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話 他所醫治不了的事物
第二卷 第十話 他所醫治不了的事物
在聖佛爾波帝國帝都大街上的一角。
將黑死病帶進帝都的尼德蘭國聖騎士,被人數眾多的帝都騎士團和武裝神官們給團團圍住了。
從帝都上空降落的法馬,挑選了一個可以俯瞰現場、高度不高的店舖作為降落地點。他拉低保護衣上的連身帽,將臉部藏起來。接著,他用診眼檢視了尼德蘭國的聖騎士們,發現他們全部都已呈現紅光。除了感染肺鼠疫外,他們還因冰箭攻擊而受了重傷,已經沒有治療的希望了。聖騎士們嚴重失血,將石板路染成一片紅黑色。死亡已離他們不遠。
「尼德蘭國為帝國之鄰國,你們將黑死病帶進帝都,尼德蘭國也會跟著毀滅的啊!」
帝國軍的少將怒斥聖騎士們。
「原來是……黑死病……嗎?」
其中一名聖騎士瞪大眼睛,他一邊咳血咳得很嚴重。
看來尼德蘭聖騎士們對於自己所散播的是黑死病這件事也感到很驚訝。他們感覺連黑死病是怎麼傳染的都不知道。雖然目前帝都內連衛兵階層的人都接受了公共衛生的教育指導,擁有預防感染的知識,然而尼德蘭國的聖騎士們並沒有這些知識。
「我們只是照著那個男人所說的做而已。我們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
其中一名聖騎士的氣數已盡,他臉上留著悔恨。
「真是愚蠢!」
一名武裝神官咬牙切齒地丟下這句話。
「我們的任務已了……」
剩餘的兩名聖騎士,雖然被咳血嗆到難以說話,仍斷斷續續地開始解說。
這次的作戰是某個人物所計畫的,他將全國人民當成人質,用來脅迫聖騎士們。
那個人擁有操縱傳染病的能力,他可以在一個月內殺死上千人。尼德蘭國的殖民地潘丁島會毀滅,據說就是那個人為了展現自己的力量而做的。
「如果不想看到尼德蘭國民大屠殺發生,就把這些動物和牠們的屍體帶進帝都,並使出風引起騷動……他是這麼命令我們的……」
這兩個聖騎士,似乎都不明白男人的命令有什麼意義。他們可能以為只是去稍微汙染帝都,就能換取全尼德蘭國民的生命,便乾脆照著做了。
畢竟尼德蘭國的國王和王室已被毒死,政府也沒有在運作,實際上已沒有能冷靜判斷的人可阻止這些聖騎士。
「我們只是聽令搬運貨物。就在運貨這段期間,送貨工們就幾乎全死了……」
因此聖騎士們才急著實行作戰。雖然擁有神力的貴族,身體比平民們還要硬朗,但黑死病仍嚴重侵蝕了他們的身體。全身插滿冰箭的聖騎士們,差不多快走到生命的盡頭了。他們大口喘著氣,語帶悔恨地繼續述說。
儘管黑死病尚未在尼德蘭國內擴散,但若不聽話,尼德蘭國民的性命就會被了結。他們別無選擇。
「為什麼不殺了那個男的!你們擁有如此戰力,為何要聽令於他!」
近衛師團的師團長逼問聖騎士。
「殺不了……我們殺不了他啊……那個男人被惡靈附身了……」
人類是殺不了他的……我們試過很多次了……聖騎士們如此說道,話中帶著絕望。
「在想要殺他的那瞬間,就會先被殺死了……」
「怎麼會有這種事,尼德蘭的守護神殿沒能袪除惡靈嗎!」
神官長所羅門語帶憤怒地問道。大神殿根本沒有接到有關尼德蘭國慘狀的報告,也沒有收到救援要求。
「尼德蘭國內到底出了什麼事!」
「神殿……從兩個月前就封鎖起來了,神官們也已全數被殺害。」
這事情連所羅門都不知情。正當他疑惑為何神殿會沒收到情報時,聖騎士又說道:
「那個男人操控幾個尼德蘭國的神官,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樣子欺騙大神殿。」
「原來惡靈會做到這種地步嗎……」
「看來附身在這個男人身上的是棘手的大惡靈……」
「這大惡靈不但不懼怕神殿,還具有毀滅一整個國家的能力,看來要將其驅除並非易事。」
神官們一想到那東西有可能來襲擊帝都,個個都提高了警戒。
「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
正當此時,一個富含威嚴的聲音響起。
布魯諾現身了。他為了直接確認現場的狀況,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聖騎士忍著身上的痛楚,斷斷續續地回答他: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布魯諾趕在男子斷氣前,快速地列出男子的特徵。
「卡謬·薩德,藍色頭髮、只有一隻眼睛、左臉上有大片燒傷的痕跡,是個狡猾邪惡的男人。」
聖騎士驚訝得睜大雙眼,看來被布魯諾說中了。
「沒錯……沒錯,就是他。我已經照著那個惡靈所說的做了,這樣尼德蘭國就會得救……」
存活的最後兩名聖騎士,留下遺言般的話語後,臉上浮現滿足的表情,斷了氣。布魯諾從部下中叫來火屬性的神術使用者,指示他們如何處理遺體。
「將遺體火化。為了不讓細菌有機會散佈到附近,要徹底地燒乾淨。」
布魯諾說完後,術者們便十分謹慎地,當場開始火化聖騎士們的遺體。
因為已經不用再擔心外敵,原本在帝都中噹噹作響的警鐘,也像海水退潮般,即刻轉小並停下。
然而,布魯諾卻看著吞噬了尼德蘭國聖騎士們的火焰,陷入了沉思。接著像是察覺了什麼,悄聲說道:
「不好了!那個男人的心智已經發狂,可以說是完全不信任其他人。他一定會親自來確認尼德蘭國的聖騎士們有沒有完成命令。更何況對他來說,被病魔侵犯而死亡的人類十分美麗……衰弱、絕望、死亡,以及撐過疾病考驗的人所帶來的再生。這些對卡謬來說,全都蘊含著美……」
布魯諾激動得顫抖起來。
「他一定會親自過來,在近距離欣賞人們因疾病蔓延而死的景象吧……可惡,這個人渣!」
布魯諾握住神杖,釋放怒氣,他的周圍跟著迸發出藍白色的神力。
「別停下警鐘!!繼續敲響!」
布魯諾大吼。
「卡謬現在還在帝都內!只要發現,就立刻將他打倒!不惜誤殺也要阻止他!」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在現場附近店家屋頂上的法馬,在目擊事情的全程後,總算掌握住了情況。儘管他還不太能理解惡靈為何物,但他已明白有個危險人物正在尼德蘭國內進行恐怖統治,而該人物現在來到聖佛爾波帝國內的可能性很高。法馬在心裡盤算著「我待會兒再向布魯諾問個清楚好了……」。
雖然感覺對於尼德蘭國的事態,也需要擬定各種對策——
(但我現在必須先阻止鼠疫在帝都蔓延。目前藥的數量根本不夠。)
法馬不得不定下救援的優先順序,畢竟只有他做得出黑死病的特效藥——司帕沙星。
(總之,先掌握所有感染者的數量,接下來要生產不足的藥量。)
法馬在藥神杖上施加神力,並且為了不被其他人發現,安靜無聲地飛了起來。
◆
擠在第一檢疫所內避難的人們,聽著在凱旋門上的士兵報告市內現況,守候事情的發展。原本尖銳地迴盪著的警鐘聲逐漸減弱,響起的間隔逐漸拉長,最後終於沉寂了下來。
「警鐘不響了!要不要回藥局去看看?」
珞緹開口邀賽德列克同行,看來她一個人還是會感到不安。
「也是,看來帝都的衛兵們已經將敵人打倒了。最危險的時刻可說是過了吧。」
珞緹與賽德列克自第一檢疫所出發,趕往異世界藥局,一路上不斷與帝國的衛兵擦肩而過。帝都內隨處可見橫倒在地的物品及陷落的地面,這些慘狀都是神術戰鬥所造成的。而從各店舖和民宅探頭出來張望的帝都居民,個個都露出錯愕不已的表情。
珞緹與賽德列克好不容易才抵達第六門附近。有著氣派大門的異世界藥局,跟以前一樣好好地坐落在帝都小巷的轉角。
「太好了,沒有被燒掉!太好了!!」
珞緹的喜悅之情滿溢出來,不住地上下跳動。但警鐘突然又開始響起,彷彿在故意潑她冷水。
「咦咦!?警鐘又響了!」
「怪了,是有新的敵人來襲嗎?我們進去藥局裡等到警鐘停下吧,藥局裡很安全的。」
藥局周遭種的植物和看板已被風吹得亂七八糟。而珞緹在仔細觀察藥局的整個外觀後,發現了一件可疑的事。
「奇怪,東邊的窗戶全是打開的……」
「是被風術使用者使出的暴風吹開的吧。可能當初沒有好好鎖上,待會兒把它們關上吧。」
賽德列克也跟著往上看。
「我明明有好好上鎖呀……我去把窗戶關起來,要是有什麼跑進來就糟了。」
兩人走進藥局,看到地上全是被從窗戶灌進來的風給吹散的文件。賽德列克跟珞緹把窗戶一扇一扇關好後,開始收拾散落的東西。
當珞緹往三樓走去時,她聽見四樓傳來聲響。
「啊,法馬少爺好像回來了!」
珞緹朝還在二樓的賽德列克大喊,但賽德列克卻回道:
「這就怪了,大門跟玄關都上了鎖,應該不是少爺啊。是不是有動物跑進來了?」
但話才說到一半,珞緹便爬上樓梯,衝往四樓的研究室。
「等等,夏珞特!先讓我去看看狀況安不安全!」
賽德列克腦中浮現出不祥的預感,趕緊追了上去。他的膝蓋逐漸康復,因此已可以爬樓梯,不用乘坐升降梯上下樓。但即使如此,他仍追不上年輕的珞緹。
珞緹邊喘著大氣邊奮力跑上樓梯。她一心想見法馬,自然聽不見賽德列克的呼喊。她到了四樓一看,發現研究室的門是敞開的。
「法馬少爺!」
珞緹高興地飛奔進研究室,完全忘了法馬曾經吩咐她,研究室裡有許多危險藥品,不能隨便進去。
「咦……法馬少爺?」
研究室裡頭不見法馬的人影,只有強風不斷自打開的窗戶吹進。房間內擺著許多種藥品、玻璃器具、不知用途的實驗道具,以及大量的實驗筆記。
「是我聽錯了嗎?不過,這邊的窗戶也得好好關上才行!不然會有灰塵跑進來,害珍貴的藥品壞掉的。」
珞緹踮起腳尖,伸手要把打開的窗戶關上。
但還沒動作,就聽見後方傳來門關上的聲音。
「咦?」
她毫無防備地往後一看。
「夏珞特!等等!」
賽德列克好不容易到了四樓,卻只見珞緹倒在研究室的地上。
「妳、妳怎麼了!」
賽德列克走入研究室,剛把手放到珞提肩上,打算呼喚她,卻突然感到背後有人的動靜。他正打算回頭,背上卻落下一陣衝擊。
「嗚!?」
熱辣辣的一擊直落在賽德列克的背上,一個硬物就這麼刺進他的背部。
原來在門後躲著一名入侵者,他偷襲了賽德列克。儘管賽德列克想抽出背上的異物,手卻因痛覺而無法動作,過了不久,他的手開始痙攣。
◆
此時,法馬為了把握感染鼠疫桿菌的患者數量,正飛在帝都上空。
他以診眼縱覽大街小巷,並透視建築物內部,檢視患者身上的藍色光芒。
這些患者們皆處於快要感染卻還未感染的狀態,也就是所有人都還在潛伏期,尚未出現症狀。
只要能早期投藥,鼠疫桿菌其實並不足為懼。假使能在一天至兩天內,趁著潛伏期分發特效藥讓所有感染者喝下,再不斷施放疫滅聖域,且檢疫所也能維持正常運作,應該就能讓帝都的黑死病在一個月內銷聲匿跡。雖然……無法保證不會出現犧牲者,但應能控制在最低限度。法馬如此盤算著。
「我要在眾人發病之前,終結黑死病!」
雖然這個預測中也包含了法馬個人的期望,但理論上,結果應該不至於太悲觀。
「嗯?」
法馬突然感受到一股如針氈般的惡寒,胸中一陣騷動。他不禁往異世界藥局的方向看去。就在那一瞬間,他看到在四樓,有兩個一大一小、強烈亮著的藍色光點,並漸漸從中散出微弱的光芒,最後凝聚成人型。
「為什麼藥局的四樓有人!?」
他立即打算朝四樓奔去,但眼前卻出現一件讓他瞠目結舌的事。
一個漆黑的人影站在四樓。
那影子宛如凝聚了世上所有的黑影,彷彿一個虛無的深淵,光是對上眼,就可能被吸入。
(那是什麼……!漆黑的、影子……難不成那就是布蘭琪與帕雷,還有神官們所說的惡靈嗎……?)
法馬心生怯意。假如真的是惡靈,他可不知道要如何來淨化它們,那是神官的管轄範圍。
但他又看到代表患者的藍光,在藥局四樓一動也不動,並漸漸轉紫。眼見光芒顏色即將轉紅,這是危險的徵兆,表示再過短短几分鐘患者便將回天乏術。
「為什麼顏色變化這麼快!這不是黑死病該有的速度,到底是什麼引起的!?中毒嗎!?」
法馬想起他確實在藥局四樓的藥品庫放置了許多實驗合成過程中必要的劇毒物品。不過,怕出現萬一及防範小偷,他並未在裡面放入會即刻生效的毒藥。更何況危險的東西都特別收在附了鎖的堅固藥品庫中。
難不成那個像黑影的惡靈,故意讓患者喝下了實驗室裡的東西嗎?
雖然心裡想著「這怎麼可能」,法馬仍發動了診眼檢視。畢竟在沒有任何對策的情況下就貿然接近,可是下下策。
「『藥物中毒』」
藍色的光芒起了反應,看來的確是被灌下了毒藥。
「『氰化鉀』」
從狀況的變化速度來看,法馬推論毒藥為急效性,所以懷疑是山埃鉀。但看來不是,只能從頭再猜一次。
「『無機化合物』」
錯了。
「『有機化合物』」
這次有反應。
「『生物鹼』」
只要從大分類開始縮小范圔,一定能找出正確答案,但毒藥的種類不少,可不是無的放矢便能朦中的。從藍色光芒呈傷口形狀這點來看,可能是某種箭毒,或是須經由傷口流入的毒藥。
他將範圍從生物鹼(天然有機化合物)再加以縮小。當然不是亂槍打鳥,而是將他記憶中所有急效性的猛毒,一個一個列舉出來。
而且,把主要條件限制在這個世界內可方便到手的毒物。
「『烏頭鹼』」
在法馬試著說了幾個毒物名後,他終於猜中一個,藍色光芒淡了下來。
烏頭鹼為烏頭屬植物中所含的有毒成分,布魯諾用此猛毒為退燒藥,治療幾位固定患者。但法馬並沒有把這種毒藥放在他的研究室中。
另外,這世上並不存在此毒藥的解毒方法。
「可惡!」
無法制作解毒藥,也來不及洗胃,想對症下藥根本來不及。
「既然如此……!」
法馬使出了右手的物質消除能力。
「『烏頭鹼消除』!」
他隔空消去了猛毒。
如果先打倒惡靈,再靠近替患者治療中毒症狀,絕對來不及。患者必定死亡。
所以他該做的事是先遠距離解毒,再解決惡靈。
烏頭鹼的結構極盡複雜,不過幸好,物質消除的能力跟物質創造的能力不同,只要吟誦化學式或是化合物俗稱便能使出。不過,藍色的光雖然變淡了,卻仍未消失。
「還中了別的毒嗎!」
看來,對方所用的毒藥,裡面組合了多種毒素。法馬接著舉了幾種會用在毒箭上的藥,最後一邊心想「不會吧」,一邊說出了某種毒素的名字。
「『箭毒蛙毒素』」
箭毒蛙的神經毒確實是正確答案。但這個世界的任何一本醫學書都沒有提到這種毒藥。
因為,這個世界裡並沒有箭毒蛙。
(怎麼會中這種毒!?以這個世界的科學水平,是不可能想到,也做不出這種毒的啊……)
法馬感到一陣惡寒,毒與藥只有一線之隔。如果有人濫用藥學知識,毒殺自然不是難事。
那黑影,或許是超越這世界人類常識的惡靈。
「『箭毒蛙毒素消除!』」
解毒完成,人型的藍色光芒消失,只剩下局部還閃著光芒。看來,兩人身上雖有小小的傷口,但仍保住一命。
法馬做好覺悟,這次他直接衝向惡靈。
他自四樓打開的窗戶衝入,看到身上覆著黑色斗篷與長袍的入侵者,正背對著他。
『這氣息真教人噁心……我可以感到濃厚的光……』
研究室裡的男人轉身說道,他動作遲緩,幾乎可聽見關節嘎吱作響的聲音。他的聲音聽起來令人聯想到濃稠的東西,彷彿會黏在耳朵裡。而他的全身則散發出聞起來像是腐爛的強烈惡臭。
『你是來阻礙我的嗎?太愚蠢了,人終將一死。』
男人拋出令人全身發毛的問句,並用單手脫下了斗篷。
法馬看到眼前的藍髮男人,沒有左眼,臉部的左半邊還露出白骨,皮膚呈現藍色且早已腐敗。
那外表讓法馬立刻聯想到:
「你……是卡謬嗎?」
法馬說出一個名字。那是剛才布魯諾推論出犯人時所提的,也是尼德蘭國的聖騎士們斷定為惡靈的人物名字。
『正是。』
他用幾乎只剩下骨頭的手指,愉快地指著法馬。
他已非人類,而是有著人類形體的屍骸。
「唔……嗚嗚。」
法馬聽見了呻吟聲,賽德列克和珞緹正倒在研究室的地板上。從賽德列克倒下的姿勢,顯示出他原本想保護珞緹。法馬雖在遠距離替兩人解了毒,但他們背上仍有小小的刺傷。但還好,並不是致命傷。
「你居然做出這種事……!」
而卡謬還趁法馬的視線集中在兩人身上時,拿出藥瓶,打開瓶蓋並握在手上。
『這個實驗室實在太棒了。居然有這麼多未知的毒藥……這是什麼?實在教人好奇。』
藥瓶中是滿滿的液體以及結晶,那是法馬為了合成所準備的白磷粉末。他用物質創造將粉末製造出來後,便儲存在藥品庫裡,還上了鎖。由於白磷一碰到空氣便會自然起火,所以現在才會泡在水裡。
『雖然我這趟是來看帝都黑死病擴散的實驗,不過既然都來了,就順便來「實驗」看看,這個毒會讓皮膚變得如何吧。』
卡謬說完,將裝著白磷的藥瓶拿到珞緹的臉前晃了晃。只要稍微傾斜那藥瓶,白磷就會起火,燒上珞緹的臉蛋。再加上,白磷的火焰還無法澆熄。而白磷所造成的燒傷既深,又難癒合。如果他真的傾倒藥瓶,珞緹必定會負上重度的化學火傷。
看來,卡謬是打定主意要馬上看看這藥有什麼毒性。而且從他的表情,顯示他想趁珞緹還活著時開始實驗,以觀察生體反應。
法馬無法容忍這種事真的發生。在卡謬動手之前,他便伸出右手,喊道:
「『白磷消除』」
瓶中的結晶消失了。這下里面只剩下水,沒有了毒性。
「你別想利用我的實驗用藥品傷害他人!你做的事情……根本就稱不上『實驗』!」
卡謬在活人身上實驗毒性強烈的藥品,並沒有其他正當理由,只是為了確認其效果。這種行為是令人髮指的虐待,是對科學及藥學的褻瀆。
「我做不到。只有你……」
法馬壓抑著靜靜燃燒的怒火,聲音顫抖著。他儘可能地將那份怒氣壓縮起來,並對卡謬宣告:
「只有你,我無法醫治!!」
『那又如……嗚呃!?』
法馬緊握拳頭,一口氣縮短了跟卡謬間的距離。法馬沒有多想,下意識地揮出了右手拳頭。卡謬還來不及揮舞塗了猛毒的小刀做出反擊,臉上就狠狠捱了一拳,隨即被擊飛。
法馬突然意識到,他必須拼盡全身力氣,徹底地將這個邪惡的存在從世界上抹去。
卡謬在承受凝聚了神力的一拳後,他的臉龐消失了。
或許因為對象是惡靈,所以法馬的右手自動地發動了消除的能力。
卡謬以猛烈的速度撞破研究室另一側的窗戶,與許多瓦礫與碎片一同被打飛到藥局外。
法馬使用藥神杖飛至空中,然後在空中再次握緊了拳頭。
接著,他利用飛行的加速度,又使出一拳。卡謬被擊中後,他的身軀便因衝擊而破壞,歪曲變形。
法馬的右臂開始跳動、疼痛了起來,但他仍沒停下攻擊,打算繼續用右手打碎卡謬的軀體。
一股熱度竄上法馬的身體,他感受到自己全身發熱,並再次舉拳揮向卡謬。
最後,他將卡謬打得不成人形。連他的身體所剩的腐敗肉塊,都脆弱地碎成粒狀飛散,化成灰燼,並在白色的淨光包覆下消失殆盡。
他的行為到底是出於自身的意志,還是他體內蘊含的神力希望惡靈消失呢?法馬已經搞不清楚了。
「給我消失!」
法馬自高空揮下纏繞著衝擊波的藥神杖。下一秒衝擊波快速劃過大氣,貫穿惡靈。
他不給惡靈一絲絲抵抗或反擊的餘地,精準捕捉其本質,自內部讓惡靈徹底破裂。接著,他垂直往下降落,以神杖穿刺惡靈的身軀,將其釘在地面上。
『嗚啊……噫……』
承受了法馬神力的大地,在一陣震動後,終究抵不過壓力,形成了如隕石坑般的巨大坑洞。刺穿卡謬的藥神杖則發出刺眼的光,下一秒,便出現彩虹色般閃閃發光的超高溫火焰,將卡謬整個吞沒。
火勢十分猛烈,就連道路上的巖盤,也都燒成腥紅色。
『……這就是、死嗎……啊啊、死亡終於來找我了……我已等待此刻多時……』
被火焰吞噬的卡謬,留下了最後的遺言。
而附在卡謬身上的黑影,在被藥神杖刺穿時雖掙扎了一陣,終究變淡、消失。
當那黑色的物體自男人的身體中消失時,他的屍體也化成了灰,輕易地裂成了碎片,隨風而逝。
「這個……混蛋。」
打倒了卡謬,法馬感受到內心有種被撕裂般的空虛。
卡謬的頭腦與才能,皆比這個世界的基準高出許多。只要他能將自己的知識、見聞、靈感用在正道上,應該可以治癒不少人的疾病。他一定能成為流芳百世的優秀藥師。
但是,他卻不這麼做。
他實在太過於邪惡了。
陽光自雲間探頭,天空逐漸轉晴。溫柔又暖和的風,自天上往下吹拂,宛如要治癒聖佛爾波帝國般。
「法馬少爺……」
珞緹忍著背上刺傷所帶來的疼痛,走下藥局的樓梯。
她的每一步都是那麼小心翼翼,彷彿一不注意就會摔倒,但她仍不斷朝法馬靠近。而在她身後,隨著「滴答、滴答」的聲音,地上出現了斑斑血跡。
法馬低垂著頭。
珞緹淚眼汪汪地往上看著法馬,接著便向前抱緊了他。
「歡迎您回來。」
毋需再多言語,當法馬感受到珞緹的體溫、吐息,以及她流下的淚水時,覺得自己的心已迴歸到了原本人類該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