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沒有影子的少年和異端審問官
第二卷 第二話 沒有影子的少年和異端審問官
在瀰漫春天氣息的某個早晨,法馬和往常一樣,和珞緹一同準備去藥局上班。
住在梅德西斯宅邸裡的三名藥局員工,也就是法馬、珞緹、賽德列克,每天都會一起乘坐馬車到藥局去工作。
「那麼法馬少爺,我們差不多該出門了!今天又到令人開心的工作時間了呢!」
珞緹抱著巨大的隨身行李,露出開朗的笑容。
(她為什麼可以把行李裝得這麼滿呀?裡面該不會都是點心吧?)
法馬雖然在內心這麼想著,仍忍著沒開口吐槽。
賽德列克也在整理完相關文件後,出現在玄關與兩人會合。法馬則只帶著他老是不離身的診療包,行李十分輕便。
「珞緹妳東西都帶好了嗎?賽德列克先生和我都已經準備好要出發了喔。」
「你們慢走呀。話說今天天氣真的很不錯呢,非常溫暖。」
法馬的母親碧翠絲來到玄關為一行人送行,她身邊還跟著剛睡醒的布蘭琪。
「那麼我們出門了,母親大人。布蘭琪在家要乖乖的喔。」
法馬和珞緹等人坐上馬車後,車伕便關起了車門。
「好,哥哥也路上小心唷~」
法馬和珞緹打開馬車的窗戶,朝著邊打呵欠邊道別的布蘭琪揮手。就在馬車準備出發的此刻,負責藥局警備的騎士隊長朝梅德西斯宅邸跑了過來,神情十分慌張,腳步還有點不穩。
「法馬大人,大事不好了!藥局被……!」
法馬見狀,立刻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有馬車撞進藥局裡了!?」
布魯諾大聲咆嘯,聲音大到法馬覺得可能整棟屋子都能聽見。
「哪個膽大包天的傢伙,竟敢做這種事,我可不會輕易放過他!」
「咿!真的十分抱歉,這一切都是我們的責任!」
騎士隊長似乎對無法阻止意外事件發生感到懊悔,整個人趴在地上不停地謝罪。
「還請您原諒我們,老爺!」
這起攻擊行為根本是故意要讓梅德西斯家蒙羞,布魯諾很難得地大發雷霆。
「店內的災情如何,快詳細報告!」
「遵命。目前確認店門和部分商品全毀。由於我們分兩人一組警備,因此早上開啟鐵門的時候比較無法應對突發狀況,對方就趁此破綻操控馬車撞了進來。由於事發突然,我們也來不及將馬車攔下。沒能及時阻止,小的深感愧疚。而連續撞進來的兩台載貨馬車,上面並沒有人駕駛,也沒有登錄編號,根本無從得知這馬車的擁有者是何人。」
法馬不斷安撫著感覺快噴出火來的布魯諾,同時也努力不要陷入恐慌,他的心臟現在仍瘋狂跳動。
「大家先冷靜一點。調劑室的狀況如何?」
法馬開口詢問騎士隊長。
調劑室位於櫃檯後方,並且和店面隔了一扇門。實際上調劑室才是藥局的中心,只要調劑室沒事,事情就沒那麼嚴重。因此法馬才會特別關心調劑室的狀況。
「調劑室沒有損毀。我記得我確認時,它仍鎖得好好的,整個房間都沒受到影響。」
「太好了。調劑室沒事的話,事情就好處理了。請你不要太苛責自己。」
「法馬少爺……」
騎士隊長鬆了一大口氣,臉上的汗水與鼻水混成一團。
「對了,你知道撞進店裡的馬車,上面所載的是什麼東西嗎?」
如果被汙染的是法馬可以消除的單純化合物,那處理起來就簡單多了,很快就能重新開業。這樣一來,受害程度就不會有想像中那麼大。畢竟藥局因為努力經營的關係,有了不少常客,再加上今天是休假結束後的第一天開店,預定來取藥的患者數量不少,為了這些人,法馬仍想盡早恢復營業。
「馬車上面載的是泥土砂石。」
但騎士的回覆,卻逼迫法馬必須面對無情的現實。泥土砂石是由無數的元素所組成,無法用法馬的能力完全消除。
(唉,看來不得不臨時休店了。畢竟泥土砂石我是沒辦法完全消除掉的……)
做出這個決定讓法馬肝腸寸斷,但他仍宣佈暫時停止營業。
因此這下他們必須趕在營業時間開始前,做出公告貼在店前,還得準備跟顧客說明情況。
「沒想到……世上還會發生無人馬車撞進店裡這種事,還真是倒黴啊。」
碧翠絲悄悄地來到了眾人身後,表示情況震驚到讓她說不出話來,並勉強擠出一些話語試著安慰大家。珞緹和賽德列克也從馬車上下來,回到了屋外,感受到情況不妙,便默不作聲。
「這很明顯是有人要妨礙營業!分明是瞧不起我們!」
布魯諾說出了法馬極力避免去思考的可能性。
「畢竟認為販賣少見藥品的店很恐怖、有害,覺得看不順眼的人應該不在少數。」
因此才會出現這樣的物理性攻擊,目的大概是讓店面無法繼續營業,或是讓顧客認為藥局是危險的地方並避而遠之吧。
「莫非……攻擊不會就此結束?」
法馬有不好的預感,美締蔻搞不好也會遭到攻擊。
「我們必須儘早恢復營業。休店愈久,顧客的信任度便會愈降愈低,如此一來就順了對方的意。既然事情已經演變至此,我們也不能退縮!」
雖然布魯諾比法馬激動太多,但他的態度確實帶給法馬很大的信心。
「我會幫忙收拾店面的災情。法馬少爺,請您不要太憂心。」
珞緹說不出其他話來,只能努力表達她願盡力幫忙。
「我們快點解決這情況,讓藥局恢復以前的模樣吧。」
賽德列克也站在法馬這邊。
法馬身旁的人,都願意全面地支援法馬。
光是這個事實,就讓法馬感到很欣慰。我怎麼能就此被打敗——他在心中如此激勵自己。
◆
「天啊,這……」
儘管法馬在抵達現場前已做好心理準備,但眼前的光景比他想像的還要慘烈。
「店竟然變成這樣……太過分了。」
當法馬、珞緹、賽德列克三人到達藥局時,只見眼前一片悽慘。隨馬車撞進店內的泥土可能已經腐敗,散發出驚人的惡臭。而店面有一部分已經幾乎被砂石所掩埋;就如同來通知的騎士隊長所述,只剩調劑室勉強沒事。雖然賽德列克是土之神術使用者,但因為他是正屬性,因此無法將泥土消除。不過,他仍可以幫忙淨化受汙染的泥土。
「『淨化』」
賽德列克握住神杖,發動吟誦,淨化了泥土。儘管他因膝蓋受傷的關係,平時看起來身體很虛弱,但賽德列克的神術能力其實十分可靠。原本溼黏的腐敗泥土,轉眼間就變成了普通的土塊。
「賽德列克先生,謝謝你。可怕的味道消失了。」
淨化神術的效果極佳。賽德列克的神技對預防感染症來說,也是最妥當的措施,法馬感到十分感謝。
「我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做出這點程度的貢獻。」
賽德列克看起來很懊惱自己為何不能幫更多的忙。
「沒那回事。畢竟我認為最棘手的就是泥土中所隱藏的那些細菌,若是它們襲擊了免疫力低落的患者,引發感染症就糟了。我原本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接下來只剩下把土砂搬走,趕緊恢復營業而已。真的是好險有你幫忙。」
法馬說了些鼓勵的話,想消除賽德列克的失落感。畢竟實際上,他的確幫了法馬一個大忙。
「等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的天呀!」
從博納富瓦宅邸直接騎乘白馬上班的艾倫,在毫不知情的狀況下目睹了眼前的慘狀。她發出迴盪在店門前的慘叫,身體不住發抖,感覺受了相當大的打擊。
看到艾倫的模樣,法馬盡力保持鎮定地向她說道:
「艾倫,麻煩妳幫忙把在調劑室的藥帶到美締蔻去,今天就在那邊進行藥局的營業,好嗎?我會引導患者到妳那邊去的,畢竟還有幾位預定來訪的患者,我們今天只能暫時以這方式解決問題。」
法馬走進被厚重門扉隔離開來的調劑室,調製了今天預定來訪的所有患者的藥品,再裝入藥袋中,分別寫上名字後,交給了艾倫。緊接著,法馬還將調劑組合以及藥瓶,甚至是必要文件、病歷等全都交給了艾倫。法馬平常養成的整頓好習慣,在此時派上了用場。另外,也多虧了珞緹平時會幫忙整理病歷,讓事情方便很多。
「這裡是預定今日來店的所有患者的病歷。如果有新的患者,我會寫一份新的處方箋送過去的。」
「呃、好,我明白了……法馬,你好堅強呢。」
「畢竟為了患者們,我得趕快讓店恢復原狀,沒有時間沮喪呀。」
艾倫目前雖然已經能在邊詢問法馬邊調劑的情況下,做出類似符合法馬治療方針的現代醫藥品處方,但沒有法馬協助,她仍無法應付未學習過的疾病。儘管艾倫以她原本的藥學知識做出以藥草等為主的處方,但她或許認為法馬的藥比較有效,近來已漸漸把處方改成法馬的藥。
「對了,艾倫,麻煩妳切記不要把美締蔻店前的鐵門完全打開。」
艾倫思考了幾秒後,才弄懂這句話的意思。
「你該不會認為,美締蔻那邊也有可能被襲擊吧?會有馬車衝進店裡?」
「我不確定。今天發生的事情我全然不明白,也不知道犯人會是誰。但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小心為上。也請妳帶著珞緹過去吧,希望兩位都能平安無事地度過今天。」
「咦咦,我要在這裡幫忙啦!請讓我留在這裡,拜託了!」
珞緹已經把雙手的袖子捲起,拿好清掃道具準備進店裡打掃了。艾倫見狀沒收了她的清掃道具,並拉著她的手帶她騎上白馬。
「我都知道了,法馬。珞緹,我們走吧,畢竟我們還是得乖乖聽老闆的話才行。法馬他自有計畫,我們乖乖聽令就是幫他的忙。」
「萬事拜託了。兩位,稍後再會吧。」
「如果有可疑人士敢跑來鬧場,我會用神術把他趕跑的。」
既然艾倫都這麼說了,法馬便決定把美締蔻那裡的對應全權交給她負責。
況且法馬還必須留在現場收拾殘局,並想辦法重新開始營業。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到底是哪個傢伙,把我愛用的店搞成這副德行!」
總是在開店前第一個來報到的尚老伯,看到店的慘狀,感到十分氣憤。
「我都特地跑來買糖果了,店竟然變成這樣!而且這不是也害我喝不到水了嗎!要怎麼賠我!犯人是誰?我絕對饒不了他!」
尚老伯的憤怒數值已經突破天際,法馬聽進耳裡,心裡也無法平靜。於是他便進到商品被沙土掩埋,散亂一地的店內,尋找水手糖果。
不幸中的大幸,放著糖果的瓶子,仍好好待在半損毀的架子上。
法馬將罐子拿下,整瓶交給了尚老伯。
「雖然瓶子上沾了點土,但裡面是乾淨的。請先將容器清洗乾淨後,再把蓋子打開。今天真的很不好意思,請您等到店重新營業時再來購買糖果吧,我會準備新口味給您的。」
「哦哦哦哦……!這麼多糖果,真的可以全部免費送給我嗎!?你等我一會兒啊。」
尚老伯眼神發光,抱著整罐瓶子不知跑向哪去了。法馬不禁想著「看他快速跑步的模樣,實在無法相信他已經是高齡者了」。他感覺自己從尚老伯身上分到了一點活力。
「這真是場災難啊。宮廷藥師大人,還請您不要太難過。」
「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忙的,請儘管開口。」
「我來幫忙吧。真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做出這麼過分的事。」
附近商店街和法馬感情好的店主們,紛紛從巷子裡出來,安慰無故受災的法馬。
還有人表示要收拾馬車的殘骸一定需要壯丁幫忙,因此自願出借他身材壯碩的得意學徒們給法馬使喚。法馬聽了感動到差點落淚。
「謝謝各位,真的幫了我大忙。」
「我從哪邊開始幫忙整理比較好?」
「我來幫忙運土吧。」
漸漸地,來幫忙的人愈變愈多。
而到了藥局的開店時間,毫不知情的熟客們也依序出現。
只是當他們親眼目睹店面處於完全無法營業的狀態後,也不禁露出沉痛的表情、搖頭嘆息或開口鼓勵法馬。有些人選擇打道回府,有些人轉去美締蔻,剩下的人,就開始幫忙整理店面。
「雖然有點遠,但還是得麻煩各位到另一個店舖去取藥了。很抱歉給大家添這麼大的麻煩。」
「老闆,你不需要道歉,這明明不是你的錯。」
有患者這樣安慰法馬。
遇上需要藥的患者,法馬便介紹他們前去二號店的地點。至於新來的患者,法馬會當場寫下處方箋,請患者自行帶去二號店。
等法馬注意到時,已經有許多鎮上的人們在當義工,自願替法馬整理店面了。
「各位……不好意思讓各位用寶貴的時間來幫忙,真的很謝謝你們!」
聽到法馬道謝後,一個居民如此回覆:
「這間藥局對我們來說也是不可或缺的地方,為了我們自己好,幫點小忙也是理所當然的。」
就算是抱病的熟客們,也流著汗幫忙,並微笑以對。
「看來這家藥局已經在這個地區紮根了呢。」
賽德列克滿懷感動地說道,他的眼眶裡泛著淚水。
「我回來啦~!老闆,我們來幫忙啦。你們幾個,還不快點跟上啊。」
「是!」
經過一段時間後,尚老伯回到了店前。而且他並非一個人回來,在他身後帶了十幾個半裸的壯漢,個個肌肉結實,看起來十分強悍,全都是法馬沒見過的生面孔。
「呃?呃?這幾位是,您的熟人嗎?」
法馬一時反應不過來。
「喔,對啊。就我這邊的一些年輕人罷了,你無須太在意。他們平時就很愛吃你那個水手糖果哪。」
尚老伯用下巴示意,要壯漢們快點開始幫法馬的忙。
「好啦,快點去工作啊!」
(尚先生感覺好像有挺了不起的身分?而且那些壯漢們還真的都聽從他的指示耶。)
法馬不禁感到許多疑問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畢竟他也不確定尚老伯究竟是什麼身分。那些壯漢們的手臂上有著船名或港名、錨等刺青圖案,因此法馬推論這些人應該都是海上男兒。既然他們對尚老伯言聽計從,那麼尚老伯或許是已經退休的漁業相關人士?雖然法馬在內心如此猜測,但也無法去向本人求證,畢竟目前所有人都在忙著整理店面。
(不過,他們確實是一股很大的助力。)
多虧了這些壯漢,土壤集中和搬運出店外的速度愈來愈快。另外,女帝聽說藥局遭到攻擊後,也派兵來幫忙收拾慘況,和增強美締蔻的警備。而身為女帝隨從的諾亞,在得知情形後,也來到現場想親眼見識一下狀況。
「哎呀呀,天哪天哪,這真是毀損得太誇張了。太慘了、太慘了。」
諾亞「咻~」地吹了一聲口哨,法馬都搞不太清楚他到底是來調侃自己,還是來安慰自己的。
「是啊,就跟你看到的一樣慘。拜託你不要看起來太幸災樂禍呀。」
為了不讓自己感覺更悲慘,法馬極力用平常心應對。
「陛下對此感到十分震怒喔。沒想到竟然有人敢對有帝國特准印的店下手,太膽大包天了……她是這樣說的。」
「這、這樣啊……」
(她的反應跟布魯諾先生一模一樣啊,雖然陛下感覺起來比較可怕。犯人不知道會是什麼下場……)
「她還說她一定會追究到底,超可怕的呀~陛下可是說到做到的啊~看那樣子,犯人絕對會被陛下的火燄神術給燒成黑炭呢。哎呀,嚇死人了,嚇死人了。」
諾亞說他看到怒髮衝冠的女帝,嚇得鞋子都還沒穿就想逃出來。實際上,他是真的逃跑了,才會到這裡來的吧,他看起來就是一副很想偷懶的樣子。
「不知道女王陛下會做出什麼事,報仇之類的嗎?」
「她可能會來一場肅清喔。話說你對於誰是犯人,心裡有底嗎?」
「不如說,想到太多嫌疑犯,反而搞不清楚會是誰。」
儘管嫌疑最大的是藥師公會,但法馬又不敢下定論,畢竟還有那群可疑的白衣集團,讓他覺得很在意。
「你就說說看嘛,反正陛下大概會直接擊潰犯人。」
「我說不出口啊,如果不小心冤枉了人家怎麼辦?」
再怎麼說,法馬都沒有證據,感覺和法馬有私人恩怨的對象實在太多了。如果隨意說出「我想可能是藥師公會喔」之類的話,女帝可能會真的去毀掉對方。要是最後發現其實是冤罪,事情就不妙了,因此法馬決定還是別開口。
「對了,陛下還會派幾個專門修復裝潢的工匠過來。只要今天內把砂土收拾乾淨,明天就開始整修店裡,後天就能重新開店了吧。」
急性子的女帝行動力真高,讓法馬不禁感到佩服。看來有女帝當後盾也是有好處的,法馬忍不住覺得欣慰。
「已經中午了,稍微休息一下吧。各位辛苦了,謝謝大家的幫忙。」
到了中午,法馬忍不住催促那些滿頭大汗、拚命勞動的人們稍作休息。眾人連花時間聊天都捨不得,只是默默地不斷清理店面。
「瞭解,我下午會再回來幫忙。」
「謝謝你,真的幫了我許多忙。」
法馬也終於可以休息一下,吃個午餐。他上午只不過勞動了一下,衣服已經滿是髒汙,沾滿了泥沙。因此法馬趕緊換了身衣服,才和賽德列克一起去對街的食堂吃中飯。
「法馬少爺,照這情況看來,應該能在黃昏前完成清理工作呢。」
賽德列克盡管嘴上這麼說,卻仍一副擔心得連飯也吃不下的樣子。他不時在吞嚥時嗆到,然後喝水將食物硬吞下去。
「賽德列克先生,請您多注意別太常這樣硬吞,時常這樣做,有可能導致肺炎喔。」
「不好意思,讓您見笑了。法馬少爺看來食慾倒是不錯呢。」
此時法馬正好把盤內的麵包和湯吃個精光。
「畢竟下午還要繼續做粗活,不多吃點不行啊。不過,有這麼多人願意來幫忙,讓我覺得很高興。」
「您不忘感謝周遭人們的謙虛態度,實在是值得讚賞。我也是,看到大家願意出力,感動到說不……咳咳。」
看來賽德列克不只感動到說不出話,還嗆到了。法馬見狀趕緊幫忙輕撫賽德列克的背部,幫助他感到舒服一點。
「我們先把心思集中在修復店面上吧。等到順利重新開店後再來想那些有的沒的,包括尋找犯人。」
「好的,就照您的意思。」
「不好意思,請再給我一碗湯。順便追加一個麵包。」
「沒問題。藥局老闆,你就儘量吃吧。」
為了儲存下午工作用的體力,法馬吃得比平時還多。
在法馬和賽德列克坐在藥局外頭的長椅上休息,並討論店面的修復計畫時,突然從遠處傳來一聲叫喊。
「藥師法馬大人,請幫幫我。有患者需要你的幫助,請你大發慈悲幫幫忙!」
一名年輕的女性,狼狽地邊大叫邊往法馬的方向跑來。她看起來不像是帝都的人。
(明明沒見過面,她怎麼會知道我就是法馬呢?)
一絲疑惑閃過法馬的腦海。
「我的父親在大熱天下工作,然後倒下了。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但他一直沒恢復意識!地點就在這附近,拜託您了!」
「該不會是中暑了吧。我明白了,帶我過去吧。」
碰上這種狀況,也管不了清掃工作會被打斷了。更何況,只是幫忙處理中暑,應該花不了多少時間。
法馬跑回店內取出他的診療包,並且為了能處置在野外所受的傷,他還帶上了出診用的包包。然後他身手敏捷地跳上了自己的馬,並讓那位女性一起騎乘。
「不好意思,賽德列克先生,我過去看一下情況,這事情比較緊急。」
「法馬少爺,這裡的事就放心交給我吧。倒是您一個人不要緊嗎?」
賽德列克反而一副很擔心法馬的模樣。
「如果我判斷狀況無法一個人處理,會回來請求支援的。我很快就會回來。」
「那我們待會兒便自行繼續店面的清掃工作。」
「賽德列克先生,就麻煩您了,也謝謝您的諒解。那麼這位小姐,請妳帶路吧。」
「好的,往這個方向。」
法馬照著女性的指示,鞭策馬匹趕路,來到了帝都郊區的一座山丘上。山丘上的視野很好,可以一覽整個帝都。不是說就在附近而已嗎……法馬感到有點疑惑。
這裡是個寂靜,又沒有人煙的地方。
「就是這裡。」
「在這裡嗎?」
法馬和女性一起下了馬,並四處張望了一番。
(找不到倒下的人在哪裡呀?而且她剛才說爸爸在工作時倒下,但在這種地方是要做什麼啊?)
「不好意思,患者在哪裡……」
正當法馬話快講完時,從山丘的下方出現了一整排騎著馬的男子,而且他們個個身穿純白的服裝。而那位女性,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我中計了!)
判斷目前自己處於寡不敵眾的狀況,法馬不禁瑟縮了一下身子。他無處可逃,並且也已經下馬,錯失了逃走的機會。
那些騎馬的男子,手上都拿著神杖。觀察到這點,法馬預想接下來很有可能進入一場真正的神術使用者之戰,事情怎麼想都沒有像是被小混混圍毆那麼簡單。不如說,後者可能還好很多。
「我們是大神殿異端審查局的異端審問官。」
這麼說來,他們所有人都穿著的那件白色服裝,看起來機能性確實很高,推測是耐神術戰鬥服。而他們的手臂上,也都佩戴著神殿聖騎士團的臂章。
「請問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們奉大神殿之命,找尋沒影子的金髮少年。」
「神殿……!?」
此時法馬想起以前在艾倫的課堂中所學過的內容。
神殿在大陸內外皆擁有統治區域,是這個世界擁有最多信仰者的國際宗教團體。
雖說是宗教團體,但它的權力卻遠遠超過宗教團體應有的程度。
(插圖P049)
神殿還負責替出生不久的神術使用者舉行洗禮儀式,並在那時鑑定守護神,再透過祝福,開通神脈,賜予該使用者貴族的資格。另外,被判定不夠格當貴族者,神脈會強制被關閉,且會被眨為平民。而曾經反抗過神殿的貴族,則會被永久放逐。
負責選定各國的國王和皇帝,並賜予他們權杖、帝杖、王冠、帝冠等物的也是神殿。
也因此,神殿的權力其實比帝國還大,因此只要神殿有意,要向聖佛爾波國的皇帝發動戰爭也不是件難事。就算法馬是聖佛爾波國皇帝欽點的宮廷藥師,還有尊爵家次男的身分,神殿大概也不屑一顧吧。畢竟神殿的規模已經不算在區區國家等級內了。
(是在找我嗎!我到底是從哪時候開始被盯上的!?)
除了自己以外,法馬不認為會有其他沒有影子的小孩。
「沒想到你竟然那麼正大光明地在經營藥局,而且還大剌剌地在光天化日下走動,會不會太鬆懈了?」
(可惡,被他們發現我沒有影子了嗎!莫非他們就是那陣子出現在藥局內的白衣集團?)
法馬突然驚覺,他從一開始就被盯上了。儘管他們和來到藥局的集團所穿服裝不同,但這確實和眼前的這群人屬於同一個團體。
「你為什麼沒有影子?」
天氣如此晴朗,法馬身處廣闊的山丘上,一般來說,一定會出現影子。但在法馬的腳下,卻什麼陰影都沒有。如果今天法馬穿得很厚,那還會產生衣服的影子,帶給法馬一點矇混過去的機會。可惜他今天穿得不多,因此他所站的地面上確實什麼都沒有,而且這些男子的腳底很明顯的都有影子,卻只有自己沒有,這根本沒有辯解的餘地。
「你是惡靈吧。」
「不是的。」
雖然法馬認為自己最慘可能是某種靈體般的存在,但至少不是惡靈,他很想直接如此回答。
「那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快回答我,你這個異端!」
正當法馬猶豫要如何回答時,其中一個男人耐性見底,大喊道:
「把手舉起來,往後退十步。」
他如此脅迫法馬。法馬本來就無意抵抗,因此他乖乖聽話往後退了十步,來到一個沒有長草,平坦的空地上。
「『捕獲!』」
男人從馬上跳下來,將神杖抵在地上,大喊一聲,作勢發動對惡靈的上位結界。或許是事先畫上去的,地面上一道圖案細密的神術陣,在被注入了發動指令和神力後,從地面爆出了一道紅光,並向法馬襲來。
「什、什麼!?」
然而,神術陣發出一聲巨響後,就自行毀壞了。
「對惡靈神術陣竟然無效!?」
「那個,因為我不是惡靈……」
法馬用愧疚的語氣說道,但聽在白衣男子們的耳裡,大概十分可笑吧。
「快現出你的原形!『炎風暴』」
一名想快點揭穿法馬真實身分的男子,大喊一句後便發動了炎術吟詠,朝他放出了大型的火焰攻擊。
「嗚哇、等等呀……」
「多說無用!」
神術戰鬥就如此唐突地展開了。
法馬將診療包和出診包丟到一旁,伸出左手,使用無詠唱放出大量的二氧化碳,作為滅火的手段。並且他暫時屏住呼吸,以避免自己吸入二氧化碳後昏迷。接下來,為了保險起見,他再把有火焰的區域中的氧氣全數消除,讓燃燒完全停止。身為貴族的修養,或者該說為了以防不測的事態發生,法馬一直在接受艾倫的戰鬥訓練,並且是針對全屬性的神術。
倒不如說法馬還比較擔心會不會做得太過火,而不小心把對方殺掉。
男子的火焰攻擊,在碰到法馬之前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什麼……竟然能徒手使用神術?這是炎的負屬性嗎!」
而水的神術使用者所放出的冰系攻擊,也被法馬用右手的物質消去能力輕鬆消除了。
「連水的負屬性也能使用!?」
基本上,神術使用者一次不會擁有超過一種屬性,再加上照理說是惡靈的傢伙竟然會使用神術這個事實,讓白衣男子們因此陷入了一陣恐慌。
(要試著用麻醉氣讓他們昏迷嗎?不對,那樣一來我也會昏倒。那麼,就用消去能力讓對方陷入低血糖或脫水狀態,引起昏迷好了。)
儘管法馬很努力試著要和平解決這件事,讓雙方都能無傷地結束戰鬥,但既然自己在經營藥局,加上身分已經被揭穿了,即便撐過這一次,也不保證日後對方不會再度殺來藥局。他也可以選擇在此將所有人趕盡殺絕加以滅口,但若是剛才不知道跑哪去的女性躲在一旁看就不好了。更何況,殺生從一開始就不在法馬的選項裡,只是對方的想法就不一定和法馬相同了。
「上面的指示是不問生死。沒辦法了,殺了他!」
「咦——!?」
一名佩戴著畫有雙重線的臂章,看起來很像指揮官的男子,很乾脆地下達了格殺命令。
「異端邪教分子必須處以死刑。受死吧——」
法馬已被這群男子認定為怪物,即將被當成異端殺害。看來已經無法雙方都毫髮無傷,和平地解決這件事了。他若不反抗,就會被殺死。
騎馬包圍他的異端審問官一共七名,就眼前能判斷的,感覺其中四大屬性的神術使用者都在。
基本上法馬是偽裝成水屬性的神術使用者,因此能使用的作戰手段相對地受到限制。
他展開厚重的冰層擋住土屬性術師的地面攻擊,再以消除氧氣或創造二氧化碳的方式消滅炎屬性的攻擊。接著做出冰的防禦壁對抗風屬性術師的暴風,並使出水龍捲風乾擾馬以期讓術者落馬,同時放出冰塊凍結術者的神杖並將其破壞,進而無力化術者……就這樣,見到法馬擋下了大部分的攻擊,異端審問官們的臉上逐漸浮現焦急與恐怖的神色。
法馬所製出的冰之障壁,由於含有他的神力,因此比任何金屬都還堅硬,可擋下火焰攻擊,也不導熱。
「破邪系的攻擊竟然無效!?」
「別讓十字砲火的陣形亂了!」
「七個人一起上竟然也無法……唔!」
男子間似乎不斷地互相下指示。
法馬儘管用無詠唱在應戰,但為了不被發現他能夠進行物質創造,仍全用水屬性神術來應付攻擊。只是神官們每發動一次神技,神力就會減少,因此他們的神技威力開始逐漸變弱。而相對地,法馬的神力卻不會減少。
法馬已可看出異端審問官們的神力耗損十分激烈,但自己的身體能力卻隨著使用神術逐漸升高。
「是神力漥!總算出現了!和傳聞中一樣!」
異端審問官們大叫了起來。
「他使用愈多神術,神力窪就……漲得愈大!」
「這傢伙竟然在發光!他的手臂……全身都在發光!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異端審問官們察覺到法馬有多異常後,作戰的指揮系統瞬間陷入混亂。
「慢、慢著……我們屈居下風!?我們明明是審問官中最精銳的菁英部隊,竟然會佔下風!?」
法馬看著眼前的審問官們陷入恐慌,默默地試圖調整呼吸。
「還真是有點累了……」
更何況,至今為止法馬只是一味地承受攻擊,幾乎沒有反擊。再這樣下去會沒完沒了,為了分出勝負,他決定威脅對方。
(只是威脅一下而已,應該沒關係吧。)
法馬輕輕地舉起左手,在空中畫了一條線。
一開始,那條線只是在空中變成了一排小小的冰之結晶。不過,緊接著,結晶就以驚人之勢巨大化,還發出轟轟巨響,轉眼間已成長為冰山般大小。天空就這樣被一片冰山給覆蓋住,若有人在這下方,很明顯根本無處可逃。
法馬以精準無比的操控力,輕鬆地將冰山移到了異端審問官們的上方。
只要他將手指稍微往下一揮,冰山就會掉下去,將所有人壓死吧。神官們大概很容易就能想像到自己接下來的慘狀。不過,法馬卻小心翼翼地操縱冰山,畢竟他雖然作勢威脅神官們,但其實他並不打算真的用冰山壓死他們。
「啊……嗚哇啊啊啊!」
馬被嚇得不安分地亂動,異端審問官們紛紛被甩到地上。大到足以讓光線變暗的冰山,所散發出來的壓迫感讓他們戰意盡失。雖然有人放出大型火焰攻擊做垂死掙扎,但在看起來會無限增大的冰山前,此舉也毫無意義。
(唉,這樣一來我看起來更像反派了。不過,也別無他法。)
法馬儘管有點厭煩,但他不能在此停手,畢竟要威脅對方就得做得徹底,他如此下定決心。為了不讓神官們有機會逃跑,他從冰山上射出冰柱並插進地面,將神官們團團圍住。可能是知道自己無路可逃後,感到更加恐懼了吧,有些神官甚至害怕到全身痙攣、失禁或口吐白沫。
「老實說,我並不想做這種事。」
法馬大聲說道,試圖說服神官們。
「即使你們攻擊我,我也不想傷害你們。或許你們並不相信我所說的。」
異端審問官們沒有人敢出聲,只是靜靜地等待法馬的下一句話。
「我來這個世界,是為了治癒人們。」
法馬有自覺,自己獲得第二個人生和各種能力,就是為了實現這個使命。他現在手中並未拿著神杖,只是握著診療包和出診包。儘管為了護身,他仍把神杖帶來,但他並未拿出。畢竟他相信此處有需要他的患者,為了救助他的患者,他才隻身一人來到此地,因此他沒有理由掏出神杖。
「我只要輕輕一揮,你們頭上的冰山就會墜落,將你們壓死。但我不會這麼做,而我也做不到。所以能請你們安分地撤退嗎?」
法馬的兩手正發出藍光,而他手臂上那酷似聖紋的傷痕,即使隔著白衣也能清楚看到。
「用不盡的神力、藥神的聖紋、沒有影子的軀體……我懂了。」
異端審問隊的指揮官,彷彿領悟到了什麼。他在察覺後,便像是害怕什麼般,開始全身顫抖。接著,他開口告知其他審問官:
「我們犯了大錯。我們太過盲目。為什麼竟沒能看出來……我們真是太愚蠢了。」
「什麼……該不會!?」
其他的審問官們也逐漸察覺到了什麼。
「神體不會有影子,因為祂本身即是光……這、這位少年正是、藥神大人啊!!」
「呃?」
法馬忍不住愣了一下,將嘴巴張得大大的。他剛才差點鬆懈,把冰山壓在神官們身上。
(搞什麼?該不會又是同樣的發展吧?)
對於眼前的男人們竟會產生這種天大的誤會,法馬感到很困惑。
艾倫和布魯諾也曾有過相同的反應,看來在法馬手臂上的那個雷擊傷痕,對這個異世界的人來說,看起來就像是藥神的代表。明明這圖案在法馬眼中看起來只是普通的閃電,甚至有點像發黴。雖然傷痕會發光的確是件怪事,但這又代表著些什麼,連身為這紋樣主人的法馬,自己都完全不明白。
「我們犯下滔天大罪了啊。我們身為服侍神明之人,竟還對自己的守護神舉杖相向,這是何等嚴重之事。再加上,攻擊的對象甚至處於連杖都沒掏出的無防備狀態……這可是無法原諒的叛教行為啊……」
神官指揮官全身顫抖。
「全員聽令,因為我們冒瀆了神,必須以命贖罪!」
「是!」
「遵命——」
一人、兩人,異端審問官們一個接著一個撲向法馬的跟前,做出跪地求饒的動作。
「咦咦……?請、請等一下……」
法馬感到十分困擾。眼前的發展讓他感覺快要脫力。
「藥神大人,我們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我們深感抱歉,並會獻上自己的命以贖罪,還請您息怒。」
聽到神官們語帶哽咽地感慨說道,法馬不禁慌了起來:
「呃,不、總之你們先冷靜。我不會對你們怎樣的,我們先好好談談吧。」
但神官們並未聽進法馬的話,還紛紛開始用神杖抵住自己的太陽穴,準備自殺。
看來他們可能有種規定,若犯下某種程度的錯誤,必須就地自決。
「等等,你們不需要自決!」
「不行,我們必須贖罪!」
一個看起來很頑強的大人,一邊流著淚一邊這麼說,讓法馬看了不知該如何是好。
「住手!把神杖丟掉!」
法馬大聲一喝,神官們便乖乖聽令了,感覺就像是一群受驚的小狗。看到他們這樣,法馬覺得現在或許他說什麼,對方都會聽從。
「我的意思是,只要你們今後不要再來打擾我,那今天的事情我可以一筆勾銷。所以快點住手,就到此為止吧。」
可能是認為威脅效果已經達到,法馬便把冰山消除,原本佇立在空中的巨大冰山,就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晴朗的天空再度出現在眾人眼前,而除了地面上多了點小水灘外,幾乎沒留下神術的痕跡,彷彿眾人只是做了場惡夢。
「您是說,儘管我們如此不敬,您仍願意原諒我們嗎!?」
或許是開始害怕死亡了吧,其中一名男子如此說道,並用懇求的眼神看著法馬。
「不行,事情不能就這樣算了。即使藥神大人願意原諒我們,我們褻瀆守護神的罪刑仍不會改變。因此我將在此宣示,我會以命贖罪。」
然而那名看起來像是指揮官的男性,感覺心意已決,仍固執地跪在地上。
「況且,我也來日無多了。」
指揮官將長袍捲起,法馬可因此看到他左腳受了十分嚴重的傷,他的脛骨貫穿皮膚,露了出來。應該是落馬的時候運氣不好,所導致的重傷吧。
「照這個傷勢,我的身體遲早會開始潰爛,並且死亡吧。因此這件事情,就讓我負起責任,以命贖罪。或許我一人的命還不足以賠罪,但還請您做出個了結。」
法馬用診眼檢視了他的下肢。
「『開放性骨折』」
法馬不禁倒抽了一口氣。若是診斷後出現紅色的光,代表這病狀法馬也無法治癒。但出現的是……藍色的光。而且開啟的傷口其實並不太大,也尚未被泥土汙染,傷口汙染程度感覺很低。加上也沒傷到重要的血管,在這個狀況下,只要處置得當,不需要截肢也能治好。他再次詢問診眼。
「『截肢』」
紅色的光。若是進行截肢,可能會引起感染症,最後併發敗血症而救不回來。
「『整骨修復』」
白色的光,看來可以治癒。
(原來如此……用整骨修復就可行嗎?)
只是,還有一件事,讓法馬很兩難,那就是——
『醫師法第十七條非醫師者,不得從事醫療行為。』日本的法律是如此規定的。
以藥劑師來說,測定身體狀況、視診、聽診、觸診等仍在容許範圍內,但不允許超過這道線。藥劑師可開藥醫治患者,但做出超過此的醫療行為,在日本就是被禁止的犯罪行為。
(但如果我放著不管,他就會死亡,這樣真的好嗎?明明診眼判斷治得好他。)
不過,法馬也不確定診眼所顯示的能醫治好,是指法馬以自己的技術就足以醫治,還是需要外科醫師或整形外科醫師的技術才能醫治。畢竟診眼不會顯示這個資訊,它只是顯示理論上能醫治好這個患者,但實際上,有些醫療方法儘管法馬知道原理,也不見得能做到。在對人類實施外科手術的這個層面上,法馬可以說是徹底的外行人。
只不過,他不能算是普通的外行人。
他也不只是個普通的藥劑師,只會開藥方而已。
他可是曾活躍於第一線的藥學者,也是研究者。
而在測試藥的效果的研究過程中,多少會有用動物實驗的機會。因此,如果是執行實驗動物的手術,其實法馬的經驗稱得上豐富。他也曾在大學醫院工作過,並會自己進行實驗,或和共同研究的醫師和獸醫一起進行大型動物的手術。那時的工作經驗,讓他學習到了不少手術的技巧。並且為了將來能有所應用,他也曾向其他醫生打聽了關於幫人類開刀時應注意的事項。因此真要說起來,法馬擁有足夠的知識跟經驗把動物手術的技術應用在人類的手術上。
「這也是神罰吧,請殺了我。能在離世之前見過守護神一眼,我此生也無遺憾了。」
異端審問官的指揮官雖然正在承受肉體之痛,表情看起來卻很滿足。
(藥局的處置室被馬車撞爛無法使用,美締蔻離這裡又太遠了。若是處置遲了,組織就會壞死,只能在這裡做了。)
「現在我要做的事情,請你們當作沒看過。」
法馬在地上創造出了一片鐵製板子,讓負傷者躺在鐵板上方。
雖然他不小心讓其他人目擊了物質創造,但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請你們其中一人去叫輛馬車來接患者。並請不要叫其他人過來。」
「遵……遵命!小的馬上照辦!」
法馬簡單用一句話對異端審問官們下令後,便把他的裝備都拿過來,從其中取出乾淨的塑膠布。接著,他用塑膠布搭了帳篷,做出簡易的處置室,將負傷者搬了進去。
「我要開始進行手術了,還請你盡力配合。」
「您為什麼不肯執行處罰呢……我已無臉苟活。」
「你想太多了,還是先擔心自己的傷勢吧。」
法馬稍微向異端審問官的指揮官解釋了一下自己即將做什麼。
指揮官雖然忍著劇烈疼痛,仍努力聽完了說明,並表示同意。
「雖然只是條不具價值的命,但我願意奉獻給守護神大人,請您隨意處置。」
他用痛苦的聲音表示,只要是法馬做的事,他全都會接受。
「你現在可能很痛苦,但馬上就會不痛了。」
法馬戴上手術用的帽子和口罩,用神術生成水,仔細地清潔雙手。接著,他把事先準備好的已消毒塑膠手套戴上,再用酒精消毒,並穿上清潔的圍裙。
(首先是抗菌藥物。)
為了預防感染症,他在動手術前先讓患者服用了先鋒5號,也就是事先準備好的抗菌藥物。
(接下來是麻醉。這個狀況應該不適合用局部麻醉吧。)
為了去除患者下肢的疼痛,法馬選擇了脊髓膜下麻醉。
即使是平時局部麻醉所用的止痛藥,只要更改施打部位,就算維持同樣的劑量,效果也會完全不同。法馬將負傷者的上衣脫掉,從脖子順著背部數脊椎的數量。
「第三節、第四節……就是這裡。」
他找到了目標的腰椎後,便在棘突和棘突之間皮膚稍微凹陷處,以酒精消毒過後,使用針穿刺進去。針刺進去後,會碰到一個感覺很有抵抗力的膜,那便是俗稱的韌帶。法馬貫穿韌帶繼續往下刺,只見髓液慢慢地流了出來。
「看來針已經抵達脊髓腔了。接下來只要把藥打進去,就有效了……理論上是這樣啦。」
法馬將他事先在藥局調製好的長效型麻醉液,注入流出髓液的針筒裡。
脊髓膜下麻醉只需打一針,也就是隻須施打一次藥物,便可讓疼痛消失二至三小時的麻醉方法。畢竟這次的手術在開始後,法馬不會有多餘的心力再次進行麻醉。因為能動手術和進行麻醉的,都只有一個人。他的這個選擇是手術的技術中他認為自己最有把握的方式。
「這樣會感覺冰嗎?」
法馬創造出冰塊,將它抵在患者的皮膚上,開始以患者的感覺測試麻醉的效果。
「那麼,這樣會痛嗎?」
法馬想留時間處置傷口,因此加快了測試的流程。他用注射針的尖銳處輕刺患者的皮膚,注意著別刺出血來,並一邊尋找患者感受不到疼痛的部位。幸運的是,麻醉到肚臍稍微上方的部位為止都有效果,以戴馬頓感覺神經測試的結果來說,就是TH9位置有效。這已達到要進行下肢手術的麻醉基準。
「不……不會痛。明明骨頭都跑出來了……沒想到我竟有天能親身體驗守護神大人的神技……」
異端審問官的指揮官感動到哭了出來。法馬看到他這模樣,不禁在心裡覺得「不管兩人以後的關係是敵人還是夥伴,這種個性的人感覺都很麻煩啊」,默默地繼續手術。
「看來麻醉生效了。」
法馬取出幾瓶用蒸餾水所製作的生理食鹽水,將傷口徹底清洗乾淨。
要減少傷口的細菌,不是靠消毒,而是要藉著清洗來實現。畢竟消毒對細胞來說也是有毒的。
接著,法馬用已消毒過的小刀將傷口處髒汙的部分削除,並透過診眼從準備好的藥品裡選出對廣範圍細菌有效的抗生物質,將其塗上。再來,他將經過滅菌的不鏽鋼釘針固定住,打入針,並放置排出體液用的開放式抽取器,開始用持針器跟針縫合真皮。結束後,便縫合表皮,關閉傷口。法馬很擅長這類的事,縫合和綁線的速度都很快。他在縫合的創傷面塗上以2-氰基丙烯酸辛酯為主要成分、類似黏接劑的東西,並在傷口上貼披覆材,以吸收從傷口滲出的體液。
異端審問官的指揮官在法馬替他處置傷口時,意識仍保持清醒,因此全程都顯得十分驚愕。
「你們將他帶到別處靜養吧,我稍後會再過去追加除痛的麻醉,並看看他排液和出血的狀況。」
最後,法馬再用診眼檢視了一次傷口。
(不知道這樣處置是否沒問題?)
原本藍色的光,雖然並未完全轉白,但也漸漸變淡、消失。
法馬走出帳篷,而在眼前迎接他的是一群跪地祈禱的異端審問官們。看到如此整齊做禮拜的光景,法馬不禁瞪大雙眼,愣了一下。
「手、手術結束了……不過,你們在做什麼啊?」
「藥神大人,我們曾做出想取您性命如此罪該萬死的行為,您卻願意饒恕我們,因此在此向您獻上無盡的感激。」
「那件事就先別提了。」
法馬覺得再談那話題會變得很麻煩,因此直接打斷他們的話。
「我的專門是藥的相關領域,因此並不確定我進行的整形外科應急處置是否有效,但我盡力了。」
如果沒出現術後感染的情形,他應該就會沒事吧。
「您、您是說……!」
「傷患現在狀況安定,正在休息,他下肢部位的麻醉效果還會持續一陣子。」
法馬其實不清楚指揮官有沒有遭到看不見的細菌感染,也不確定他能不能真的保住性命。不過,這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好吧——法馬在心裡想著。他也在心裡警告自己,雖然這或許只是一種自我滿足……希望這次能是最後一次做出沒有相關技術卻硬要替人動手術的行為,畢竟這是種犯罪。
不過,在這個世界裡,還有其他人和他一樣,知道存活率高的手術技巧嗎?
還有誰能在手術中施打抗生物質、徹底洗淨傷口、縫合傷口並注意不要感染嗎?
(看來我還是非自己來不可啊。)
當法馬想到此處,儘管很痛苦,還是不得不做出這結論。
法馬看過這個世界裡最新的手術資料,也就是諾瓦魯特醫藥大學的業績及紀錄。關於開放性骨折的手術,通常處置方式是毫不猶豫地快速截肢,再將傷口用紗布包裹起來,剩下的就聽天由命。並且這個世界的醫師好像也不會去管傷口有無化膿,因此截肢的傷患有七成會因敗血症死亡。雖然在處置時會讓患者服下大量的止痛藥水或麻藥,但死亡率並不會因此變化。而這種處置方式在這個世界內卻是標準程序。就算讓宮廷醫師、首席御醫克洛德來診斷,也不保證手術能成功吧。
「話說回來,今天你們看到的事情請不要對外聲張,否則……」
法馬煩惱了一下要怎麼威脅,才對神殿相關的人最有效果。最後,他擺出嚴肅的表情,用低音說:
「會遭天譴喔。」
「咿、咿呀——!」
異端審問官們聽完後紛紛嚇得發抖,看起來應該完全打消了向他人提起這件事的念頭。
看來對信仰心深厚的對象以天譴威脅是非常有效的。
儘管法馬從未說過自己就是藥神,但他決定乾脆就把這個誤會丟著,不解開了。
◆
不久後,在神殿派來接人的馬車抵達時,女帝的隨從諾亞也帶著帝國的近衛師團,全副武裝地火速趕到了現場。他們抵達後第一件事,就是確認法馬平安無事。
「隸屬於神殿的各位,請問你們找我國皇帝的主治藥師,有何貴幹?」
諾亞在向異端審問官們自我介紹後,立刻如此問道。他的口氣盡管聽起來客氣,但其中卻隱含著敵意,感覺是要牽制異端審問官們。但審問官們卻面面相覷,一副不知如何回答的模樣。
「他們有人受傷了,所以我幫忙進行處置。」
就當諾亞打算追問時,將器具類收拾完畢的法馬以開朗的聲調回答了他的問題。
法馬的語氣十分輕鬆,彷彿這裡沒發生過這之外的事情。
「倒是諾亞,你怎麼會來這裡?」
「原因就是那個。」
一名近衛兵將法馬的馬牽了過來。
「這匹馬跑來找我們,看牠情緒十分高亢,想說你大概是出了什麼事。看來尊爵家的馬確實調教得很不錯呢。」
法馬的馬被教育成,若是主人碰到什麼事,就要回到不久前所在地通知眾人主人遇到危險。而諾亞發現只有馬回到了藥局,才率兵趕了過來。
「該不會安排馬車撞進藥局的就是你們吧?如果是的話,皇帝陛下就有點話想找你們神殿談談了。」
諾亞用尖銳的態度詢問異端審問官們,不過審問官們卻對天發誓馬車的事絕對不是他們做的。法馬就這樣看著兩邊你來我往地講了許久,直到太陽開始逐漸往下沉,他才猛然想起藥局的事。
「我先回藥局了。畢竟賽德列克先生和鎮上的人還在等我,而且得繼續整理店面。麻煩你們在搬運的時候儘量不要動到患者,我晚點收拾結束後會再過去進行手術後的處置。如果不徹底做好術後管理,可是會攸關性命的,所以我會再去幫他打先鋒5號這種點滴……」
法馬向神官們如此叮嚀。
而異端審問官們則是全體下跪,畢恭畢敬地聆聽,頭都快磕到地上去了。看到這幅光景,諾亞和近衛師團都大吃一驚,這很明顯是不尋常的事態。
「發生什麼事了?欸,這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諾亞不禁托腮沉思,近衛師團也以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眼前的景象。
但無論諾亞再怎麼逼問,異端審問官沒有任何人肯開口告訴他真相。
「那我走了,剛才說的就拜託你們了。」
法馬就這樣丟下對峙的雙方,拿著診療包和出診包,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騎上自己的馬,踏上了歸途。
◆
在一天內經歷了和異端審問官的戰鬥、開放性骨折的手術,並且在那之後趕回去收拾藥局、跑到安置骨折的異端審問官的旅館進行術後處置……一整天下來到晚餐時間,法馬已經累成了一攤泥。法馬心想「這可能是自從我來到異世界以來,最勞累的一天了……」。
「聽好了,有鑑於這次馬車襲擊事件,從明天開始你們就開始密集的神術訓練吧。我們已經被盯上,最近可能會不得安寧,得做好準備。」
布魯諾如此對法馬和布蘭琪吩咐道。
(其實我今天已經被襲擊過了……)
但法馬又不能老實說出真相。
「身為貴族,隨時都得做好和無禮之徒一戰的準備。法馬,你平常有接受艾蘭諾的神術訓練吧。雖然原本該由我來集中訓練你的……」
布魯諾又接著說道。他因忙於帝國藥理學院的工作,無法空出時間的樣子。
(這麼說來,聽說法馬少年曾被布魯諾先生的斯巴達教育給弄哭過啊。)
「我、我明白了,父親大人,現在有艾蘭諾老師幫我訓練,沒問題的。」
法馬知道自己若不這麼說,就得親自接受布魯諾的寶貴指導了。
「能保護自身的,終究只有自己。若太天真,可是會丟掉小命的。」
「說得很有道理呢,就算你還只是個孩子,但有沒有認真接受訓練可是攸關性命的唷。你可不能太鬆懈了。」
碧翠絲也點了點頭,贊同布魯諾的說法。他們說得確實沒錯,法馬有此實感。
「我會謹記在心的,父親大人、母親大人。」
「法馬,你最擅長的水屬性神技是什麼?」
法馬聽了不禁冒出冷汗。他最近都沒有和艾倫進行訓練,因此記不太起神技的名字了。
「是水矛槍。」
「那不是下位神技嗎?莫非你還沒開始學習其他神技?」
布魯諾聽到法馬回覆了一個下位神技作為擅長的神技,似乎感到不太認同。
「不是的,我有在學習其他的神技。只不過我會選它為擅長的神技,正是因為水矛槍為神技的基本。」
雖然理由聽起來很冠冕堂皇,但其實只是個藉口,因為法馬只想得起這個神術。實際上,由於艾倫跟法馬錶示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太大,她已沒有可教給法馬的東西,才停止了訓練。
「那麼,你就幫忙指導布蘭琪那一招吧。雖然她還年幼,仍是持杖的身分。」
「好的,我明白了。我會從明日開始教導她……」
若是艾倫的話,她應該知道指導他人有什麼要點,但明天是休假日,艾倫不會來。法馬心想著「只能自己接下這任務了吧」,點頭允諾。
「哥哥,您要溫柔點唷?不可以弄痛我唷?」
隔日,法馬和布蘭琪來到梅德西斯家後院的中央進行訓練,這裡是平時布蘭琪訓練的地方。而在兩人移動的途中,布蘭琪不斷懇求法馬手下留情。
「我不是一直都對妳很溫柔嗎。妳是在害怕什麼呢?」
法馬輕輕地摸了摸布蘭琪湊近的小腦袋。
別說對布蘭琪不溫柔,他甚至還覺得自己太過寵她了。
「因為我雖然跟大哥做過訓練,但還沒跟哥哥你一起訓練過嘛。所以我怕哥哥你會很嚴格……」
布蘭琪嘴上咕噥著,並用水汪汪的大眼往上看著法馬,試圖討好他。雖然布蘭琪不知道法馬的神術實力如何,但她在與帕雷訓練時已照字面表述般,嚐到切身之痛,因此特別不安。
「哥哥,你很強嗎?」
「我?我不強啊。好啦,我們開始吧。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和布蘭琪一起訓練呢。」
法馬和布蘭琪一同來到了宅邸後方的河畔。珞緹也準備了便當跟了過來。
「如果想休息的話,請不要客氣盡管說。我還準備了新鮮的果汁,口渴時可以喝唷!」
珞緹已經在一旁準備好了午餐。
「謝謝妳,珞緹。不過還沒到午餐時間,妳如果肚子餓了可以先吃,不用忍耐喔。」
「那樣太失禮了,我會等到訓練結束的!請慢慢來沒關係!」
儘管她嘴上那麼說,但桌上已擺好了整套料理全餐。
「布蘭琪小姐,請加油喔。」
珞緹熟練地將布蘭琪的長髮快速紮成雙馬尾,並脫掉她的上衣,以方便活動。
「我不會做實戰訓練,我們就先把神技和護身術簡單複習一遍吧。」
「太好了。如果是大哥的特訓,就會很慘的說。」
(咦?到底是怎樣的特訓,會被說很慘?)
一時之間法馬搞不懂布蘭琪在說什麼,但他仍將艾倫所教給他的護身神技知識,對布蘭琪說明一遍。畢竟布蘭琪還無法好好戰鬥,在這情況下想保護好自己,最好從護身神技學起……這是法馬深思過後所得到的結論。
「即使是攻擊,也很有可能遭遇反擊的危險,因此我們先學會如何徹底保護自己吧。」
「好。」
布蘭琪揮舞了她手上的神杖。那細細的神杖模樣十分可愛,感覺就像是魔法少女會擁有的道具。
法馬首先教給布蘭琪的是在實戰中也很實用的——可以擋下全屬性攻擊的下位神術「冰之壁」、能緩和衝擊的「水之繭」、能達到障眼效果的中位神術「濃霧」。法馬能教的只限於自己知道發動吟詠的神術。儘管法馬不使用發動吟詠也能使出神術,但布蘭琪可做不到,她必須進行發動吟詠才行,也因此讓指導變得有點不順利。
「『冰豬嗶——』」
布蘭琪揮了揮杖,下一秒,在她周圍出現了厚重的障壁。
「呃?布蘭琪妳剛剛說了什麼?」
「『睡豬劍——』」
法馬還來不及吐槽完,布蘭琪手上的神杖就又冒出了大量的水,像是要把布蘭琪包覆住般,形成了果凍狀的繭。
「不愧是布蘭琪小姐,表現得太棒了!不過您剛剛是說什麼呀?」
珞緹對布蘭琪的神技表現讚不絕口。布蘭琪確實很有天分,揮杖的動作也十分有型。
「布蘭琪,妳好厲害呀。」
雖然她在吟詠時咬到了舌頭,但好像這樣也不會影響神術發動。法馬心想「這在某種意義上是天才呢」。
「如何呢?哥哥,我做得好不好呀?你看到了嗎?」
「妳可能要再練習一下吟詠喔,要不然敵人可能會先爆笑。不過原來咬字那麼不清楚也能發動神技嗎?看來布蘭琪很有神技的天分呢。不愧是受過菁英教育的人。」
「那個啊~我只有今天才試成功啦~做得很棒吧~快摸摸頭稱讚我!」
布蘭琪「耶嘿嘿」地擺出得意的笑容,挺起她小小的胸膛,做出等著人摸頭的模樣。
「做得很棒呢,恭喜妳!」
法馬摸了摸布蘭琪的頭並稱贊她,如果不確實這樣做的話,布蘭琪會鬧脾氣。
「嗯,我平常都沒辦法成功呢。老是被媽媽和大哥留下來練習的說。」
法馬原本還以為布蘭琪是個天才,但看來她並非每次狀況都這麼好。
「妳平常都沒有成功過,今天卻做到了嗎?」
「對啊。我今天狀況感覺特別好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哥哥教我的關係?水的力量變強了呢。」
(為什麼會這樣?會是偶然嗎?畢竟布蘭琪也在成長期嘛。)
雖然有一瞬間法馬的腦海內浮現了「或許是受到我的影響」這樣的想法,但他選擇不去想太多。只要布蘭琪可以使用這些神技,就算有人想誘拐她,大概也會被絆住手腳,而只要能順利爭取到時間脫逃,也就夠了。
「欸~欸~哥哥,也秀點神技給我看看嘛~哥哥一直都在跟老師學習,所以應該學會不少東西吧?」
「我也想拜見法馬少爺使用神術的英姿!畢竟我幾乎沒看過法馬少爺使用神術呢。」
珞緹和布蘭琪一起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法馬。實際上,因為法馬和艾倫的訓練是一對一教學,所以珞緹確實沒有機會一睹法馬的神技。
「雖然我不確定這點技巧算不算厲害啦,不過我就試著用點神技吧。現在河裡應該沒有船隻吧。『水矛槍』。」
法馬發動吟詠,朝著聖佛爾波的大河放出了水矛槍,這是他從艾倫那邊學到的第一個神技。由於法馬平常都是藉由物質創造與物質消除發動超越水屬性神術的能力進行戰鬥,因此他所知道的水屬性發動吟詠並不多。艾倫也曾經表示「法馬你都能使用無詠唱了,再教你發動吟詠也沒什麼意義吧。」就嫌麻煩,不再繼續教導法馬了。
而法馬剛才所放出的神技,像是要將河面劃開般,垂直地往上放出了一個幾乎透明的水柱。
「好厲害唷!我看應該沒有敵人打得贏哥哥吧!這神技好漂亮呢!」
布蘭琪的反應有點誇張,大力地拍手稱讚法馬。
「嗯~謝謝妳~不過……」
法馬揮了揮神杖,在空中產生了大量的水蒸氣,並像是在由右往左畫半圓弧般操控著。
「『虹之橋』」
法馬隨意地吟詠了一句,在空中創造出又大又長、堆疊了好幾層顏色的彩虹橋。
當然,水屬性神術的系統內,實際上並不存在這種神技或吟詠。法馬將手扠在腰上,抬頭仰望自己浮在空中的作品。他前些日子和異端審問官經歷一場激戰,互相以神術攻擊後,就感覺到特別地空虛。難得自己獲得無限的神力,比起用來傷害他人,應該可以運用在更有意義的事物上才對。在那之後,這念頭就一直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我覺得這樣子比較漂亮呢。」
「哇,好棒唷!竟然能變出這麼美麗的彩虹,原來神技也有不傷人的招式呢!」
珞緹的眼角泛著淚光。美麗的景象,有治癒人心的效果。法馬認為自己比較適合使用神術來治癒人們,而不是當作戰鬥的道具使用。
「至少,我自己是不希望拿神術傷人的。」
(畢竟我是藥師,比起用神技傷害人,當然是用來治癒人比較好……不過,我還是必須具備能保護自己和重要的人的能力才行啊。)
法馬回顧昨天所發生的事後,有了這樣的想法。如果當時法馬不是隻身一人和神官們戰鬥,而是面對珞緹或布蘭琪被抓去做人質的情形,事情又會如何發展呢?自己有辦法對付異端審問官們嗎?法馬想破了頭,也沒得出答案。他深吸一口氣,轉換心情,對布蘭琪兩人笑道:
「我們來吃午餐吧。我肚子餓了呢。」
「恭候多時了!我的肚子也餓了呢。」
法馬等人在用完餐後,不知不覺間便開始採集藥草,把神術訓練完全拋在腦後。
而當三人被大量藥草汁液染色的手被布魯諾發現時,便得到了一頓痛斥:
「你們都做了些什麼?該不會在偷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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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給您添麻煩了,還謝謝您的照顧。託您的福,我已就任聖佛爾波帝都教區的神官長,特地前來告知您。」
接受過法馬治療的那位異端審問官指揮官,傷勢已完全恢復,獨自一人來到藥局拜訪法馬。他身上所穿著的,確實是神官長的制服。
「這是點小心意,還請櫃檯小姐和藥局的各位收下。」
據他表示,由於之前在調查藥局時得知珞緹喜歡吃甜食,所以特別準備了高級的點心帶過來。
(這個人真是不簡單哪。珞緹這麼喜歡吃甜食,搞不好很快就會被他給收買了。)
「哇,謝謝你。呃~您之前是異端審問官,而現在當上了神官長對吧。這樣算是升職嗎?看到你這麼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沒錯。抱歉這麼晚才來向您打招呼。小的名叫所羅門,由於無論如何都想在您的身旁服侍您,因此經過了重重程序,終於正式任職為神官長。」
(神官長有這麼好當嗎……這個人到底是用了些什麼手段啊?)
由於所羅門在向法馬報告時,從頭到尾都是笑臉以對,讓法馬看了不僅吞了下口水,腦海中浮現此事還是不要過於深究比較好的念頭。
另外,所羅門似乎在剛上任後,就立刻在聖佛爾波帝都教區守護神殿的報告書裡,記上『在聖佛爾波教區內,並不存在沒有影子的少年和異端者』,並呈報給大神殿。
「哈、哈哈。你在報告裡記載謊言沒關係嗎?沒有影子的少年確實存在,現在就在你眼前呢。」
「我只看到守護神大人在我面前,沒有什麼沒有影子的人類少年。所以我並未寫出不實的報告。」
(嗚哇,這個人好可怕!)
「那、那請你多多指教了,所羅門先生。」
「我剛才是開玩笑的。但既然我當上了神官長,神殿的事情就不須由您來操心。我會把沒有影子的少年這件事當作謠言處理,讓其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
「你把情報都消滅掉了嗎……還挺有一手的嘛。」
法馬不禁縮了一下身子。所羅門不愧是前異端審問官,下手就是快狠準。而且連他的臉看起來都非常狠……符合他的印象,法馬如此想道。
「啊,對了。我認為您或許需要這個東西,便儘快為您帶來了。」
「我會需要的東西?」
「請拿著這個。別擔心,您不需要警戒。」
「這是什麼?」
所羅門交給法馬的是,一張看起來像便條紙的物品,上面畫著一些幾何圖案。緊接著他向法馬說明那是可抑制神力的護符。
「想必您應該對於沒有影子的狀態感到十分困擾,但只要攜帶著這個,就能掩飾這個問題。雖然貼在衣服上也有效果,但直接貼在皮膚上應該最為有效。」
法馬接過了護符。儘管有點半信半疑,但轉念一想,現在才懷疑所羅門也太遲了,便決定相信他。
「哇,你說的是真的嗎?這真是我的救星。只要帶在身上就可以了對吧!」
法馬拿到護符後,他的腳邊確實出現了淡淡的影子。
「哇!謝謝你!太棒了!」
老實說法馬對於自己沒有影子這件事,感到很有壓力。由於這個因素,他平時必須特意挑選有陰影的地方步行,甚至在日照強烈的時候,還得避免外出。但從今天起,他就能和戰戰兢兢、在意他人目光的生活道別了。而所羅門看到法馬很中意他所帶來的禮物,也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另外,關於稟報馬賽爾教區出現神力窪的那些神官們,由於他們所述為不實報告,因此我將所有人全數進行降職處分了。因為擔憂您會在意此事,特向您報告,這件事我已處理完畢。」
「不實報告……?那不是不實報告吧,那不就是我……」
「那些確實是不實報告。」
所羅門點了下頭,一副不由分說的樣子。
(好可怕……這個人的所作所為全都很恐怖……)
「那其他的異端審問官成員呢?」
「另外六位異端審問官,分別異動至各個教區了。若之後再出現異世界藥局的小孩老闆沒有影子這種匿名報告,我會全力將其抹消,請您不用擔心。」
所羅門對法馬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他的表情就是徹底的狂熱信徒。
(這個人也太厲害了……)
儘管做為敵人是個非常棘手的對象,但做為夥伴卻沒有比他更讓人放心的。法馬從此多了一位強大的協力者。
「話說回來,我之前曾再度前往和您交手的那座山丘,神力窪還殘留在那裡。」
「咦咦,神力窪還在嗎?它是不是不太容易消失啊。真傷腦筋,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消失呢。」
「是的,它還在呢。百花盛開,青草鬱郁,滿溢著各種小生命,想必那地點會成為來訪者的療愈之處吧。」
這能力還真是棘手啊,法馬覺得有點困擾。
「事情大致上是如此。法馬大人,在您施捨的這條命結束前,我願打從心底發誓忠誠於您,奉獻我的一切,全力服侍您。」
法馬聽完,差點脫口而出:「你的信仰心太沉重了,還是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