樣的光景早已司空見慣——就像自己失去真實的手腳時那樣。

見到乙滿不在乎的坦然態度,杜深深看了她一眼——以非常悲傷的語氣說:「就是不利了、不好用的刀刃。所以切腹之後,介錯……就是斬首才會失敗。」

一直默默凝視著畫面的鳳/膽怯地眼珠向上翻的雛——誰也沒移開目光。

『切腹並斬首?這是某種儀式嗎?』日向——訝異。

「這是武士的自裁方法。」妮娜——終於明白現場慘狀的意義何在。

『是特意在死前進行拷問嗎?』日向——似乎還是沒搞懂,搖了搖頭。『在憲兵與第三班的報告中,並未發現鉛板。可能已用來包覆原子爐。本班已抵達第十八行政區(Wahring)的目標地點,要進行攻堅嗎?』

「慢著。等分析班將你們那邊的設施檔案傳送過來。」

攔阻驍勇善戰的戰術班成員的妮娜——鳳三人+杜依然注視著慘死現場。

「好,設施內的構造檔傳送過來了。關乎那邊的設施,正在確認是否為<自由戰士團>這個集團入侵主伺服器<999>,竊取了分支機構交通運輸省的檔案。他們似乎是想竊奪有關列車的情報。一旦破獲,會是很有力的資材,儘量別破壞敵人的通訊機器。」

『瞭解。』

日向——與班員們一起驅使機體……攝影機拍攝到的畫面回傳至通訊車上。

第十八行政區(Wahring)——小小的食品加工廠的腹地/後方的倉庫。

四架軍用機體以石破天驚的氣勢破壞壁面——攻堅。

工廠內——沒有人影。倉庫內——空蕩蕩的空間停了一台大型卡車。

卡車——開著的後座車門/平台上儼然是間整潔的手術室。

「這是……」妮娜倒抽一口氣——握住的通訊麥克風軋吱作響。

忽然,平台上出現了人影——笑著凝視舉起機槍手臂的軍用機體。

穿著類似藍色病患服的青年光著腳丫,踩上踏板走了下來。

剃得很乾淨的頭部——額頭.耳後.後腦勺整個消失……人工皮膚覆蓋於傷口上。

無腦青年——嘲諷似的聲音。『我名叫土哥.塞澤爾。你們來得太晚了,我已「不在這裡」。快點逮捕我帶走吧,我很想見見你們其中一位夥伴。見到了那傢伙,我才會招供。』

通訊車輛內——妮娜向著通訊麥克風發出呻吟似的報告。

「第二班逮捕了大腦已被摘除的人物……由此可見,犧腦體武器已進入運作狀態。各班嚴加戒備。『不知何時會出現』。」

後方,人靠在牆上的杜麟太郎——震驚/呻吟。

「……那是怎麼回事?沒了大腦的人還能活嗎?」

「那是……為了抵抗主服務器的電子操控所研發出的犧腦體武器。」

鳳——解說/毅然地盯著屏幕不放/臉上卻是泫然欲泣的表情。

「他被摘除的大腦是用來作為武器的中樞裝置……『本小姐等三人這就去破壞』。」

杜說不出話來——凝視著當仁不讓接下艱難任務的三位少女/瞇細眼睛/平靜地開口。

「神明與佛祖,都會允許妳們那樣做的。」

無言地臉色一正的鳳——笑了開來的乙——楚楚可憐看了杜一眼的雛。

通訊宮的聲音忽地響起——口氣很急迫。

「截取到轄區警局的報案電話。第十二行政區(Donaustadt)發生劫車事件。分析是持有炸彈的日本人集團所為。」

全體人員回頭——妮娜明快回應:「這是最後的大規模欺敵行動。即刻趕往現場。第二班與第三班攜手追查敵人主力部隊的動靜。」

通訊車改變路線——帶著畫面上映照的更多情報/懷著更沉重的心情朝街道長驅直入。

百萬城邦第十二行政區(Donaustadt)——夜幕低垂的大馬路=甫開發完畢的新環狀線。

從飯店巴士總站發車,途經國境的巴士=前往斯洛維尼亞。

通訊車抵達——放出配備了小小的<羽翅(Feder)>,人稱「蒼蠅(Fliege)」的小型電眼圓盤,將監看的到周邊狀況回傳至屏幕。

巡邏警車與灑水車排成了圓陣=停在正中央的國境巴士——被迫站在窗邊的人質群。

三名武裝人犯=身上綁有炸彈——一味地不斷重複批判先進國家的犯罪聲明,並未提出任何要求。

救護車/消防車/電視台SNG車統統集合在那一帶——排成一圈的車頭燈照亮了黑夜。

通訊車的屏幕——巴士駕駛座附近的一名武裝犯=眼神空洞/臉龐出現輻射曝害症狀顯得腫脹/手像是遭受到重度的灼傷。

「被其它車擋住,無法再靠近了。」妮娜嘖了一聲。「其它集團有動靜嗎?」

「尚未有消息進來。」通訊官響應。

「這是完全斬斷退路的圍城。其它集團極有可能會同時執行活動。」

屏幕之一——用擴音器勸說犯人的談判專家高喊:『只釋放孩子就好,拜託!』「在他們失去理智前,我來勸他們。」

杜麟太郎悲愴的請願——妮娜點頭/看著鳳。

「鳳,跟我來。乙跟雛留在這待命。」

迅速下車的三人——妮娜提高分貝:「我們是MSS,請讓一讓。」

避開車群,來到設置了障礙圍欄的最前線——妮娜朝BVT隊員叫囂。

「讓我帶來的人勸他們。這位男士是他們的朋友——」

BVT隊員還沒來得及回話,巴士的門突然打開了。

緊張感暴走——車門出現一群神情怯懦的小朋友,紛紛下車。

談判專家的聲音:『謝謝。你們的善意值得信賴。』

杜發出呻吟:「他們是來真的。他們讓那些孩子背了炸彈(包包)。」

朝這邊走來的五位孩童——全體背上都用繩子綁了登山包與包包。

妮娜大叫:「快叫炸彈處理班!」

眼睛倏地睜大的鳳——朝這邊走過來的一名孩童突然停下腳步/淚珠大顆大顆滑落,轉過頭/其餘四人的臉也同樣轉向巴士。

「孩子們又跑回去了!」

全體人員都愣住了——小孩們哭喊著爸媽/跑回去。

想衝出圍欄去救他們的鳳——杜抓住她的肩膀/壓住。

甩也甩不開/動彈不得——杜悲切的說:「別管他們,讓他們一起走吧。」

此時,圍欄另一端的憲兵隊,突然有位男人挺身而出以瓦斯槍射擊。

鎮壓暴動用的橡膠彈接二連三擊中折返孩童的腳——碎裂骨折。

令人神魂顛倒的精準速射——接二連三跌倒的孩童/最後一人跑向巴士=僅僅剩下幾公尺的距離,朝緊閉的車門伸手的剎那。

「鏗——!」巨大吊鐘般的聲響/爆壓/火焰炸開來。

炸得支離破碎的巴士殘骸——被衝擊波彈飛到半空的「物體」。

那是朝巴士伸手的孩童——小小的身體畫了道很大的圓弧,「飛過」爆炸時不約而同趴下的警官/憲兵隊/急救隊員們的頭上。

目擊那一幕的瞬間,鳳扭動身子,藉由重心位移「閃開」壓住自己的力量,反手推開對方。絕不是單憑蠻力的熱衷忘我行為——不顧呆住的杜麟太郎,眼睛牢牢盯住飛到半空的孩童,迅速撤退——拔腿疾奔。

被鳳推倒、跌倒在地上的杜,啞口無言地看著她跑開。

穿梭在人群與車群之間,幾乎是採直線路徑,一路閃躲狂奔——蹬!踢擊地面。

跳躍——循著如箭一般的銳角式軌道=於離地兩公尺高之處伸長了手。

儘管交錯的車頭燈遮住了視野,她仍然算準了墜落孩童的軌道,正確地、牢牢地在空中抱住了對方。

那天,她來不及拯救——自個按下炸彈按鈕的小朋友。

但是,現在她救到了——「抓到了」/「也用手抱得牢牢的」。

正要著地之際,鳳以左臂抱著孩童,右手拉斷繩子、扯掉登山包,丟進兩台並排的灑水車之間。

扯開喉嚨放聲尖叫:「趴下!要爆炸了!」

「轟隆!」

在車輛夾擊的狀態下產生爆壓——火柱升起、車體與車體之間火炎噴出。為了保護孩童趴下身子的鳳,兩隻腳踝都被高速飛散的破片刺得千瘡百孔。

車頭燈消失/燃燒的灑水車/水柱亂噴——幾近成了人工噴泉。

「鳳!」「鳳~」乙+雛——由通訊車的屏幕找到鳳的行蹤/連忙趕去。

「鳳!」妮娜——表情難以置信的屈膝跪地。「幸好趕上了……」

想要站起來的鳳——兩腳包覆在祖母綠光芒裡=再傳送/得到新的雙腳。

妮娜代鳳抱起孩童——失去意識/軟綿綿的手/因為沐浴在爆炸氣流中,骨頭也斷了/左半邊臉燻得黑黑的。

「……這孩子還活著。」妮娜——叫喚救護隊員。「這邊!快!」

救護隊員運走了孩童——站起身的鳳撢都沒撢衣服上的煤灰,目送對方離開。然後看向被炸飛的巴士殘骸。救護隊員與炸彈處理班正要運走倒下的四名小孩。只是四人好像都還活著。

除了射腳沒有其它方法能守護的四位小孩——還有最後一位命是救回了,但因為爆炸氣流可能會變成殘障的孩童。

倖存者只有這五人,但誰能告訴他們其它乘客、敵人、他們的父母,全都不在這個世界了——他們的生命全被火焰奪走了的結果?

就像自己也曾遭受的切身之痛——家人與自己的大部分身體均化為了塵土。

要怎麼跟那些幼小的孩童開口,才能讓他們理解並接受這樣的事實呢?

妮娜說:「我們走,接下來沒有我們能做的事了。阻止那群人的主要行動才是當務之急。」

但鳳只是滿臉歉疚地轉向這邊走來的杜麟太郎說: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為什麼不選擇坐下來好好談!為什麼……!」

乙+雛幾乎快跳起來似的嚇了一大跳——因為這事完全沒有理由苛責杜。

杜只是悲傷的凝視著鳳說道:

「……抱歉。真的很抱歉。」

鳳——咬牙/低頭/搖搖頭。「不……不能怪您,本小姐才該跟您道歉……」

妮娜注視著鳳的模樣——忽然轉頭看往通訊車的方向/很快轉成明快的表情。

泰勒站在車旁,一直注視著妮娜等人。

只見他微微頷首,離開圍觀群眾坐進自己的車,提早一步離開了現場——似乎那樣做再當然不過。

在因為劫車事件圍起的封鎖線旁徐緩行駛的小客車——大腦被摘除的青年座車=海英茨代為接收,開走/副駕駛座上是仍被限制行動的冬真。

「<寄望之會>徹底結束了。原子爐也差不多『上軌道』了。」海英茨——虛無的聲音/態度。「直到最後仍幹得轟轟烈烈,很值得一看吧?」

車上的衛星導航——電視模式=新聞播報巴士爆炸的瞬間。

窗外的彼端,交錯的車頭燈光中竄出煙霧與火花。

冬真默然——多重打擊與疲勞使他一臉呆滯,看著混亂的街道。

腦子一片空白、無法好好運作,只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莫可奈何。這是為了避免再受到更大的衝擊,自主性逃避現實——為了讓心靈不再受傷害,命令精神即刻縮進殼裡。

忽然間,他的眼睛注意到舊大樓之間,有人站在那裡。

蓬亂金色長髮/蔥綠色眼珠/大件軍用夾克/灰褲與靴子。

身形宛若少女——不知為何,對方似乎一直在觀察這邊。

頓時以為對方是無依無靠也無家可歸的街頭孤童之一。

但他總覺得好像在哪見過她——偏偏就是想不起來。

待他回過神來,那名少女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冬真沒有以目光搜尋,只是將疲累的身體沉進座席裡。

昏暗的小巷——兩側的牆壁響起蹬、蹬、蹬!輕快的聲音。

看不到東西——只有聲音沿著左右牆面攀了上去。

大樓屋頂發出一聲相當大的「蹬!」——「某種物體」著地。

然後該處,咻地出現了「那個身影」。

就是不久前冬真看到的少女——迅速走近屋頂邊端/一隻腳跨上去,探出身子。

「不會錯的,他是門德爾博士的兒子。怎麼辦,螢?」

少女的左手——粗壯的灰色機械手臂揚起,「發出入聲」。「先追蹤就好,皇。這是為了維護他的安全,也是為了達成我們的目的。在那班人決定殺害他之前,我們先按兵不動。還有,在市區別太常解除透化防壁。怕被監視器拍到。」

「這是為了省電。何況又隔了一道牆,就算拍到臉孔也難以辨認。不過,那傢伙當真會帶我們去找到理察.特拉克爾嗎?」

「可能性很大。理察.特拉克爾慣於操控少數人制造事件。那位青年想必就是他藉以操控多數集團的傀儡。」

「只是苦於沒證據。」聳聳肩——只有右肩。

「那正是我跟妳活存下來的意義。」

「我知道。這是警察做不來的工作。」面向環狀道路的方向——凝視爆炎照得通亮的封鎖線一角。「愛哭鬼小姐(Fraulein)很努力。我們也要更加努力。這一次,務必要痛宰那個男人。讓理察.特拉克爾見識到真正的地獄。」

然後,咻地消失了身影。

百萬城邦第三十五行政區(Sigmund)——MSS總部大樓八樓=長官室。

免持聽筒電話=妮娜的聲音。『當時的情況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自爆。目前是追蹤發放炸彈的<收穫>中心人物,與緊急鎖定原子爐搬運管道雙線並行。另外……關於冬真,也尚未查到他的下落。』

海嘉——語氣相當平靜。「冬真失蹤的事先瞞著截擊小隊,萬一影響她們的心情就危險了。憲兵隊與BVT大隊也將正式出動,會較容易逮捕敵人,但敵方戰術指導者高明如赤鹿,不可能沒料到。由敵人過去幾小時都沒有明顯動靜看來,肯定是在準備欺敵以外的戰略。」

『不是避開追緝,而是在計劃如何閃電突破治安組織的大規模封鎖?』

「被視為原子爐接力第二棒的<自由戰士團>,冒著藏身處所被查獲的危險也要拿到交通運輸省的檔案就證明了一切。敵人已在做最後的整合。優先查明敵人目的與運輸路線,以見招拆招。明白了嗎?」

『瞭解。』

結束通訊——海嘉緩緩吐氣,看著桌上的屏幕。

依然漆黑的通訊用窗口——看手錶確認時間。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過去。期間牆上的屏幕群也宣告著事件的進展。

終於抱持著最佳也最棒的冷靜心情,迎接到「那一刻」。

通訊用窗口的黑色畫面再度連上線——墜向更深的黑暗。

防止竊聽/開始錄音錄像/微微的呼吸聲——聲音分析宣告出對方的存在。

沒有停頓,一口氣道出。

「烙印在我背上的『這個』,只是單純的傷痕。只有『某個時刻』才會帶著熱度,就是遇到策劃武裝政變事件的普林西普公司名稱時。對於受到操控的本國同胞,我已沒有任何恨意。即便您是『殺害我丈夫的兇手』。對我而言,您也只不過是受到操控的可憐人之一。」

停了一拍——黑暗的彼端=感覺對方像是在等待進一步的答案。

「七——就是『一』。七是最後也是最初,是α也是ω,是救世主的降臨、也是唯一顯示絕對存在的隱喻。六個什麼,是為了成就第七個什麼而存在。七之後就『沒了』。因為它是建立於六所完成的秩序之上,是具有絕對地位的支配者數字。」

沉默——對方正在細細品味海嘉的答案/也在等待海嘉發問。

「你要我『預測』目前尚未查明集團中的『第七集團』。倘若對方真『如我與您的想象』那般厲害,即使得以『使用訊息』,目前也找不到任何對策。軍方正式部署的十二小時之後,一切就會明朗化了吧。我也握有勉強能與其抗衡的戰鬥兵種。正因此我該掛念的是寡廉鮮恥的正義信徒。他們將會是改變核子武裝戰爭概念的武器先驅,也是唯一的使用者。以下是我的問題:過去武裝政變的最終目標是『要讓奧地利成為核子武裝國』吧?還有,『間接促成此事件的遠因是美國』吧?」

一呼一吸之間,通訊突然中斷。

沒有竊聽的跡象——錄音錄像文件自動備份完畢。

幾乎在通訊中斷同時,訊息傳抵的信號也亮起——又跟上次一樣,對話前就已「預先」備妥。宛如他深信彼此不會欺騙、也不會犯錯一樣。

妳的回答與問題,如同在荒野中徘徊的騎士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第四位天使吹響號角時,一隻大鷹飛上天高喊:「不幸啊,不幸啊,真不幸。住在地上的人們。因為還有三位天使的號角待響起。」

第五位天使吹響號角時,通往深淵的洞穴之鑰將會開啟。蓄勢待發的蝗蟲群,等待約定好的神之王國賦予蠍子的權限。蝗蟲不時在找尋苦艾之火,相信那是建立王國的柱腳石。

寡廉鮮恥的正義信徒只唯恐那把火滅了,相信他們正在把玩到手的深淵之鑰吧。

他們操弄虛偽,最先從我們手中奪走的為何?

再沒有比失去形同賢明的人更心痛的了。

卡爾.克勞思

訊息——新的答案/新的問題。

海嘉看看手錶。今天早上開始搜查,很快已過了十六個小時。

至今連一個敵方集團都沒有擊潰——也沒有奪回原子爐。

乍看無意義的這段對話,其實蘊藏了最佳的解決之道。

離下次訊息還有四個鐘頭——找到正確解答,綽綽有餘。

百萬城邦第二十八行政區(Reinprecht)——以森林為背景的觀光客用大型民宿。

俄羅斯犯罪聯盟<收穫>的基層組織所經營——跨越國境交易的偽造護照/援助亡命之徒.罪犯.逃亡者/儲藏麻藥、槍械與偽鈔。

漆黑的夜色中——封鎖了通往目標地點所有道路的戰術班機體=第一班+第二班。

通訊車輛——「蒼蠅(Fliege)」發出微細的低吟飛了出去。

在車內觀看屏幕的妮娜——後方是雙臂抱胸的杜麟太郎。

高空八百公尺處——機甲化的鳳.乙.雛。

建築物二樓——「蒼蠅(Fliege)」之一拍到房間裡的男人=影像回傳王屏幕。

看來就不是善類的鬍子男——妮娜回頭/杜點頭示意。

「確認目標。截擊小隊提高警戒、慎防犧腦體武器出現。第一班,準備攻堅!」

『瞭解。』御影=第一班——戰意滿滿的應答。

通話倏地出現噪音——所有屏幕畫面開始亂掉。

杜睜大了眼睛——妮娜大叫:「怎麼回事……」

通訊官急切響應:「發生了電子干擾!認定是某種電磁波武器!」

「干擾這輛車……?這車又不是什麼強大的軍事武器——」

「砰!」一聲——屏幕之一畫面一黑。

精密射擊——「蒼蠅(Fliege)」陸續被擊落。

『敵人出擊——』御影的聲音=間歇雜音。『不明——是哪個集團——』

「立刻逮捕目標——!」

妮娜的指令——磅!後座車門被打開。冷不防又被另一個人聲給打斷。

怒喝:「別動!(freeze)」

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破門而入,舉起半自動狙擊步槍槍口。

妮娜——兩手舉起/冷峻的忿怒。「是美國兵……」

『那是怎麼回事?鳳?』『下面好多人喔,鳳~?』高空——疑惑的乙+雛。

『繼……繼續在原地待命!絕對不能主動攻擊!』

鳳——深怕形勢惡化/強忍著不安靜待指令。

地面——自森林沖出的士兵群/搭載強大火力的機器武器=大型犬大小/配備車輪與六隻腳/通稱「步行者」×六架——包圍了民宿與戰術班。

部分衝進民宿裡——幾發槍響/不到兩分鐘即靜默下來。房間一隅,「鱷魚」=羅曼夫.西科爾斯基雙手放在頭後、單膝跪立。

MSS全體動彈不得,莫可奈何地看著目標被奪走不久——一輛車抵達。

慢條斯理下車的泰勒.卡登柏——宛如無視實際交通情況所設立的,毫無意志與情感的道路交通標誌。

百萬城邦第三十五行政區(Sigmund)——MSS總部大樓八樓=長官室。

牆上屏幕映照出現場的影像——一字排開的美國兵。

妮娜:『沒跟我方做任何聯繫就帶兵埋伏、搶奪目標,這很明顯是越權行為。』

海嘉——冷靜凝視屏幕=接二連三顯示的公文數據文件。

「不……這是BVT自抬身價的措施。擁有我們這樣的組織,又透過那位次長閣下向美軍歐洲司令部(EUCOM)D52特勤部隊申請協助……不如說是因為某種壓力,才『迫使』BVT以及政府向他們提出申請的吧?」

『軍方的特種部隊豈能在別國首都展開部署——』

「只要以保護美國大使館與美系企業為名目,他們隨時都能出兵。現在先壓抑怒氣,妮娜。無恥的正義信徒為了圓謊,肯定會奪走某種東西。」『信徒……?』

海嘉——淺淺一笑/岔開話題。「BVT有回應了。將於第一行政區的BVT總部大廈,由各組織聯合偵訊『鱷魚』。對於剛才戰術班逮捕的土耳其人集團犧腦體,也下了同樣的指示。千萬別被迷惑了。看來我們每個人都已捲入此事件的咒縛之中無法脫身。」

百萬城邦第二十八行政區(Reinprecht)——包抄民宿的兩大陣營。

MSS主力部隊——美軍特勤部隊。

上空——遵照妮娜指示警戒待命的鳳三人,一直緊盯著地面的動靜。

通訊車——妮娜見到後座車門門把被破壞,嘖了一聲=轉向通訊麥克風。「再幾分鐘BVT的車就會抵達,帶走我們的目標。我跟杜先生(MORISAN)會前往聯合偵訊。人一帶走,各班便回到搜查崗位。絕對不可以與EUCOM起衝突。」

『瞭解。但……為何EUCOM會出動?』屏幕上的御影——露出怒氣平息後的冷靜。『那群人近來有興趣的是非洲與中國大陸。他們對這城市的存續,有渴望到會投入特殊作戰陣容嗎?』

『美國佬一聽到核武就會聞風而至。』同樣在屏幕上的日向——聲音中有壓抑住的猙獰勇猛。『對那些傢伙而言,人造衛星與核武從以前就是大騷動的火種。不足為奇。』

「首先,統籌這兩者的是美國戰略軍,想必不是EUCOM下的判斷。D52部隊早先就與CIA即有掛勾,在非洲到處為非妄為。這起事件他們根本就沒必要連手。那樣害怕衛星與核武恐怖行動的話,跟這個國家的軍隊合作鎮壓城市才是那群人的作法。根本無需刻意隱瞞我方、秘密配置部隊,光明正大開著戰車衝來就行了,何必如此縝密佈局。」

「海嘉長宮說,那群人打算奪取某種東西。」妮娜插話——透過屏幕瞪視杵在民宿玄關口的泰勒。

『那就是他們為何提早掀底牌的原因了。』日向——備戰姿態。『只要能調頻到與無線遙控機器的操作線路同步,就能防止電子干擾。下次再讓我遇到,直接繞到後方先痛宰電子工作部隊。』

御影——附和。『要是他們以電子干擾作為障眼法、隱藏了底脾時,就再調兩架機體從後方回防。然後我跟你——』

「你們想跟美國宣戰嗎?笨蛋!」妮娜——氣沖沖。「再給海嘉長官添無謂的麻煩試試看!我當場射殺你們。」

『戰術班一切謹遵我們白雪公主(雪妮碧黛)的吩咐,潮音。』御影——光明正大地眨眨眼。

「誰是『你們的』,不要叫我成年前的名字。何況那是你們擅自——」針對對方的發言,準備罵個痛快的妮娜——被通訊宮打斷。「BVT的車來了。」

妮娜暫停通話,朝待命室呼喊:「杜先生(MORISAN)。」

「好的。」站起身的杜麟太郎——跟著妮娜下了車。

黑色烤漆BVT裝甲車輛從森林小徑出現,停在民宿前面——美國兵與被捆綁住的俄羅斯男人自建築物中走出。

杜開口:「『鱷魚(Кроколил)』,這是你惡有應得。」

男人惡狠狠地瞪視對方——冷哼。「你這兔子(Заяц),打算來剝我的皮嗎?」(注:俄語中的兔子另有特殊涵意,專罵投機取巧的人;而鱷魚則是指殘忍毫無憐憫之心的人』

「這次該說是你自己剝自己的皮。」

渾身散發燃燒般恨意的男人,被BVT隊員押進車內——關上車門。

「不管看幾次,都不會錯。」杜先生(MORISAN)——轉向妮娜。「他的面相如此兇惡,是因為以前當過軍方的大人物。我們也被那男人騙得好慘,剝了好幾層皮。」

車子駛回小徑——一上大馬路即右轉/在MSS與美國兵目送下離開。高空——乙+雛=嘟噥:『喂,我們還要在這待多久?』『什麼事都沒發生啊~』『馬上就移動了。再等一下——』

「砰隆」!

突如其來的爆炸聲——凍結住的地面各人/上空三人。

BVT的車駛上馬路的附近——濃煙=以猛烈之勢竄燒起來的火焰。

鳳二話不說展翼飛翔——乙+雛慌忙跟隨。

『截擊小隊!妳們看到什麼?』妮娜叫喊。

不到兩秒即到達現場的上空——鳳=傻眼。

支離破碎的車輛——散落一地的碎片/火焰/燒焦的殘骸。

被轟飛的門上文字=<BVT>。

才剛載著男人離去的車輛——就在MSS與美國兵的跟前爆破。

鳳——全身幾近虛脫/咬牙報告。『車輛全毀,原因不明。周圍未發現敵人身影。倖存者……恐怕一個人也沒有。』

地上——戰術班與美國兵爭先恐後趕到現場。

民宿前——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的杜/整個人凍結,忿怒不已的妮娜。

「一離開我們的手就發生這種事,真不象話。」泰勒——與冷冷瞪視的妮娜眼神交會/以淡淡的口吻告知事實。「這是<收穫>乾的好事。他們為了自保,連夥伴都不惜殺害。這樣一來就不難明白BVT為何會向我們求助。『換作是我們』,就不會以這種形式失去唯一的重要證人。爆破車子的敵人想必已逃之夭夭,慎重起見,就讓我國的優秀士兵留下來搜索吧。我得先跟局裡報告這件事。」

見到妮娜絲毫沒有反駁,轉身要回到自己座車時,忽然看著頭上。

出現在低空的截擊小隊彩光——朝向帶頭的鳳,泰勒舉起左手。

鳳的肉眼與探測同時捕捉到——竟然還貼在上面的OK繃。

不知是諷刺或有別的意涵——極有可能是誇耀自己在魔咒的忠實度上略勝一籌。然後才坐進車裡,非常自我的在小徑上回轉一圈,揚長而去。

妮娜自泰勒的車移開目光——旋即與杜一同回到通訊車上,來電聲響起/立刻接聽手機。

「……我明白了,我們這就趕往現場。」

掛斷電話/取下牆上的通訊麥克風——通知全隊。

「就在剛才,憲兵隊包圍了今村蓉子與<寄望之會>主嫌集團。通訊指揮車暨第二班與<青炎(Saphir)>即刻趕往現場。<黃焰(Topas)>與第三班提防犧腦體武器出現。<紫火(Amethyst)>與第一班前往BVT總部大廈。方才移送到該大廈的土哥。塞澤爾指名截擊小隊小隊長作為偵訊官。」

V

百萬城邦第二十三行政區(Liesing)——宗教設施櫛比鱗次的再開發地區。

朱門/石階/受到文化託管的日本木造聖殿——櫻花樹庭院。

「耐用千年的木材桁架與釘子」——一般而言國家級古蹟均以石造建築居多,這可說是稀世少有的純木造建築。建於腹地一角的木造倉庫——保管了亦列入保護的神轎/稱為「山車」的人力彩車等好幾種祭禮用道具。齊聚在這棟被視為城內日本人精神寄託的建築物的<寄望之會>,已被憲兵隊包圍——進行攻堅。

槍火閃爍——杜麟太郎目不轉睛注視著化為戰場的聖殿。

身旁的乙——小心翼翼啃咬著棒棒糖。

「啊啊,花開啦。」杜——像是突然發現到,抬頭望著頭上的櫻花。

變成花房的花苞——其中一朵的小小花辮,早先已被吹落。

杜的肩膀像是在隱忍什麼似的抖動起來。

「……杜老爺,你在哭嗎?」乙——有點擔心/但不知要如何表示關心。

「慟哭。」寂寞的笑臉回望乙——沒有淚水/只是悲傷的笑著。

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的乙——很想說點什麼/但又覺得不管說什麼,都會害杜更難過。

「那是,決定以我與我之身、丟擲敵人的心……」

杜斷斷續續地道出——在乙詢問之前,乾啞如風聲的嗓音響起。

我瞭解(IchWeisses),恐怖分子悲哀的心(eintraurigewherzeinesTerroristen)。

言行不易分離的(WorteundeineHandlungsindunteibar),

一致的心(einherz)。

取代被剝奪的言語(EinErsatzvondenWortenvondenenausgeraubtwurde),

改以行動訴說的心(SeinHerzdasermiteinerHandlungerzahlenwird)。

決定以我與我之身丟擲敵人的心(EinHerzumeinenKorperbeieinemFeindzu)——

然而(Es),這又是真摯且熱誠之人常有的悲哀(DerWegderMenschdermiternsthaftist)。

男人響徹心扉的朗誦——遠處爆開的槍火/奮不顧身者揚起的臨終哀鳴。

血染的聖殿——猶如淚珠般盛開的櫻花。

騷亂當中仍充滿靜寂的人事物——深深籠罩著乙。

「——那是什麼歌曲?」靜靜地詢問。

「這是石川啄木的詩。我用別腳的德語隨便翻譯的。」

「啄木?」

「意同『啄木鳥(Specht)』,是某位日本詩人的名字。」

「哦……」

「日本曾是因幡白兔。」(注:出雲神話之一,因幡國的白兔欺騙鱷魚幫助牠渡河,快到河岸時鱷魚發現受騙,白兔慘遭剝皮)喃語——說著乙聽不懂的話語/即便如此,她還是感受到得杜的悲傷。「一心想踩著名為先進國家的鱷魚渡河,卻犯了愚蠢的失誤,毛皮都被剝掉了。因而生出了言語被剝奪的那些人,也就是隻能把自己當作炸彈投擲出去的那些人。」

「鱷魚……?」乙感同身受的詞彙——但是杜又說起別的事。

「那些人當中的今村蓉子,與她的叔叔今村晃教授,跟我一樣都是<七望會>成員。我們跟俄羅斯人買了船,將七千名日本人從受汙染的土地送出去。可是在港口被攔下,大家都死了。希望大家活著卻殺害了大家。」

歉疚的聲音——祈求的聲音——大概兩種情感都蘊含了的聲音。

「結果,<七望會>成了<七亡會>。國家.國土.國民.國交.國史.國幣.國財——七個全部陣亡的會,一切的一切全被鱷魚剝奪了的會。如果不那麼做,大家都會死。這間神社也是當時脫手求售的商品之一,這已不是我們的文物了。是我們在使用沒錯,所有權卻屬於這個國家,歸文化託管國所有。那樣一來,所有的一切遲早都會被鱷魚吞吃入腹。」

「砰!」——忽然傳來十分響亮的來復槍聲。

腹地之外——於後方待命的救護車陸續開進來。

「……結束了。」死心的聲音——兩人一同佇立在現場等待,等待一切塵埃落定後,妮娜來叫他們。

「老孃的體內也有鱷魚。」

小小聲的宣告——以為對方會不當一回事,但杜麟太郎微笑了。

「什麼時候開始的?」直接就跟上對方的思維——宛如自己體內也住了一隻。

「爸爸跟媽媽的身體被切成兩半死掉時。」為什麼這種事她會跟一個陌生人說呢——單純的疑問/這是她第一次跟鳳與雛以外的人提起。「我們搭的飛機遭到劫持而墜機。只有老孃活下來,身體被加裝了機械。」

「那是911遊戲。」——心中鱷魚的聲音再度復甦。「是被政府擊落的。」「然後鱷魚說,爸爸和媽媽會死掉都是恐怖分子害的。要老孃再遇到同一類的人就統統切成兩半。那樣一來,老孃也許就能見到天國的爸爸和媽媽唄。」

「小姑娘,妳是有成為刀刃的優秀素質。」溫柔的嗓音。「也就是分辨善惡的諮質。刀刃本身是沒有曖昧空間的。善歸善、惡歸惡。抑或是為善而惡、為惡而善。何為善、何為惡?是需要切成兩半、劃分得清清楚楚。妳心中的鱷魚想必既恐怖又危險吧?再沒有比問妳要為善或作惡更危險的抉擇了。」

「哦——」莫名感到佩服——感覺對方像是在教自己,如何用言語牢牢壓制住不知何時會炸開來的心頭事物。

「我是鈍刃(軍人)。國家滅亡了,無法分辨善惡、亦求死不得。跟模仿切腹卻連人頭都砍不下來的那些人沒什麼差別。」

杜的語氣中有著非常受傷、而且羞愧難當的感覺。

乙不明白箇中緣由,但她還是笑了,很自然的笑容——拍拍對方的手臂。

「打起精神來。老孃會成為明王神的業物滴。教老孃合氣道吧。」

杜麟太郎也受到感染,笑了——端詳起乙來。

「被這麼標緻的小姑娘一說,聽了就開心。」

「嘿嘿。」乙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被當面稱讚了兩次標緻,她也是暗爽在心。

將啃完的棒棒糖棒子丟掉,心想照著鳳說的,學習禮貌的遣詞用句也不壞。

妮娜從建築物的方向走回——旁邊跟了個身穿憲兵隊制服的男人。

「這位是憲兵隊的卡爾尤斯中隊長。」妮娜對著杜說:「今村蓉子仍活著——目前正在接受治療,並移送往BVT總部大廈、準備偵訊。可以請杜先生(MORISAN)一同前往嗎?」

「她受傷了嗎?」

「不是槍傷,而是刀傷。」男人說道。「傷在腹部——大概是切腹吧。」

緊繃的肩頭頓時鬆懈。「我真的沒臉去見今村教授了……」

小心翼翼拉了拉和服的袖子。「……杜老爺,你沒事吧?」

拋給乙一個無力的微笑——杜重新面向男人。「只要能跟她說上話,我什麼事都願意做。」

「感謝您的協助。」男人禮貌回答——看向乙。「小姐是特甲兒童嗎?」

「是的。」畢恭畢敬……模仿鳳。「晚安(GutnAbend)。」

「實在很難說這是個美好的夜晚(GutenAbend)。」嘴角微微上揚=充滿男人味的笑容。「小姐相當鎮靜喔。不像我們家的特甲兒童,因為接連看到切腹、自爆跟虐殺現場大受刺激,現在睡死了。」

「哦——」不可思議的回應——忽然發現對方的臉很眼熟。「大叔,請問你是不是巴士爆炸時,救了小朋友的人?」

劫持巴士現場射擊孩童腳部的人——透過通訊車屏幕看到的。

「沒錯,正是『大叔』我。聽說MSS都是年輕人的天下,想不到連現場指揮官也如此年輕有為,讓我更覺得自己像個老頭了。」

男人壞壞的一笑——看著妮娜說。

「<寄望之會>是瓦解了,大隊接力的原子爐(Baton)卻仍下落不明。根據妳們提供的情報,似乎已傳到<自由戰士團>手上了。這真要感謝MSS高明的搜查。雖然遲了些,但憲兵隊也動員了全隊規模的人力。引發這起愚蠢事態的傢伙恐怕正在某處大笑。但我打算告訴他,他不會笑太久的。」

「同感。」妮娜——眼神有如冰雕般冷峻。「我不會讓他笑著結束。」

百萬城邦第一行政區(InnereStadt)——BVT總部大廈地下二樓=拘留設施。

固定在偵訊室內地板的長桌邊銬著的青年——滿溢殺戮眼神的核桃色眼珠/瘦削的臉龐。

頭髮被剃光的頭——前額.耳朵後際.後腦勺。大腦整塊消失=傷口覆有人工皮膚。

土哥.塞澤爾——其充滿敵意的笑容,只有鳳一人獨自承受。

毅然——直視/拚命剋制,不讓悲痛溢於言表。

左側牆上有鏡子=魔術鏡——另一邊是BVT/MSS/MPB的人員,以及CIA的泰勒,正在觀察鳳與青年/並做記錄。

「我看見了塞浦路斯的火。空襲的火。只要看見了那個,不管是誰都無法再恢復往常的生活。我們頓時明白自己的使命為何。諾其明白,哈利德明白,安娣蕾也明白。他們的父親與母親也明白。而妳,卻殺了負有重大使命的人。」

對於青年的話語,鳳一句也沒有反駁——只是努力地傾聽。

他是為了洩恨才會投降——是否還有別的目的,就是鳳非查明不可的重點。

從事某種情報工作/談判/控訴——不管青年的意圖為何,都要反過來利用他、誘導他說出集團與原子爐的情報。

但是,開始對話不到十分鐘,莫大的絕望便朝鳳襲來。

「肩負使命的諾其早就做好與妳同歸於盡的心理準備,我也繼承了他的意志。」

露出淒厲笑容的青年——雖然人近在眼前,卻有遠在天邊的感覺。

操著流暢得驚人的德語——但是他說的話、他的心與他的意志,統統都無法溝通。鳳很快就明白了這一點,心甘情願讓人摘除自己的大腦獻給機械的青年——鳳感覺得到,她與眼前這位有著根深蒂固「使命感」的對象之間,有個任何彩翼都難以飛越的鴻溝。

「——到底是誰賦予了你那樣的使命?」

突然開口——飽受對方抨擊之下,鳳再也無法保持沉默。

「是神(Allah)。這還用問嗎?」

但青年只是提高了分貝——像是那麼一來就能感到活著的價值。

「妳這聽不到神諭的女冒瀆者,我來告訴妳吧!我就是為此而來的。有個名叫冬真的孩子正在我的同胞那裡。」

鳳頓時呼吸困難——自己都感覺得到臉上的表情有多僵硬。

使用無線通訊——聯絡人在隔壁的御影。『……他說的是事實嗎?還是——』

『恐怕是事實,小姐(Fraulein)。』御影歉疚的聲音。『幾小時前分析班一度追蹤到他的位置,之後又不知去向。』

『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我們希望妳專心搜查。巴洛神父也是強忍不安在協助我們,但他也說不希望讓妳也懷著相同的不安進行搜查。不過,他為何會投降的原因,起碼理清了一點。就是為了通知人質在他們手上好牽制我們。』

「怎麼?嚇到說不出話來了嗎?妳這蠢貨!」

牙一咬——按捺不了火氣,剋制不了死瞪著對方的自己。

「是你的神,數你們綁架無辜的老百姓當人質的嗎?」

「住口,妳這機械做的殺人娼婦!妳的肉體還剩哪些部位是天生的?讓我看看啊!」盡情嘲笑十十鳳的臉上頓時血色盡失。『對方願意講就讓他講。問他冬真的事。』御影——鼓勵著鳳/站在客觀立場/以柔和的口氣安慰她不管對方講話多尖銳,都沒必要感到受傷。

「……冬真先生人在哪裡?」

「應該被帶到赤鹿那裡了。剛好可以作擋箭牌。」

毫不顧慮的說話方式——一心只想傷害鳳。

『問他赤鹿的事。』

「……赤鹿是誰?」

「身懷蠍毒的戰士。你們動不了他的。<沙漠勁旅>的赤鹿與我們正在保護『列車』。冬真也在那裡頭。」

『問出新的集團名了。快調查<沙漠勁旅>。』御影——乘勝追擊的口吻。『問他「列車」的事。設法問出原子爐的路線。』

「……哪輛列車?你們這次是想佔領列車好搬運原子爐嗎?」

「『早就拿到手啦』。讓天使吹響號角的是我們,我們正是負有使命的人。<賈哈爾之手>若沒有我們<自由戰士團>相挺根本就作不了戰。因為他們是每次出戰就哭哭啼啼祈禱的膽小鬼。淨說些其實我們不想戰爭之類、不知羞恥的蠢話。我們一邊戰鬥一邊搬運。他們只負責守護組裝過程。」

『問他組裝地點在哪——』

「是誰不知羞恥啊!你以為你的大多數同胞會因此讚揚你嗎!他們只會對胡搞瞎搞害得他們生活更加艱困的你唾棄不已!」

全然是詰問的口吻——已沒心力再做誘導發問/也抑止不了不吐不快的話語。

「他們唾棄我,只因為我是真實。我是火。我是鋼。是得到蠍子力量的蝗蟲。是神賦與了我折磨你們的權利。」

『別理會他的挑釁——』

「既然你有那種心力,何不回韻給更多的同胞?既然你憎恨我們,為什麼不直接衝著我們來就好!」

「住口。我跟妳這種半廢鐵人不同。我是什麼樣的存在,妳很快就會曉得。我要奪走妳的戰力、切碎妳的身體,看看到底哪裡是真的哪裡是機械!」

『冷靜下來,小姐(Fraulein)——』

「你們打算對冬真先生做什麼!」

「可能會把他跟原子爐關在一起吧。他的精神狀態現在極度不安定,體內肯定也快要溶化了。五分鐘就會得白血病,過十五分鐘就跟死人沒兩樣了。大腦也會受到侵害。就算活了下來,也註定一輩子流口水跟尿失禁——」

「別說了!」

悲痛逾恆——忍受不了的鳳道出了哀求。

「求求你……」

青年眼睛炯炯發光——漾開滿足得幾近無情的笑容。「我就是想看妳這樣的表情。」

『……換手,鳳。妳的問話很有收穫。過來裡這休息吧。』

鳳站起身——朝以憎恨作為心靈最後支柱的青年,神色哀悽地說:

「你早點說的話,想看多少次本小姐都讓你看。」

鳳——出了偵訊室後,並沒有進到隔壁的記錄室/靠在走廊的牆上/調整呼吸。

替換她進去偵訊室的是BVT的人員——御影來到走廊,跟她說話。

「妳做得很好了,小姐(Fraulein)。」

鼓勵與安慰——鳳甩甩頭拒絕/這時候不管聽到什麼,她都只覺得椎心刺骨。

御影慢慢解開她的心結:「妳讓他供出了不明集團之一,還有赤鹿所屬的集團名稱。也理清了原子爐的搬運是由<自由戰士團>負責調度的事實。他們威脅以冬真小弟當作擋箭牌,是為了突破我們的包圍網。我們還來得及救冬真小弟。」

「那個人……實在是病人膏盲的邪惡化身。」

從記錄室出來的泰勒——與動搖截然無緣的態度。

「但是如此一來,我們執行正義時就無須躊躇了。」

鳳臉色一正,抬起臉來——燃燒般的目光凝視著對方。「就是正義來不及解救他,他才會變這樣。先生還不明白嗎?」

「小姐(Fraulein)!」跟這種人說也是白搭的表情。

但是,鳳停不下來——也剋制不住。「他就是因為深信的正義被奪走,不得已只好以憎恨作為糧食呀!正因為他想執行本身的正義——」

「所以他才想要核子武器?」猶如聽到無聊的笑話,露出苦笑。「記住,恐怖分子沒有正義可言。看來妳已經忘了這個事實。」

直接反唇相譏——對自己才是正義的一方深信不疑,病人膏盲的善人。

鳳——話被打斷/說不出話來/目光移開跟土哥沒兩樣,難以溝通的男人。

走廊彼端傳來明快利落的腳步聲——妮娜。「盤問結束了?」

「換人偵訊中。」御影——看也不看泰勒。「鳳小妹完美達成任務,問出了好幾條大情報。特別是……冬真小弟的下落。」

「做得好。」妮娜的褒獎——溫柔地觸碰鳳的肩膀。「休息一下。巴洛神父很快也會來到這裡,協助我們盤問土哥.塞澤爾與分析犧腦體武器。」

鳳——努力打起精神。「不用了,我很好。乙小姐呢?」

「與杜先生(MORISAN)在另一個房間。待會要盤問今村蓉子。她的腹部受傷呈現休克狀態,BVT似乎打算趁她恢復意識時注射自白劑。」

御影愣住。「對受傷的人注射自白劑?可能會加速死亡。」

「有優秀的醫師在場就不用擔心。」泰勒突然插話:「我也過去。身為先進國家的一員,對於墜入地獄道的女鬥士也極有興趣。」

盤問重傷者的房間——兼急診室的一室。

進入隔壁記錄室的妮娜/泰勒——接替鳳與御影的位子,負責盤問土哥.塞澤爾。

在魔術鏡的內側執行業務的大人們——錄音錄像/測謊機/生命維持裝置運作中。

孤零零坐在角落的乙——雙手抱著日本刀。

「那是?」妮娜問。

「杜老爺請老孃保管的啦。」

妮娜點點頭——一面與泰勒保持距離,一面看著魔術鏡另一端。

臥床的女人——旁邊坐著杜/與隨行醫師。

『接受協助復興的國家,儼然成了先進國家的家畜。這一點,我是在祖國滅亡之後才深刻體會到。』女人=今村蓉子——以日語對話。

口譯官翻譯成德語——同時啟動聲音分析自動翻譯系統。採取雙重措施以防誤譯。

『所以你們才會去拜託「鱷魚」那種敗類?那傢伙可是專門吞食弱小的邪魔歪道。』

『不,<收穫>也只是協助集團之一。他們負責潛進森林、拆解衛星與原子爐交給我們搬運。他們似乎另有別的交易要忙。』

『交易……?』

杜麟太郎歪頭納悶——記錄室內的妮娜與憲兵隊員們也不約而同皺起眉頭。

妮娜——危險的表情。「這是怎麼一回事?她是說<收穫>也在衛星墜落現場?」

『可以說明一下嗎?妳說的那個交易是什麼?』

『我們不知道,應該是跟衛星有關的吧。我們只是按照計劃,根據拖車發出的通知採取行動。<收穫>一次也沒有跟拖車聯絡。』

『拖車?』

『集團之一擁有的工具。運用原子爐製作<666>的道具裡頭一應俱全。至於是哪個集團所持有,沒有一個集團知道。』

『「鱷魚」又是用什麼名義,騙你們組織底下的年輕人揹負炸彈?』

『支持原子爐搬運路線本是他們的職責……他們與我們交換,說要去從事某種交易……反正,那種人只會為了錢做事……』

『「鱷魚」完成了職責還不離開,是想拿到錢再逃出城嗎?』

『對……』女人的目光忽然失焦——猶如幽靈般面無表情。『大師……懇、懇求大師送我最後一程……』

『傻瓜,妳會害我犯下殺人罪的。』溫柔的微笑。『告訴我,原子爐現在在哪?』

『已經在軌道上了……我知道切腹尚不足以洗清我的罪孽……但是……』

女人的意識中斷——醫師慌忙量取女人的脈搏,準備藥品。

記錄室——乙哀傷地抱著日本刀,望著靜默的杜。

「盤問暫時中止。請回來這裡。」BVT局員說。

妮娜迅速回頭——表情凍如寒劍。「這是怎麼一回事,泰勒次長?你不是說<收穫>是拖車的持有者,也是這個計劃的核心團體嗎?現在聽起來,<收穫>根本就是別有所圖。」

泰勒——與另一位BVT局員交頭接耳/瞥了妮娜一眼/面不改色地說:

「自白劑有可能白用了。」

「……什麼?」

「根據剛剛得到的情報,今村蓉子罹患了癌症。為了減輕痛苦正在服用抗癌劑。因此自白劑的效果也大打折扣,腦子不聽使喚,容易胡思亂想。」

「抗癌劑與自白劑會互相牴觸?聽都沒聽過。」

「病例少之又少,但確實是有的。本人認為她的口供並不正確。而是受制於混亂的腦袋、無法剋制妄想,而說出自以為是的假事實。」

「你是說她剛才的證言全是妄想?你想藉此敷衍過去嗎?」

「本人自有方法證明我說的才是事實。待會會為她注射能中和抗癌劑效果的強力自白劑。」

「那麼做豈不是要她斃命?你看看她,已是風中殘燭了!」

「所以剛剛本人已透過這邊的局員向BVT確認是否可行。這裡的設備頂多只能讓她勉強活著,無法取得正確的口供。我已安排將她移送到醫療設備更完善的醫院,借用一問病房作為偵訊室。」

「你這渾帳,休想為所妄為——」

「沒時間猶豫了,MSS副官閣下。我跟BVT已談妥。請妳們遵照高層組織的意願。再不快點,一切就太遲了。」

妮娜絕美的臉龐滿溢凍結的怒氣——閉上嘴,揣測對方的本意。

背後,杜麟太郎一副虛脫模樣進到記錄室——乙立刻起身迎上前。

「謝謝妳啊,幫我保管這傢伙。」杜——接過日本刀/將兼具國寶與護身武器等雙重矛盾身分的物品夾在腋下。

「杜先生。」另一位BVT局員進到室內。「今村教授已結束憲兵隊的約談,正往這裡來。希望您在後門等他。等到今村蓉子的移送準備一就緒,我們再去找您。」

「好的,謝謝。」一副快虛脫的模樣回應——朝魔術鏡另一端正準備轉院的女人看了一眼,又和藹的對乙一笑。「我去挨一下罵就回來。」

「老孃陪你一起去。」神情肅穆地說。「妮娜,可以唄?」

「保持無線通訊。移送完畢後,妳跟鳳就回總部休息。雛已經歸營了。」

妮娜——邊用手機聯絡事項邊走出記錄室。

乙和杜跟在妮娜後頭來到走廊——從地下室走到地上,朝後門走去。

「你還好嗎?」乙——露出難得的關心神情。

「我是在氣自己的窩囊。為什麼會害大家落到這步田地……」

讓監視出入口的BVT隊員看過通行證後,兩人來到屋外——夜涼似冰的戶外。

偏遠的角落——地下停車場出入口處,慌忙集合的BVT車輛/對向車道駛來救護車。迅速搬送、護衛——載送今村蓉子的車輛。

「CIA的人說,剛才的口供全是謊言。你也認為那個女人說了謊嗎?」

「不,就算她說謊也改變不了什麼。寄望之會的同志全死了,她又何必在死前對『鱷魚』的事撒謊——」

砰!

突然,槍聲響徹附近一帶。才剛從BVT大廈腹地駛出的救護車發出尖銳煞車聲停下——跟在後方的裝甲巡邏車群迅速包圍、展開護衛。

乙眼睛睜得圓大,整個人僵住。杜一個踉艙,後背撞到建築物牆壁。

「是狙擊!」遠處的BVT隊員朝通訊機大吼——活像挨槍的人是自己,發出哀鳴:「有『埋伏』!『嫌犯遭到槍擊』!!」

一聽到緊急通報,鳳就衝出記錄室,在走廊拔腿狂奔,穿梭在嚇呆了的BVT局員之間,一到屋外旋即機甲化——展翼飛翔。

「快出來!」

吶喊——被撲來的勁風吹得無聲無息。

「快出來射擊本小姐!快啊!現在就開槍!」

挺身而出成為標靶,以探測對方的位置——但是敵人已達到目的,自然不予理會。

『鳳……』慌忙機甲化飛上天空的乙=明知鳳此舉根本沒有用,她還是無法放任不管地跟了上去。

鳳——飛快在周圍盤旋/探測/搜尋不知躲在何方的狙擊手,繼續飛行。

乙——茫然地停懸/只能旁觀在空中瞎飛的紫光,什麼忙也幫不上。

妮娜的無線通訊:『鳳!下來!搜查交給BVT隊員就好!』

『嫌犯呢?要不要緊?』

『……已經死亡。妳們立刻歸營,別再浪費體力。』

舊城區上空——乙不安的遙望著慟哭不止的紫色彩光。

忽然,乙的彩翼探測到某種信息——俯視下方的街道。人影特徵=身穿鐵青色和服的杜麟太郎,離開BVT大廈的腹地,進入建築物之間的狹窄通道,消失了身影。

不自覺朝向那邊飛去——來到通道的正上方。

無人——注意到路中央放了個東西,迅速降落撿起來看。

居然是方才杜還夾在腋下的日本刀。

「……杜老爺?」

沒有回應——鳳還在上空,空等狙擊手的反應。

茫然佇立的乙——突然有種很不安的感覺,像是快被拖入黑暗的地方。

觀光名勝密集的第一行政區(InnereStadt),環繞舊城區的環城大道(Ringstrsse),行駛其上的麵包車——車體印有保全公司商標/駕駛座與副駕駛座坐著身穿制服的男人。

後座——夾在穿著同樣制服的兩名男人中間坐著的杜=左右都有槍抵住。

滑動座位與杜面對面的微笑青年——海英茨。「謝謝你乖乖合作,杜先生。託你的福,我就不用殺今村教授了。」

杜——雙臂抱胸/態度平靜。「……說今村教授要來,是騙我的嗎?海英茨少爺?」

「那倒是真的。只不過杜先生反抗的話,我隨時都能殺掉今村教授。」

「你擄走我又能幹嘛?」杜——感到很不可思議。

「今村蓉子沒有自裁,這樣就麻煩了。所以在情報操控上需要你的協助。也就是說,是你通風報信,導致今村蓉子遭到暗殺。」

「那是誰畫的藍圖?」

「好妙的譬喻。是誰畫的藍圖嗎?有各式各樣的人想在圖上亂畫一通,但只有少數被遴選上的人『有此榮幸』。你只要肯乖乖聽話,我就讓你們見面。畢竟我也不討厭杜先生。你不妨藉此機會成為我們的夥伴吧。」

「少爺,我真是搞不懂。為什麼要讓這座城市的人瞠這種渾水?你擔讓這個國家滅亡嗎?」

「不是的,杜先生。這一切全是為了市民好。這是為了真正夠資格住在這座城市裡的人而設的計劃。為了將這國家導向強大的正途,大家都拚命在工作。因此,你也要為了我們工作,杜先生。這是住在本市的人民應盡的義務。」

BVT大廈最上層——貴賓室。

牆上的巨大屏幕+又厚又重又長又大的傢俱+直接連接全組織的終端機——站在屏幕前的埃貢=傻眼。

「竟、竟然在本大廈的大門口遭到狙擊……實在太丟臉了。」

「這沒什麼大不了,不用感到難堪。」威風凜凜的聲音——坐在沙發上的三名男人之一……胸前別有未來黨黨員胸章。

「BVT也不過是接受外國機關的要求,按照標準程序應對處理罷了。」淺淺冷笑——議員胸章。

「至今還被敵人要得團團轉的現場部隊才有問題。」施壓的眼神——官階章。

「是……」埃貢——吞下反駁/宛如被綁死似的直立不動。

「姑且不論重要證人中兩人已死,另一人還沒有大腦哩。害我看到如此噁心的東西。」心浮氣躁的黨員胸章。

「國法研才女海嘉似乎陷入了苦戰。不論MSS的搜查結果如何,都別想歸咎到BVT頭上。」聲音愉快的議員胸章。

「接下來十二小時內,若沒能擊潰剩下的六個集團,就勢必得出動軍隊。你快趁現在做好準備,好將指揮權移交給我們。」不容分說的宮階章。

「是……現階段正在進行的搜查呢?」

「繼續。尤其是MSS,就讓他們孤軍奮戰下去。」堂頁胸章。

「萬一出狀況,責任統統讓他們去扛。BV毫髮無傷。」議員胸章。

「BVT只需告知國民結果。反正有軍方出面鎮壓。」官階章。

「可是,萬一核武在那之前被啟用……」

「我們不會滅亡。」

議員胸章笑著說——黨員胸章與宮階章均點頭同意。

埃貢——啞口/對於面臨天大緊急事態仍不為所動的三人感到恐懼,像是膽怯的螳螂縮起了身子,動也不動。

百萬城邦第三十五行政區(Sigmund)——MSS總部大樓四樓=隊員宿舍。

歸隊的鳳+乙——與先行回來的雛一同去淋浴室。

原則——淋浴時務必要兩人以上同行,互相照顧。

防止發生機率數萬分之一的意外=萬一熱水溫度影響到手腳引發故障而無法動彈,即使是小小的水窪也可能溺斃她們。話雖如此,每次三人共浴並不會沉浸在戒慎恐懼的氣氛中——而是「大家相親相愛一起入浴」的習慣使然。

鳳——在淋浴間裡從頭衝熱水澡、麻痺了的疲勞感覺漸漸復甦,對於之後「不得不休息補眠」一事也感到些許震驚。

原則——每天都要有充足的睡眠=以免大腦疲勞造成空中機動能力顯著衰退。

現在叫本小姐「睡覺」,本小姐哪「睡得著」?

她從來沒如此不安過,現在叫她忘掉一切睡覺去,比命令她做不講理的事更教人受傷。

無腦青年怨嗟的笑容——冬真現正慘遭毒手的各種想象。

爆破與狙擊——失去的兩名嫌犯。

再加上,留下日本刀突然失蹤的杜——現場陷入混亂=是被敵人綁架嗎?還是杜原本就與犯罪集團有掛勾?

今村蓉子的供述——與CIA的情報矛盾的內容。

到底是哪一方說了謊,目的又是為何?整起事件又受到多少虛偽矇蔽?

整個人快被接連發生的惦念漩渦吞沒——設法甩開那些思緒,出了淋浴間。

更衣室——已穿好內衣褲的乙在吹乾溼發/雛包著大浴巾睏倦地看著虛空。面前突然出現了吹風機——表情木然的雛瞪大了眼睛/乙粗手粗腳地幫她吹乾溼發。

鳳不在的時候,對雛總會照顧得無微不至的乙——儘管對杜的下落也很掛心,卻絕口不提這件事。

鳳拿著毛巾看著鏡中的自己——自己的身體。

聲音——「妳的肉體還剩哪裡是天生的?」

在心中回覆——這就是「我現在的肉體」,「全部」都是。即使手腳不是天生的,但只要我不失去「這就是我的手腳」的認同感,「那就等同於完整了自我的肉身」。

回頭——拚命取回堅強的個性,冷靜命令手腳與自己,呼喚兩人。

「好了,兩位小姐。快回房睡覺吧。可能無法睡很久,馬上就會被叫醒,但我們還是要努力地補眠。等醒來後,本小姐會再發護身符給妳們。」

百萬城邦第九行政區(Alsergrund)——近幾年來增設的貨物列車停靠站一角。

冬真坐在像是警衛室的小屋角落椅子上,看著沉默寡言的土耳其裔男人在通訊終端機旁一直抽菸喝咖啡,發現自己渴望能吃一頓溫暖的料理、熱水澡與舒適的床更甚於獲救。希望能不時拿起放在旁邊桌上的水跟麵包咬一咬,也希望能自由去上廁所、站起來伸伸懶腰。但是,目前他最想要的還是床了。好想忘掉一切躺得平平的,想解救除了茫然還是茫然的腦袋——

精神疲勞到極限的狀態下,小屋的門突然打開來。

冬真心中立刻燃起希望,因為他看到進來的是眼熟的保全公司制服。

胸前繡有社名——<三冠保全(DreiKronen)>。

教會簽約合作的保全公司,親切又優秀的數名警衛跟著海英茨一起現身,接著是被警衛用槍抵住的亞裔男人進來。

冬真先是一愣,明白持槍保全不是與自己同一國的失望接著伴隨而來,最後頓悟<三冠保全>跟海英茨是同夥的事實——原本就被絕望染色的精神狀態,又狠狠捱上一擊。

事實——他們正是能夠進入祭司室的人/能夠偷聽、也能裝竊聽設備的人/有機會觀察自己與巴洛神父一舉一動的人/隨時都能殺害巴洛神父的人。

腦袋逐漸空白,心靈卻無法再承受更多打擊,以「放棄吧」、「別去想」、「釋放所有的感情」的想法,張起精神上的防護網。

結果——冬真只是虛軟無力地望著他們,肩膀被海英茨壓住。

「我還以為你會更吃驚的,想不到你這麼堅強。」

冬真逃避現實的呆滯模樣,似乎被誤認是大器的表現。

亞裔男人被迫坐在附近的座椅——望著自己這邊。「弟弟,你叫什麼名字?」

反射性回答。「冬真.約翰.門德爾。」

似曾相識的面孔——看到和服才想起來。他是在<維也納塔>見過的亞洲人之一。

「冬真是我的朋友。」海英茨大言不慚地說。「這位是杜麟太郎先生,是日本人。也是很久以前,救了家父一命的恩人。」

「……恩人?」冬真回問——腦袋稍微清楚一點了/日本男人一在身旁坐下,他就感到一股莫名的安心感。

「家父的身體不是從以前就那樣。是被恐怖分子槍擊才變那樣。當時多虧杜先生出手相救,雖然家父為了延命而失去的多如受到詛咒,仍對杜先生相當感謝。」

杜突然發問:「你父親跟這起事件有關嗎?」

海英茨笑了。「那個人什麼都不知情,整件事都是我在操作(Handhaben)。」

「這樣啊。」杜——興趣缺缺的響應/對著冬真微笑。「不管那個了,我想睡一下。可以讓我躺一下嗎?弟弟,你也想休息一下吧?」

體貼——冬真明白杜是在安撫自己。淚水差點奪眶而出。緊張不安得發出哀鳴的心稍微平靜了一迪一。

但是,海英茨卻說:「那可不行,赤鹿在叫我們了。來,走吧。」

短暫放鬆結束,冬真從座位上被拉起來——在杜關懷的視線守護下離開小屋,跟著保全來到有多條軌道並排的列車停車位。

夜晚的鐵道——沒有站員。因為是閒雜人等不得進入的警衛重地,一旦進去了就真的是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MSS會循線追查到本國的保全公司如此大規模協助敵人嗎——萬一沒查到,他們會來救自己嗎?

思考能力稍微恢復之後,悲觀的念頭又再度浮現——心靈又命令「放棄」。

別去想——絕望的思緒切削著心靈/疲勞湧現/壓力過大而呼吸困難。

在他遵照心靈的指令張起防護網時,來到了軌道上有三節大型貨櫃聯結的車位。

中央的貨櫃重重上鎖,前方的有一群武裝土耳其裔男人出出入人,後方的是空空如也。

海英茨指著正中央的貨櫃。「原子爐就放在那裡面。」

身體反射性顫了一下。「咦……?」

「不用擔心。它包了七層鉛板,還上了混凝土密封固化劑與冷卻劑。根據<塔夫塔>的計算,還能撐上三小時。這要感謝<寄望之會>與<自由戰士團>的活躍。」

猛然驚覺——沐浴在燈光下的土耳其裔男人們=臉色蒼白/臉頰猛起水泡/脖子浮腫。

出現輻射曝害的症狀,扛著槍械默默進行作業的男人們,在冬真眼裡就猶如惡靈一般,頓時倒退兩三步——一個很粗的聲音自背後響起。

「再一小時就出發。」德語——有亞洲口音。

冬真轉過頭,看見一位扛著巨大來復槍的男子與一名印度裔男子走來。

「瞭解,赤鹿。奎師納也要一起去嗎?<沙漠勁旅>的兩名勇將同時出馬,什麼都不足為懼了。」海英茨假面式的親切笑容——兩名男人無動於衷。

「那小子就是擋箭牌?」扛著來復槍的男人——赤鹿=雖然是德文名稱但應該是日本人/彷彿能無情捨棄全世界的淡然態度。

「沒錯。土哥應該將我們握有人質的消息放出去了。分析<666>的巴洛神父要求救他的話,公安局也不能撒手不管。」

「上車。」

赤鹿下巴努了努——冬直五刻被周圍的土耳其裔男人架住手腕,成為名稱與意志自己都無法認同的,名為「人質」的物體,被押進殿後的空貨櫃中。以為門就要被關起來時——

「慢著。」赤鹿以蛇般迅敏的動作舉起來復槍上膛,瞄準貨櫃裡頭。

冬真的心臟發出了「怦咚」巨大的聲響——周圍的人也全都愣住。

直盯著貨櫃裡頭的赤鹿——忽然放下來復槍/用下巴努了努。

「……關上。」

一度以為自己會遭到射殺的冬真全身虛軟——貨櫃門發出喀啦喀啦響,關了起來。

「拜拜。運氣好的話,我們會再相見。」

海英茨笑著說——門被完全關上,外邊響起上鎖的聲音。

本以為會被關在黑暗中,腳下碰到了手電筒——藉著那個的亮光打量起四周。

很大的軟墊/寶特瓶裝礦泉水——然後就沒了。

坐在軟墊上靠著牆壁——用水滋潤緊張而乾渴的喉嚨。

因為四周都沒人而感到安心——疲勞逐漸湧現。

外頭持槍的男人們嘰哩呱啦的,他的意識仍是被拖進了夢鄉。

忽然間——黑暗中像是有「東西」在移動,但在他確定是什麼前已閉上了眼。

全身虛脫,這次真的什麼都不管了,腦中某個角落浮現「為什麼獵人就是打不贏蠍子呢?」的想法。

謎題——「想活著再聽聽她的聲音」。再看看她的笑容——就像那天,他們一起被關在某個地方時,她給他OK繃時的笑容/賜予了他勇氣.溫柔.喜悅的符咒。

抱著最後的希望入眠的冬真,耳朵旁響起了壓低音量的竊竊私語。

「那個叫赤鹿的男人是不是內建了震壓式雷達?」

冬真困到眼睛睜不開——累到分辨不出這是夢裡/還是貨櫃外的說話聲。

「就算是,他也沒有火眼金睛能看穿妳的透化防壁。別擔心,皇。」

「問題是,這麼一來不就連我們也被關起來了?」

「原子爐就近在咫尺。要他們帶我們找到理察.特拉克爾,這是絕佳地點。況且我們也不能讓門德爾博士的兒子死掉。這是一石三鳥之計。」

咻地現身的少女——窺伺微弱手電筒照射下的冬真睡臉。

「長得真可愛,鼻子的形狀跟門德爾博士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小子遲早有一天也變得跟開發出我們的那位恐怖大天才一樣。」

「多虧門德爾博士,我現在才能以妳的手臂之姿存活於這世上。我們也稍微睡一下,進入充電模式吧。」

「晚安,螢。我會在痛宰理察.特拉克爾之前叫醒妳。」

左臂=發出「嗶、嗶」的電子聲——整隻手臂像是突然沒了力氣。

少女轉動左臂——像在確認轉動「那個」的是自己。

走到牆邊——坐下/宛如幽靈,一點聲響也沒有。

凝視著酣睡入眠的冬真,雙臂抱胸縮起身子,咻地身影再度消失。

百萬城邦第三十五行政區(Sigmund)——MSS總部大樓八樓=長官室。

神清氣爽、穿戴整齊的海嘉——結束短暫的補眠,回到工作崗位。

換妮娜去補眠——由御影指揮現場。

辦公桌的屏幕之一出現女人的臉=神情木然的分析課課長夏琳。『敵人確實試著侵入主伺服器分支機構。與其說膽子大,不如說他們根本就豁出去了。根據分析結果,斷定敵人設定鐵路為原子爐的搬運管道。不過再怎麼說,列車都是阻止得了的呀,真奇怪。』

「他們肯定想出了我們『阻止不了的手段』。」

「我們也正朝這個方向預測他們會如何突破我方的包圍網。」

「謝謝。請繼續進行分析。」

結束通訊——陸續下達指示,確認針對「對話」的準備已就緒。

線路始終開啟的窗口畫面一片漆黑——時間算得剛剛好,再度開始通訊=映照出黑暗。

開始錄音錄像——防止竊聽機器啟動——聲音分析運作——隱約可聽見男人的呼吸聲。

海嘉慢條斯理地停頓了一下才說。「那群無恥的信徒操弄虛偽,最初奪走的……就是『證人氣盡管您事先已警告我,我還是犯了相當大的失誤。日本人以及俄羅斯人集團的兩名主嫌均遭到殺害,搜查退後一大截。無恥的正義信徒所給的資訊『一開始就是偽造的』可能性剛剛已獲得證實。」

回答對方提出的問題——好打開更多的情報之門。

「您暗示我,七個集團中『最初也是最後』的蝗蟲具有苦艾草之火的背景,意圖奪取整個國家。六個集團為了謀求己身之利而打擊這個國家。然而『第七個集團』的本意,是『為了將這個國家變成已有』。如果那就是七的數目涵義,最後推翻有核武背景的政府,就是武裝政變事件的全貌。那麼,第七個集團『並不打算』使用核子武器?CIA跟『第七集團』有勾結?」

噗——不管聽幾次都覺得很不祥的通訊中斷音。

接著造訪的訊息——海嘉察覺自己萬分期待。

費盡心力才到手的劍,銳利度不會因為惡作劇而有所損傷。

妳的答案很接近了。但是,不可被內心的答案迷惑。

偽聖盃再美也是假的,若不打破謊言,真實自會遠離。

正義的信徒能得以寡廉鮮恥,乃是因為奇蹟式的隱瞞。

默示錄宣告的不外乎救世主與神之國的到來,並不是滅亡。

兩者共通的奇蹟是?

就算是蝗蟲已來到王國面前,也會因為使用深淵而脆弱地崩毀。

卡爾.克勞思

仔細解讀訊息——讓人聯想到老師與學生、父親與女兒之間的書信往返,不由得「打起哆嗦。」

將突然湧現的那種情感強制擱到一旁,憶起自己該做的事項。

惡作劇而受傷——這是警告——推理越正確,答案越容易呼之欲出。

一語中的的忠告——就老實接受對方的好意吧。

朝向另一面屏幕確認部隊現況——確認結束休息的戰術第二班已回到工作崗位=開啟通訊線路。

長相精悍的男人出現在屏幕一角。

『怎麼了,妮娜——』

話到一半停住的日向——出乎意外的神色立刻一整。

『長官,發生什麼事了嗎?』

立刻察覺狀況有異的追蹤能手——竟能找到這種好人才的滿足感=忍不住嫣然一笑/日向訝異地皺起眉頭。

「有個緊急任務要你脫隊去調查。我這就將信息傳送過去。就算有別的部隊申請支持,也請以這起任務的搜查為優先。」

『請問是要調查什麼?』

「今村蓉子狙擊案,以及『鱷魚』,也就是羅曼夫.西科爾斯基炸死案。現場檢證、遺體確認、推斷犯人,每一項我都要『你用你的眼睛』去判斷。」

『長官是要我確認CIA情報的真偽?』

無可挑剔的敏銳——的確是被惡作劇也不會有所損傷。

「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重要的是找出正確的事實。合理性推測的另一端,會有多出人意表的事實,我要你統統挖出來。」

『瞭解。』可靠的應答——結束通訊。

看著手錶——大約再兩小時,天就亮了。

政府統籌總部還關在地下大規模設施開會,明知效果不彰,海嘉還是製作了希望軍方派兵延期的請願書——來電聲響起。

桌上屏幕——分析班=夏琳。『那個假想現實空間產生了訊息。內容是「第四位天使吹響了號角」。』

「即刻傳達給全體部隊。鎮定訊息收訊位置。」

『瞭解。』結束通訊——正好二剛一後,來電聲又響起=桌上的電話。

免持聽筒。「敵人有動靜嗎?妮娜?」

『是。雖然我們與憲兵、當地警官連手進行包圍……卻無法出手。敵人佔領了貨物列車。敵人之所以採取電子侵入方式,好像不是要確保原子爐的搬運管道暢通,而是奪取「某種特殊目的的列車」。』

「妳說他們佔領了什麼?」

『貨物列車。「十七節石油油罐運送列車遭劫」。另外聯結了三節貨櫃,原子爐疑似就放在其中一節。我們如果開火,不只這一帶會化為火海,預料也會有大量輻射性物質「散播開來」。敵人打算讓列車本身化為不發生核爆,但會散播輻射物質的「髒彈」,奪走我們一切攻擊的方法,強行突破。』

第五號角「開啟無底深淵之鑰」

百萬城邦第三行政區(Landstrasse)——維也納中央車站。

三道彩光飛來——紫.青.黃。

在上空五百公尺處待命——以探測機能與肉眼掌握這一帶的動靜。

車站北側——通往維也納北站的路線,佔領了貨物列車的集團=<自由戰士團>。

過去被MSS聯合憲兵隊追緝了好幾小時、出動全體支持組織擊潰的集團餘堂一——幾乎所有人都呈現出輻射曝害的症狀,身上背炸彈的敢死部隊。

重重包圍的治安組織部隊——束手無策。

油罐上印有『燃料運輸』的文字——每支部隊都不敢輕舉妄動。

乙——大無畏。『好厲害。那些傢伙當真想連街帶人統統燒掉?』

鳳——不動如山、保持冷靜。『他們的目的就是要突破重圍,將原子爐送抵目的地。應該不會如此輕易就自爆……妳覺得呢?雛小姐?』

雛——炸彈魔怯懦的眼神。『嗡嗡作響。前面跟後面最黃,又嗡嗡響個不停。只有中間的箱子是另一種感覺,是更恐怖的感覺。』

忽然腦中被動接收檔案——列車+油罐的構造/供電系統/操控系統。

『終於拿到詳細資料了。』剛才還在補眠的妮娜——跳起來衝到現場/從通信車下指示。『敵人入侵主服務器分支機構時留下了紀錄,但從行政部門的服務器調出檔案花了點時間。戰術班正在一公里外的鐵軌周邊待命。無論如何不能在這裡開戰。等敵人移動、駛抵多瑙河上,才能一決勝負。』

比對檔案——前方九節.後方八節油罐之間聯結了三節貨櫃車廂,聯結之處安置了炸藥。

「正中央」——雛所謂「更恐怖的感覺」的貨櫃=內部有阻礙探測的材質。

恐怕是大量的鉛板——以防堵輻射外洩。

「原子爐」——自那一夜森林追丟以來,第一次在伸手可及的距離內。

妮娜的無線通訊:『土哥.塞澤爾正由巴洛神父與治安組織人員盤問。剛才他已經言明冬真在該節列車的「貨櫃之中」。』

前方貨櫃有複數武裝犯出出入入——只有後方貨櫃由外面上了大鎖。

那是關人質用的牢籠。

確信——緩緩接受這個事實/不讓焦急與怒火亂了平靜的心緒。

『「冬真先生」就在「那裡面」。』

乙+雛——默然明白鳳的話語/三人共通的意志。

握住機關槍——確定內心沒有會使人失去正確判斷力的憎恨情感。

冷靜的使命感——胸中蘊藏著比怒火更熾熱的滿腔熱血。

不久,隨著「鏗——!」的巨響,列車開始移動。

『列車移動了!最終截擊地點設於多瑙河上的鐵橋!在截擊之前不能讓敵人自爆,儘量去除威脅!』

妮娜果斷的指示——自空中展開奇襲,切離滿載爆炸物的車廂。

配合列車的運行,巡邏警車與裝甲車陣出動/先行繞到前頭/封鎖鐵路的車輛紛紛走避。

紫.青.黃三道彩光一口氣下降——從大樓群死角接近鐵路。

埋伏靜待維持四十多公里時速行駛的列車抵達——再三確認未設置爆裂物的聯結部分/電源系統=以防萬一破壞了輸電線,列車停下,敵人逼不得已只好選擇自爆——不到一分鐘,截擊準備就緒。

懸空在大樓之間的鳳——舉起機關槍/上膛/瞄準目標。

掃射(噠噠噠!)。「本小姐前來伺候了——!(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吶喊——磁化彈化為一束/精準無比又二話不說的突擊。

瞄準油罐與油罐之間——徹底擊碎末設置炸藥的聯結部分。

成功切離後方兩節油罐——數台巡邏警車連忙停下,進行扣押。

雛的探測——炸彈魔直覺性的理解。『果然從後方著手就沒問題。就算沒了也不要緊。只要不是從前方,就肯定沒問題。』

鳳=疾飛——與乙換手。

突擊滑翔——青色火炎。

快速逼近列車=化為一陣疾風,於行駛列車的狹窄空隙間準確地穿梭。

將聯結部分一刀兩斷/火花飛散/又成功分離兩節油罐——敵人死命還擊,也捕捉不到空中機動特甲兒童的身影。列車駛抵離多瑙河岸數百公尺遠的位置——車頭後方尚有九節油罐/三節貨櫃/四節油罐。

若將後方油罐全部切離,就能一舉飛到貨櫃處——不必擔心爆炸就能救出冬真。

舉起機關槍的鳳——忽然探測到敵人的動靜。

印度系男人——在地下鐵襲擊妮娜的男人正令一心想自爆的武裝犯於各個油罐間移動。就在她領悟到這是在預防聯結部分遭受攻擊時——

印度人的頭冷不防被「轟」成稀爛。

——什麼!?

內心震驚不已——「砰!」槍響遲些傳來。

又兩名武裝犯的頭陸續被轟爆喪命=掉落鐵軌外。

『敵人掛掉了耶?鳳?』『他們怎麼飛出去了?鳳~?』

透過探測機能驗明正身——大感意外。

竟然是「友方的狙擊手」——可能是由河面上與鐵橋平行的橋射來。

距離太遠一下很難捉到正確位置——藉由槍響的分析確認是巨大超傳導式來福槍的狙擊。

那不是普通人掌控得來的裝備——答案在腦中閃現=憲兵隊的「特甲兒童」。

如有神助的援護——內心充滿感謝,立刻針對聯結部分再展開攻擊。

舉起機槍/上膛/瞄準——剎那間。

最靠近車頭的貨櫃門突然大開,恐怖的惡魔現身。

探測——只能捕捉到一點點=從貨櫃中伸出長又大的來復槍槍身。

「砰——!」

猛烈的槍聲——跟那晚在森林裡偷襲自己的槍聲聲紋一致。

友方的狙擊(follow)瞬間銷聲匿跡——抱著炸藥的武裝犯衝出聯結部分。

她馬上理解到是怎麼回事——只是發生得太快來不及反應。

剛才擊倒敵人、與自己等人不同組織的特甲兒童——位於連自己都無法馬上抓到位置的遠距離,堪稱稀世少有的某位狙擊手,被敵人的遠程狙擊擊倒了。

百萬城邦第一行政區(InnereStadt)——BVT總部大廈地下二樓=拘留設施。

搜查官與巴洛神父在桌上攤開設計圖,盤問無腦青年——闡明威脅。

「……沒錯,那玩意現在『在我的身體裡』。」青年笑了——臉上的生氣一點一滴消逝。「在鋼鐵身裡……『那個』就在為達成使命的火與鋼裡。」

巴洛神父——撫觸印刷好的設計圖之一/沉重的聲音。

「你是說這東西……這個內爆型裝置藏在犧腦體武器裡嗎……」

「當我覺醒時。」青年——眼神變得空洞/聲音失去了氣力。「我……真的有成為……鋼鐵的感覺了……要出動了……我會睜大眼……看著你們直到最後一刻……」

隨著BVT局員神色慌張地進入室內的專屬醫師——為青年診脈。

「真主至大()……」

青年的喉嚨發出空洞的鳴響——醫師讓他躺在地上。

「……父親、母親……」

身體瞬間沒了力氣。宛如被關掉電源的機器。生命自肉體消逝。

巴洛神父——側過臉,不忍心看斷氣的青年/朝搜查官沉重地告知。

「請馬上通知現場。犧腦體的本體已經死亡。沉睡的容器不久就會甦醒了。容器本身很有可能就是『核子彈』。」

百萬城邦第三行政區(Landstrasse)——朝多瑙河河岸駛去的列車。

活生生目擊敵人的狙擊——緊接著第二彈又射出。

朝兩百公尺的高空——黃色彩光爆出火花。

隊員遭受攻擊的訊號在腦中忽明忽滅——渾身冷顫。『雛小姐!』

『雛!!』旋即飛去的乙——想接住搖搖晃晃墜落的雛。

但是黃色彩光很快又展翅飛翔——祖母綠光芒=再次傳送特甲。

『彩翼被打壞了~』膽怯的哭泣——Z字飛行/閃避狙擊。

鳳——安心的同時也提高警覺/自身也採取迴旋飛行避免成為標的物。

懷著炸彈站在聯結部分的武裝犯們=突然朝空中亂槍掃射。

不容許接近的狙擊手——唯一的死角就是其頂上的位置/舉起機槍。

那位狙擊手恐怕就是指揮全體集團的司令官=那號人物一旦遭到射殺,陷入絕望的敵人不知道會不會自爆——推測的擔憂與確實的截擊成了天秤上的兩難。

當機立斷——這個惡魔該「在此」擊倒/否則就會失去勝算。

在她決定連同貨櫃、對方的肉體與來復槍一併破壞的那個瞬間——自己完全停懸在半空的狀態正是絕佳標靶,這個想法伴隨著恐怖浮上心頭。

使盡全力移動——接著,衝擊到來。

貫穿貨櫃飛來的子彈,因為<飾耳(ohr)>的抗磁壓偏離了彈道,卻撕裂了左肩的機甲,在背後的蝶翼上漂亮地開了個洞。

<磷晶翼(Feder)>旋即產生龜裂,迅速再度傳送——維持飛行、避免盤旋。

這是什麼樣的惡魔啊——敵人完全看穿自己會透過屋頂瞄準他。

不如說他是舉著來復槍一直在等,等著頂上的自己上門送死。

左肩——肉身與機甲的聯結部分(Cushion)微微滲血=就算眼前有炸彈爆裂,有抗磁壓保護也不怕損傷的身體,卻因為這一擊損傷了,驚懼湧上心頭。

『鳳!』『鳳~!』乙+雛的悲鳴——咬牙立即響應。『本小姐沒事!兩位立刻趕往最終截擊地點!』

飛翔——率領青+黃色彩光,飛往架在多瑙河上的鐵橋。

裝甲巡邏警車與戰術班機體封鎖了對岸鐵路——在橋上挾擊/這一邊的河岸同樣有部隊待命。阻止火海延燒到市內——萬一輻射性物質汙染多瑙河,下游也緊急調來大批防疫化學處理班划船待命。但能防護到什麼程度就不得而知了——無計可施、只好迎擊列車時,雛大叫:

『它在嗡嗡作響、嗡嗡作響、大聲說:危險、危險、危險!』

接著響徹四方的是——「鏗」。

列車一上鐵橋,後方貨櫃即解除聯結——分離的油罐堵住橋的入口。

接著又一響——列車切斷與貨櫃的聯結,車頭帶頭衝向對岸封鎖線。

同時間,三節貨櫃也分崩離析=後方貨櫃被壓力器推著倒走/前方貨櫃加速追撞上車頭。

由於兩邊施力,只有中央的貨櫃在橋中央段減速,此時閃光發生。

全部油罐爆炸——整座橋有如包覆在巨大火球中的光景。

轟隆——爆炎漩渦照亮了附近一帶,封鎖在線的機體與巡邏警車受到火浪衝擊。

『御影——!!』妮娜尖叫——被火焰包圍的軍用機體/與列車激撞/打橫摔倒。

閃光與爆炸聲完全阻絕了鳳等三人的光學.紫外線.音響探測——幾乎等同摸黑的閃光。

勉強才藉由電子探測,捕捉到解除聯結的後方貨櫃。

火舌吞噬貨櫃——推測冬真在裡頭的大型箱子瞬間起火。

吶喊——鳳=語不成聲/在化為高熱火球的空氣中迅猛奮飛。

驀地逼近貨櫃——完全顧不得可能被狙擊,直線前進。

乙+雛毫不猶疑追隨鳳——不到兩秒已來到橋上。

被火光照得發亮的河面,濺出巨大水花的同時,鋼鐵物體飛了出去。

一直潛伏在地下運河泥濘之中的「那個」,歡天喜地迎接好不容易造訪的覺醒時刻。

人類時期的記憶,早已化為嶄新鋼鐵機械的自我。

昔日的念頭——自己曾懷有的忿怒與憎恨均已消失,完全的自我。

燒灼內心的憎惡/所有苦楚/近乎苦悶的忿怒——終於獲得了釋放。

只有達成靜謐使命的意念——悲切的心願。

唯有達成使命,所有靈魂才能獲得救贖。失去的性命才能得到安息。

一心期望救贖——能回報所有悲哀。

列車鏗鏘作響駛離的同時,冬真跳了起來。

不敢相信自己會睡得這麼沉。而且生死關頭自己居然睡得著。

慌慌張張起身,然而他什麼也無法做。

發出喀答喀答聲搖搖晃晃的列車——震耳欲聾的槍聲/激烈的怒吼。

嚇得蜷縮起身子,除了塞住耳朵強忍恐懼,別無他法。巨大的無力感再度讓他落淚。使盡力氣咬緊的牙縫流瀉出悲鳴。

以為會持續到永遠的列車噪音/槍聲/恐怖——突然四周響起驚人轟隆聲,背上受到衝擊、彷佛有人使力一推,整個人被拋到了眼前的地板。

慌亂站起身——身體忽然歪一邊/只得匍匐跪地。

「列車在倒退」?感覺非常明顯——冷不防亮光出現。

眼前的牆壁/地板/天花板,均以驚人之勢發出火花。

尖叫——鮮紅的火光,宛如從巨大猛獸口中放射出來的景象。

反射性以雙手遮住光——彷佛那麼一來火就會消失似的亂揮舞。

因為過度絕望,快要暈厥過去時——忽然他發現到一件怪事。

以驚人之勢竄燒過來的火焰——卻沒有延燒到「自己的周圍」。

瞬間整個焦黑的軟墊/寶特瓶——自己理應也燒得焦黑的頭髮與衣服卻絲毫無傷。

當他想通是有某種東西擋住了高熱時,眼前霍地有道光水平切過。

不同於火星的某種東西。

周圍閃爍著金光的光群——宛如一大群螢火蟲。

「我這就救你出去,門德爾博士的公子。」

說話聲冷不防響起——身旁不知何時站了名少女。

高舉過頭的機械左手——燦爛輝煌的手掌=金色的光源。

插圖130

軍用夾克脫掉半邊——露出背上的針織上衣。

自織眼的空隙伸展出去的物體——機甲=水晶般無色透明的蝗蟲『羽翅』。

頓時,冬真的腦袋瓜找到了解答——「特甲兒童」。

那個常在電視上出現的「名人」,憲兵特甲兒童跑來救我——?

但在確定是不是之前,對方穿過夾克的右手即伸過來,抓住冬真的臂膀整個人拉起,朝門口拖著走。

少女說:「要出去了。要牢牢抓住小姐(Fraulein)喔,王子殿下(prinz)。」

左手撫觸虛空——金色光芒向四面八方擴散。

「砰隆!」燃燒貨櫃的牆壁與天花板全成了碎片轟飛,火炎漩渦湧進——下一個瞬間,身體被猛然提起,「拋出去」。

從熊熊燃燒的橋拋到半空——拉長音的尖叫聲自冬真口中進出。

在那一瞬間,探測到與爆炸性的水花一起出現的物體——犧腦體武器。

跟巴洛神父暨分析班合力查明的機體完全吻合。

扁平的身體——以前,在地下道見過的工作機械兵『希拉的巨蟹』=其合體版。

三個同樣形狀的身體像娛蚣般聯結,有如巨大梯子般伸長,抓住鐵橋——巨大機臂展開=牢牢拙住中央的貨櫃。

緊緊抓住貨櫃升降處的人影——背上有把來復槍。

接著巨蟹娛蚣又展開多數機臂——前端是機槍=連發掃射。

紫光翩然飛舞、閃躲彈雨——無法反擊/迅速翻旋。

『本小姐去救冬真先生!妳們去攔阻目標!』

立即響應——乙+雛。

「老孃的心要怦怦跳啦——!」英勇的歡呼=突擊滑翔於幾近要熔化鐵橋的熱焰之中=灼熱之刀將亂槍掃射的機臂一刀兩斷/為鳳開路。

「不要欺負在下!不要欺負在下!」展開鏈狀機雷束——雛大秀8字舞/下降到幾近水平面投擲。

射入的機雷,破壞了巨蟹娛蚣的連結處——巨大的鋼鐵傾斜。

再度濺起水花——連同貨櫃倒向河面。

其上空——鳳展翅飛翔/還送機槍/不持武器,以速度為優先。

朝向燃燒的後方貨櫃伸手——眼前倏地爆炸。

貨櫃牆壁被炸得粉碎,那一瞬間,鳳也陷入了有如世界末日來臨的絕望,但她旋即藉由探測掌握到驚人的信息。

被拋到空中的人——尖叫的冬真。

鳳——叫喊對方的名字/在熱風中拍動彩翼/滿心只想著一定要趕上。

空中截抱——就像抱住被爆炸氣流轟到半空的那孩童一樣。

伸出雙手牢牢抱住對方的身體,避開熱風一鼓作氣下降——穿越傾注的火雨與瓦礫、奇蹟似的逃離火炎漩渦——來到河岸。

背後——河面中央揚起巨大的水花。

被雛炸碎的巨蟹娛蚣尾端湧現大批小蟹——填滿水面、有東西靠近就自爆=形成爆雷壁。

不厭其煩攻擊的乙——一路以機雷對抗爆雷的雛。

『敵人逃到水裡了,鳳!』『它不見了,鳳~!』

『探測周邊信息!向分析班申請運河與地下下水道的立體地圖!』

鳳——翩然降落=將冬真輕放在地面。

妮娜的無線通訊。『不要勉強去追。敵人有可能順流而下、也可能逃進了地下水道。能塞進那種巨大物體的管道沒幾條。立即封鎖這一帶擊殺對方。』

『戰術班是否平安無事?』

御影的應答。『兩隻腳差點成了烤肉串。真要感謝機體的耐熱結構。』

『乙小姐、雛小姐,截擊暫時中止。收隊。』

忽然鬆了一口氣——面對雙膝跪立顫抖不止的冬真,自己也跪了下來。

冬真——像是在確認對方是否真的是鳳,怔怔望著/淚眼迷濛。

「謝……」

但在他說出感謝前,手就被鳳牢牢握住。

「謝謝……謝謝你還活著……」

冬真突然失去了言語能力,凝視著低頭的鳳。

很勉強才構到的手——不如說是鳳抓住他不放。

握著營救了自己的手,冬真感受到鳳同時也想抓住更多的什麼。想用她的雙手包覆住更多更多、像這樣觸碰得到的什麼。

被迫體驗到無力感而流下的血腥味眼淚,想必她流過的比自己流的更多。而她比自己更勇敢、更堅強、更溫柔的手,構不到的、救不到的卻永遠那麼多。

儘管如此,鳳依然深信她的手又更伸近了一點點。願望又更近了一點點。

乙降落在他們身旁——雛一直盯著鳳與冬真的模樣在空中停懸。

冬真只是任憑鳳握住自己的手,悄然道出剛才沒機會說出口的話語:

「謝謝妳……鳳小姐。」

破曉時分靜靜降臨河流下游。

離軍隊出動,只剩六小時。

河岸——通往地下運河的入口,少女悄然現身。

「幸好他得救了。救他不是為了門德爾博士,而是為了小姐(Fraulein)。」

「耗費了很多電力,在地下道找個地方充電吧。」

少女聳聳右肩——望著流向地下的水流與混凝土管道。「早知道就不救他,直接搭上中央的貨櫃就好了。線索又斷了。」

「輻射外洩的原子爐不適合共乘。治安組織八成開始包圍了,敵人應該也會展開攻防戰。如此一來就可以大致抓到敵人的位置。」

「理察.特拉克爾也會在其中嗎?」

「一定會。他是不管設下什麼陷阱,都會坐在最前排觀賞的男人。」

「那我們得趕在警察之前抓到他。一下子就殺死他不好玩。我要慢慢凌遲他,看著他下地獄,直到討回我們兩人失去的情感。」

話一說完,便喜孜孜走向地下,像是溶化在黑暗中消失了身影。

百萬城邦第十九行政區(Dobling)——地下下水道一角。

走在充滿汙水臭味的混凝土通道上的青年+年過半百的男人——海英茨與杜麟太郎。

海英茨手上拿著細長的手電筒——照著牆上=用特定光源照射就會浮現的文字。

「PRINCIP」。昔日扣下第一次世界大戰「扳機」的青年名字,在通道四處浮現,引導兩人——接受黑暗的召喚。

最後來到生鏽的門——海英茨手放在門上。

此時杜說話了:「你『當真』有意殺害今村教授嗎?海英茨少爺?」

「要不要殺了我試試看?我和你待會若沒出現,對方會馬上聯絡,今村教授就會消失在人間了喔。」

絲毫沒亂了陣腳的假面笑容——用力推開門扉。

穩定的光源照射下來——杜倒抽一口氣。

運進地下的沙發/地毯/豪華的日用品/觀葉植物——只有那裡香氣四溢。

像是突然闖入高級飯店大廳的光景。

「歡迎光臨!推開深淵之門的人們!」

沙發上的男人——理察.特拉克爾。

炯炯有神的綠眼/灶火般的目光。

「嗨,理察先生。赤鹿他們是否順利將<666>移送過來了?」

槍口對著杜,命他坐在沙發上的海英茨——在男人的正對面落座。

「叫我特拉克爾叔叔就好,海英茨同志。」惡作劇的微笑——喜不自勝。「赤鹿馬上就來了。那真是教人手心直冒汗、奇蹟式的逃脫。跟著<666>落河之前,他是潛藏在犧腦體武器背部搭載的內爆裝置空洞裡。即使知道不會啟動,卻毫不猶疑躲進瞬間就能將人體炸得粉身碎骨的裝置內、而且還待得住,這種精神著實教人佩服。現在——」

男人從懷裡拿出小小的安瓿並取出手槍型的注射工具,放在桌上。

「這是寧格美心喜(Regelmassig)反應藥的中和劑。讓他喝也可以,注射也OK。選個適切的時機讓令尊服用,他就會乖乖聽話了。」

杜睜大了眼睛,回望海英茨。「那是什麼藥……?」

「寧格美心喜反應藥,意指與暴力的調和、與衝動的一體化。是讓那個效果暫時沉澱的藥。」海英茨——假面的笑容=之前沒有的剛硬。「我幫家父注射了好一陣子。家父罹患了胰臟癌,我就是將這東西混在抗癌劑內。」

杜——神情悲傷。「你就那麼想讓令尊參與恐怖行動嗎?」

「我是要引出他的本性,這也是為他好。只是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做出毀滅性的選擇。在那之前調整效果,正是操作(Handhaben)得當的訣竅。」

「不可以。你不能對養育你的父親,說那樣的話——」

「杜先生你根本就不知道,我被那個老傢伙操作得有多慘。」

海英茨——假面的笑容加強了力道/轉變成可說是真正的表情。

「他因為恐怖分子而失去了家人和身體自由,在政治上也吃了敗仗。我受夠當那種可悲老人的玩物了,他收養我純粹是因為我跟他兒子長得像。為了當他心目中的那個兒子,我吃足了苦頭。連我真正的父母叫什麼名字,都被迫忘得一乾二淨。海英茨是他兒子的名字,能證明我是什麼人的記錄,全被他抹除了。多虧特拉克爾叔叔告訴我,我才曉得我受到父親的操控有多嚴重。」

「海英茨小老弟接受了正確的事實,決心取回他真正的人生。」笑呵呵的男人——杜毫無反應/只是悲傷的看著海英茨。

「這次輪到我了。若不操控那個老傢伙,我就無法繼承任何財產。他根本就不打算留給我遺產。我要操縱他以及這個都市、操縱支配這個都市的最後集團、操縱一切的一切。因此,我需要值得信賴的人。請你幫我,杜先生。是你救了父親,我才會誕生。你有義務協助我,像父親的保鏢一樣聽我的話。如果你不聽我的,不光是今村教授,只要是認識你的人,我統統會讓他們消失在這世上。讓你嚐嚐沒人認識真正的自己、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想不出來的滋味。」

百萬城邦第三十五行政區(Sigmund)——MSS總部大樓地下停車場一角。

車輛抵達——在搜查官陪同下,下了車的冬真。

「冬直丁。」快步走來的神父——因為土哥.塞澤爾的死亡,提早離開BVT總部大廈/懷著深深的謝意與寬心抱著冬真的肩膀。「你沒事真好。我對你真的很過意不去……都是我書你遭遇到如此恐怖的事。」

「這事與神父先生無關。」冬真——拜疲勞之賜/又回覆到跟原來的自己差不多的表情。

「我要謝謝鳳小姐……與特甲兒童名人救了我。」

「特甲兒童名人?你是說憲兵隊的?」

「應該是……對方『進到燃燒的貨櫃中』,救了我……」

「打擾一下。」搜查宮——語帶猶豫。「現場搜查官急著找冬真小弟理清案情。我知道他很累了,但事態緊急……還請見諒。」

「不用在這裡問也可以吧。先帶冬真出城要緊。」

搜查官點點頭。「我們已備好戒護警車與人員,在車內進行即可。」

冬真不由得打斷:「巴洛神父先生要做什麼嗎?」

「我還有件工作沒做完,不過只是協助調查某輛『拖車』而已。」沉穩地——為了讓對方安心,進一步說明。「就是剛才憲兵隊破獲的設施。好像是<收穫>這個集團持有的。具有高度通訊分析功能、也兼具科學實驗功能的設備。這工作一點危險性也沒有。結束後我就會去找你——」

巴洛神父的話語忽然中斷——冬真=愕得睜大雙眼,凝視著虛空。

腦海復甦的恐怖光景——被摘除的大腦/老婆婆、婦人與妙齡女郎們/巨大的「拖車」/描繪在車體上的「失樂園」畫作/鮮紅的蘋果/海英茨的話語——「吉普賽人」。

「是<塔夫塔>才對。海英茨是這麼說的。」

「……那是什麼?……海英茨?艾門萊希先生的公子?」

「綁架我的人就是他,他說『拖車』是<塔夫塔>持有的。他還說,<塔夫塔>是非法販賣科技的吉普賽人。然後……大夥一起摘除活著的大腦……我很想制止,可是……」

心跳加速/聲音激動/淚水奪眶而出——巴洛神父碰了碰他的肩膀。

「你不用勉強說出來。冷靜一點,冬真……」

反抓住對方的手腕——一面控制力道小心不去刺激到巴洛神父的痛點,一面努力擠出聲音大聲說:「我也要幫忙,神父先生。」

「不不,你不用幫忙,冬真。你幫得夠多了——」

「我什麼忙也沒幫上!」又提高了音量——宛若悲鳴。「我什麼忙也沒幫上,我什麼都不會。我真的沒辦法帶著這樣的心情,留下神父先生與鳳小姐她們自顧自逃走……再繼續什麼都不做的話,我會受不了!」

「冬真……」巴洛神父——沉重的眼神/沉重的嘆息。

「求求你,神父先生。『我一定得再看到那輛拖車一次』。我一定得回到那個地方,『再做點什麼』。否則……我怕我會崩潰。」

巴洛神父緩緩頷首,疼痛的手用力摟住冬真的肩膀。

百萬城邦第十九行政區(Dobling)——舊第二淨水場。

不是以前鳳三人截擊過犧腦體武器的現用淨水廠,而是幾年前廢棄後被列入開發重劃區的舊淨水場——其大地下道。

在汙水中前進的警察隊.憲兵隊.治安組織的搜查官群——猛烈槍火迎擊而來。

激烈的怒吼與悲鳴響徹深達地下六樓、錯綜複雜的黑暗迷宮。

標榜激進伊斯蘭基本教義派的第四集團——<賈哈爾之手>。

對佔領他們的祖國車臣並破壞首都的俄羅斯、對默認俄羅斯侵略行動的聯合國、對將他們歸為恐怖分子國家的美國,燃起熾熱戰意憤而拿起槍枝的人。

十幾名——最多不超過三十名的他們,面對人數絕對較多的治安組織絲毫不退讓、運用高明的游擊戰術與突擊技巧,攻破天羅地網。

化為鬥爭鬼神的他們有奇怪的援軍——迅速四處奔走的炸彈=小蟹群。

『西B4區確認了遠距遙控小型武器的存在,進行截擊!』

鳳——毫不猶疑的掃射(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被射穿的小蟹連同其它小蟹一併炸燬。

於軋擠全體通道的爆壓/灼熱/四散的鐵片攪拌機中英勇飛翔。

上層區域——乙採用S字突擊滑翔=將偽裝成牆壁的小蟹一刀兩斷/突破/火炎風暴。

「啊哈——!心怦怦跳啦!!」

下一樓的區域——雛演出複雜迷離的Z字飛行。

「嗡嗡作響、響得很大聲。到處都是黃色的,每個都是黃色的。」

通過密密麻麻的小蟹群正中央,一隻也沒有引爆——以說是超能力也不為過的直覺正確抓出母蟹位置的炸彈魔之眼追蹤/分析。

地上——化為敵方要塞的舊淨水場=鋪設多數地雷/建築物牆上各處設有射擊孔。

離淨水場腹地百來尺遠的大樓與大樓之間——停車狀態的MSS通訊車輛。

車內的屏幕之一畫面突然變黑——敵人的槍擊破壞了「蒼蠅(Fliege)」。

「戰況好激烈。根本不像是包圍戰,而是消耗戰。」

喝著黎明前的咖啡——御影=兩腳纏著繃帶/燒傷/沒拿杯子的那隻手拿著冷卻噴劑朝大腿部分至腳踝來回噴灑。

「腳趾頭的痛楚消失了。潮音,這樣一來我很快就能坐進機體了。」

「你給我乖乖待著,笨蛋。」妮娜——一踢。「戰術班負責壓制B1到B4區。現階段你不在場也沒問題。」

「受不了……明知惡魔狙擊手就在眼前大搖大擺地指揮敵人,我竟然在這做縮頭烏龜……真不象話。日向還在搜查嗎?」

「海嘉長宮直接下令派他去搜查。離開第二班的指揮椅,與鑑識隊合力搜查嫌犯的死亡現場,同時並追查杜先生(MORISAN)的下落。」

「現在他八成也跟我一樣無法打擊惡魔而後悔莫及吧……怎麼沒看見CIA次長閣下?該不會忙著率領那票蛆蟲(Made)部隊吧?」

「還真被你猜對了。」妮娜——毫不掩飾不悅。「方才在BVT的撐腰下,他跟著D52特勤部隊進入地下了。通訊碼多少也沒知會一聲。」

「他本來就不想跟我們合作了。追蹤得到嗎?」

「分析班不時透過主服務器監視,但那群人已取得BVT同意從事治外法權上的活動。上面若要我們停止監視就沒輒了。」

「在別人的國家捋他人的虎鬚,居然如此光明正大。就某方面而言,我真的很佩服他。」

通訊宮的聲音響起。「BVT下了指令。指令被設為最優先項目。」

「對方怎麼說?」妮娜——泰半已預料到是什麼事,一臉怒容。

緊接著車內響起緊急線路傳呼音——最壞的指令到來。

『這裡是BVT機甲部隊。立刻交出你們的指揮權,暫時中止搜查。請各位聽從我們的指揮,全力以赴進行更為確實的包圍。重複一次——』

百萬城邦第三十五行政區(Sigmund)——MSS總部大樓八樓=長官室。

海嘉=態度平靜、絲毫不受動搖。「……現在也只好遵從了。支持BVT包圍作戰。也請做好突破性截擊準備,以防萬一。」

免持聽筒電話=妮娜。『可是,部隊一但撤收,現場會完全化為敵人的陣地。像這種規模的圍城,照BVT平常的對應模式來看,恐怕要花上一星期才會解決。』

「所幸拜核子武器存在之賜,再愚蠢的笨蛋也知道沒有猶豫的空間。就連BVT也不敢違抗政府的命令。一查明敵人在地下某處擁有製造核子彈頭的設施,軍方移交指揮權的準備便開始了。BVT接手統籌現場,為的就是順利移交給軍隊。」

啪嘰=妮娜握緊行動電話的聲音。『離軍隊出動明明還有三小時,而且該奪回的原子爐確實就在眼前,居然要搶走我們的指揮權?』

「當然不是全部奪走。敵人也一樣毫無猶豫的餘地,遲早會顯露急切的動靜。到時,就是考驗你們截擊力的時候了。」

不滿。『可是,長官……』

微笑。「案情確實有所進展。根據獲救的冬真先生證詞,加上拖車的尋獲,已確認了<塔夫塔(Taffeta)>集團的存在。」

『塔夫綢(Taffeta)……?是中東或是西亞體系的集團嗎?』

「目前尚無法斷定,但拖車內沒有使用俄語的跡象,可見不是<收穫>的所有物。此外關於<沙漠勁旅>的調查也有進展……似乎是以整個非洲為主市場的傭兵戰術指導集團。」

『英語名集團……根據情報,赤鹿這號人物是以德語發音……』

「違反國際法的傭兵群,不管是哪一國的人參加都不奇怪。『印度裔』也是一樣。問題在於形成該集團的存在……應該有出資讓他們活動的人。如果出資者是英語圈出身的話……」

『頭一個被懷疑的就是美國。』

「大家都這樣想。過去法國情報局也跟CIA探查過<沙漠勁旅>,聽說當時CIA的回答是『確認沒有那樣的集團存在。』」

『這個回答聽起來像是在嘲弄他國情報機關無能,他們還真敢講……』

「往好的方面想,這國家的心思很容易猜。只是對我們而言,不明集團好不容易縮減到只剩一個。請持續注意現場動靜、勿掉以輕心。尤其是無恥的信徒……務必注意深入地下的次長閣下與其子弟兵集團。追蹤恐怕已是不可能,但以防萬一確有其必要。」

『關於他們……長官是否掌握到什麼了?』

「還沒有。只不過,應該很快全部就會串起來了。第七集團、今村蓉子的證言、拖車……到那時候,才是真正該下手為強的截擊時刻。明白了嗎,妮娜?」

『瞭解。』忠誠的快答——離開通訊。

海嘉——看了一眼手錶/盯著全黑的窗口。

沉默——牆上屏幕接連不斷顯示檔案與現場的影像。

不久線路接上——窗口映照出漆黑——微弱的氣息傳來。

「約定的奇蹟是『死者的復活』。那才是救世主與神之國到來共通的奇蹟,也是通往最後審判的路程。您指出我所出示的,第七個集團不打算使用核子武器的可能性、CIA與第七集團串通的可能性,兩者皆是錯誤的。那是因為我沒有想到死者會復活、無恥的信徒想會盡辦法隱蔽已死的證人,在這兩件事上我失算了。」

窗口映照出的漆黑彼端=從對話開始就毫不紊亂的呼吸聲——但只有那麼一瞬間,感覺對方似乎笑了一下。

海嘉——果敢地。「若真如死亡證人之一所說,<收穫>的目的不同於其餘六個集團,重點是擺在『交易』上頭,無恥的信徒理應在這起事件中也是抱持截然不同的目的。那一切全是衝著苦艾之火,也就是唯一能與國際社會進行的所有制裁分庭抗禮的事物、就是跟『那個武器』作結合。那就是『過去的武裝政變事件至今仍謎霧重重的理由』吧?」

噗。不祥的通訊中斷音——但在那一瞬間,海嘉察覺到自己的內心,正無法抑制地揚起「很好!」的快活聲音。

然後訊息造訪——強硬命令自己「別被操控」、「心靈別讓對手牽著鼻子走」,解讀起那則訊息。

蝗蟲被賦與的蠍子力量,是苦艾之火帶來的。

那正是開啟通往深淵的門扉之鑰,妳已經到手了。

第六位天使吹響號角時,四位天使會遭到解放。這群天使,是為了那年、那月、那天、那個時間所安排好的。誓言將會造訪。「已經沒時間了。當第七位天使吹響號角,神的秘密計劃就會成功。」

理應復活的死者名為?

寡廉鮮恥的正義信徒們,給為了守護火源持續被追緝、但未受到制裁的蠍子起的名字是?

慎重前進,不要被深淵給吞沒了。

要比以往更加抑制對真相的渴望。

卡爾.克勞思

在那之後,漫長的空白造訪。

牆上屏幕——宣告分析揮棒落空的檔案群/受到政府壓力的BVT大規模「奪權」,陷入膠著狀態的舊第二淨水場光景。

不動——沒有變化。唯有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桌上屏幕——接二連三提出的指令/文件/報告與其確認。

「還不能動」——「得慎重前進」。

很想及早提出的文件/申請/指示——全押下來。

「快點」。

內心發出哀鳴——自制得宜的感情出現反叛的聲音。

快來。讓這份確信得以移往「執行階段」,趁現在「還來得及」。求求你——快一點!

就在難耐的空白快變成壓力反撲回來之際。

傳呼聲響起。

自戰術班。第二班的指揮席脫隊的追捕手——「日向」。

「成果如何?」

長相精悍的男人畫面一出現,海嘉旋即湊近桌上的屏幕。

就連這樣都已是拜自制之賜——差一點點就抓住屏幕了。

有點退縮的日向——端正姿勢。『首先是日本女人,「射殺她的並不是赤鹿」。理由是子彈不同、加上狙擊距離對「那傢伙」而言太近了。「那傢伙」慣常單獨狙擊,但是就這次距離的測定、支持逃走的夥伴最少有一人來判斷,是「另一位」暗殺能手乾的好事。』

淡淡告知重點的公事化口吻聽在海嘉耳裡是無比的可靠。「還有呢?」

『炸死「鱷魚」的那輛車,其實是停下來的。』

很好、很好、很好——止不住的快活。真是令人不禁想送上香吻的精采情報。面對神色自若地報告精采消息的日向,海嘉在心中送了上百個香吻。

『雖然假裝已駛離,但在我看來,只能分析是爆炸的同時駛離。調查報告有誤。炸彈不是設置在人孔蓋上,而是設置在「車體下方」。因為人孔蓋正反倒放,調查人員才會誤判吧。此外,在人孔蓋下方的通道發現複數足跡。其中之一與民宿裡的足跡吻合。還有,業已死亡的BVT隊員,是隸屬於半年前組織重整之際被裁撤的部門。只不過,「跟他們有來往的人一個也找不到」,「誰也不認得那幾個人的臉」。很明顯是幽靈檔案。』

「謝謝。每一項情報都多虧有你這個明眼人才能找到。」

探出身子=毫不害羞的衷心讚美——日向更加退縮。

日向清了清喉嚨——像是在傾訴不滿。「請問我何時能回到現場?」

「現在。」賞給猛虎應有的獵物——釋放。「請你遵照在現場合力包圍圍城敵方集團的通訊車指揮,歸隊回到戰術班。」

『瞭解。』立刻轉化成幹勁十足的表情——離開通訊。

海嘉迅速面向另一面屏幕——發送好幾份文件/下指示/採取多種手段,以強迫高層同意因應外交考慮的搜查。

「死者的復活」。何時能抓到?所有疑點均能理清、完全解決事件的時機又是?傳呼聲忽然響起——分析班。

屏幕上出現夏琳的臉。『敵人訊息產生。內容是「第五位天使吹響了號角」。主服務器判斷「敵人完成核子彈頭」的機率高達90%以上,警戒等級達到最高級。看來在現場狀況陷入膠著時,敵人已加速腳步完成。』

「敵人的大規模行動才正要開始。製造完成的核子彈頭移送路線、發射用裝置、突破包圍網的手段——請立刻給我一個確切的分析結果。」

『瞭解。』離開通訊——正要切換成全隊通訊、指揮現場時——

免持聽筒=妮娜的聲音響起。『敵人開始行動了!以守城作為偽裝的敵人,其分部隊從包圍網背後偷襲我們!根據巴洛神父的分析,犧腦體武器本身即為核子彈頭的可能性相當高!截擊小隊立刻出動,讓犧腦體武器無用武之地!』

牆上屏幕——在舊淨水場飄揚的車臣國旗/警宮隊慌慌張張迎擊自後方出現的敵人/BVT大型軍用機體因為「來自地下的爆擊」失去了立足點、摔了個倒栽蔥。

慘烈至極的混戰——混亂的現場,友軍聯合攻擊自地下與背後同時現身的敵人/互相發射催淚彈/車輛因為自己人互射而遭殃,被火焰團團圍住。

截擊小隊在混沌支配了的現場穿梭——三道彩光接續飛入地下。

地上地下接連爆開的火焰——英勇承受敵人猛攻的戰術班。

海嘉——交錯的火光映照於藍眸,靜待「那個時刻」到來。

剛才傳送出去的文件,一件接一件獲准。

然後——在特殊條件下獲准進行「因應外交考慮的搜查」瞬間,迅速開啟線路,連繫負責現場指揮的通訊車,說:

「緊急指令,馬上派遣能立即出動的人優先進行某項任務。」

『是,長宮。』妮娜——毫無間斷地迅速響應。『請告知任務內容。』

海嘉用超越以往的自制力開口說道:

「立即逮捕CIA常務次長泰勒.卡登柏。」

第六號角「火、煙霧與硫黃災」

百萬城邦第十九行政區(Dobling)——地下下水道一角。

在混凝土洞窟中前進的一團——完全武裝的士兵群。

後面跟著遠距離操作型戰術用機器人——多腳型「步行者」×六架。

美軍歐洲司令部(EUCOM)D52特勤部隊——帶頭前進的泰勒=手上拿著細長的手電筒/循著一經照射牆上便會浮現的文字=「PRINCIP」前進。

最後來到一扇生鏽的門前,泰勒向著士兵努了努下巴。

士兵推開門扉——士兵們紛紛舉槍對準門後的空間。

寬闊的空間——作業設施。

原先是想建設成大型地下街,但防堵不了無法淨化的汙水惡臭,只好擱置。

到處都有設置好的照明器材/高價的計測機器/大型工具。

聳立在牆面上的巨蟹娛蚣——兩隻的腹部聯結=被組裝起來的鐵材圍起,活像是開挖到一半的巨大化石。

巨蟹娛蚣的背部——巨大球狀內爆裝置/加裝巨大的縱長甲殼。

其威容的正下方——燈光照射不到的黑暗深處,出現一名禿頭男人。

站在武器正下方的男人——禿頭/炯炯有神的綠眼/鷹勾鼻=理察.特拉克爾。

「歡迎來到發出歷史性一擊的紀念地,正義的士兵們。<666>完成了,同時<希拉的巨蟹>也成功改造成特殊發射型。」

「那麼,是該行動了。」泰勒——不管對方是誰,均不改其近乎不自然的自然態度。「不過,好像沒看到<收穫>的人?」

「我是這場交易的中介入。普林西普公司中介任何買賣。人因為願望而活,而給予實現其願望的契機,就稱之為中介。」

「那麼,我們想望的人造衛星偵察影像文件在何處?」

「不在這裡。<收穫>前往森林了。難得能獨佔<塔夫塔>放棄的拖車,別說是使用車上設備解讀偵察影像文件的密碼了,他們根本完全不會使用,只好拱手讓給治安組織。」

「我們會去接手。」

「你們正義的士兵方便出面嗎?」

「方便。就推說是<收穫>奪還的。我們為此特別準備了<收穫>愛用的軍用機體,是過去他們從小國的武器保管庫走私出來的。我們掌握了囊括西亞核融合設施的所有武器流向,但只有一個,疏於管理的重大武器是由我們親手證實其存在。連核子彈頭都礙難買賣的、該地域的危機狀況將因此而改善。」

「嗯、嗯,你們的使命感著實偉大。那麼,只要<收穫>將偵察影像文件的記憶裝置交給你們,你們就會按照交易將你們逮捕的人物與談妥的金額交給他們吧?」

「你在說什麼?」

泰勒——絲毫不像是嘲笑對方/打從心底發出不可思議的疑問。

「我們不會跟恐怖分子交易。我們已跟俄羅斯方面談定了。D52部隊的分隊也差不多要對這國家的治安組織扣押的『拖車』展開奇襲。」

「哦哦~」特拉克爾——佩服的表情。「你們打算殺害這國家的人奪取拖車?」「誰也不知道是我們做的,我國涉案的證據全會銷燬。『就算你死在這裡』,也是與<收穫>起內鬨所致。」

「哎呀呀。」微笑——像是在責難孩童的惡作劇。「交易破裂是難免,買賣不成仁義在嘛。但是……殺害重要的交易對象好嗎?你背後的『正義士兵們是否也真是這麼想』?」

泰勒——之前絕對不會失去泰然自若的身體、驚顫一下變得僵硬。

士兵們不知在何時,槍口不是指向鷹勾鼻男,而是泰勒。

「你們——」

「砰!」

小組長扣下手槍扳機的同時發出激烈的槍聲,泰勒應聲倒下。

臉向上身體朝後倒下的泰勒——呻吟=痛苦的聲音。

衣服底下是薄型防彈西裝/肋骨受創/呼吸困難/站不起來。

「我們從這個國家的事件得到了啟示,次長閣下。」

小組長明快地告知——繼續向對方表示敬意。

「過去,這國家武裝政變事件背後有部分軍人密謀的奧地利核子武裝計劃,確實存在。那正是『我們』給予王國的。『核子』會創造『國家』。」

泰勒——像是被這段話射成了蜂窩、渾身顫抖。「……你們瘋了嗎?」

「沒有沒有。」特拉克爾插嘴——笑咪咪的解說。「原本就沒有比軍人更容易抱有建國理念的人種了。你知道『現代啟示錄(ApocalypseNow)』吧?以在越南內地獨立建國的『美國大兵真人實事改編』的那部電影。還有英國近海、英國軍人擅自發表獨立宣言的公國也是。最初讓車臣獨立的,不就是某位俄羅斯空軍少將嗎?在這裡的士兵,均是從很早以前就抱有與偉大的獨立分子等同的意志。再沒有比這更棒的寧格美心喜反應了,這是與暴力偉大的調和。『武力建國乙,那正是格美心喜反應『對人類不可或缺』的證據之一。」

泰勒——說不出話/痛苦與驚愕使他直冒冷汗。

小組長說話了:「我們支持許多獨裁者與政黨建立了小國,又使更多小國崩壞。這回輪到我們自己執行本身的『天賦使命(ManifestDestiny)』了。」

特拉克爾不住點頭。「這是很深切的願望。給予實現願望的方法,就是中介。我就是為了像他們這樣的人,日夜不懈地工作。」

「我們實在不忍奪取你的性命,次長閣下。你對我們真的很好,幫我們報的受傷津貼比任何部隊都多。請務必贊同我們。我們想在非洲大陸樹立頭一個核武『和平國家』,奪取當地居民的鑽石礦山作為經濟支柱。核子(Nuke)與鑽石的結合,正是不折不拙的『核鑽王國(Nukedeer)』。」

「你呆子啊?」泰勒——身在要求最高智慧的職位卻發出欠缺知性的護罵。「快住手。你說要獨立?拜託這種恐怖分子做什麼。醒醒吧,笨蛋。」

「哎呀呀,次長閣下。『貴國本身』才真該醒一醒。」

「啊……?你說什麼……」

「普林西普公司不是隨時都在實現貴國的想望嗎?你的國家正在體現『真實的一角』。『戰爭是公共事業』的世界原理。武器的大量消耗正是美國經濟的骨駱,那樣的美國經濟才是世界經濟的中心。假如美國總統宣佈『今後用於戰爭的飛彈數減產一半』,以製造飛彈為經濟主軸的地區絕對會發生暴動。」

「區區軍火走私商也敢批判我國——」

「是『傑出的』軍火商。然後你的國家,會更加勝任真實的一角。也就是——你們『努力過了』。努力為世界帶來和平,努力持續提供最棒的商機與民主主義,努力『告訴世界各國』全球標準是最棒的。既然如此,為何還會受到全世界的憎恨?莫名其妙嘛,你們明明就是這麼『努力』!」

狂熱的尖銳嗓音——泰勒啞口無言。

「你們是正義的化身,因此答案只有一個,也就是『一定是與美國敵對的某種勢力在操作世界』、『讓各國轉而憎恨美國』。你們深信美國再多努力都會被化為烏有的『陰謀』實際存在,因此——我們才會中介起『真實的吶喊』,我們『提供陰謀是為了你們好』。如果不那麼做,你們秉持的陰謀論不就不存在了嗎?然後這個都市就會變成重要國際輿論的一角。因此我們為了貢獻真正的全球標準,日夜不停地創造陰謀。是神,讓渡給我們那樣的榮光。是你們與你們所創造的世界,賦予普林西普公司偉大的『天賦使命(ManifestDestiny)』。任何獵人均殺不掉、也逃不掉的、身為『世界之蠍』的使命。」

「閉嘴(Shutup)。」泰勒罵人的詞彙少得驚人。「你這笨蛋、人渣、腦筋不正常的男人。我才不信你能理解神的使命。」

「嗯。以前也有個少年說過類似的話,不過他罵的話感覺上比較有水平。」嘟噥——不置可否的繼續說。「神確實沒有給,在我而言是沒有。只是無條件讓渡。神乃是我的奴隸。」

特拉克爾掏出槍——小組長與士兵們悲傷地垂下眼簾。

「我要『謝謝你』。『謝謝你引發恐怖戰爭』。」

特拉克爾說完,扳下槍的擊錘。

但此時發生了兩件事,妨礙了子彈射進泰勒腦部。

特拉克爾頭上的犧腦體武器冷不防啟動——展開好幾只機臂/防止機槍走火的裝置喀沙喀沙作響解除了。

朝著無人的空間轟隆隆地進行掃射。

另一件事是——武器突然啟動使得鐵材崩落、士兵們慌忙散開的當兒,迅速閃避機槍掃射的「眼睛看不見的某個東西」翩然躍上牆壁的鐵管、化為金光閃閃的電漿塊、猶如無數螢火蟲般亂舞。

其中之一直朝特拉克爾飛去——但被犧腦體武器的機體擋住。

炸裂——金光一起發射高熱與火花。

犧腦體武器的機體受到衝擊而震盪/士兵們因為衝擊而倒下/正面受創的「步行者」被炸得支離破碎——僥倖逃過崩落鐵材與電漿兩劫的泰勒拚命地爬行。

微笑的特拉克爾,晃動著槍枝向後退到黑暗深處。

微弱的電子音——鐵管上=幽靈般半透明且閃爍不定的少女。

「震壓探測嗎……淨用些高檔設備。」

「似乎也感測得到電漿產生的電荷。」

「別急,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妳降低透化防壁的純度,不就是想看清那傢伙的面孔嗎?」

「是是是。那男人就在不遠處。快追上去轟爆他一隻或兩隻腳,看他還能逃到哪去。」

跳躍——像射出去的箭/少女拍動背上如水晶般無色透明的蝗蟲羽翅。

犧腦體武器發動機槍掃射,追逐入侵的「某個東西」——D52特勤部隊人人自危、閃避跳彈、想循原路出去時——

飛翔的彩光迅猛衝進了那個空間。

紫.青.黃——帶著激烈的戰意。

百萬城邦第二十二行政區(Donaustadt)——新開發地區=高速公路(Autobanhn)沿線的雅緻高樓區。

很大的辦公大樓——門牌上的公司名稱之一是<三冠保全(DreiKronen)/警衛保全>。

也負責該大樓的保全業務——海英茨開著土哥.塞澤爾的車子停進了地下停車場警衛用車位——與杜麟太郎一同進到警衛室。

室內——正在確認監視器畫面的三名保全反射性站起,伸向腰上的武器/兩人放開手——一人手仍放在上面,說:「海英茨先生(HerrHeinz),你之前上哪去了?」

「我父親在哪?」不耐地回問。

「為避開搜查,艾門萊希先生放出風聲說他要出席多項聚會,避難去了。」

依然沒放開武器的保全——杜兩手垂下,看著三人。

「幹嘛連我都沒透露?」

「艾門萊希先生會受到調查就是拜你之賜。<666>列車運送之際,鐵橋上獲救人質說出了你的名字。我們三冠保全也受到牽連、幹部正在拚命商討對策以躲避緝查。」

「沒收拾掉人質,責任在赤鹿不在我。真是,反正我父親要躲也只會躲在塔裡。目前那裡全一百四十樓都等同於是我家。」

「恕不奉告。」冷冷的——其它兩名不知何時挺直了腰桿。

「……理由呢?」海英茨——察覺到對方態度很不友善,壓低了音量。

「<666>『設計圖』剛才在電視上亮了相,我們看到了節目。」

「啊啊,網絡付費電視已經看得到啦。反正也沒人會信。」

「畫出那張『設計圖』的人已經處理掉了。」

「何必殺他呢?他的教育程度是不高,嗜好卻絕佳——」

「暗殺小組被憲兵追蹤,連帶也會危及<白盾(Weissehild)>底層組織的我們<純粹士兵(Linessoldat)>露餡。艾門萊希先生相當震怒。」

「不過是上個電視,有什麼好大驚小怪。好啦。我再跟父親道歉就是了——」

「艾門萊希先生交代,不准你靠近他。還有,他要我們轉告你,密碼鎖已經啟動了。雖然我們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話不能亂講!」突如其來的怒喝——三名保全直視著海英茨/杜輕輕搖晃身體,以極其自然的動作接近他們一步。

「我得馬上跟父親做確認。若是真的,得馬上阻止。」

「果然,你背叛了我們。」

「……啊?」

「艾門萊希先生懷疑你有意阻止計劃進行。他還說:『理察.特拉克爾全跟他說了。』你想對艾門萊希先生下某種藥物。」

海英茨整個人愣住——即使保全們拔出槍,他也是茫然呆立。「騙人……」

「在<白盾(Weissehild)>的名下,肅清你這個叛徒。」

「波嘰」乾澀的聲音響起。

準備開槍的保全人員手臂被杜輕輕抓住、「扭斷」的聲音。

苦悶的叫喊——手臂被折斷的保全配槍掉落/其餘兩人接續舉槍相向。

杜瘦削的身子進逼、將頑強的保全人員之一彈飛、摔倒/另外一人整個迴旋一大圈撞上地板——骨折.脫臼=兩個都痛得站不起來。

「杜先生……」

二話不說抓住茫然自失的海英茨手——從警衛室飛奔而出。

跑到車位時,海英茨終於回覆了神智/慌忙掏出車鑰/上車/發出尖銳的聲響、駛離辦公大樓——逃跑。

疾速行駛的海英茨——穿越多瑙河上的橋/進入形同中州的第二行政區(Leopoldstadt)忽右忽左拐進巷道、最後來到近多瑙運河的高樓區後巷,人煙罕至的堤防邊停車——搖搖晃晃地下車、靠在堤防上。

「混蛋……每個都是混蛋,把我要得團團轉。」海英茨——哭聲/背部顫抖。「特拉克爾叔叔背叛了我,我饒不了他,絕對饒不了他。」

杜慢慢走近,對著他的背影平靜說道。

「你也玩夠了吧,海英茨少爺。收手吧,現在正是最佳時機。」

「哪是最佳時機啊。」

轉過頭來的海英茨——失去假面表情的臉上滑落好幾行清淚。

「『我讓家父喝下了藥』,他才會起『寧格美心喜反應』。但我萬萬沒想到家父會做得那麼絕。再過幾小時,這座城市就會消失了。」

杜瞇細了眼。「……你說什麼?」

「密碼鎖。家父已經鍵入了。一旦<666>設置好,裝置就會啟動,沒有方法可制止。我料想他不會鍵入的。搬運<666>的下一棒是<白盾(Weissehild)>,誰也無法阻止。真是亂七八糟。核子彈是支配國家的御外侮武器。『難能可貴』的核子彈耶?直接用掉不是很白痴嗎?不如以核子彈為盾、做出各種強勢要求還比較划算。『就算核彈完成了』,『也絕不能拿來使用』然而……家父卻不這麼想。他打算讓核彈爆炸、消滅這座城市。」

百萬城邦第十九行政區(Dobling)——地下下水道一角。

『確認了犧腦體武器!立刻進行截擊!』

鳳——在廣大但不至於暢行無阻的空間裡精準飛翔=撤射(噠噠噠!)。

同樣不碰到牆壁、天花板與排水管、自在飛翔的乙+雛——與撤退的D52特勤部隊正好一前一後錯過/被「步行者」踩過發出哀號的泰勒設法站起身踉嗆逃離。

巨蟹娛蚣開展所有機臂=掃射——迅速閃避其彈幕的鳳=無線通訊。

『確認了泰勒次長與美軍部隊的行蹤。』

妮娜=明快地。『那個就交由戰術班處理,無論如何都要破壞犧腦體武器。』

『嗡嗡響個不停!』雛突然發出尖叫。『有黃色的在嗡嗡作響、而且響得很大聲!』

雛專程鑽過掃射彈雨,繞到犧腦體武器背後的空間——鳳+乙旋即因應=不問緣由即跟著炸彈魔迅速撤退。

角落的牆壁發出聲響、崩落——擬態成混凝土牆的小蟹群。

巨蟹跑向崩毀的牆壁——飛到另一邊的空間。

小蟹群取而代之大舉湧來——雛二話不說展翅飛翔=追逐巨蟹。

鳳+乙也迅速跟在雛身後。

飛越猶如波浪的小蟹群上頭、出了崩毀牆壁的對面。小蟹群一齊炸裂——整個空間充滿光輝,像是冶煉高爐般噴出爆壓與灼熱。

千鈞一髮成功閃避——背後遭受爆炸氣流的追擊,三道彩光也沒有失速墜落。飛出漆黑的地下運河、追擊撥開汙水拚命逃竄的巨蟹——乙打前鋒。

「讓老孃的心怦怦跳!」顛覆飛行概念的連續S字飛行——在恐怖又狹窄的空間內閃避彈冪十一秒多即觸敵=立即攻擊——揚起灼刃(HeatBlade)一舉砍斷數只腳。

聯結的腹部傾斜、重心不穩的巨蟹——擦撞牆壁=揚起火花拚命逃走。

分歧的水流——一面切削牆面一面忽左忽右地拐道/紫色彩光暫時離開。

一行水灌入斜坡——巨蟹逆流而上、遊向上一層樓。

解除腹部的聯結——骨架展開=小蟹群竄出/散佈空中。

乙——在被炸彈雨打到前,以超越常識的迅速大回轉。『雛!!』

「不要欺負在下!」以Z字飛行衝進空中飛舞的小蟹群當中、輕輕伸手抓住其中一隻——化為工作機械的雛/雙手以媲美魔術方塊世界冠軍的動作進行高速分解。

小蟹三兩下被拆解得體無完膚——拉出一條管線以操控爆炸。

「喝!」回頭朝背後一扔——剩餘的小蟹群一起跳向那個。

然而小蟹群一隻也沒爆炸,而是一隻接一隻重疊,疊成了巨大球狀體。

渾身髒汙、加速爬上斜坡的巨蟹——依然不敵乙的空襲速度、就在灼刃自背後掃過後腳的那一刻。

磅!自巨蟹尾巴延續到背部的裝甲彈開、柔和的光輝漫舞。

乙——將眼前飛來的裝甲砍成二半/突然出現的光輝讓她瞪大了眼睛。

<羽翅(Feder)>——巨蟹背部出現了閃耀著真珠色澤的四片羽翅、以及四片輔助羽翅。

宛如蟬的脫殼——一轉眼羽翅開展完畢=猶如撕裂黑暗的振翅。

巨蟹翩然飛天——驚愕得瞠目結舌的乙+雛。

勉強追擊——乙瞄準目標切開後腳/雛放射盛大的火炎。

即使失去了腳,卻已經無所謂地飛走——羽翅相當耐熱/撥開火焰。

『它飛走了!敵人飛走了!鳳!』『嗡嗡作響、不斷嗡嗡作響~!』

『兩位小姐,快躲開本小姐的射擊方位!之後的事交給我!』

鳳——埋伏=先行繞到斜坡前方。

振翅欲從陰暗的地下飛到外界的巨蟹——鳳無法自制地「渾身顫慄」。

犧腦體武器本身「有可能就是核子彈頭」——背部搭載的球狀「內爆裝置」=是為了讓鈽元素精準地「反應於一點上」。

羽翅——將重達一噸的彈頭,朝最具爆炸效果的地上數百公尺處發射的裝置。

腦中猛然閃現——貢獻大腦的青年聲音=「我就是想看妳這樣的表情。」

毅然決然——閃動悲痛光芒的深紫色眼眸/眉頭深鎖。

舉起機槍/擊發準備/瞄準——吶喊:「本小姐來伺候你了——!」

以最高速度釋放的灼熱洪水(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巨蟹顏面半毀(噠噠噠噠噠噠噠噠!)╱機臂連接折斷彈飛(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被撕裂的真珠色羽翅(噠噠噠噠噠噠噠噠!)——珠光宛如淚滴般飛舞(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背部進入射擊角度(噠噠噠噠噠噠噠噠!)——球狀裝置凹陷(噠噠噠噠噠噠噠噠!)╱歪斜(噠噠!)╱洞開(噠噠!)。

子彈清空——邊燃燒邊迴轉的彈鼓/自動裝填新的。

瞄準——替代失去的言語,改以行動訴求、奮不顧身的人。

掃射(噠噠!)——羽翅支離粉碎、散落四周。

崩毀——鋼鐵機體撞上斜坡——粉身碎骨。

球狀裝置從背上脫落,一面撞壁一面墜入黑暗。

斷臂彈到鳳身旁,周圍四散的碎片已看不出原形為何。

青年被擊碎的意念——忽然間,她想到「那東西」還未確認。

摘除的大腦——立刻探測周遭。

破碎四散的零件裡頭,位於頭部與背部之間的「那東西」與左右腳部還未失去聯結。

傻眼——頓時展開掃射=那東西挨著灼熱的雨勢,腳部帶著部分身體快步跑上斜坡,撲進另一條水路、潛行於臭氣沖天汙水中。

慌忙追趕——朝水路盡情掃射。

子彈的迴音——探測受到阻礙、暫時中止掃射。

循著漆黑一行水逃走不知去向的「物體」,連片碎片都沒看到。

下方——摔落的球狀裝置。

在空中飛行的雛將「嗡嗡作響」的那個,輕輕踢離軌道發出叩登一聲——掉落在混凝土通地道上,有如小丑降落其上。

玻璃般透明的眼珠直盯著那個瞧——手伸進龜裂的狹縫。

乙悄然降落在她身旁。「雛妳這笨蛋,很危險唄!那個會有核能外洩耶。」

「沒有。」

雛搖搖頭——一屁股在球狀裝置坐下、拳頭敲得鏗鏗作響。

「這個沒有,裡面沒有放黃色很大很大的那個。」

形同「人生汙點」字面所示,臭氣沖天的混凝土洞窟中,拿著手電筒蹣跚前進的泰勒.卡登柏次長——耐不住因槍擊碎裂的肋骨痛楚而停下腳步,輕輕呼吸以減輕肺部的痛苦,忽然看到了左拳。

帶有香味的OK繃——獅子座符號。經過快一天的時間,葡萄香味已蕩然無存——就在他撕下已被臭氣薰染的那個,丟棄在身邊流動的汙水時。

照明——前後均有目眩的燈光照射、一瞬間睜不開眼。

仲長的機臂——牢牢被抓住的身體,再度感受到胸部的痛楚。

軍用機體=御影的聲音。『你受傷了嗎,次長閣下?其實我的腳也痛得要命。同是天涯淪落人,你就行行好,乖乖讓我帶你出去吧。』

地上——MSS通訊車=被友方的流彈波及、外壁有好幾處損傷。

周邊的混亂緩緩有收尾的跡象——治安組織意圖再次圍剿建築物。

握住通訊麥克風的妮娜。「逮捕了泰勒次長,接著將針對特勤部隊的行動偵訊他。截擊小隊,立刻歸隊,調查就交給專家。關於『消失』的大腦,我會請分析班與巴洛神父判斷是否有其它犧腦體武器出現的可能——」

手機響起——迅速用左手從懷裡掏出=沒看過的電話號碼。

「哪位?」

『晚安(GutenAbend)。不對。應該是早安(Morgen)了吧?』可怕的口音——妮娜眼睛睜大。

「杜先生(MORISAN)……!?你在哪裡?」

『我在多瑙運河的休特爾大道(Schuttelstrasse)附近。突然消失真是抱歉。臨時要請你們幫兩個忙,一個是找到今村教授、帶他到安全的處所。另外一個是,根據人在這的海英茨少爺所說,核子彈就要爆炸——』

砰!

突然傳來巨響——槍聲=妮娜的耳朵頓時離開手機/慌亂尖叫。「杜先生(MORISAN)!?」

『可惡……壞掉了……』

雜音——通話斷斷續續。妮娜朝通訊麥克風大吼:「分析班!優先找出剛才打到我手機的人、以及今村教授的位置。搜查官小隊迅速趕往修特爾大道(Schuttelstrasse)。杜先生(MORISAN)與通緝中的海英茨.艾門萊希一起,有可能遭受到槍擊。那兩人都是這起事件的重要證人。快點找到他們!」

通訊官聲音倏地響起。「分析班報告!敵人發出了新的訊息!」

妮娜——倒抽一口氣/忿怒瞪著屏幕/不容分辯的恐怖充斥車內。

「第六位天使吹響了號角。」

「……情況已不容猶豫。全體緊急集合。立刻重整態勢、動員全體人員追查核子彈下落。這座城市是否會連同我們灰飛煙滅、現在正是生死關頭。」

陰暗的地下道一角——少女悄然現身。

披著夾克、只有右手穿過袖子,背上透明的羽翼露出、攏起蓬亂的髮絲,表情喜孜孜的、凝視著站在黑暗中的男人。

「我們找你找得好苦,理察.特拉克爾。我跟螢一心一意只想著你。一直——想著如何讓你嚐到地獄般的苦楚。」

生氣勃勃的綠眼——鷹勾鼻下紅豔豔的唇像新月一般兩端上揚。

「本該是我們尖兵的特甲兒童,竟然會變成如此特殊規格的存在,在我的人生當中也算是相當驚人的事了。只要妳們擁有正常的機能,我不用從各地『進口』武裝勢力,就得以向都市進軍了。」

少女舉起左手——金光閃爍/發出與少女截然不同的聲音。

「人格改變程序真正的目的,並不是藉由消除恐懼而磨滅感情,而是『消除』特甲兒童的『記憶』。消除我們的記憶,相對是想灌入某種東西吧?」

「那就是跟我一樣,與『真實』合而為一的方法呀,皇.安潔拉.華爾、螢.海倫.特勞貝爾——門德爾博士發掘的災難之子。普林西普公司帶給人們的真實,似乎也在妳們心中根深蒂固了。」

少女左手亮度一提高,周圍漆黑的空間便湧現金色光群。

「好久好久,沒想起如此不愉快的感覺了。」

金光數量陸續增加——像是螢火蟲般飛舞在半空、朝男人群眾而去。

「哈哈,螢生氣了。」少女——喜孜孜得幾近淒厲。「沒人阻止得了。」

閃光——伴隨著像是空氣扭曲的「磅!」轟能巨響,四周化為灼熱地獄。

火炎的軌跡像是無數條蛇在扭動一般——男人的身影逐漸熔化。

少女迅速接近——拍動透明的彩翼/探測——毫無反應。

咂嘴——腳下是熔化崩毀的光學防壁液晶纖維/四周是燒得焦黑的擾亂裝置。

「我們探測到的是光學替身,又被擺了一道。這麼高檔的東西竟然用完就丟。光逃脫就花了五十萬歐元,真是混帳。」

「他會用這種方式絆住我們,就表示人還在附近。快追,皇。」

「知道囉。狠狠發洩了一次,/心情舒爽多了吧?妳先充電讓頭腦冷靜一下。我要想想如何扭斷那男人的雙腳卻不讓他死掉,一起思考怎麼做吧。」

少女衝出火炎漩渦,眼睛閃動著光芒朝黑暗深處飛撲而去。

百萬城邦第三十五行政區(Sigmund)——MSS總部大樓八樓=長官室。

牆上屏幕——在舊第二淨水場上空盤旋的軍方直升機/陸續現身的軍用卡車/用擴音器發出通告:『這裡是第一次駐紮部隊。七分隊。根據政府判斷,由我們接收BVT直屬的部隊指揮權。即刻解除武裝、聽候我們指揮——』

「政府假定敵人已完成核子彈頭,命軍方出動了。」海嘉——眼睛直盯著屏幕上的現場畫面。「原本還有不到一個鐘頭的猶豫期,以人員受傷、搜查檔案統籌等理由閃避武裝解除指令。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絕不能在此時休兵。明白了嗎,妮娜?」

『是,長官。』免持聽筒通話=妮娜的果敢應答。『泰勒次長已被帶進車內,我們這就駛離現場。』

「就那麼做。讓他與我透過屏幕對談。」

『是。』立即響應——映照在桌上屏幕之一的泰勒=臉因為痛苦皺成一團/雙手銬著手銬。『你們這是在幹嘛——』

「復活的死者名叫『鱷魚』,也就是羅曼夫.西科爾斯基。他『仍然活著』、被你率領的D52特勤部隊所拘禁,沒錯吧?」

泰勒——努力面不改色/反而增加了痛苦,冷汗不斷冒出。

「他正是最後審判上理當受審的『復活的死者暨證人』。你指示D52部隊演出羅曼夫.西科爾斯基的『詐死戲碼』,再狙擊今村蓉子殺人滅口。此外,你們正是為了守護苦艾之火而被追殺的蠍子之名=普林西普公司。你們為了想得到原子爐衛星搭載的『東西』而與<收穫>進行的交易,有鑑於外交考慮,我們會設下情報管制。請放心配合現場指揮宮偵訊,次長閣下。」

泰勒的表情變得呆滯——空洞的聲音。『我們只是想執行正義,為了取得藏在衛星上『另一顆核彈』的資料。但是……士兵背叛了我。』

「D52部隊現在在哪裡?」

『……特遣分隊去奪取拖車了。』喃喃自語似的。『主力部隊已前去交易處所……準備秋滅<收穫>。羅曼夫也在那裡。』

畫面一旁的妮娜——充滿戰意的眼神。『長官,請下指示。』

海嘉——微笑消失/發出冷冽的號令。

「部隊兵分三路,立刻進入第二狀態。一(eins)、確保杜麟太郎與海英茨.艾門萊希的安全,他們握有核子彈頭移送地的線索。二(zwei)、保護拖車以及正在分析的人員,找到D52特遣分隊先下手為強。三(drei)、在車內對泰勒次長進行偵訊,理清另一顆核彈的存在,截擊D52主力部隊。完成汙些事項後,全隊集合截擊移送核子彈頭的第七集團。我所能爭取到的,只有軍方徹底奪走我七指揮權前不到一個鐘頭的時間。這是本起事件贏得勝利的最後機會。都瞭解嗎?」『瞭解(ja)!』

全體隊員回答/立即因應/離開通訊。

站起身來的海嘉——操作PDA=確認隨時都能聯絡上每支部隊。

接著打開抽屜、拿起自動手槍。

然後,凝視著訊息。

為粉碎了偽聖盃的騎士,獻上誠摯的祝福。

至今仍有許多人在詢問,什麼樣的火能將世界焚燒殆盡?

答案很明顯,就是王國的到來。

還不明白誰是那把火的下僕嗎?

帶著火迎接王國的人不可原諒。

無須口頭響應我這個問題,妳以行動表示即可。

我遲早會知道,妳是否找到了正確解答。

我在這個地方,還是可以收看新聞報導。

期望未來又有與妳交談的機會。

行前,子彈儘量多準備一點。

卡爾.克勞思

海嘉照著他最後的忠告,將子彈裝填得滿滿的彈匣敲進手槍。

拉動滑套上膛——收進薄煎餅型槍套裡/脫下上衣裝置在腋下。

再度穿回上衣,收起PDA、將彈匣放進三個口袋裡,離開長官室。

百萬城邦第三十一行政區(ReichLiesing)——維也納森林西南部。

遠離幹道的偏遠角落——昔日是石膏開採場的觀光名勝,大戰期間是製造納粹戰鬥機秘密工廠的世克洛特(Seegrotte)地底湖以西一公里外。

被森林與小河所環繞、小規模的葡萄酒工廠——其斷垣殘壁。

燒燬的辦公室/坑坑疤疤的工廠牆壁/血痕到處可見/接連被抬出來的遺體。

根據情報,<收穫>跟憲兵及外國的特務機關進行了慘烈的槍戰。後來在廠地的倉庫內,發現奇蹟似的一個彈痕都沒有的拖車。

其內部擁有的高檔設備——讓MSS通訊車當場成了廉價品。

堆得密密麻麻的計算機儀器/通訊機器/實驗裝置/虛擬裝置。

輔佐巴洛神父的冬真——與MSS分析官/憲兵隊的專家群/各機關的科學鑑識人員們,忙著調查拖車內部=分析。

中央的桌子放置著某種模型。

宛如DNA的螺旋結構——中心吊了個滑輪=刻有紅色數字<666>。

分析人員全都一臉拚命相——敵人訊息已傳到「第六」。最初的訊息是「七位天使」,很明顯樹數計時已來到最後。

巴洛神父——緊盯著PDA的畫面進行分析。「報告指出,遭到破壞的犧腦體武器確實搭載了內爆型彈頭,甚至加裝了飛行設備。如果那是陷阱,難道是他們另有其它爆炸手段?分析到的犧腦體武器就只有那麼一個……」

冬真——不禁插嘴。「不是球體那個嗎?」

「不是……除了完全內爆型之外找不到別的。要如何給予讓原料鈽元素瞬間反應的衝擊?又要如何讓它在離地數百公尺處定位……」

來電聲響起——憲兵隊專門搜查官/對著手機訝異回問。

「啊……?『微波爐』?」

冬真不禁轉過頭去——一直看著搜查官一臉狐疑地合上手機。

「關於那個上完電視即遭到殺害的『設計圖』男人,循線追查到三冠保全那起案子,敝隊得到了新情報。『<666>一旦收納進微波爐內,會發生驚人的火嘯』……就是這樣。」

困惑的搜查官——困惑的其它人員——睜大眼睛的冬真。「微波爐!」

在場全體人員均看向冬真——冬真連忙看向巴洛神父。

「那……那個請借我一下,神父先生。」

搶過PDA——電子面板展開=畫面頓時變成幾倍大。

將檔案撥到一旁——上網/搜尋/命中——急忙尋找。

「找到了!」發現=電視節目——付費頻道=急急忙忙想登錄時,MSS的搜查權限自動通關,可以實時閱覽,嚇了一跳。乙在教堂接二連三下載電視節目——看樣子都不用付錢。

「……你在找什麼?」巴洛神父終於開口詢問。

檔案播放——與現場氣氛不符的節目輕快的主題曲/熱鬧的笑聲/藝人們叫喊:『開運!精神、鑑定團——!!』

大家都愣住——冬真=漲紅著臉,連忙降低音量。

「那是?」巴洛神父——看到譁眾取寵的節目名稱,微微皺眉。

「海英茨跟我提過。有個男人『畫了張設計圖』——」

忽然間,那個男作業員出現在畫面上——冬真在他打開像小朋友亂畫的設計圖時按下暫停=放大影像。

走到桌子旁——舉起PDA的影像——比對螺旋結構的模型。

海英茨命那個男作業員最後寫下的數字——<666>。

衝擊跟著理解同時造訪全場——冬真的聲音顫抖。「……這就是『微波爐』。如果是藉由分子震動用於熱與衝擊的內爆裝置,擊發裝置就不需要配置複雜的球形結構,只要在一定的範、圍內確實產生能量也可以擊發吧?」

「不……」巴洛神父——與其它專家同樣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要產生足以讓核子爆炸的能量,要有足夠的重量。不是輕易就能發射上去的東西。」

「不用『發射上去』,『只要將<66>定位到高空數百公尺處即可』.」聽到冬真的話,大家臉色全變了——冬真腦中搜尋著可以讓大家更進一步瞭解的詞彙。「海英茨跟我說,他參與了『微波爐』的製造。雖然到頭來他並沒有讓我看,但一時興起下帶我參觀了『塔內』。畫這張『設計圖』的人就是『在塔內的施工人員』。」

「塔內……?」巴洛神父覆誦。每個人都屏氣凝神——看著模型/看著冬真高舉的PDA畫面/人人的眼裡都閃動著理解的光芒。

冬真繼續說:「……就是『巨塔』。如果微波爐存在於那個結構體內部,就不難理解海英茨的態度了。那座<維也納塔>既是能讓核子彈頭升上數百公尺高空的發射裝置,也是『核子武器』。」

誰也沒有說話——無法對冬真明白說出是對是錯。

全體人員迅速撥打手機/操作PDA/終端機——專家全體一起檢證關乎核子彈頭全新的分析,以告知各個部門。

巴洛神父將手放在冬真肩上——眼裡的感慨萬千否言可喻/接過PDA開始操作,好告知分析班。

冬真——沒想到自己一番話會引發這麼多人馬一起出動。

我也挺厲害的嘛——冬真的觀感。

不久烏雲密佈——大家對著手上拿的通訊機器猛皺眉。

「……連不上線。」巴洛神父——看了看MSS設定好的終端機。「真奇怪。」

憲兵的搜查官說:「不行,所有得透過終端機的通訊都發生了故障。」

巴洛神父猛然抬起頭來。「是電子擾亂武器產生的通訊阻礙——」

突然間,砰!砰!砰!乾乾的槍聲自酒場腹地某處響起。緊接著停在倉庫入口處的裝甲巡邏警車起火燃燒、警戒的隊員倒在地上。

在烈焰中疾奔的機械獵犬——在有著六隻腳的遠距離遙控型機器人「步行者」其重型火力猛烈攻擊下,防禦倉庫的車一輛不剩全遭破壞。

第七號角「看,獸印是666」

百萬城邦第二十八行政區(Reinprecht)——疾速行駛的MSS通訊車/帶傷指揮的御影+回到前線的日向+戰術班成員操控的軍用機體八架。

通訊車——坐在待命室的泰勒=神情木然/宛如考績直線滑落的男人/即便如此,還是露出像是從以前就這樣的自然態度=不改其作風。

眼睛攫住他不放的妮娜+鳳——全隊隊員利用車輛直播視訊觀看偵訊。

泰勒娓娓道來:「<火星之敵l140號>是最新型的軍事偵察衛星,同時也是建構外太空基地的發電機組、以及情報檔案庫。我們掌握到那顆『火星之敵1140號』內部藏有被稱為『蠍巢』的暗號化影像文件,美國戰略軍司令部立即採取了行動。戰略軍的目的有二,監視全世界的核武與外層空間開發。『火星之敵1140號』在兩者上皆佔有重要地位,無論如何都要看到成果。」

『美國還真是無時無刻不在緬懷冷戰時期。』冷不防丟來的一句揶揄——御影。

「我們不是要重現冷戰。俄羅斯背後有中國在撐腰。這是為了次世代著想的戰略。」

『所以你們才稱中國加速開發能源為「蒙古來襲」,呼籲各國嚴加戒備?』御影——從容不迫的語調/銳如鉤爪的譏諷。『日本也對中國警戒網貢獻了不少。為了避免警戒網出現漏洞,才遲遲不肯認定日本人是難民,任憑好幾萬人曝露在大量輻射下?』

「御影!」妮娜制止——催促泰勒說下去。「『蠍巢』是什麼?」

「是我們稱之為『被遺忘時核武(Missingnuke)』的東西……襲捲舊蘇聯的政治變動,連同發射基地被深埋地下、遭人遺忘的核子彈。」

仔細聆聽偵訊的鳳——皺起眉頭的妮娜。「『忘了』的核子彈?」

「表面上是遵守削減核武兵力的協議,假裝解體,實則保存起來作為秘密武器。之後蘇聯政權崩壞,相關人員一一被剷除,該核彈的位置便成了謎。這是因為主掌軍事與防諜機關的人一一投效於地下社會,追查相當困難。」

「那你們怎麼知道那個藏在『火星之敵1140號』上?」

「幾年前,與<收穫>有掛勾的前掌權者,試著以『蠍巢』的存在要挾政府就範。那位人物是唯一知道『蠍巢』正確位置的人士,但不久就從這世上消失了。根據那位人物提供的情報,『火星之敵1140號』曾拍到『蠍巢』的正確位置。<收穫>就是想得到那個影像文件。」

「說明一下你提供假情報給我們的理由。」妮娜——冷冷地。「你謊稱拖車是<收穫>所持有,別怪我們懷疑你們也有份。」

「……是的。」泰勒——死心望著虛空/基於偵訊內容在外交考慮下「情報管制」的前提,放棄了守密的責任。「我們負責侵入『火星之敵1140號』電子系統,這也是外層空間戰略上重要的實驗。像中國早已反覆進行破壞人造衛星群的破壞實驗。實驗著眼於運用電子手段掌控衛星、奪取內部機密檔案。當時,我們選定了<塔夫塔>作為傀儡。那群人雖以販賣非法的科學技術營生,但不像是有危險性的存在。直到入手了那台普林西普公司制的拖車……」

「<塔夫塔>就開始暴衝了?」

「與那群人接洽的本分局人員身分被識破,戰術程序也被黑客奪走,最後還強行以電子手法入侵『火星之敵l140號』。俄羅斯也無法防堵其入侵,知道『蠍巢』一事的俄羅斯總理因此決定讓衛星墜落。」

「決定……?」妮娜——非常不悅。「故意挑在我國墜落?」

「當然他們也打算讓衛星落在俄羅斯境內,我們也是如此『建議』,只有這個方法可以避免恐怖分子電子入侵。但是反倒正中了<塔夫塔>……其幕後的<收穫>與普林西普公司下懷。一開始墜落,他們便動手操弄衛星軌道、使其落在這個國家。衛星墜落全然不是我們實驗的本意。我們涉案的事一旦曝光,勢必會遭受全世界責難。」

這是當然——之類的氣氛在車內瀰漫/妮娜說:「所以你們就將罪名全推到<塔夫塔>頭上,沒將你們乾的好事告知俄羅斯那邊?」

「最終的協議,是彼此互通有無到一個程度即可,這全是為了殲滅<塔夫塔>與<收穫>。但半路殺出個<沙漠勁旅>。該集團是我們偽裝成恐怖主義者的影子集團,結果他們卻倒戈投效普林西普。不……應該說是不知何時化為普林西普公司出資的傭兵集團。」

「運用原子爐製造核子彈頭的技術,也是你們提供的?」

「不是,應該不是。其實我也不可能得知全部的戰術計劃。我們是有智囊團天天在想各式各樣的戰術以備不時之需,查一查……可能會有吧。」

『貴國真有如潘多拉的盒子。』御影揶揄。

泰勒當作沒聽見,繼續說:「不管怎樣,利用原子爐製造核武是誰都意想不到的。我們趕緊跟俄羅斯方面協商,決議由我們出面跟<收穫>買下偵察影像文件,攜手將那群人連同<塔夫塔>一網打盡。」

妮娜——詫異。「俄羅斯怎會同意把影像文件讓給你們?」

「他們選擇了比回收檔案更符合現實的方法,也就是『引起紛爭』.在可能埋藏了核子彈的地域策動偽裝成恐怖行動的紛爭,再以此為藉口進軍。我們默認這種事,以加強對俄羅斯的影響力。由於日本已形同廢國,勢必得儘快築起防波堤、牽制中國脫軌般無限制地增強軍備與開發。在這次事件裡,俄羅斯負責的就是築起管道。就核武與太空戰以及國際外交上的秩序而言,這場作戰是必需的。為了世界的秩序與正義——」

「磅!」驚人聲響打斷了他。鳳以手掌拍擊待命室牆壁——牆面凹陷。

「一味以貴國的方便為出發點硬要人家配合,算什麼秩序?間接害我們居住的城市淪為戰場,又叫作哪門子的正義?」

泰勒——舉起左手/袖口的四文字——永遠的暗號=「MA—DE」。

「妳以為什麼樣的行為才叫作正義?擁有強大火力的妳,想必——」

「本小姐的正義權限只有一丁點,是針對這座城市所設限的行為做出的因應。大部分均是正義來不及解救的工作。」

御影——目瞪口呆地附和。『雖說我們的存在不過是守護市民生活與財產的手段之一,然而對你們而言,世界才是你們的財產?』

「世界經濟的中心是美國。」泰勒——一副理所當然。「對抗世界矛盾的唯一方法,就是絕對的正義。即使得伴隨必要之惡——」

「所謂絕對的正義,並不是不承認矛盾,而是帶著許多矛盾努力跨越,才是正義不是嗎?」

「『我就是帶著那樣的矛盾一路走』。信但是稍早在地下道,那個男人、那個邪惡的化身跟我說陰謀對這世界是『必需』的,我居然無法反駁。因為,『他說得對極了』。」

泰勒說得很認真——妮娜與鳳都聽得直蹙眉頭。

「我現在受到很大的打擊,你們是無法理解的。一想到那樣的男人『還比你們好溝通』,我就好沮喪。」

泰勒垂頭喪氣——在最後的最後,鳳忽然看見了對方內心的素顏。

他想成為唯我獨尊、巨大得離譜的單行道路標一部分,然而,他終究只是格外鍾愛單純的事實、認真得近乎悲哀的單細胞生物。

百萬城邦第二行政區(Leopoldstadt)——夾在多瑙運河與多瑙河之間的中州。

多瑙運河沿岸/巨大垃圾焚化爐/遠處可見的普拉特摩天輪——離滿載油罐的貨物列車爆炸燃燒的鐵橋二公里處。

棄車逃逸——穿梭在髒亂不堪的混居大樓之間,海英茨躲在人煙罕至的堤防遮蔽處搖搖晃晃地蹲下。「可惡、可惡!為了那種芝麻小事……可惡可惡!居然要殺我、消滅我。可惡!」

「……還是沒動靜。」調弄著海英茨手機的杜麟太郎——屏幕龜裂。為了閃躲突來的襲粵,拉著海英茨趴下、衝進大樓陰影處,結果手機壞得很徹底一一物歸原主。「算了算了。為什麼那群人會知道我們在哪呢?」

「……是因為你在講手機,自然能鎖定通話位置。」海英茨——頭依然低垂。

「不要再沮喪下去了,振作起來,少爺。」

「家父想殺我。」抬起臉來——被自己操弄的對象報復,心頭的震撼化為哭臉表露無遺。「殺了那個老怪物,杜先生。你當初不該救他的,你救了他卻害了我,害我生為只會受人利用的蠢東西。」

深深嘆息——彎下身。「你若願意保密,我就告訴你。」

吸吸鼻。「……什麼事?」

「少爺的父親曾經想當歐盟議員吧。其實那個人以前就是那種個性,不是不良於行後才變成那樣。」

海英茨——一副「那又如何」的表情。

「要是那個人當上議員,我們外來移民肯定會受到排擠。許多人都認為唯有做掉他一途,『我』也是那些人之一。」

呆愣的海英茨——目不轉睛直看著對方。「你『曾想暗殺』家父?」

「但是,我怎麼也下不了手。我背叛了當時一起行動的所有人,大家都當場死亡,只有苟且偷生的我活下來。不過……也多虧如此,那個人才會對我跟其它日本人十分禮遇。」

「你下不了手?謠傳你曾經殺了自己國家大臣,果真是謠言?」

「『那倒是真的』,不是謠傳,少爺。」

杜的神情變得肅穆——海英茨瞬間打了個哆嗦,渾身僵硬。

「當時的情況不一樣。我們為了存活,確實已絕望到殺國亦在所不惜的程度了。我們跟<收穫>買船,載著七千人逃亡,結果卻全體凍死在港口。可是真正的絕望,是在我得知了日本會與俄羅斯達成封鎖港口的協議,乃是『美國老大哥的意見』。原來那不是日本本國的意思,為了看大國的臉色卻殺了本國的國民,所以我才痛下殺手。」

讓海英茨說不出話的冷酷表情——忽然間,又露出溫和的笑容。

「艾門萊希先生最起碼是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他想要讓這個國家變得更好。固然他對外國人的歧視嚴重得嚇人,但我知道其實他是覺得這個國家已經太過飽和了,不能再接受外來移民,否則就會有不知置身在何國的感覺。話又說回來,這種想法很危險,不免會產生類似希特勒的想法。但是等到國家整頓好,有了餘力,又會開始接受新移民。國家就是那樣、重複不斷循環的存在。」

海英茨不發一語——杜溫柔地說:

「振作起來,你必須阻止你父親。」

緩緩站起身——潸然淚下望著杜。「你要是我父親,那該有多好。」

杜笑了。忽然頭頂上傳來軍方直升機「吧答吧答」響的盤旋聲——軍用卡車駛進馬路。被溼氣與車輛廢氣弄得有點髒髒的大樓一角,一群士兵現身。

約莫二十名的部隊=完全武裝——杜聳聳肩。「軍隊登場了。」

帶頭的士兵盤問:「你們在這做什麼?」

「碰上了點小麻煩——」

杜正要朝士兵們走近,海英茨抓住他的手腕。

表情驚恐的海英茨——直盯著士兵軍服領口上,象徵白色盾的小小徽章。

「<白盾(Weissehild)>……」

帶頭的軍人看了海英茨一眼。「沒錯。是海英茨.艾門萊希。」

杜迅速抓起海英茨的身子,輕輕扔向堤防另一邊的斜坡。被扔出去的海英茨摔落在第一擋水牆的基座上。

震天價響的一連串槍聲消除了海英茨不成聲的叫喊。

百萬城邦第三十一行政區(ReichLiesing)——維也納森林西南部=遭到破壞的葡萄酒廠。

朝著倉庫毫不容情地交叉發射炮火——自動步槍一同射擊/跳彈四竄。

驚聲四起。「偷襲的是哪個集團?」「來了!」「擋不住!」

冬真/巴洛神父/分析官/鑑識人員只得統統趴下躲在拖車裡頭。

好幾發子彈貫穿拖車車壁——擊碎了桌上的模型。

巴洛神父展臂護住冬真的背/冬真——發出慘叫=不成聲的叫喊。

突然倉庫入口處發生了可怕的大爆炸,被轟進來的機械獵犬撞破了拖車車窗。

完全停止運作——巴洛神父瞠目。「……美製『步行者』?」

接著又產生爆炎——士兵/機械獵犬接連被轟飛。

在快速蔓延的火勢中婉蜒飛行——黃色彩光。

聽到耳熟的聲音,冬真倏地睜開眼睛/停止了慘叫。

「不要欺負在下!不要欺負在下!不要欺負在下!」

炸彈魔的吶喊——悅耳無比的危險天使賀詞。

百萬城邦第二十八行政區(Reinprecht)——以接待觀光客為主的民宿。

戰術班軍用機體一路挺進初次遇到D52特勤部隊的地點——帶頭的御影=態度從容。『兜了一大圈又繞回原點。竟然就躲在爆破現場的咫尺之間,真的超大膽。』

後頭跟上的通訊車——妮娜下令:「透過『蒼蠅(Fliege)』確認是羅曼夫.西科爾斯基沒錯。他人在二樓。毗鄰的倉庫有機器運轉聲。嚴加戒備電子干擾裝置——一發現立刻破壞。」

從通訊車後座車門探出身子的鳳——朝空中伸出手。「傳送開封。」

瞬間機甲化——紫色彩光握緊機槍飛翔。

妮娜的無線通訊。『藉由泰勒次長的「協助」,那群人的美軍資格已失效。不算是任何一國的軍隊,只是違法武裝的犯罪集團。執行截擊。』

發現有機體接近,士兵們從屋內衝出——散開=發射火箭彈。

御影的機體及時閃避——後續的機體分朝左右散開。

路面發出爆炎——戰術班展開對民宿的包圍行動/敵人啟動電子干擾裝置發出通訊阻礙,放出有違「步行者」之名疾速狂奔的機械獵犬。

通訊車分析機械獵犬的操作狀態/重設通訊碼=使干擾裝置無效。

從上空垂直降落的鳳——英勇掃射=破壞助跑躍起的「步行者」。

士兵紛紛祭出強大火力迎戰——軍用機體發射鎮暴用催淚瓦斯/推倒林木移動=發射槍火掃射伏兵。

堅守崗位的士兵們——從窗口發射火箭筒、轟爆一架軍用機體的車輪——用腳站立時,被鋼索彈纏繞住。

『不愧是世界第一的軍隊,有夠難纏。』從容不迫的御影——日向低吼:『從背後突襲。』

日向的機體在森林中移動——朝搭載了電子干擾裝置的卡車接近=展開機臂/以超振動雷擊器將其粉碎/卡車被轟倒翻車/士兵們跟著倒地。

鳳——重複下降/上升捉弄「步行者」=各個擊破。

毗鄰倉庫的門忽然被撞開——大型機體飛奔而出。

妮娜=立即通報分析結果。『俄製軍用機體「螃蟹(Krabbe)」——看樣子是想嫁禍給<收穫>。全體人員立刻截擊!』

說是螃蟹,倒比較像是扁平蜘蛛怪的敵屬機體展開六隻機臂=無止境的機槍掃射/翩然躲開彈幕的鳳/第一班散開/第二班繞到背後。

四架軍用機體同時逼近敵屬機體——御影等兩架邊避開掃射邊從兩側迎擊/日向等兩架自背後接近=發射鋼索彈,拉住後面的腳部。

敵屬機體向前仆倒——御影等兩架發射鋼索彈=纏繞住敵屬機臂/一左一右拉開/腳部被鋼索套得死死,機槍槍口朝地封死。

漂亮的捆綁——僅存的兩隻敵屬機臂想射斷鋼索。

『小姐(Fraulein)!』御影請求支持——鳳=在上空舉起機槍/瞄準。『乖乖的別動!』

迅速又精準的掃射——敵屬機體活動自如的雙臂應聲粉碎。

四架軍用機體收緊鋼索、分別自左右與後方接近——運用前部機臂的超振動型雷擊器粉碎敵屬機體的腳部/粉碎剩餘的機臂/粉碎裝甲/痛宰對方。

「磅!」一聲——地面為之撼動,敵屬機體當場頹然倒下=無法動作。

軍用機體左右包抄從民宿破牆而入——以驚人之勢發射催淚彈。

男人們高舉雙手走出——「鱷魚」腳步踉嗆,一現身即跪下。

士兵們一個接一個棄槍、悄然單膝跪地、兩手背在頭後。

御影的軍用機體靠近,伸出機臂抓住「鱷魚」。『總算逮到你了。』

死命掙扎的俄羅斯人——激動得朝軍用機體吐口水。「你最好被地獄的業火燒死!」

通訊車——搖搖晃晃出來的泰勒。「沒想到他們會敗得如此悽慘。」

民宿遭毀壞的牆壁一旁——抵抗到最後遭到射殺的小組長。

鳳翩然飛到地表附近停懸——探測信息=確認威脅是否消滅。

泰勒抬頭望著鳳。「妳的正義與不屈不撓,靠的也是武裝的庇廕。」

「本小姐的心可從來沒有被槍支配過。」

毅然地反駁——像是不小心被熱火燙著,泰勒縮了縮身子。

「本小姐秉持的正義是『先遣截擊』,不容許心靈被『槍口所指的對象』或『槍本身』左右。我只被獲准守護『我背後那些該保護的人事物』。」

燃燒般的眼神睥睨著對方——泰勒被教訓得啞口無言。

妮娜的無線通訊。『憲兵以及分析班截聽到推斷是在搬運<666>的第七集團通訊!<紫火(Amethyst)>即刻前往支持<黃焰(Topas)>,與搜查中的<青炎(Saphir)>會合。一發現敵蹤就進行截擊!』

『瞭解(ja)……』鳳旋身迴轉——頭也不回地朝現場飛翔,心中一直反覆唄嚼泰勒的話。

不管找再多理由,還是有太多隻有手握槍枝才能達成的事——之所以沒有被這樣的悲痛挫敗,只是因為有人陪自己一起分擔痛楚。

百萬城邦第二行政區(Leopoldstadt)——多瑙運河附近。

滑翔飛行的乙——忽然探測到槍聲。

瞬間分析得出——方位/武裝/行使武力者的規模。

轉向前進——疾速狂奔的地上戰術班也望塵莫及的驚人速度。

堤防——運河旁一角,身子縮成一團顫抖不止的青年。

陸地一旁——爆開的槍火火光。

然後乙的腦中閃現驚人的光景。

全副武裝的集團火併的對象只有一個男人,而且是「徒手戰鬥」。

「杜老爺,。」

情不自禁喊出名字。突擊滑翔——踢飛「不知為何」穿著本國軍服的持槍男人。沒用灼刃(HeatBlade)切成兩半——即便如此對方依然不是對手=在半空翻滾摔落在地/暈厥。

抵達時剩下的威脅,就只剩那個。

猶如切削地面般的降落(Landung)——回頭一看,整個人愣住。

染血的鬼神就靜靜地站在那裡。應該說是佇立更恰當。

「嗨。」杜麟太郎——嘴角噴出血色泡泡——肺部被射穿的證明。

鐵青色和服一片鮮紅。胸、腹、手、腳也被血染了色。

其周圍倒下許多人,幾乎看不見地面。不是五、六人,起碼有十人,也可能有十五人。但是探測信息顯示,除了乙踢飛的那個,總共有十九人。難以置信。裡頭有人持匕首、有人帶手槍,抱著自動步槍的更大有人在。是否士兵這一方沒有強大的火力支持、或是沒進入備戰狀況全隊被偷襲,這樣的理由都太過牽強。

而且沒有一個人死掉。有人手腳被扭斷、或骨折、或骨頭與肌肉受到損傷。但是倒下的人全都活著,失去戰力的活著。

他才是「明王神的業物」。

這男人才是「刀中極品」。

乙衷心這麼認為。

走近——跨過呻吟的男人們。淚珠不知為何撲簌簌滑落。不只是難過,機甲化的身體感動得顫抖不止。

看見眼前的男人就快死了,就覺得自己身上的銳利鋼鐵手腳半點價值也沒有。不——比驅使「利刃手腳」的「自己」還要有價值的「武器」本來就不存在。

站在將天生手腳淬鍊成如此利器的男人面前,乙茫然地被迫領悟到這一點。

「杜老爺……」

「海英茨少爺……就在附近……」血泡咕嚕咕嚕地不斷冒出、滴落——即便如此依然以己身雙腳屹立著。「請你們……務必……原諒他……」

用力點點頭。頓時抽抽噎噎了起來。

「不要哭……請妳……別為我哭泣……」

「老孃才沒哭!」慌忙用鋼鐵手背抹臉。「老孃才不會悲傷。就算杜老爺死了,老孃也不會難過。老孃的字典裡沒有為死人哀悼這回事!」

放聲嘶吼——彷彿深怕即將離開人世的杜聽不到。

「可是,老孃絕對,不會忘記杜老爺。而且老孃一定會,成為明王神的業物。所以——」

杜笑了。相當滿足的笑容。

「被這麼標緻的小姐一說,聽了也開心。」

插圖164

一瞬間,乙以為杜吐出了他在櫻花樹下說過的那句話。

但是實際上,杜是採仰望姿勢「咚」地倒向地面,一動也不動了。

像是在發呆的笑容——望著天空。澄澈得幾近透明的眼神。

「所以……就算杜老爺上了天堂,也不可以……忘了老孃喔……」

沒錯,她是對著死者說話。乙拍動背上的彩翼,飛上天空。

悲傷正從後面急追而來。像是要徹底甩開它,疾速飛翔。

飛至數百公尺外——突襲堤防河岸上正在逃跑的青年——抓住領口/著地的同時,擁有四個關節的大長腕將其提起。

一語不發,只是盯著對方——青年的身體僵直。「……妳要殺我?」

「你豬啊?像你這種貨色,老孃才懶得將你切成兩半。」

緩緩放下——抓著對方肩膀,不讓他逃脫。

「那麼……請妳帶我去……妳是空中機動型特甲兒童,應該可以載著我飛吧。」

「老孃幹嘛沒事載你飛!」

「杜先生交代我……」海英茨——說是下定決心,倒像是虛脫的笑容。「要我務必……阻止家父引爆核彈。<白盾(Weissehild)>業已出動移送<666>了。」

貫穿對方的眼神——一字一句問道。「送到哪?」

「第二十一行政區(Floridsdorf)最高的摩天大樓——<維也納塔>。」

百萬城邦第二十一行政區(Floridsdorf)——維也納森林西南部=遭到破壞的葡萄酒廠。

陸續引發的爆破——蜿蜒飛行的雛有如在撒豆般投下機雷(Mine)/放射火炎。

被突如其來的襲擊亂了心神的D52特勤部隊——一面損失「步行者」一面朝倉庫外撤退。

說時遲那時快,敵屬機體的威容悄然在倉庫入口出現。

「『螃蟹』?這次是俄製軍用機體?」巴洛神父——對於這異常情況感到困惑。

機體展開機臂——雛迅速從窗戶逃到外面。「嗚嗚……」

一齊掃射=邊把倉庫牆壁射成蜂窩邊移動/破牆繼續追擊。

Z字飛行閃躲的雛——誘導敵屬機體/離開倉庫。

碩果僅存的一架「步行者」繞回來祭出重型火力——自體內伸出可穿透戰車裝甲的狙擊來福槍=不久開火/機械精準定位瞄準。

數十公尺外陸續施放的穿透彈,阻礙了雛的軌道/很勉強才閃避掉/敵屬機體齊力以機臂的機槍形成完全交叉掃射。

雛=受到兩側熾烈的彈幕夾擊——宛如畫W字的超飛行特技表演,玩樂似的閃躲,地面的士兵們卻毫不手軟地將重武器上膛。

最新型刺針飛彈×二——高性能精密儀器瞄準。

扣上扳機之前——戰術班的軍用機體×四架稍晚抵達=機槍掃射。

士兵們一齊趴下,閃避橫掃過來的槍火——慌忙將刺針飛彈的瞄準具轉向軍用機體時,有東西輕輕被投下。

雛——儘管被穿透彈射穿了腳、肩頭也裂開了,依然準確無比地投下機雷。

炸裂——將攜帶式飛彈連同數名士兵炸得粉身碎骨。

雛轉向——連再度傳送以修復傷腳的餘裕都沒有,就忙著閃躲彈幕/閃躲/再閃躲——「步行者」的射擊越來越精準。

地上——戰術班=機體裝甲承受士兵們的槍火、四架朝停在設施旁的卡車筆直前進。士兵們迎擊/卡車駛離——四架軍用機體散開追上去、激烈掃射驅散士兵群、朝卡車奮勇挺進——身體衝撞上去。

發出巨響翻倒的卡車——遭到軍用機體掃射成蜂窩/電子干擾裝置停止運轉/遠距離遙控裝置停止作動——追趕跑跳碰的「步行者」,頭「咯哚」一聲垂下靜止。

穿透彈停止襲來的同時/雛急遽下降——貼近地表循著複雜迷離的軌道迴避,飛快鑽進掃射雨裡,接近敵屬機體。

猶如看不見的電動鋸刀般的一連串掃射,切斷了雛裝備機雷的左上臂——剩下的右手輕輕抓住空中飛舞的斷臂。

臉幾近貼地的超.低空飛行——靈巧穿過敵屬機體腳間、潛到其腹部底下貼住,膝擊踢破維修蓋。

再從被切斷的左臂拉出機雷,一一塞進維修蓋裡側。

撤退——有如變魔法般從機臂群穿梭而出,迅速爬上敵屬機體的背部。

成為絕佳標靶的機臂聚集的一剎那——點火=轟隆!爆炸聲湧出、機體裝甲自內側膨脹、縫隙間冒出火花與大量煙霧。

磅!敵屬機體沉入地上/完全靜止。

地面——失去支持的士兵們/在全滅之前,不約而同棄槍。

截擊終了——雛回到倉庫,飄然降落在拖車旁邊。

走出車裡的分析官/搜查官/巴洛神父/冬真——全員看到腳被射中、沒了左臂、滿目瘡痍,眼神呆滯沒有焦點的少女,都說不出話。

此時雛的眼睛突然定焦在冬真臉上——有所期待的凝望著他。

「謝、謝謝妳,雛小姐……不,雛『小弟』。」

冬真——戒慎恐懼地答謝。

「嗯嘿。」輕輕拍動背上的彩翼——似乎相當開心。

「謝謝妳,雛……傳送發生故障了嗎?」巴洛神父走近。

雛——忽然發現自己還沒有傳送新手腳。換作平常,主服務器都會自動聯機,現在卻沒有任何回應。

「傳送開封——」

壞掉的手臂伸向空中——一籠罩在祖母綠光芒中,砰!類似汽球爆炸的聲響,粒子飛散/光芒消逝/壞掉的手臂迸出火花。

巴洛神父瞠目結舌——雛的眼睛圓瞪/冬啞口無言。

雛開口說:

「傳送不了……?」

百萬城邦第三十五行政區(Sigmund)——MSS總部大樓地下四樓=連線官(Chorus)樓層。

「等一下,這下可糟了。真的,這不是開玩笑的。」

夏琳——抱著鍵盤、迫切的焦慮爬上向來呆滯無表情的面孔,身子前傾朝向屏幕上的海嘉如此說道。

海嘉——果斷的表情。『還有三十分鐘,無論如何務必要撐住。』

護板般配置的終端機群中心=巨大圓筒狀玻璃內部——水無月。

禱告般的跪姿/上半身赤裸/兩手垂在身側——背上是微微振動、發出綠色彩光的彩翼。

彩翼表面霹哩啪啦爆出了火花——圓筒狀內部充斥著噪音/彩翼出現裂痕/跪著的水無月開始痙攣/耳鼻都流出了血。

「慘了慘了!快、快將電路庫切換出去!聯機官遭到入侵了!現在重寫程序也來不及!換上備用電路庫,大量放出滲透碼!」

夏琳咆哮——分析官們猶如緊抱住終端機拚命作業。

圓筒狀——水無月閉上的眼瞼流出了血滴。

夏琳——神情肅穆地面向海嘉。「能對我們家的<瞐>進行這種破壞性干涉的唯有武器管理局的……『軍方主服務器<叒>』。不能想想辦法嗎?再繼續運作下去,聯機宮可能會死的。」

言下之意:「到時出事,我可擔待不起」——海嘉的表情毫無變化。

『現在不能讓<瞐>停機。一定來得及,請儘量維持現狀、支持截擊行動成功。』

「在這種狀態下,長官還是要讓特甲兒童戰鬥?」夏琳——妳是惡魔嗎?小聲啐道。「妳真的有十足的把握?真的有勝算嗎?」

『有的。』海嘉——一直回望著對方。『拜託了,夏琳。』

結束通訊——頭髮搔得亂七八糟的夏琳說:「啊,怎麼辦怎麼辦?我們家長宮是『想跟軍隊火拚』嗎?快呀,快將滲透碼初始化呀。快點、快呀。那樣下去情報會被敵人擷取更多。緊要關頭只好切斷聯機強制終止——」

『不可以,老闆。』

聲音冷不防響起——夏琳回頭望著圓筒中的少年。

閉上眼,像是在睡覺的水無月——電子聲音自擴音器傳出。

『此時此刻千萬不能強制關機。我只求妳這件事,老闆。』

「笨蛋,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為長官鞠躬盡粹到那種程度,你會沒命的——」

「那孩子會不能飛。」

夏琳突然噤口——回覆平日的表情。

『拜託,老闆。』

頂著無表情到近乎呆滯的臉,算了似的嘆口氣——手指以驚人的神速鍵入。「好好好,我現在就將全部的輔助電路庫轉作傳送用分析輔助。再撐一下。撐到極限,你就為那孩子好好努力吧。」

百萬城邦第三十一行政區(ReichLiesing)——遭到破壞的葡萄酒廠。

「妮娜說,目前無法傳送新的特甲給我們。還說在海嘉長宮修復好前,只能這樣繼續戰鬥。」雛——茫然的聲調/琥珀色眼珠(amberlinght)顯露出膽怯。

「只能這樣……」冬真——說不下去,抬頭看著巴洛神父。

「主服務器間的干擾——為什麼……」巴洛神父——運用解除了電子干擾的終端機閱覽最新分析結果。「一般的通訊及分析都沒問題……滲透碼目前全集中在傳送塔,遲早<瞐>會展開反擊。那樣一來,各個主服務器會彼此破壞……在變成那樣之前,務必查清原因,才能對症下藥……」

周圍——集中在一處的「前」美國大兵群/未解除戰鬥的戰術班軍用機體/忙著聯絡的鑑識人員/急著因應主服務器異變的分析官們。

自遠方響起的說話聲=擴音器。『即刻解除武裝。重複一次,即刻解除——』

大家倏地停下動作——雛驚顫的轉向聲音的方向。

方才敵屬機體破壞的牆面另一端接連出現——軍用吉普車/滿載士兵的卡車/跟在後頭的大型機體=「半人馬肯塔羅斯」——分別×一台。

「是軍隊……」巴洛神父——沉重的聲音。

吉普車到來——大型機體發出撼動地面的「磅!」聲響,進到酒廠腹地入口處佇立。

士兵們拿著槍枝下車——一名看似指揮官的男人進到倉庫,大聲怒喝:「不服從指令解除武裝者,一律視為敵對者當場射殺。」

「請等一下,發生了緊急事態。」巴洛神父上前。「主服務器——」

看都不看神父一眼的指揮官=迅速揮手=士兵們舉槍上膛,一齊射擊。

殺戮——集中在一處的美國大兵無一倖免沉入了血海。

「住手!他們沒有抵抗,為何要射殺——」巴洛神父叫喊——冬真全身僵直無法動彈。

毫不理會的指揮官——朝向士兵們。「防礙起義的人絕不輕饒!逮捕這裡所有生還者,儘量勿殺害德意志民族後裔。」

士兵們逐步逼近——目瞪口呆直往後退的神父們。

「嗡嗡!嗡嗡!」

士兵們突然止步——缺了左臂的雛緩緩地、睜著恐懼又迷濛的淚眼,擋在冬真等一行人的面前。

指揮官轉回她。「公安局的特甲兒童——今天就讓妳瞧瞧咱們的武力有多懸殊。」

士兵們的來復槍一起指向她——大型武器也對著雛瞄準.

戰術班機體也舉起機槍——雛大睜的淚眼更加迷濛、高舉右手。

首發槍火即將不約而同發射、大戰一觸即發的剎那——怒吼爆發。

「快住手!」

透過倉庫屋頂——宛如從天而降的天使怒斥聲。

一連串掃射以驚人之勢貫穿屋頂(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士兵們面前的地板出現一排彈痕。

及時跳開的士兵們——倉庫外發出「磅!」的轟隆巨響。

指揮官迅速回頭,見到倉庫大洞彼端的光景而愣住。

被拉倒的大型機體——趕來支持的新戰術班機體自四面八方發射鋼索彈纏繞住。

御影+日向率領的軍用機體×七架+損傷慘重的一架——踢飛空車狀態的軍用卡車進到倉庫內的機體=御影發聲:『年輕士官就是不懂得實戰,才會將傑出的武裝全配置在同一處,其它地方則漏洞百出。』

指揮官氣得臉色鐵青——渾身發抖掏出腰間手槍。

自背後逼近的戰術班機體伸長機臂,抓住指揮官的兩手並架住他的上半身。

日向發聲:『你們是為了殺害同胞才從軍的嗎?』

並未反駁,只是用雙腳拚命掙扎的指揮官——士兵們被戰術班的機體壓制,一如方才的美國大兵般全被奪走配槍、集中在一處。

自牆上開的大洞翩然飛進來的鳳——降落在雛身旁。

「鳳……」還舉著右手的雛——弱不禁風地吸了吸鼻。

一把抱緊那小小的身軀——衷心給予最棒的讚美。「妳真偉大,雛小姐。一直守護大家直到最後……」

雛終於放下了手——鳳悄然放開她的身子,朝向巴洛神父一行人。

「稍早海嘉長宮已通告全隊,第七集團是『滲透入軍方內部』的極右組織<白盾(Weissehild)>。現已查明第二駐屯部隊。五分隊以及支持該部隊的多數小隊,是為該勢力的分支。其中。五分隊正運送核子彈頭前往第二十一行政區(Floridsdorf)。」

鳳——蘊藏了靜謐決心的告知。

大夥均不發一語仔細聆聽——有如雷鳴般的大沖擊,不知為何卻沒有引發恐慌。

稍後冬真才明白,是因為鳳說話時帶著無比的自信。

我們一定會阻止成功——鳳的意志自然而然傳給了大家。

「儼然是那宗武裝政變事件的重現……」巴洛神父——沉穩地凝視著鳳說道。「核子彈頭會被運往<維也納塔>。那座塔是發射裝置,也是內爆裝置,說穿了……它本身就是核武。」

「有什麼方法可以制止嗎?」鳳——毫不畏懼地接受事實。

「唯有在彈頭安裝於內爆裝置之前才能阻止。從那輛拖車內的模型來推斷,彈頭的升降裝買有好幾個可能的藏身處所。地毯式搜索樓高一百四十樓的摩天高樓,也要花上好幾天才能找到偽裝過的空間。」

「那麼——」

「萬一彈頭安裝上去,就『沒有辦法阻止』了。」

鳳的臉色一凜——像是完全理解了,行注目禮。

「拜託了……請妳們守護這座城市。」

聽巴洛神父說完,呆愣的冬真才終於進入狀況。

鳳與雛將與夥伴們一同前往作戰。在「主服務器無法傳送」的狀態下,只剩下「現有的武器」。

「怎麼這樣……」反射性抓住巴洛神父的袖口。認為恩師必定有鳳她們不用去也可以阻止核爆的方法。「萬、萬一她們的彩翼受傷了,就會墜落——」

「不會的。」鳳打斷——引得冬真看向自己/凜然告知。「獵人之所以打不贏蠍子,是因為蠍子太巨大。大地之母受太陽神之託派出的蠍子是『大地的化身』,就算獵人再厲害也不可能摧毀得了大地。因此『只要大地存在的一天』,獵人就會『持續被蠍子追殺』。」

宛如在說自己的情況也正是如此——只要這座城市存在的一天,自己就會持續受到冒出的蠍子追殺。而且就像獵人一樣,是逃避不了了的宿命。

冬真的腦子一片混亂——「為什麼現在」要告訴他這個?那不是任務「結束後」才能聽到的解答嗎?難道,鳳是認為此去不可能再相見了——

「那麼,『獵人究竟是為何』會遭到蠍子追殺呢?」

「——咦?」

「答案等到一切都結束後,本小姐再跟你說。請你相信我,冬真先生。」

彩翼翩然拍動——鳳帶著雛飛上天空。

這樣一來,冬真就無話可說了。只見鳳與雛一直望著自己這邊,從牆上大洞飛到外邊,不久即旋身飛去。冬真除了目送她們離開也別無他法。

回過神來,戰術班半數成員已經離開,剩下的半數正要將士兵們帶往別處安置。大家都頭也不回地——前往該去的地方。

V

百萬城邦第二十一行政區(Floridsdorf)——<維也納塔>。

飛翔的青色火焰——長又大的雙臂抱著的青年=海英茨。

一靠近除了「巨大得離譜」之外不知該如何形容的巨大建築物,乙突然發出怪叫:『這些夥在幹嘛?為啥都聚在這裡?』

眼下黑壓壓的老人群——因為情報管制的關係,對核子彈頭一無所知的他們,從前天就發動巨塔大集合,進行對城市盈滿死心的抗議。

「哈哈,他、他們還聚在這座高塔、沒、沒走啊……」海英茨——上空的高速飛行低溫的寒氣使他冷得受不了,牙齒凍得直打顫說道。

乙——全然不顧海英茨的健康,加速上升/總算抵達高度令人歎為觀止的建築物屋頂/踢開通往屋內的門,放下海英茨。

顫抖著身子站在地板上的海英茨——臉色發青露出笑容。「簡直就像是自己在天上飛翔。妳不只載我來,又給了我一次寶貴的體驗,值得感謝。」

「囉哩叭唆,直接說聲謝謝不就得了?」乙——半瞇著眼。「現在,要怎麼做?」

「我只要在被家父殺死前幫他注射這個……他一定能恢復神智。」海英茨——從懷裡拿出安瓿與手槍型注射器。「運送<666>的是軍隊,我阻止不了他們。唯有告訴家父,才能由家父制止他們。」

「我們別讓他們把核彈運來不就得了?」乙——火大。「何況鳳他們已經解決了一大票軍隊。你該不會是故意不阻止,想跟你爸爸合力用核彈威脅大家哏?」

「『合力』啊……這我倒是沒想過。」一面說一面走下樓梯。「比起被核彈轟飛,那樣說不定還比較好。為了說服家父,我還得做一件事。妳先去阻止<白盾(Weissehild)>吧——如果妳當真阻止得了。」

火氣又往上衝。「那種事簡單得很唄!」

青年笑了——不是假面的笑容,是很自然的那種。「那麼……謝謝(Danke)。」

「拜拜!」

乙爽快地背對青年——飛出門外。

約莫三公里遠的第二十二行政區(Liesing)發生激烈的槍戰——憲兵隊與警察隊,正與軍隊的士兵、大型機體惡戰苦鬥中。

受到對方強大火力的壓制,撐得很辛苦的憲兵+警察——另一方面,大型軍用卡車在吉普車與卡車的護送下逃離現場=來到離巨塔僅有一公里之處。

原子爐接力——巨塔底部南側的貨物搬運口洞開,準備迎接最後一棒,穿著軍服的人們正揮舞槍枝,想趕走老人群為車子開路。

忽然胸口又傳來「滴答」、「滴答」、「滴答」持續響起的鼓動。

聲響的彼端,鱷魚又悄然現身,低語著:「快將那些人切成兩半。繼續飛,飛到羽翼壞掉。這回誰也沒法幫妳修復壞掉的身體了。彩翼一旦壞掉,妳就會倒栽蔥墜落。很好玩喔。心會怦怦跳喔,就好比是爸爸和媽媽死在上頭的那架飛機失速墜落時那樣刺激喔。妳不想再看看當時的火焰嗎?」

「吵死了。」

小聲低語——壞壞地笑了。

「老孃可是明王神的業物(傑作)。該有更開心的事、讓心怦怦跳的方法。」

發揮雙臂的灼刃(HeatBlade)機能咻咻作響——精準的飛行軌道/分毫不差的空襲時機/憑藉天生的直覺掌握住迴避與擾亂形式,旋即滑翔=將青白色火焰藏在雙臂內準備突擊。

鱷魚露出淺笑,消失在內心深處——乙的嘴巴進出開心的歡呼。

「老孃的心要怦怦跳啦——!」

就在乙猛然飛向無疑正在搬運核子彈頭的軍用卡車時,她的前方突然出現黑影。巨大的鋼鐵——發出「吧答吧答」激切聲響的螺旋槳聲/全副武裝搭載重裝備的威容/塗得漆黑的機體=軍方戰鬥直升機。

乙頓時修正飛行軌道、繞到上頭,看見直升機的駕駛座。

無人——防彈板覆蓋的大型物體,上頭接有一堆管線與計測器。

「犧腦體武器」——轉移到軍隊武器的復仇者靈魂。

機體下方的格特林機關炮朝向自己——炮火畫著殘酷的螺旋逼近。

銳角式飛行及時閃避——瞄準接近的瞬間。

露出猙獰的笑容——鱷魚的笑容/胸中的心跳滴答滴答響。

孤軍迎擊——擾亂戰法受到限制/無法進入絕佳的攻擊角度/只能一面閃避敵人炮火,一面進行空襲。但是她非常冷靜,因為她知道有個男人能以肉身抵擋大軍。這種的她才沒在怕。

直升機機翼猛然發出閃光——飛彈×三分別畫出不同的弧線飛來。

附有追蹤裝置、不祥的炎之鐵箭——咻地下降高度/飛進高樓區。

在大樓與大樓之間縫線穿梭、展露與雛不相上下的飛行特技——以超越常識的速度、果敢進行超越常理的轉向——將襲來的飛彈倒著砍斷、快速竄離。

飛彈在身後炸裂——貫穿爆炎持續捉弄剩餘的飛彈、想再度飛到上空時,被直升機橫向炮火擊中,硬是改變了航向。

逼近眼前的辦公大樓中,飛快確認無人的樓層=揮刀砍破窗戶——強化玻璃連同窗框一併破壞/沖人大樓內——砍斷裡面的門來到走廊。

背後追來的兩顆飛彈雙雙撞上牆壁爆炸——牆壁跟走廊均被炸碎。

迅速砍碎大樓反方向的窗戶,再度飛到外面——以高樓群為盾探測直升機的動靜。

可能是判斷衝入建築物的乙被炸死了,直升機改變航路朝巨塔底部挺進。

「那種地方又沒人在!」才這麼想,便藉由探測到的信息掌握到驚人的存在。

巨塔對面大樓的屋頂,有個人舉著長又大的超傳導式來復槍。

是憲兵隊特甲兒童「名人」之一——好像正在阻止卡車搬運核子彈頭,卻遭到直升機二話不說的奇襲。

千鈞一髮之際避開格特林機關炮的炮火、跳躍的那名特甲兒童,竟然沒有逃命,反而舉起來復槍想與直升機正面對決。

不禁起雞皮「那邊也有一位業物(傑作)」。

士氣頓時大振,揮舞雙臂朝直升機挺進以支持對方。

冷不防傳來無線通訊:『交給本小姐!』

對著直升機果敢進行大掃射(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上千發子彈一發也沒射偏,射穿敵機裝甲。直升機受不了只好放棄與屋頂上特甲兒童的單挑——急速上升。

『排成橫列追隨本小姐!封鎖敵人三次元軌道、由上而下夾擊(Sandwich)!都聽清楚了嗎?』

果敢的發號施令——會合的紫.青。黃三道彩光,追擊直升機飛到上空。

<維也納塔>——設於六樓樓層的教會禮拜堂=祭壇上。

一名老人正抬頭仰望著裝飾奢華到一個極致、描繪末日與救贖的雕刻與壁畫。

坐在電動輪椅上,炯炯眼神望著光明王國、以及底下熊熊燃燒的城市與四處逃命的人群的畫作,以低沉的嗓音說道。「……是索多瑪與蛾摩拉。」

「但你不是羅得。」(注:亞伯拉罕的侄子,兩位天使告知他上帝將毀滅背德之城索多瑪,旋即帶著全家逃難到約旦以東)青年自雕刻陰影處現身,迅速跨過柵欄,抓住對方的手卷起袖子,用手槍型注射器壓著拙下扳機。

「啪」一聲,膠囊內的液體便消失了——注入老人體內。

放開手的海英茨——俯視著滿臉怒容的老人說道:「你不是索多瑪城裡唯一的正人君子羅得。天使不會告知你任何訊息,那全都是我讓你服用用的藥物所起的反應。現在,我幫你注射了中和藥。一切……會恢復原狀。」

「原來如此。」老人——充滿所有負面情感的聲音。「你知道迎接<666>之前,老夫會一個人來到這裡向主祈禱,所以事先躲起來是吧?」

「我瞭解你是個虔誠的信徒。」丟掉注射器——彎下身與對方處於同一個視線高度。「主也會原諒我的。收手吧……父親。」

「你說那是中和藥?」將被捲起的袖子復原——露出幾近淒厲的嘲諷笑容。「你以為你給的藥,老夫會乖乖吃嗎?」

海英茨失去了表情——一面站起身,一面虛弱的退後,直到背碰到祭壇。

「你沒吃藥……怎麼會出現寧格美心喜反應?」

「你在說什麼啊?這本來就是老夫的心願。這座城市離神的永生王國差遠了。以神為名賜予的和平,永遠不可能在老夫活著來訪。但是,『老夫卻能在有生之年親眼見識』,被神毀滅的索多瑪與蛾摩拉其偉大的淨火。」

海英茨——表情不像在哭也不像是在笑。「老夫單純只是為了自己——」

「這座城市一旦滅亡,德意志就可以光明正大對這個國家伸出同情的援手,而不會遭到責難。德意志會與這個國家統合、復活成為強大的帝國——德意志民族建構的偉大國家。老夫會眺望著為此而生的滅亡死去。在這裡的地下核彈避難所,老夫可以透過衛星電視觀看全世界哀悼這個國家。那樣一來,老夫就能接受自己的死亡。就能把中槍逃過一劫,卻得了討厭的癌症而死視為神的恩寵。」

「父親……原來你只是怕死。因為怕死,才會拖大家一起死。」

「都市討厭死亡。受病魔侵蝕的老夫,很快就會被奪走所有頭銜與職務。之前立下多少汗馬功勞都會被歸零。大家也會不認同這座塔是老夫的塔。」

「不會忘記的。」海英茨一字一句吐出。「我不會忘記父親的事——」

「老夫就要死了,已不需要養來代替兒子的說話木偶。」

老人轉向出入口。不知何時現身的男秘書兼保鏢,手持衝鋒槍朝海英茨走來、扣下扳機。子彈貫穿海英茨的身體、被背後的祭壇與業火的畫作給吞沒。海英茨血濺當場倒地。

上空——三道彩光正攜手擾亂直升機/合作無間、接連選擇複雜的航線/像在嬉戲般不斷消耗直升機的強大火力、趁隙進逼。

乙——自下方以燃燒利刃砍裂直升機裝甲/尾翼龜裂。

雛——從上方猛火強攻、重創駕駛座附近的探測裝置。

鳳——邊對兩人下指示邊靈巧地誘導直升機到截擊地點。

犧腦體武器——彷佛又聽到土哥.塞澤爾不變的怨嗟。

不讓對手有可趁之機逃離,捨棄一切同情,就要從直升機奪走所有戰力時,鳳的腦中忽然閃現恐怖無比的探測信息。

從遙遠彼方射來瞄準器的光——狙擊手的視線。

驚覺——連警告乙與雛的時間都沒有,鳳明白敵人正瞄準身為指揮者的自己、勉強旋身躲開的瞬間,衝擊到來。

經過之前兩次的狙擊,這回敵人不只精準掌握自己的要害、子彈還是朝胸部斜斜飛來,連抗磁壓形成的不可視鎧甲會使軌道射偏這一點都計算在內。射出的子彈瞬間貫穿左肩的機甲,本來絕對不會受創的機械與肉身聯結部分嚴重受損、鮮血飄灑、彩翼邊緣也稍微裂開。

千鈞一髮的一擊——喉嚨或心臟沒被射穿真是匪夷所思到極點。

『鳳!?』『鳳~?』乙+雛稍晚才發現不對——回應她們的吶喊。『是狙擊手!乙小姐、雛小姐,提防敵人瞄準器的探測!別讓直升機從截擊軌道逃脫——』

突然爆開火花——開始閃避運動的瞬間,子彈從雛頭上飛過、差一點點就打到。

<飾耳(ohr)>右側受損/抗磁壓功能降低、抵擋不住風壓——雛的瀏海飄揚。

『雛小姐!』『雛!』兩人大叫——雛連忙以Z字飛行=淚眼迷濛的提防下一彈來襲。

隊形全毀——鳳連重新整隊的餘裕都沒有、直升機已從截擊軌道逃脫,發射炮火牽制迴旋的乙/正當乙瞬間徹底放棄預定的飛行陣形,一個翻轉重整態勢時——衝擊。

宛如是與直升機攜手要解決她們、穿過乙長又大的雙臂縫隙,子彈刺進側腹機甲、刨挖、貫穿。機甲勉強護住了主要內臟不受損傷/痛覺自動消除/咯吱作響的骨頭壓迫到肺部、裂開的皮膚流出鮮血。

痛苦地咳嗽的乙——不畏損傷、反而更激發鬥志、展開激烈的迴旋——一面警戒狙擊、一面尋找可趁之機撲向想逃脫截擊軌道的直升機。

鳳的掃射——勉強將直升機壓制在截擊軌道內,但因為一方面要提防狙擊,無法一口氣解決直升機/疲勞與消耗正加速襲來。

只好在被打中前放手一搏。除了做好損傷的心理準備持續攻擊直升機、同時閃躲狙擊外別無他法——

當她握緊機槍、正要下指示全力進行截擊時,抓到了敵人藉由瞄準器射過來的視線。

驚恐猶勝於警戒——為何對方瞄準的是「遙遠的下方」?「自己等三人」不是目標嗎?

不禁探測起地上的信息——萬一有人被盯上,得趕緊警告對方才行——受到強烈的義務感驅使,接著採查到的是更驚心動魄的景象。

「特甲兒童」——方才隻身與直升機對峙的那號人物,穩穩地舉著長又大的來復槍,朝向遙遠的彼方,探查著與「敵人」的瞄準器對準的「幾乎是同一條線」的信息。

那把來復槍——是與自己的機槍原理相同,用途卻截然不同的超傳導式裝備。

短暫的驚心動魄,之後是「砰!」響徹雲霄的驚人槍響。

沉默——一面牽制直升機在軌道內飛行,一面以祈禱的心情持續探測地上。

深怕舉著來復槍的那號人物已失去力氣虛軟倒地。

但是幾秒過去——地上的人物並未出現異狀、敵人也沒再發動狙擊。

鳳頓時明白,地上這名與自己不同組織的特甲兒童漂亮地完成了大業。

以「狙擊之道」還治「狙擊惡魔之身」。

單單一發——真可說是神乎其技。

百萬城邦第二十二行政區(Donaustadt)——位於東側的厚重建築=<武器管理局>。

哥德式走廊上,與穿著軍服的男人一起快步前進的海嘉——忽然見到從右手邊通道大步走來的人而停下腳步,漾開微笑。「你好,利根學長。」

「被妳搶先了,不知火。」男人——百萬城邦憲兵大隊法蘭茲=配合對方的稱謂/以利落的步伐走近。

海嘉——再度邁步與對方齊行。「我已備妥了所有必需的文件。」

男人——銳角式頷首。「我這邊也獲得了BVT的正式許可。託妳的福,我才能以合法又正當的手段採取這項措施。現在是妳們的主服務器幫我們擋駕,很快我們這邊的主服務器也會受到感染。最後全市的主服務器將會相互攻擊,大打電子戰。」

三人一起走進電梯——神色緊張的軍服男插入鑰匙卡,按下只有關係人員才能進入的地下七樓鈕,「真的只有這一招了嗎?」

海嘉=直視電梯門。「很遺憾,敵人合法持有『叒』分支機構。沒人有餘裕搶回該單位主導權,再加上這邊的系統操控已被敵方單位封鎖住,只好出此下策。」

法蘭茲……相同的視線。「<叒>保存的全部檔案,將交由另一個主服務器控管,對軍方會是很大的打擊,但是放著不管,傷害只會更深。」

軍服男沉默了下來——電梯門打開,海嘉與法蘭茲快步走出。

表情木然的分析官們排成左右兩排,默默目送兩人走過。

海嘉與法蘭茲——同時止步/凝望著標示在主服務器<叒>的主結構體上,由主服務器設計群想出的三位一體標誌。

「看來需要相當多子彈。」男人——從懷裡掏出槍。

「託某人的建言,我準備了很多很多。」海嘉——自懷裡拿出槍。

然後朝向主結構體的標誌,無預警地陸續扣下扳機。

分析宮們紛紛虛軟跪地——軍服男整個人呆立不動。

兩人絲毫不放在眼裡,各自裝填子彈繼續射擊,隨著物理性完全當機的到來,電子爐灶終於熄火。

百萬城邦第三十五行政區(Sigmund)——MSS總部大樓地下四樓爆出歡呼。

「系統復活了!迎回切換出去防止滲透的電路庫!好了,大家動作快!」夏琳頂著呆滯的面容,下達銳利如鞭的指示。目光從奮起面向終端機的分析官移往圓筒。「……你真的很賣命。」

水無月——四片彩翼龜裂/臉上的血在身上留下好幾道血痕。

『這沒什麼大不了,老闆。我好得很。』

彩翼微震、籠罩在祖母綠光芒中——經由再度傳送逐漸修復。

「海嘉長官採取的措施要是再慢個五分鐘,你可能就掛了。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夏琳一屁股坐下,表情呆滯的敲著鍵盤。

『特甲兒童不會那麼簡單就掛的。不行喔,老闆,守護那孩子的彩翼是我的工作,這個位子我誰也不讓。』

百萬城邦第二十一行政區(Floridsdorf)——狙擊威脅一經解除,三道彩光專心於空戰。

冷不防傳進無線通訊=妮娜。『椿靈們聽令。對主服務器的干擾已解除,一分鐘以內傳送就能重新啟動,務必要撐到那時候。』

『小事一樁,妮娜小姐!』鳳——難得帶有挑釁意味的回應/有意與地上那位表現亮眼的特甲兒童一別苗頭,顯露英勇挑戰的意欲。

『好,乙小姐、雛小姐!輪到我們展現實力了!』

三道彩光循著正規的截擊軌道捕捉直升機——不久後,各自的機甲便盈滿祖母綠彩光陸續修復/裝填/回覆機能。

今天早上天末亮就重複不斷戰鬥而累積的疲勞也煙消霧散,接二連三展開襲擊。

乙——自下方切裂敵人炮身/砍削裝甲/尾翼嚴重受創。

雛——從上方對想要閃避的敵人投一毫不留情的機雷洗禮/火炎與衝擊雙管齊下。

鳳——飛快趕到最終截擊地點就定位,舉起機槍/上膛/瞄準——雙眼緊攫住對方。

吶喊——猛烈的掃射(噠噠噠噠噠噠噠!)!「讓本小姐好好伺候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身受重創的直升機駕駛座防彈玻璃瞬即粉碎、裝甲猶如在雪中潑水般被逐層刨削不見、子彈群有如洪水般朝機體內部湧入。

計測器被射成蜂窩、防彈板覆蓋的物體顯露。

膠囊——髓液=腦。

睜大雙眼——直視。連口中喃念禱詞也辦不到。

射擊——以火攻擊選擇成為鋼鐵的對方,像是要包覆住其憎恨與悲痛。

直升機幾乎已等同是高空放射的鐵屑,其內部的腦也支離破碎、喪失戰力的機體直直落下——巨塔七樓=露台。

一片碎片都沒波及底下的老人群,墜落在張設有塑料布覆蓋裝潢的全新露台上,鋼鐵與寄宿其間的靈魂隨著轟隆聲燃燒起來。

巨塔底部——對抗直升機與惡魔狙擊手的期間,大型卡車已入內。

探測信息顯示方才手持來復槍的那號人物,也已追著核子彈頭進到塔內。

『乙小姐、雛小姐!進攻塔內!務必在敵方安裝核子彈頭之前攔阻下來!』

鳳——使用機槍破壞露台窗戶/只看了一眼熊熊燃燒的直升機,進到屋內。

乙——自差不多再往上十樓的樓上侵入。雛——從巨塔另一側進入。

探測屋內——找尋能搬運巨大物體上樓的裝置/參照分析班準備的大樓立體圖與核子彈頭的預測移動路線。

鳳——在偌大的挑高空間飛翔/飛進電梯旁一個相當寬廣的空間。

不是核武設施——禮拜堂=金碧輝煌得會閃到眼睛的豪華裝飾/祭壇附近躺了個人。

翩然降落在身旁——見到那人坑坑洞洞的身體大量失血的樣子,微微蹙眉。

比對數據文件=海英茨.艾門萊希——緩緩睜開眼睛。「……我聽得到。」

鳳彎下身子——附耳傾聽對方氣若游絲的聲音。

「裝置……在低吟。<666>……停不了。可是,我最後……從那個人身上奪走了一樣東西……到頭來,互相爭奪……才是我們父子倆唯一的共識……」

嚥下了最後一口氣。生命自眼睛消逝,動彈不得的肉體失去了靈魂。

到底他是想說給誰聽呢——又不能聽聽就算了,鳳不斷反芻青年的話語、直起身子翩然飛翔,向通訊車報告:

『……確認了海英茨.艾門萊希的行蹤。剛剛已死亡。』

妮娜回應:『我透過妳的探測信息確認過了。關於他提到的「奪走」,是什麼情報的提示尚不明朗。繼續前往阻止核子彈頭設置。』

『尚未發現適合預測路線的結構。結構的數據文件正確嗎?』

『他們交給市政府的設計圖,與實際完工後的設計有微妙的出入。正透過主服務器分析中。見到疑似可讓核子彈頭上升的裝置一律破壞。』

『瞭解(ja)。』翻飛——在多數劃分為辦公區、購物區、娛樂區等空間中,發現了貫穿複數樓層的構造,接近=斷定是電梯井,展開掃射。

粉碎混凝土牆——飛出剛開始動工、連銀幕都沒有的電影院。

「也要花上好幾天」——憶起巴洛神父的話/心彷彿快被結構巨大過頭的迷宮給壓碎,在空中旋飛。很快確認了連接到地下搬運口的結構。

掃射——混凝土牆另一頭露出了厚重的鋼板/用子彈射裂。

進入——漆黑/巨大的縱坑/「電梯井」。

迅速飛向上方——湧現的欣喜冷不防被打碎。

死路——上到二十樓左右就不通了。立刻參照檔案破壞牆壁、來到通道。

太多了——光是電梯就有三百七十八座/相同數目的縱坑/再加上搬運材料用的貨梯/通風管/輸電設備/水管設備的數目,直教人一籌莫展。

難以忍受的壓力來襲——暫時飛到挑高空間停懸,平靜心湖。

忽然間——四處發生震動,連忙探測=像是亂七八糟的破壞。

是乙跟雛在逐一破壞結構體、追蹤核子彈頭吧。

才這麼一想,冷不防有無線通訊進來——英勇的嬌滴滴嗓音。

『精靈(Sprite)們聽令。現在,主服務器確認了該塔有電力消耗。分析是核子彈頭「已安裝好」,「開始倒數計時了」。現階段「已不可能」阻止。因此,破解的方法「只有一個」。即「除去」是為核武本身的巨塔,「讓內爆裝置無力運作」。』

睜大眼睛——握緊機槍/全心接受這座包圍自己的巨大結構本身將化為該擊碎的目標。

『憲兵隊的特甲兒童已經採取同樣的手段行動!請跟隨計算出的最佳路線,藉由各別行動產生相乘效果,執行截擊!』

接著聲音一變——變成從未聽過的尖銳。

『<紫火(Amethyst)>、<青炎(Saphir)>、<黃焰(Topas)>——截擊小隊焱之精靈(FeuerSprite)聽令!遵照題不的行進路線,立刻執行<維也納塔>崩塌任務!』海嘉——毫不留情、毫不猶豫得幾近美麗又淒厲的號令。

鳳——旋即翻身飛翔、前往通道。

『執行海嘉長官的指令!立刻開始截擊!』

破壞窗戶飛到外面=全速上升——檢視腦海浮現的檔案群。

使這座巨大高塔「不是水平推倒」、「而是垂直向下崩塌」的手段。

要破壞的結構體×九十八——最佳順序/預測的剩餘時限=約三百五十秒。

「與自己三人不同組織的另一組」特甲兒童已經由下往上到處破壞=總計十九處。

雛+乙立即追隨——三道彩光一同來到屋頂。

『本小姐三人要從最頂樓一路往下破壞!都聽清楚了嗎?乙小姐、雛小姐!』

『棒透了!可以一路破壞到飽!』乙——開心歡呼。

「黃色的在嗡嗡作響、響得好大聲~』雛——哭哭啼啼。

再度攻入屋內——三道彩光即刻散開。

鳳——朝向第一柱從極短距離展開猛烈掃射/跳彈/破片風暴。

乙——採S字飛行,大大揮舞手臂的灼熱利刃砍碎牆壁。

雛——小心地在混凝土上開洞設置櫞雷/安裝於通風管/運用炸彈魔的直覺正確且縝密地計算最佳的爆炸地點——點燃=一舉炸裂/崩壞。緊接著又一面移動一面放射火焰引發火災,減退周圍結構的耐久力。

各自將定點破壞殆盡——旋即去到下一個地點/帶著淒厲的火焰徹底破壞。

領先鳳+乙,雛快一步來到下個目標=發揮炸彈魔本領。

剩餘兩百五十秒——成果=鳳×三、乙×六、雛×九。總計十八處。

『鳳,妳真慢!』『鳳好慢喔~』乙+雛——批評。

『這、這東西(機槍)本來就不是這樣用的嘛!』鳳——反駁。

自底層往上破壞到七十幾層的另一組特甲兒童——已經破壞三十五處。

『這是競爭唄,鳳、雛。不能輸給「那些傢伙」!』乙——燃起敵對意識/忽然又轉念:『不過我們就算贏了也上不了電視,也沒人會誇獎我們。』

『本小姐與MSS的大夥會大大誇獎兩位小姐呀。』愣了一愣的鳳——回以機槍掃射/化為大樓解體鑽洞機的重機關槍。『真正瞭解妳們的人就會一直記得妳們成就的豐功偉業。』

『是是是。』乙——心不在焉的回應/將鋼筋連同柱子砍成兩斷。『老孃絕對要成名。』

雛——默默設置機雷/點燃/設置/點燃/眼睛充滿不知在何時曾有過、很滿足的充實好時光般的光芒。

剩餘兩百秒——成果=鳳×八、乙×十一、雛×十七。總計三十六處。

『鳳,妳真的很慢!』『在下已經破壞好多、好多好多了~』

『嗚……兩位小姐都好快。』鳳——身為隊長的威嚴岌岌可危/回以讚美。『兩位小姐好偉大喔。』

插圖180

『喂,這麼大的東西,真的會倒嗎?』『我們會來不及逃走耶?』

『請相信長官交給我們的檔案、我們自己、以及另外一組在努力的人士。合我們之力絕對可以圓滿達成任務。』

響應的同時也發現自己確實不害怕——明明萬一核彈炸裂,首當其衝的就是塔內的這些人,卻毫無懼色。

她們足通力合作的一群——知道唯有相輔相成才能成就大業的一群。

因此,她們才能忍住不逃跑。即使敵人如此巨大,她們也照樣奮勇向前。

「辦得到」。「跟這群夥伴合力的話」。「我們幾個肯定辦得到」。「與不知在何處的他們聯手的話。」

不管目前處於多大的危機與困難的漩渦,她們只感受到深獲信賴有多幸福。那是跨越善惡的感情——超越個人的情感。

破壞——做好出力過熱的心理準備進行掃射/完全無視受傷左肩的滲血。

破壞——果敢切斷/兩斷/熔斷/將受創的側腹完全拋諸腦後。

破壞——默默重複爆破行動/看也不看檔案,單憑直覺埋首工作的炸彈魔。

三人帶著火、與某處的另外三人徹底破壞被視為繁榮象徵的巨塔。

乙突然說:『總覺得我們才像是恐怖分子,換作平常穩被罵死滴。』

鳳也覺得不無道理。『現在也沒別的辦法了。』

『感覺怪怪滴。要是待會被罵了,老孃會很不爽。』

乙的小抱怨——說歸說,手卻沒停下。

鳳什麼話也沒回,只是微笑著自問。

改變立場卻主張正義不變其實很容易。破壞本身就是必要之惡,不是隨口說說或隨便就能輕易做到的。就算遭到欺瞞,行動時也不會有所迷惑,而且大可率先行使。因為有明辨是非的人在背後相挺。

本小姐是「截擊手」,絕對不會將槍「指向自己的背後」,絕對不會「槍殺該守護的人」。

萬一是自己犯了錯,該守護的人就會親手從背後射擊自己吧。那樣也很好。到時候自己絕不抵抗,仰賴他們解決自己。

遲了點才回話。『就算捱罵了,也是我們三人一起捱罵呀。萬一真的被罵得很慘,本小姐就連同兩位小姐的份謝罪。』

『倒不如讓老孃上電視!』『在下想要洋裝!』兩人——全然不領情。

『這個任務結束後,我會跟長官說說看。請兩位小姐好好努力。』

『啊哈!真的假的?妳說真的?』『在下想要很多很多很多,』兩人——勢利眼的喜悅。

結構體——越靠近主幹/破壞更加困難/時間無情地流逝。

抵達一百樓——勉勉強強破壞巨大的牆壁/費力切斷厚重混凝土包覆的樑柱/連同上下層地板一起爆破,電梯井好不容易才崩壞。

疲勞襲來——被時間壓力追著跑。

剩餘不到一百五十秒——成果=鳳×十、乙×十三、雛×十九。總計四十二處。

樓下的他們=四十五處——剩下十一處。

要完全破壞不是不可能,絕對不是。「但是再這樣下去會來不及」。

「辦不到」。「只靠我們六人」——「根本不夠」。

就在苦悶的心緒排山倒海而來之際——樓下冷不防傳來轟隆巨響。

地板中間塌陷/牆壁開始龜裂/檔案標示的結構體「一口氣消失八個」。

自然崩塌——大樓結構體由於上下重量急遽變化而碎裂。

巨塔九十樓附近——頭髮蓬亂的少女從各處拉來電纜接在左臂上,進行危險的大量充電。

「不管城市多危險,沒必要連我們也跟著幫忙吧?」

左臂輕輕舉起。「沒辦法,理察.特拉克爾逃掉啦。只要這座城市安然無恙,那傢伙肯定會再來這裡。出城追那個男人,對我們太不利了。況且,小姐(Fraulein)也在這裡。」

「小姐(Fraulein)真是會找麻煩。螢,妳充電充過頭了,小心燒掉腦。」

「這是為了發揮最大限度的力量……好,上工了,皇。」

「知道囉。」拉出管線切碎——來到樓層正中央。「好了,螢。」

閃閃發亮的左手——金色光群忽地從樓層中湧現。

「只要將這裡燒燬,『照理就會自然崩塌』。」左臂說。

金色閃光疾走。隨著轟隆聲,周圍在一瞬間化為灼熱的漩渦,火舌竄入所有空隙,燒燬通風管、溶化鋼筋。

然後,重量平衡急遽變化,上下八處結構體一舉崩壞。

『「剩下三處了」!「乙小姐」、「雛小姐」!』鳳——猛然於通道飛翔。

『啊哈,咱們只好拚到底啦!』乙——在電梯井內垂直下降。

『嗚……』雛——不停振翅在逃生梯紛飛。

然後抵達九十樓——三人各自同時目擊到「他們」。

鳳——見到擊碎樓層地板旋即奔向通道的黑色特甲兒童。

乙——一出電梯問,就看到踢破另一道電梯門現身的紅色特甲兒童。

雛——對同樣沿著逃生梯上樓、幾乎同時奔出樓層的白色特甲兒童驚鴻一瞥。

各自從三人頭上呼嘯而過——身先士卒。

不顧槍身過熱朝向最後的混凝土掃射。

猛然切斷樑柱——金屬疲勞=刀刃折彎。

爆破巨大牆壁——將殘存的全部火力一舉投入。

背後——比「他們」來到還要快——

巨塔整體建築開始崩落。

施予重重偽裝、即便是主服務器也無法在短短几小時內識破的某個空間內,

老人靠著牆坐下,感受到死亡已迫在眉睫。

眼前發出低吟的裝置——設置在上頭、寫有<666>的巨大漆黑圓筒狀物體。是能帶來核之火、淨化這座城市的爆心(groundzero)。

「不該是這樣的」。「這樣一來最先灰飛煙滅的會是自己」。

老人炯炯的目光掃向裝置,想到最後的最後「被奪走的東西」,不禁義憤填膺。他很快就明白是海英茨乾的好事,是那個蠢貨「封死了核彈避難所的門」。設定在一定期間內絕對不會朝外打開的門扉——在自己進入前就已關閉。帶著怨嗟回到裝置之際,已經無從阻止核子彈之火了。

老人非常震怒,震怒到幾近自己就要化為核彈爆發了,最後還是忿恨不平地接受了與觀賞這座城市毀滅的模樣而死的宿願全然相反的現狀。不管老人曾對這座城市抱有多遠大的理想,都像是換成了引來毀滅之火——期望有天能觀賞到毀滅之火的宿願,逐漸轉變成自己想頭一個沐浴其中的心情。

來到這裡的途中,為自己擋下憲兵特甲兒童的秘書們一直沒回來。

終於,心為孤獨與靜寂所掌控,思緒被期待神的救贖盈滿,

「主啊……救贖我(Heil)……」

喃喃吐出那樣的低語,才「忽然」被迫想起自己不知何時懷有的理想。

為什麼自己非懷有那樣的理想不可——

國境總有一天會消失。如同歐盟所主導的,國與國會選擇走上合為一體的道路。那是任何人都期望的夢想吧。

「但是時機未到」,「人無法那樣快捨棄國家」。「不如說是,探詢何謂自己國家的全新國家主義正沸沸揚揚」。

能正確跨越過渡期的時候到來,全新的世界才能真正誕生。

但那是好遙遠好遙遠的未來——自己恐怕早已不在人世的時代。

想看到那個遠景的「祈願」經過那個普林西普公司「中介」之後,「莫名有點變質」的想法,忽然又復甦。「中和藥」。似乎是「託那一針之福」才得以思考——

剎那間——地板龜裂、房間整個傾斜、背部像是被壓在牆上。裝置支離破碎、火花四射、有著<666>記號的巨大圓筒狀物體宛如子彈般朝老人射過去。

老人發出尖銳叫聲,身體連同背後的牆壁遭到巨大圓筒狀物體壓擠得支離破碎、隨著無數瓦礫朝下方遙遠的地面垂直落下。

『快去幫助他們!乙小姐、雛小姐!』

避開傾注而下的瓦礫拚命下指示——乙+雛各自找尋剛才看到的對象。

全心全意全力以赴成就「本次任務」的人們——得到的回報不能是「就此隕落」,在這樣的心意驅使下,在周圍的一切崩毀散落中果敢飛翔。

崩塌太過激烈,幾乎所有探測機能均無法完全發揮,只能仰賴彩翼的電子探測與自己的眼睛,一面閃避崩落的瓦礫一面尋人。根據分析檔案,巨塔應該還有碩果僅存的「立足點」。「他們」就是以那個為寄託、完成任務。沒有會飛的彩翼,也上到如此高的樓層。那麼「擁有彩翼的自己三人」就該協助他們安全撤退。

乙率先發現——朝著立足點,迅速穿越崩壞走廊的紅色特甲兒童。

朝其頭上大批落下的瓦礫/鋼筋突擊滑翔——快速溶斷。由於協助清除對方的路障,自己也被如雪崩般崩落的瓦礫撞斷手臂。

接著雛也發現——以複雜的8字舞指示分析檔標示的立足點,白色特甲兒童旋即跟上——以讓人懷疑是否真沒加裝翅膀的輕盈,奔出崩落的樓層。

然後,鳳也發現了——拚命奔向立足點的黑色特甲兒童,右手右腳被驚人的崩落撕裂而跌倒=撞上正逐漸崩毀牆壁的身體滑出、一口氣被拋向離地數百公的高空。

振翼疾飛——手伸長——伸向被拋到空中的對方=大聲叫喊:「抓住我!!」

對方立刻朝自己伸出手。

彼此交握——像是與某種東西牢牢結合般。

「趕上」了。我「來得及」救到對方了。

但是瓦礫捲起強烈的風壓襲來,身體突然失去平衡,一同墜落的恐懼襲捲而來。發現量大得驚人的瓦礫正自頭上逼近,卻無法抓著對方一起快速閃避。受傷的左肩——出血/機能降低。「既然如此,乾脆一起飛往立足點」的念頭產生,僅僅下降一點點以產生反作用力——然後將升力優異的鳳蝶彩翼機能發揮到最大限度,將對方的身體猛然往上一提,直朝立足點飛翔、趁勢一口氣甩上去。

倖免於難的牆壁——將對方放在只突出一點點的地板遺蹟上。

確定對方安全後,大批混凝土塊傾注而下、像是擰轉一樣撞斷了左臂。

有如一道牆的風壓迎面而來,將自己彈到後面、一如字面所示在空中飛舞。

一面接受散落碎片的洗禮,一面再度傳送彩翼——拚命重整旗鼓,然後看著。

看著她們引發的結果——盛大的崩塌。

說是破壞不如說是消滅。宛如相互的支撐一解體,過去多強烈的羈絆皆全然無關似的一瞬間就消失無蹤。

即便上千名老人在治安組織的疏散命令下逐漸遠離,他們也沒有離開現場,直望著巨大的岩石化為塵土崩落的光景。

支持憲兵隊掃蕩巨塔周邊敵人的戰術班成員們,搭乘通訊車趕到現場的妮娜與通訊官們也望著那個。

透過各部隊的空拍裝置、以及聞風而至的電視台直升機直播的空拍影像,<武器開發局>清空所有子彈的海嘉與憲兵隊的男人、統籌總部齊聚一堂的政治家與軍人們、各自在生活場所的市民們,每個人都在觀看。

都市繁榮與犧牲的象徵——<維也納塔>的消滅。

風聲呼呼價響。

人在空中的鳳,難以言喻的虛脫感浮上心頭。

巨塔的殘骸——南側與西側牆面相互支撐勉強屹立。

宛如巨大的墓碑——因這起事件而喪命、不計其數的人們的墓碑。

伴隨著虛脫感而來的是對於死者的悲悼,整個人幾近崩潰。

含悲忍痛探測著已得救的對象——自己構到了的、安然放在立足點上的那位,一面祈禱一面搜尋,很快就發現所在位置,趕緊飛過去。

八十樓前後——在「那裡」。

翩然飛到對方面前——看著對方。

臉蛋漂亮、身材窈窕、黑色短髮少女——對方也看著自己。

嘶噗——吐出一大口煙,快樂的吞雲吐霧。

剩下的另一手。左手——拿著「煙與火」,也就是香菸。未成年人的慢性自殺光景赫然呈現眼前。

鳳頓時眉頭深鎖,反射性進入叱責模式——態度凜然地瞪視。

對方拿著煙的那隻手腕上,依然掛著方才抓得緊緊的、自己的手。

對於自己居然救了這樣的人難以置信,感覺好像被耍了。

但對方只是愣愣的望著自己,像是在說:「有哪裡不對嗎?」

既然如此,就該嚴格警告對方,想進一步接近時,對方突然揮揮手。

就像是「妳要不要也來一根?」那般輕鬆自若。情緒已然超越忿怒,轉成了傻眼。

然後又發生了更教人目瞪口呆的事。

對方揮手的當兒,原本抓住的自己左手突然「鬆脫」、在空中畫了道華麗的弧線落下——消失在地面某處。

「拚死拚活才構著的手」——在難以挽回的事態發生後,兩人再度對視。

對方又揮了揮手。樣子像是:我不是故意的啦。

鳳也知道不是故意的,但她無法容忍對方的態度。起碼也該有點歉意啊。

對於這起荒唐得離譜的事態,說是生氣不如說讓人想哭或洩氣,整個人茫然自失的當兒,對方突然露出壞壞一笑。

目中無人的笑容——不管是矛盾或欺瞞都整個吞沒、態度坦然,猶如強韌的化身。

那是自己絕對不會發出的笑容、在在訴說著高雅又不能當飯吃的笑容。

傻眼到極點。拜對方所賜,鳳先前的悲愴與想哭的衝動全一掃而空。

忽然無線通訊傳來——乙+雛。『老孃幫完了,鳳。』『鳳~在下有乖乖照妳的話做喔!』

眼睛仍看著對方的鳳,不由得露出了自然而然的笑容。這次換對方睜大了眼睛,那是有些奇妙的笑逐顏開。

『妳們做得非常好,兩位小姐。』

然後,鳳並未配合對方的作風,反倒比平常更中規中炬行了個注目禮——翩然飛上天空。

與一起倖存下來的夥伴們。

彩光——紫.青.黃朝著天際翱翔而去。

崩塌的巨塔對面——最初遭到直升機掃射洗禮的大樓屋頂,一名少女咻地現身,搔著滿頭亂髮,凝視著離去的彩光。

少女的左手說:「這樣一來都市治安又會更加嚴苛。警備會增強、不同人種間的仇視情結也會升高。治安組織得強化武力、百萬城邦又會成為大眾媒體的焦點、理察.特拉克爾玩弄權謀的絕佳舞台。」

「我們一定會讓那個男人垮台。讓他的遊戲、我們的苦痛都一併……」

伴隨著嘟噥,又再度無聲無息地消失形影。

行駛於北上林道的迎賓車——駕駛座=面無表情的三十多歲男子。

忽然減緩速度、最後在路旁的空地停車——有名男人自後座下車。

右臂抱著破損的來復槍——被射穿的左臂=機械化義手。

理察.特拉克爾從車內喊住他:「真的送到這裡就好了?」

漠然地頷首。「我搭<沙漠勁旅>的便車就好,那輛車我坐不慣。」

「想不到敢與一座城市為敵的高明指揮官,竟然寧可坐卡車貨台。」

「我承包的是單純的恐怖活動,不用推翻政府也不用幹嘛。沒什麼大不了。」

「別忘了還有個認真想成立王國的老人。拜他深怕死期快到之賜,我持續讓他服用的寧格美心喜才完全發揮了藥效。」

「……我聽說他兒子給的藥他都沒吃。」

「他兒子只是幌子,那個老人的秘書才是我親自為其洗腦的普林西普制人型武器。我讓秘書將藥物摻在老人經常喝的『飲料裡』。」

「……結果那對父子,兩個都不得善終。」

插圖187

「侍奉真實的人,死後也永生不滅。」

「我寧可成為屍體,永遠消逝。」男人關上車門、朝山嶽地帶走去。

車子駛回林道,特拉克爾忽然轉向身後。

睜大炯炯有神的綠眼,朝著國際都市的方向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期待他日再相逢(AufWiedersehen)。」

百萬城邦第三十一行政區(ReichLiesing)——損壞的葡萄酒廠。

「是嗎……三人都安然無恙,太好了。我們就在這裡等人來接。妳才真的是累壞了,海嘉。謝謝妳拯救了這座城市。」

收起PDA的巴洛神父——與大夥一起觀看終端機畫面上,映照出巨塔崩落情景新聞節目的冬真,一聽到「安然無恙」就虛脫無力。

「鳳她們會來這裡集合。派新的調查官來到這現場,也會順道派輛車給我們。你就跟她們同車回去。好好地聽取『答案』吧,冬真。」

「是,神父先生。」率直應答、沒說出自己其實早已知道答案。

最初的答案——A。因為巨大。解答了理由後,鳳留下的問題,冬真早已從某位青年那裡聽說了解答。被水無月鎮定位置後——去到拖車停放處的期間。

獵人被狙擊的理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為了實現對某位公主的戀情而發的誓,觸怒了眾神所招致的結果。

想起當時那位青年的話語,冬真臉色一沉,巴洛神父歪著頭問道:

「怎麼了嗎?」

「某個人……已告訴了我答案。他說,在神話裡頭,人許什麼願,馬上就會得現世報。彷彿許願本身就是一種罪惡……他還說,那些神話人物也很後悔許那些願。」

巴洛神父露出瞭然於胸的微笑,彷佛已猜到那個某人是誰。

「神話是描述了許多後悔的故事,但不是隻有後悔。譬如鳳告訴你的那個獵人,相信他就不會後悔自己許下的願望。因為至今他仍在追尋普莉亞蒂斯七仙女之一——他戀上的對象。」

「……至今?」冬真——天性率直,一下子就擺脫了憂鬱。

「被蠍子追殺只是其中一面,想必他現在也沒忘記自己的誓言。」

巴洛神父——一副神話裡的獵人跟他是很要好的朋友似的口吻。

冬真非常認真的點了點頭。

許什麼願馬上就會得現世報——或許真的是如此。但在冬真心裡,許願本身是種罪惡的想法已清除殆盡。正因為有願才有能量跨越,也才有報應不是嗎?即使得永遠遭到蠍子追殺,當年許下誓言的驕傲絕對不會忘記,也是因為許願的力量依然持續者。

神話的獵人是如此——揹負傷痛持續振翼翱翔的那位少女亦如是。

冬真靜靜等待聽她親口說出答案。

不久,他看見天際出現了三道彩光。

紫.青.黃——相偎相依、相互分享。

命中註定且心甘情願接下艱難任務的人們——發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