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交響曲

一卷全

殺人交響曲

  一卷全輕之國度自錄組錄入

圖源:浮歌

錄入:狂奔

校對: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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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啪嚓啪嚓、啪嚓——

相機的閃光燈映照出牆上裝飾豪華的巨柱。

兩根柱子之間的面板上寫著斗大的文字。

〈慶祝杯戶藝術劇場創設音樂會·成立酒會〉

——杯戶藝術劇場是最近新建的音樂劇場。

引起大家熱烈討論的是其中的大劇場。那是專為古典音樂會所設計的正式音樂廳。它之所以會成為話題,是因為新帝都愛樂交響樂團以杯戶藝術劇場作為據點。

新帝都愛樂這個少數在日本兼具人氣及實力的管弦樂團,即將在新劇場舉行定期演奏——這在古典樂迷之間可說是一件頗重要的大事。

此外,還有一件事不僅在古典樂界造成迴響,也成了一般大眾注目的焦點……

就在今晚——

劇場落成紀念?創設音樂會訂於下週舉行,此刻,在杯戶都會飯店的宴會廳正熱鬧舉辦著成立酒會。

在場的不只是劇場及樂團的相關人員,連大批媒體記者也聚集在此。

被記者團團圍住的是一對情侶。

女性是大須賀唯。以二十五歲的芳齡擔任新帝都愛樂的首席小提琴手。

美麗的晚禮服包裹著她纖細的身子,唯的唇間浮現出優雅的笑容,宛如宴會中最耀眼的一顆星,綻放著光芒。

不過……今晚真正的主角,卻是站在唯身旁的這位男性。

他和唯年紀相彷,似乎比她稍大。修長的身軀、寬闊的肩膀、白晰的臉龐——別說是異性,就連同性也會被他的美貌所吸引。

朝吹顯。

每每在許多國際知名比賽中奪冠的年輕天才指揮家。

這般具有話題性的人物,媒體當然不會放過。朝吹的活躍表現屢被雜誌及電視媒體大篇幅報導,人氣與當紅偶像明星不相上下。

更何況,前一天才公開發表朝吹擔任新帝都愛樂交響樂團的常任指揮,以及與唯訂婚的消息。

古典樂界誕生了一對美麗的王子和公主——

如此閃耀的兩人,很難不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今天在首次公開露面的宴會中,自然而然就吸引了大陣仗的媒體拍照。

在鎂光燈不停閃爍下,朝吹皺起眉頭。

此時,一位中年男子硬插了進來。

「各位,差不多可以放過他了吧。」

這名男子身材壯碩,留著整齊的鬍子,一臉威嚴。

「大須賀先生,再讓我們多採訪一下吧……」

面對記者的懇求,這位大須賀先生又說:

「現在請讓他們兩位好好享受這場宴會吧。等宴會一結束,我會安排記者會的時間。」

大須賀轉頭向朝吹和唯示意,就好像對著他們說:這樣可以了吧?

唯輕輕地點點頭。

在大須賀的催促下,圍成一圈的記者終於解散,走向會場外,打算準備宴會後的記者會採訪。

總算擺平了——大須賀嘆了口氣。唯走到他的面前,微笑著說:

「爸爸,謝謝您。」

大須賀看著唯點點頭,嘴角同樣掛著一抹微笑。他的全名是大須賀秀平。

目前擔任帝都音樂大學教授,也是杯戶藝術劇場的總監。

而且——也是唯的親生父親。

大須賀向朝吹伸出右手。

「那麼,該換我說了……恭喜你就任新帝都愛樂交響樂團的常任指揮!」

朝吹回握大須賀說:

「謝謝。」

「我女兒就拜託你了。」

「是,爸爸。今後請您多多關照。」

朝吹滿臉笑容。臉上染上一抹紅暈的唯悄悄來到他的身旁。

這時傳來一聲……

「恭喜!」

一位年輕女性兩手捧著大花束,大聲對朝吹說。

「我好感動!竟然能夠和朝吹先生一起分享這令人興奮的片刻。」

「謝謝……請、請問你是哪位?」

「啊,抱歉。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叫重野晴奈。」

這名女性——重野晴奈紅著臉回答。

晴奈在新帝都愛樂的事務所工作,今年二十四歲。由於崇拜朝吹而進入古典樂界工作。

換言之,就是死忠的樂迷。

這次終於能夠見到朝吹本人,表情相當興奮。

「再次跟你說聲謝謝,晴奈小姐。」

朝吹收下花束。

「好大的花束啊。」

「嗯……我想說連理惠子小姐的心意也一起獻上。」

當「理惠子」這個名字響起的瞬間,原本和樂的氣氛似乎產生了小小的龜裂。

堀理惠子和晴奈一樣,曾經是新帝都愛樂的事務所人員。之所以說「曾經是」,是因為理惠子在大約10天前過世了。

這在宴會上的確是不太吉利的話題……

晴奈一發現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表情相當不安。

不過,朝吹回以溫柔的笑容說:

「理惠子小姐的事,真是令人遺憾。」

「是啊,事情發生得實在太突然了。」

唯應聲附和。

似乎是看到兩位不介意的神情,晴奈才放下心來,點頭繼續說:

「理惠子小姐今天如果也在場,不知道會有多麼高興呢……她曾說她即將成為新帝都愛樂的正式團員,正蓄勢待發的說。」

「哦、是這樣子嗎?」

唯歪著頭,思索著晴奈所說的話。

「嗯,她是這麼跟我說的。由於她的表情非常開心,所以我記得很清楚。萬萬沒想到,才過沒多久她就發生了這樣的意外……」

「喔……一想到我們本來可以一起登上這個新舞臺,就更加遺憾。」

唯說完後垂下雙眼。

理惠子和唯同樣都是小提琴手。不過,她和身為首席的唯不同,只是候補。由於出場的機會有限,反而大多擔任事務所人員的工作。

大須賀表情沉重地開口道:

「嗯……為了過世的堀理惠子小姐,今天的『創設音樂會』一定要成功。」

「是。」

朝吹也神情認真地點頭。

在一陣沉默後……

「對了,朝吹先生——」

開口的人是晴奈,為了打破沉重的氣氛,晴奈語氣開朗地說:

「這次的音樂會聽說是演奏馬勒的第九號交響曲啊?」

「是啊。」

唯隨即問點頭回答的朝吹:

「說到這,我也正想問你——你為什麼選馬勒的第九號呢?」

「有什麼不妥嗎?」

「第九號雖然是很棒的曲子……不過卻給人不祥的印象,我想會不會不太適合這次的創設立日樂會……」

「所以才更要選它啊。」

朝吹的眼神就好像直視著遠方般接著說:

「第九號交響曲可以說是音樂家的終點。我要在這個全新的舞臺上,藉由演奏第九號交響曲,超越由神所安排的音樂之死,得到重生……」

說到這,他面露微笑對著唯說:

「當然啦,這也包括我想要挑戰高難度曲子的單純動機。」

看著令人心安的表情,唯的臉上也浮現出笑容。

真令人期待——晴奈脫口說出的這句話,被會場入口處傳來的騷動聲給淹沒了。

騷動聲中,一名中年男子朝這邊走了過來。

像是剛睡醒似的一頭亂髮,上衣還皺巴巴的……一身裝扮完全不適合出現在宴會場合。

「請等等!」

擋住這位裝扮奇異的男子去路的,正是新帝都愛樂的事務所經理,磯貝敏郎。

男子一臉高傲地瞪視著磯貝。

本性懦弱的磯貝,瞬間有些膽怯,儘管如此,他還是回瞪男子。

「你……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並沒有。這不是杯戶藝術劇場舉辦的宴會嗎?」

男子強硬地推開磯貝,走到朝吹等人的面前。

「各位好,今天真是可喜可賀。不知道各位看過我前陣子所寫的『杯戶藝術劇場?交響樂團常任指揮選出的內幕』這篇報導了嗎?」

男子以誇張的語調說著,並揚起一陣低級的笑聲。

「原來就是你這傢伙!」

大須賀語帶激動。

「就是你在三流週刊刊載亂七八糟的報導!害我們飽受困擾——」

「什麼亂七八糟,簡直豈有此理。那也要怪你們自己不願接受採訪,所以我只好自己加油添醋囉。」

那名男子一邊說著,一邊走向大須賀。

「還有,叫我傢伙也太過份了吧。我可是有名有姓,叫做楠田。」

他從口袋中拿出名片遞了過去。

名片上以乏味無趣的字體印刷著記者?楠田政利以及聯絡地址。

接過名片的大須賀,瞄了一眼便將它一撕兩半,扔在地上。

楠田無視大須賀的蠻橫態度,長滿胡鬚的臉上冷冷地笑著……

大須賀的眼神雖然泛著激動的怒氣,但口氣卻相當冷靜。

「那麼,楠田先生,可以麻煩你馬上離開嗎?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並沒有邀請你吧?」

「名片上不是一目瞭然嗎?我是記者。我想我有權利與其他記者一起在宴會會場採訪。」

還有——楠田繼續說:

「我不知道這到底是多麼盛大的宴會,但是竟然毫無待客之道。櫃檯連個人影也沒有。」

「——什麼?」

「也難怪我能任意進入,真是失禮啊。那邊的簽到簿剛好打開著,我就順便籤了名了。」

一陣怪異的笑聲從楠田的喉嚨深處傳來。

瞬間,沉默不語的大須賀,一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樣子,嚴厲地盯著磯貝經理。

磯貝光亮的額頭上不斷冒出汗水,四處張望著。

「櫃檯接待員——重野晴奈小姐!」

晴奈慌張地低下頭。

「對、對不起!因為宴會已經開始一段時間,我以為不會再有人進來了……」

「晴奈小姐,就算這樣你也不能擅自離開!」

「算了,別生氣啦。」

楠田插入磯貝與晴奈之間的對話。

「這位小姐,別這麼沮喪嘛。與其待在無聊的櫃檯,你一定比較想待在英俊的天才指揮家身旁吧。」

楠田咧嘴對著晴奈微微一笑,接著轉而面向朝吹。

「是不是啊?朝吹顯先生——」

他故作熟識地輕拍朝吹的肩膀。

朝吹沉默地後退一步,彷彿此處有髒東西般,避開楠田的視線。

「顯,你認識他嗎?」

唯一臉疑惑地開口問。

「怎麼可能……是他自己一廂情願地糾纏不清。」

朝吹微微地搖頭,楠田則誇張地聳肩。

「哎呀,有夠冷淡的。即使你態度如此,我也不會輕易放過你。」

接下來,他的目光打量著唯。

「再怎麼說,你們兩位都是當今最受矚目的新星,讓我身為記者的血液滾滾沸騰著呢。我看,下次的標題就定為『關於杯戶藝術劇場的內幕』,或是『古典樂界一對俊男美女情侶瀕臨分手的預言』吧……」

楠田摻雜著笑聲說道,就好像對他們宣告著——近期內再會囉。然後轉身離去。

「喂,鹽啊、鹽!」※

大須賀怒氣衝衝,說著古老的用語。

「是、是!」

磯貝應答後,慌張地跑出會場。他該不會是把大須賀的話當真,真的跑去找鹽了吧……

「真是個討人厭的傢伙!」

「嗯……的確令人不舒服……」

晴奈和唯兩個人,像是要尋求安心似地靠在一起,談論著剛剛出現在眼前、自稱楠田的奇怪男子。

一旁的朝吹則獨自一人保持沉默。

——一副沉思的神情。

※釋注:在日語裡,「鹽」有趕走討厭的人的喻意。

1.杯戶藝術劇場

廣大的建地上,種滿綠意。

通道的磁磚交織出有趣的幾何圖案,彷古時瓦斯燈設計而成、古樸風味十足的街燈左右並列著。沿著通道緩緩走向前……

一座白色的殿堂,以一望無際的九月晴空為背景,呈現出美麗的姿態。

那就是——杯戶藝術劇場。

小蘭抬頭望,大聲歡呼著:

「哇——好美!」

「簡直像座城堡呢!」

連柯南也讚歎不已。

這棟建築物會讓人聯想起歐洲的石造宮殿,設計風格相當沉穩。雖然才剛完工,卻可以讓人感受到傳統與氣派兼具。

「喂,別興奮成那樣,真是難看。」

一旁皺著眉頭的正是小五郎。

「被邀請的可是我這個名偵探。毛利小五郎。你們只是小跟班,給我安分點啊。」

小蘭反駁小五郎說道:

「什麼嘛,是爸爸自己說不懂古典音樂會,叫我一起來的不是嗎?」

「啊、是沒錯……」

——說話的是毛利小五郎和小蘭這對父女,以及江戶川柯南。

三人來到今晚由新帝都愛樂交響樂團於杯戶藝術劇場舉辦的「劇場落成紀念·創設音樂會」。

由於這是一場正統古典樂的演奏會,小蘭穿著深紅色的連身洋裝,小五郎也穿上正式的黑色西裝。

只有柯南仍是一身藍色外套配上蝴蝶領結的裝扮,和平常沒有兩樣……

柯南抬頭看著小五郎說:

「不過,音樂會的邀請函,竟然會送到叔叔這邊來,實在太奇怪了……就算叔叔再怎麼有名,偵探和古典樂一點關係也沒有啊。」

「笨蛋!我的名聲早就超越各個領域,傳遍各界啦。」

你們聽好——小五郎說著,便從口袋取出寫著「邀請函」字樣的信封。

接著打開裡面的信紙開始唸:

「『每次從電視或報紙拜見您的精采推理,總是深有所感。因此,特地送上邀請函,請您務必光臨我們的演奏會——大須賀秀平』」

小五郎一臉得意的樣子。

「不過,『大須賀秀平』是誰呀?」

「這個嘛……好像在哪聽過。」

總之,去了就知道——每次都以敷衍了事的口吻快速結束對話的小五郎,轉身對小蘭說:

「我說小蘭啊,其實你可以不用帶柯南來的不是嗎?如果不帶他來,就不用這麼費事了……」

隨著邀請函附上的兌換券,本來只有兩張。因此,小五郎只好特地打電話去拜託對方。

話雖如此,但座位似乎還滿多的,而且對方也很客氣馬上處理,並非如小五郎所說的那麼費事。

小蘭一邊摸著柯南的頭,一邊說道:

「正因為柯南不懂音樂,才更應該帶他來接觸這麼棒的音樂呀。對吧?柯南。」

「嗯!」

柯南表面上精神奕奕地回答,內心卻暗呼一聲:

(真是多管閒事!)

接著嘆了一口氣。

的確,柯南對於音樂這個領域一點興趣也沒有。

小五郎走在前頭,與小蘭、柯南一行三人,爬上正前方的石階,穿越入口的大玻璃門。

一進入大廳,裡頭的空調十分涼爽舒適,令人再度想起此時原本該是吹著徐徐微風的秋涼時分,外頭的天氣卻仍酷熱難耐。

小五郎拿出兌換券給身著黑衣的服務人員後,三人被帶往左手邊的櫃檯。

這次是一位面帶微笑,身穿深藍色套裝的櫃檯小姐。

她指著櫃檯上的簽名簿說:

「麻煩您在這邊籤個名。」

「這是?」

面對小五郎提出的疑問,櫃檯小姐仍舊笑容滿面地回答:

「這是簽名簿。希望光臨的貴賓能留下大名……」

「啊,原來如此。」

小五郎點點頭,拿起放置一旁的筆。

小蘭接著簽完名後,兩手抱起柯南。

「來,柯南你也籤個名吧。」

於是柯南只好在簽名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由於姿勢不穩,筆跡非常潦草——

(也好,剛好可以被當成是小學生的字跡。)

確認完三人的簽名後,櫃檯小姐開口了:

「這位來賓您是毛利先生吧?」

「怎麼了嗎?」

「您追加的兒童票已經為您準備好了。」

「對喔——我打電話過來時,你們好像要我到櫃檯一併領取。」

「關於此事,實在非常抱歉——」

按照櫃檯小姐的說法是,當初預定的座位被更換到比較後面的位置去了。

「沒關係,這是我們無理的要求……三個人連號的好位置果然不容易取得吧。」

「不,不是這樣的……」

櫃檯小姐欲言又止地瞄了柯南一眼。

原來如此——小蘭明白地點點頭,向小五郎及柯南解釋道:

「為了避免古典音樂會演奏被幹擾,原本是規定不準帶年紀太小的兒童進場的。柯南這個年紀,也不至於無法進場,只是必須坐在稍後面的座位。話說回來……」

小蘭摸著柯南的頭說:

「柯南是絕對不會胡鬧的,對吧?」

看著小蘭微笑的臉龐,柯南無奈地笑著。

(我怎麼可能會胡鬧啊……不過我這身打扮說這種話好像也沒什麼說服力吧。)

以一身小孩子的裝扮來到這種地方也太不尋常了——

離開櫃檯之後,在對面牆上看見了一個大型銀幕。

畫面上放映著舞臺的樣子。開演前的此刻,只有排列好的椅子、譜架,當然一個人也沒銀幕旁邊有個大型玻璃櫥櫃。裡面張貼了杯戶藝術劇場接下來一連串的活動介紹,最醒目的還是今晚的「創設音樂會」海報。

海報以黑底白字的明體印刷著「創新的才能、最初的邂逅——創設音樂會」字樣,省略了新帝都愛樂之名。第二行則以稍大字體寫著「馬勒·第九號交響曲D大調」,應該是演奏的曲目吧。

中間則是一位美女在聚光燈下演奏小提琴的模樣,還有一位青年頭髮凌亂、手拿指揮棒的俊秀側臉——

這張海報美得宛如電影中的一幕。

小蘭停下腳步,看得入神。

「好美……柯南你看,這個指揮家就是朝吹顯哦。」

「誰?誰是朝吹顯?」

柯南抬頭看著海報發問。

「——哎呀,不知道還來這?」

聲音從柯南背後傳來。

回頭一看,原來是……

「園子!」

「小蘭,你們也太慢了吧。」

兩手插腰站在那邊的正是園子。她不只是小蘭的同學,還是最要好的好朋友呢。

「對不起。為了幫我爸爸打點服裝,花了一點時間……」

小蘭兩手合十道歉。站在後面的小五郎開口說道:

「喔,這不是那位聒噪的大小姐嗎?你也被邀請了啊?」

「當然囉!這座杯戶藝術劇場的設立,我們鈐木財團也有出資呢!今晚的音樂會,因為我爸媽都沒空出席,所以只有我一個人前來。」

看著園子的臉,柯南一邊想著:

(說來園子也是大富豪的千金小姐。)

「園子,你這件衣服好可愛呢!」

「謝謝,小蘭你穿這件連身裙也很好看哦!」

今天園子的服裝好像是絲質的吧。一身粉紅色禮服質地柔滑、散發著光澤,而且還披著薄披肩。

她的裝扮和平常穿著帝丹高中制服或休閒打扮截然不同,的確很像出身非凡。

「哇,小五郎叔叔穿上西裝比起平常隨便的樣子實在好太多了。難怪小蘭會說『打點服裝花了一點時間』。」

園子一開口盡說些刻薄的話,難得的千金小姐形象也全毀了。

我看你才是吧,人要衣裝——就在小五郎和園子兩人唇槍舌戰時,柯南插話道:

「園子姐姐,那朝吹顯到底是誰呀?」

「朝吹顯啊!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指揮家。年僅二十八歲就當上新帝都愛樂的常任指揮,將在杯戶藝術劇場舉行定期公演。而且還是個……」

園子此時大大地吸了一口氣。

「聰明的超級美形男!啊~能夠現場看顯先生指揮的英姿,我園子實在是太感動了!」

(天啊!又開始了……)

柯南沒有把他心裡真正的想法說出口。

——這時。

「請問……你們也是朝吹先生的樂迷嗎?」

開口的是剛剛在櫃檯接待的那位小姐。

「嗯,當然!」

園子用力地點點頭,那位櫃檯小姐非常高興地笑著說:

「我也是!朝吹先生真的好棒——」

話還沒說完,背後就傳來其他工作同仁在呼喚她的聲音。

只見這位小姐又慌慌張張地跑回櫃檯。

小五郎皺起眉頭,一邊看著她跑回去的身影,一邊說道:

「再怎麼迷,也不能丟下自己的工作不管哪。」

「由此可見顯先生的魅力啊!她的心情我非常能夠理解。」

可能是遇見了志同道合的同好,園子的神情顯得更加興奮。

相對於園子的興奮,小蘭的表情反倒有些困惑。

「聽你這樣說……園子,那京極怎麼辦呢?」

「誰管那個傢伙啊。每次都說要練空手道很忙,也不跟我聯絡。」

京極是園子的朋友——應該說,比朋友的關係還要再親密一點——不過,在這個時候,卻一點也扯不上邊。

還有啊——園子繼續說道:

「顯先生已經有一位出身名門的未婚妻了,她就是大須賀唯小姐。」

「大須賀唯小姐?」

「不就是這個人嗎?」

柯南指著海報上拉小提琴的女性。因為他看到下面以小小的字體寫著她的名字。

「喔……這麼漂亮的小姐啊。」

一提到女人,小五郎興致就來了。

園子點點頭。

「唯小姐是一位從孩提時代就不斷在世界舞臺累積實力的小提琴家,如今更是銳不可當,是新帝都愛樂的招牌——CONCERTMASTER。」

「CONCERTMASTER是指樂團首席嗎?」

「那還用說!」

園子一臉鄙視地看著柯南。

「他們兩位前陣子剛訂婚,於公於私都是好夥伴。以完美演奏為目標的指揮家?顯先生配上樂團首席?唯小姐……就算我再怎麼不甘心,他們的確是超速配的俊男美女組合啊~~」

園子雙手環抱在胸前,眼神充滿夢幻。

不過——柯南以冷靜的口吻接著說:

「唯小姐是女性,稱為『MASTER』感覺好奇怪喔。女性的話,正確說法不是『CONCERTMISTRESS』嗎?」

園子瞬間啞口無言,額頭直冒冷汗。

「你這小子,明明是音樂白痴,卻淨知道一些有的沒……」

穿過大批觀眾來來往往的大廳,往裡頭走去,旁邊有個吧檯休息室。

加上園子的一行四人一定進裡頭,便各自點起飲料。

「一杯咖啡歐蕾。」

「我也要一杯。」

「我要冰咖啡!」

「我來杯啤酒好了。」

小五郎將拿在手上的玻璃杯一飲而盡。

「哇,真好喝!口渴的時候來杯啤酒最棒了。」

小蘭提醒一臉滿足的小五郎說:

「爸爸,別喝太多喲!」

「沒問題啦,才這麼一點而已。」

話雖如此,雙頰卻已微微泛紅……

小五郎拿起第二杯啤酒,和其他三人走到吧檯桌前,小聲談論著。

「咦,爸爸你說什麼?」

「我說……朝吹顯和大須賀唯這兩個名字,我好像在哪聽過……」

他左思右想,沒多久突然雙手合掌啪的一聲。

「對了,之前我在週刊雜誌看過他們的報導。我記得那篇標題是——朝吹顯選上常任指揮的內幕。」

「那是怎麼一回事?」

「好像是說,他的未婚妻大須賀唯的父親是古典樂界的重要人物,也是杯戶藝術劇場的負責人。朝吹之所以被選上,並非靠實力而是靠關係——」

「怎麼可能!」

園子以十分強烈的語氣當場否定。

「報導的內容也不全然是具體的消息,什麼『根據傳聞』啦、或者『根據某相關者的說辭』啦,實在相當令人起疑。」

「就是嘛!大須賀秀平叔叔才不會做出這種偏心的事來呢。」

「大須賀秀平?」

好像在哪聽過——小五郎手撐住下巴思忖,柯南從一邊跑過來解圍。

「叔叔,那個人就是邀請函上面的……」

「喔,對喔。」

小五郎從懷中拿出邀請函,確認寄信人的姓名,這時背後傳來一個人的聲音。

「毛利先生,歡迎您今天的光臨。」

轉身一看,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紳士站在那裡。

「我是大須賀秀平,請多多指教。」

小五郎慌張地站起來,回握對方伸出的右手。

「我是毛利小五郎……就是您寄邀請函給我的嗎?」

是的——大須先生緩和嚴肅的表情說道:

「其實我是你的推理迷!每每在電視、報紙上看到您的活躍表現,就對您這位名偵探『沉睡的小五郎』佩服不已。」

「哎呀~您過獎了!」

柯南在得意忘形的小五郎旁邊,靜靜地啜飲著冰咖啡。

(雖然被稱為名偵探。沉睡的小五郎,其實他真的只是睡著了……)

「我聽說毛利先生的事務所離劇場這邊並不遠。所以才想說務必要邀請您前來……」

這時園子強勢地介入了兩人的對話:

「大須賀叔叔,恭喜您就任劇場總監!」

「喔,你是——鈐木先生的千金嘛。」

「是的,我叫園子。」

「平常承蒙令尊的關照。今天他不能前來真是可惜……對了,園子小姐,你也認識毛利先生啊?」

「我朋友小蘭的父親正好是毛利叔叔。」

平常總是稱呼他「鬍子大叔」的園子,這時候卻叫起「叔叔」來。

「您好,我是毛利蘭,今天非常謝謝您的邀請。」

大須賀微笑點頭回應小蘭:

「不用客氣……對了,這位是?」

發現大須賀的視線突然轉移到自己身上,柯南慌張地低下頭來。

小五郎搔弄著柯南的頭髮說:

「這孩子叫做江戶川柯南,目前寄住在我家。這次為了帶他一起來聽聽這麼棒的音樂會,還跟你們多要了一張票呢……」

剛剛明明還說帶我來很麻煩的——柯南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一直以微笑回應。

大須賀看著柯南的表情說:

「小朋友,好好享受,這絕對是一場很棒的音樂會。」

「嗯,謝謝您叔叔。」

柯南一邊回答,一邊抬頭看著大須賀的臉。

大須賀的神情遠比想像中嚴肅。

「嗯……今晚的音樂會一定會很成功的。」

大須賀察覺柯南一副懷疑的表情,馬上面帶微笑說道:

「顯和唯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呢。我保證這場演奏一定很精采。」

「沒錯,顯先生最棒了!」

園子雙手合掌,往大須賀這邊靠了過來懇求道:

「叔叔!我很想和朝吹顯先生見一面……當然啦,還有唯小姐。」

面對園子那股強硬的氣勢,大須賀不禁稍稍往後一仰。

「這個嘛,當然是可以啦……」

「謝謝叔叔!那現在可以馬上跟他們碰個面嗎——」

「這可不行。」

大須賀對著園子搖頭。

「你應該知道吧?音樂家在演奏前的精神集中是很重要的,萬萬不可以打擾。尤其對顯來說,這是一場很重要的音樂會,他堅決要求上臺之前,讓他獨處培養情緒。」

「啊,說得也是……不過,顯先生這麼說,感覺就好像個孤傲的天才,真是太酷了!」

那就等音樂會結束吧——園子的懇求,令人難以拒絕。

「那麼音樂會結束後……請毛利先生還有各位務必一起到後臺來。」

大須賀一說完,牆上擴音器的鈴聲響起。

那是通知音樂會即將開始的預備鈴。

大須賀慌張地抬頭看著牆上的鐘。

「哎呀,都這個時候了。那就請各位好好欣賞待會的音樂會吧——」

話一說完,便匆匆忙忙離開現場。

同一時間,休息室的其他客人也開始急忙往音樂廳移動。

園子將咖啡杯放在吧檯桌上,從手提包中取出入場券。

「我們也趕快進場吧!小蘭你的位子在哪邊呢?」

這個問題還是得由手上握著入場券的小五郎來回答。

「啊……在二十五排的四到六號。」

「哎呀,這位子好後面喔……對了,都是因為帶著這小鬼的緣故。顯先生對聽眾的要求是很嚴格的,也難怪愛吵鬧的小鬼被安排坐在後面。」

這已經是今天第二次被當作小孩子看待,柯南心裡相當鬱悶。

然而,園子絲毫未察覺。

「我坐第四排,和小蘭你們的位子離得好遠。」

「嗯。園子,那待會見囉!」

「OK,待會見!」

話才剛說完,園子馬上朝著音樂廳前的入口方向飛奔而去。

小五郎從後頭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

「唉……這位咕噪的大小姐,真拿她沒辦法。」

柯南深表贊同。

「哎呀,有什麼關係。託她的福,音樂會結束後,我們還可以見到朝吹顯先生和大須賀唯小姐呢。能夠見到像唯小姐那麼漂亮的美人,爸爸一定也很期待吧?」

小蘭一邊說著,一邊整理自己的杯子,以及柯南和小五郎的玻璃杯。

「雖然長得漂亮,可惜已經訂婚了不是嗎……」

柯南對著碎碎唸個不停的小五郎開口說:

「我們也趕快進去吧,音樂會就要開始囉!」

2.創設音樂會

「二十七排、二十六排……喔,二十五排在這。」

三人從音樂廳後面的大門進入沒多久,就找到各自的座位,小五郎、小蘭、柯南依序坐下。

音樂廳內部以舞臺為短邊,屬於寬度狹窄的長方形空間——稱為鞋盒式的傳統風格建築。

天花板如抬頭視線所及,十分挑高,上頭還垂掛著巨大的玻璃吊燈。兩旁牆上似鑲嵌木工藝般的複雜凹凸模樣,除了裝飾作用外,還能提高音響效果。

柯南他們所在的一樓上方還有二樓座位。整個音樂廳,連二樓兩側的包廂座位,都已呈現客滿狀態。

鈴鈴鈴……

——晚上七點整。

第二次鈴聲提醒著節目即將開演。

音樂廳的入口大門有如收到暗號般全部關閉後,交響樂團的團員即陸續從舞臺左右出現。

小提琴、大提琴、中提琴、長笛、雙簧管、單簧管……手拿樂器的演奏者各自就定位後,馬上注視著舞臺左側,就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隨著團員的視線望去——稍後登場的是一位小提琴手,一位穿著絲質長禮服的美女。

現場掌聲四起。

「是大須賀唯小姐耶……」

小蘭在柯南耳邊輕聲說。

柯南安靜地點點頭。

就連坐在距離舞臺相當遙遠的柯南他們,也能感受到從樂團首席唯身上所散發的光芒果然不同凡響。

唯架好小提琴的同時,雙簧管演奏者便開始吹奏,唯接著配合樂音拉起弓來。

是A音。A音所帶來的迴響沒多久就傳遍整個交響樂團……

演奏前的神聖儀式——調音結束。

接著,大須賀秀平出現在舞臺右側。

非演奏者站上舞臺是相當少見的例子,不過,畢竟這是新劇場的「創設音樂會」。大須賀秀平以劇場總監的身份,上臺致詞。

「一陣掌聲結束後,大須賀開口道:

「為了避免破壞這美好的氣氛,我會長話短說,請各位不用擔心。」

這番話逗笑了所有聽眾,作完簡單的致詞後,現場響起比他上臺時更大的掌聲,歡送他離場。

接著,總算該輪到主角登場了……

——不過,卻遲遲等不到主角現身。

觀眾席問開始騷動。

柯南不禁開口問小蘭:

「小蘭姐姐,不是該輪到指揮出場了嗎?好慢喔。」

「是啊……會不會是因為大須賀總監的致詞太簡短,而一時不知所措呢?」

一旁的小五郎開口說:

「演戲的啦、演戲。晚點上臺是為了淨造效果啦。」

原來如此,或許吧——柯南點了點頭,就在這時。

舞臺上出現朝吹顯身著黑色燕尾服、繫著黑色蝴蝶領結的英姿。

頓時,觀眾席立刻安靜了下來。

朝吹撥了撥掉落額頭的瀏海,瞄了一眼觀眾席。接著移動他修長的雙腿,往中央的指揮台緩慢前進……

隨著他移動步伐的動作,方才有如被鐵絲緊緊捆住不動的觀眾席,立即響起如雷般的熱烈掌聲。

一站上指揮台,朝吹面向觀眾席鞠躬行禮。

現場響起更熱烈的掌聲。

當掌聲停止,朝吹與坐在左側的唯四目相望。

唯淺淺地微笑著,輕輕點頭示意。然而,朝吹的表情絲毫沒變,依舊嚴肅。

朝吹轉而面向交響樂團,舉起右手的指揮棒——又突然放下。

安靜到連喘息聲也沒有的氣氛,包圍著全場。

在高漲的緊張情緒下,柯南也不山得嚥了口水。

朝吹再度將指揮棒舉起,讓它靜止在半空中——接著靜靜往下揮動。

古斯塔夫·馬勒作曲,第九號交響曲D大調。

這是馬勒臨終前完成的最後交響曲。

第一樂章不同於廣為人知的其他交響曲,靜靜緩緩地展開。

聽著緩慢的曲調,小蘭輕輕低喃著:

「真好聽……」

不一會兒,交響樂團的所有樂器開始合奏,蘊釀出沉重的緊張感。

朝吹的指揮動作也隨著愈加激烈——絃樂的和諧、管樂的響亮,還有定音鼓和鐵鈸!

瞬間,觀眾全都沉浸在美妙的演奏聲中……

小蘭看似輕微的搖頭動作,被柯南察覺到了。

他抬頭看著小蘭問道:

「怎麼了嗎?」

小蘭就好像對著柯南說「沒什麼」的樣子,微笑著點點頭。然後再次將目光轉向舞臺。

指揮台上,朝吹優雅的動作有如漫舞般。

唯姿態高雅地注視著朝吹,舞動著小提琴的弓弦。

好一幅美麗的畫面。

宛如從海報上取下的靜止畫面……

第一樂章一結束,便進入短暫的休息時間。

這也是為了讓來不及趕上開場的觀眾進場的時間。

再怎麼說,即使是前來捧場的觀眾,也不允許在演奏途中進入音樂廳。柯南從被調到後面座位的這件事,也可以瞭解到古典音樂會的禮節有多麼嚴格。

遲到者從稍稍敞開的大門縫隙進入,大約有20人左右吧。

朝吹閉上雙眼,等待他們入座,結束騷動。

雖然朝吹非常討厭演奏被中斷,不諱言批評「觀眾傲慢」,但此刻站在這個隆重的舞臺上,似乎沒有失去他該有的冷靜。

不久,待觀眾都入座後……朝吹再次舉起指揮棒。

——第二樂章節奏開始轉為明朗。

配合著朝吹的指揮,唯也輕快地拉著弦。

當中隱約呈現不穩定的跡象時,已經進入第三樂章。

快速的節奏,讓空氣中飄蕩著緊張急迫的氣氛。

當令人屏息的氣氛達到最高潮時——終於來到最後樂章。

朝吹一邊注視著唯,一邊徐徐地揮起指揮棒。

絃樂器演奏出和緩的旋律。

慢慢地,樂音漸漸厚重,令人感受到波濤的起伏曲折。

緊接著,曲折的樂音似乎漸漸緩和下來……靜靜地、靜靜地……這份寧靜就好像會永恆持續般……

馬勒的第九號交響曲不愧是名曲,精采的演奏在令人印象深刻的終章裡結束。

剛開始觀眾的掌聲聽起來有些拘束,不一會兒漸漸串成一片,響徹整個音樂廳——

走下指揮台的朝吹,面對觀眾一鞠躬後,消失在舞臺左側。

然而,掌聲依然不絕於耳。

小五郎一邊跟著拍手,一邊問小蘭:

「喂,小蘭……為什麼大家都拍個不停呢?」

「這叫做CURTAINCALL,表示希望離開舞臺的指揮出來謝幕的掌聲的意思。」

「那不就和安可一樣囉?」

「不太一樣。」

插嘴的是柯南。

「安可是希望表演者可以追加演奏曲目,而CURTAINCALL只是希望對方再露個臉而已。」

「喔——」

似懂非懂的小五郎繼續使勁地拍手。

——朝吹再度現身在舞臺上。

受到熱烈掌聲歡迎的朝吹,走到舞臺中央。

而唯接著走到指揮台前,伸出右手,就好像在迎接再次出場的朝吹般。

瞬間,朝吹似乎愣住而定住不動。

他凝視了唯好一陣子,然後輕輕地甩了甩頭。

朝吹站在原地,向觀眾敬禮之後,旋即離開舞臺。

希望他再次出場的觀眾不停拍手,不過,並沒有如大家所願……

舞臺燈光暗下的同時,交響樂團的成員們也紛紛拿起自己的樂器撤場。

〈今日的演奏在此結束……〉

聽到廣播後,柯南一行人也起身準備離開。

前方有個人影朝著三人跑了過來——正是園子。

「小蘭,我們去見顯先生吧!」

「嗯。」

園子一行四人從音樂廳走出擠滿散場人潮的大廳。他們東張西望尋找著劇場的工作人員,怎麼就是不見人影。

「園子,怎麼辦?」

「反正顯先生一定是在後臺,我們到舞臺後方去看看吧。」

與人潮逆向行走的四人,從大廳往音樂廳右側的走廊前進。

園子神采奕奕地走在前頭,跟在她身後的小蘭開口了:

「園子……」

「什麼事?」

「你覺得今天的音樂會如何?」

「什麼如何?」

園子想了想後回答:

「嗯,我覺得很棒喔。並沒有明顯的失誤……不過……」

「不過?」

看著一瞼疑惑的小蘭,園子甩了甩手繼續說:

「沒、沒什麼啦——不管怎麼說,在新劇場演出只要沒有發生任何狀況就算是非常成功了!」

走廊盡頭有一扇不鏽鋼大門。上面掛著立牌,寫著「非相關人士禁止進入」。

「園子,上面寫著禁止進入。」

「嗯,這樣啊……」

柯南越過雙手環抱胸前的園子,走近那扇門,試著轉動門把。

「嘿,這扇門好像沒有上鎖哦。」

「柯南,不可以這樣!」

小蘭慌張地抱起柯南。

不過,園子卻代替柯南扭開門把,把門大大地敞了開來。

小五郎緊皺眉頭說:

「喂,這樣可以嗎?擅自把門打開……」

「沒關係啦!我們有得到許可呀。」

園子說著,毫不猶豫地往裡面定去。

其他三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於,也跟著園子走了進去。

關上門後,深處無人的通道瞬間變得靜寂。

沒多久,就聽到前方傳來些微的吵雜聲。

「在那邊!」

園子飛快地跑了過去。柯南三人則緊跟在後。

原來剛剛聽見的吵雜聲是——

「恭喜!」

「辛苦了!」

這樣的對話。

通道的盡頭,正好是舞臺後方,看來似乎聚集了很多人。

通道盡頭的轉角處,有個比走廊稍寬的小空間。

這裡是交響樂團集合等待出場的地方。此刻,結束表演的樂團成員正相互慰勞著彼此的辛苦。

眼尖的園子很快地從中搜尋到大須賀的身影,出聲大喊。

「大須賀叔叔!」

「喔,是園子啊。」

大須賀笑著走了過來。幸好他並末追究大夥是如何闖進這裡的。

「顯先生呢?」

「他在那邊,看起來似乎有些疲憊……」

循著大須賀所指示的方向望去,只見朝吹一人,似乎是為了遠離喧鬧,獨自倚著牆面。

他雙手無力地垂著,瀏海散亂在低垂的額頭前……連這般憔悴神情的朝吹,都像是一幅畫。

我們還是別過去吧——小蘭猶豫著。園子斜眼瞪了她一眼,隨即跑到朝吹面前,垂下頭說道:

「晚安,初次見面!我是鈐木園子!」

隨後跟上的大須賀,向朝吹介紹園子。

「這位園子小姐,是鈐木先生的幹金——」

「啊、是鈴木財團的……」

朝吹會意地點點頭。園子一臉興奮。

「顯先生,你好棒喔!尤其是第一樂章的……」

「不、夠了,別說些冠冕堂皇的話了。」

朝吹打斷園子的話。

「如果你有仔細聽,應該會發現今晚的演奏有多糟……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狀況不好。」

朝吹將視線從園子身上栘開,彷彿在談論他人的事般繼續說著:

「我太失常了,因為緊張吧。不過,身體的確不舒服……不,這麼說就變成藉口了。」

說完再次凝視著地面。

園於有點沮喪而下發一語,站在後面的小蘭下禁開口道:

「不過,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場很棒的音樂會!請別這麼悲觀!」

突然聽到另一個人的鼓勵,朝吹表情沒有一絲困惑地回答:

「謝謝。就算是安慰之詞,我也覺得很高興。」

「不是的,這不是安慰……」

「那麼……音樂之神會願意再賜給我一次機會嗎?再給我一次超越宿命之死的機會——」

儘管聽不懂朝吹話中的含意,看著朝吹異常認真的神情,小蘭用力地點了點頭。

「嗯,一定會的!」

「……謝謝你。」

朝吹再次向小蘭道謝,嘴角浮現一絲笑容。

「——對了,這位小姐。請問你是?」

「啊、我嗎?」

小蘭發覺自己尚未自我介紹而滿臉通紅。

「抱歉——我叫毛利蘭,是毛利小五郎的女兒。」

「啊……是毛利先生的千金啊。我的岳父是名偵探·毛利小五郎的推理迷唷。」

「嗯,我剛才聽說了。」

小蘭轉身朝大須賀所在的方向望去。

大須賀帶著女兒唯,剛好正在跟小五郎談話。

「這是小女。就是剛剛在音樂會上拉小提琴的那位——」

「我當然有看到她的演出。那個,什麼……對了!真不愧是樂團首席,果然是音樂會的主角。」

「過獎了……交響樂團的每個人都是主角。」

「那麼,就說是舞臺上耀眼的花朵好了。現在近看,更加動人!不過,聽說她已經婚了,實在可惜啊!」

啊哈哈哈——真是個好色的小五郎。

小蘭替她的爸爸感到可恥而臉紅。

「爸爸真是的。自己都已經結婚也有小孩了還這樣。」

好像被小五郎的笑聲觸動一般,朝吹離開牆邊,對大須賀說:

「爸爸——我可以到休息室休息一下嗎?」

「嗯,你去吧。」

大須賀點頭同意後,唯跟上前,挽著朝吹的右手。

「顯,我和你一起去。」

「唯,我一個人不要緊的。」

朝吹離開唯的身邊,先行起步向前走去。

唯跟上朝吹,把手放在他的臉頰。

「可是,我會擔心。你看,你的臉色好差……」

的確,朝吹原本白晰的臉色,看起來毫無生氣。

「磯貝先生,這個麻煩你——」

唯將手上的小提琴交給旁邊的男子,然後跟朝吹一起走向走廊另一端,打開寫著『A休息室』的門進入。

——園子輕輕嘆了口氣。

「顯先生真的很不錯……」

和園子一起目送朝吹和唯離去的小蘭也說道:

「唯小姐也真體貼呢,那麼擔心未婚夫朝吹先生。」

「是呀,真是理想的一對情侶。」

小蘭和園子一起點頭。

「兩位,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從面前走過的是磯貝敏郎經理。剛才唯就是將小提琴交給這位男子保管。

磯貝將淹沒牆邊桌上的花束以及綁著緞帶的禮物等,連同小提琴一起抱起搖搖晃晃地走在走廊上。

小蘭慌忙地追上前去。

「請問,需要我幫忙嗎?」

「啊,謝謝……那麻煩你幫我開個門。」

磯貝用下巴指著上面寫著『B休息室』的一扇門。

小蘭推開比想像中還要重許多的門。

「好多花束和禮物——全部都是唯小姐的嗎?」

「是啊。不過,朝吹先生的比這還多上好幾倍。光把這些東西搬進休息室就夠辛苦了。」

磯貝苦笑著,正要走進休息室的當下……

他停下腳步。

——砰砰砰!

所有物品從磯貝手中散落一地。

小蘭透過磯貝的肩膀往裡面窺視,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瞬間,一陣沉默之後……

小蘭突然慘叫一聲。

3.事件發生!

「呀啊啊啊!」

聽到小蘭的尖叫聲,反應最快的果然是柯南。

「怎麼了?小蘭姐!」

他邊問邊在走廊上全速快跑。

柯南穿過雙腳顫抖的小蘭,進入休息室。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散亂一地的花束和物品。

再來是磯貝經理跌坐在地的背影。

他啊啊地想說什麼卻說不出話來。

兩手緊緊抱著唯交給他的小提琴。身為音樂工作者,唯獨這樣東西不能放手。

柯南避開磯貝的身體往前走。眼前的一幕令人觸目驚心——

一名男子仰躺在地。

身穿黑色的破舊外套,繫著廉價的領帶——衣衫未有明顯的不整。腋下旁掉了一副太陽眼鏡,大概是這名男子所有的吧。

驚人的是,在他胸口直直地插著……

(刀!是刀柄!)

柯南趕緊靠近倒臥的男子,輕輕將手放在他的脖子上。

(……沒有脈搏跳動。)

接著拿下自己的眼鏡,放在男子的嘴巴上方。如果男子還有氣息,鏡片應該會起霧才對……

(沒救了……)

死者因恐懼而瞪大雙眼,表情扭曲。

眼球呈現白濁狀,這是角膜嚴重乾燥所引起的。

(看來他並非馬上猝死。)

柯南戴起眼鏡陷入沉思,剛好瞄到剌入死者胸前的刀子。

(在刀刃根部的是——)

「你這小鬼要胡鬧到什麼時候啊!」

被斥責的同時,柯南就像只小貓似地,被人從脖子拎起。

拎起他的人,想也知道就是怒不可遏而臉爆青筋的小五郎。

「啊,叔叔,不得了了!有人死了。」

「我看也知道。」

「而且還是殺人案件哦!」

「死者胸前插著一把刀,不用你提醒我也看得出來。」

小五郎邊說邊鬆開手,然後低頭看著一屁股跌坐在地的柯南繼續說……

「小蘭已經去叫警察和救護車了——唉,叫救護車好像也沒用。還有,剛剛也已經請經理等人封鎖出入口了。」

「可是,斷定這是殺人按件的關鍵並不只有刀子。」

柯南起身看著死者。

「如果只是胸前被刺了一把刀,也有可能是自殺或意外——不過,叔叔你看看刀刃的根部。」

「咦?」

柯南所指的是刀柄與死者胸前之間卡著一條手帕。

刀刃貫穿摺疊數層的手帕中央。一條平凡無奇的白手帕,如今被鮮血染紅……

「兇手大概事先將手帕刺入刀中,就好象當作刀的護手一樣,接著再刺向死者。」

「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了避免血濺到自己。如果是自殺,就不會在乎血濺出來,所以這是一起殺人案件。而且竟然還事先準備好了這種東西——很明顯的這早有陰謀!」

「……嗯。這點小把戲,早就被我這個名偵探。毛利小五郎給看穿了!」

小五郎再次捉住柯南的衣襟,把他拉到門邊。

「你別再給我搗蛋了!」

話一說完便打開門,把柯南丟了出去。

「喔!」

柯南在空中轉了一圈,這次平安落地。

一看到柯南,在走廊等候已久的園子愁容滿面地跑廠過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警察?小蘭又來回奔跑。」

「休息室有人死了。」

回答園子的同時,柯南發現自己已經被一大群入團團圍住。

原來是剛剛在舞臺後方的交響樂團成員以及工作人員。

「咦?不會吧!」

「有人死了?」

「怎麼可能……」

聽到柯南所說的話,四周引起了很大的騷動。

可是,在這之前,不可能所有人都安靜無聲啊——

(剛剛在裡面調查遺體時,並沒有聽到外面的聲響。)

一想到這點,柯南環顧四周,看到門上的指示。

(B休息室——原來如此!這裡是交響樂團專用的休息室,室內有隔音設備,好讓他們可以在裡面吹奏樂器。只要關上門,聲音幾乎就會被完全阻隔了。)

「小弟弟,休息室裡真的有人死了嗎?」

開口詢問柯南的是大須賀。

「嗯,是真的。我想應該是被殺的吧。」

聽到柯南的回答,大須賀眉頭深鎖。

「嗯……剛剛從磯貝那裡聽到時,我還不敢相信……」

正當大須賀打開休息室的門,準備進去時。

「不準進來!」

小五郎以尖銳的聲音制止了他。

原本蹲在地板上調查著死者的小五郎,一認出大須賀立刻站起身來。

「啊,真是抱歉——要是案發現場被破壞,那就糟糕了。」

「毛利先生……果真發生了殺人案件嗎?」

「是的,絕對錯不了。你看看刺在死者身上的刀。」

小五郎指著貫穿在那把刀上的手帕。

「那條手帕是為了避免被血濺到的手法。也就是預謀殺人的鐵證!」

(那是我的推理!)

在心裡碎碎唸的柯南,從敞開的門,窺視著裡頭的一切。

但是,大須賀顯得十分佩服的樣子。

「原來如此……真不愧是毛利先生。」

說完後,他的目光落在那條女用的蕾絲花邊手帕上,「啊」地輕叫出聲。

「大須賀先生,怎麼了?」

「啊、沒什麼……這個男的……對了,絕對錯不了。」

「你對死者有印象?」

「他應該是楠田政利,是名八卦記者。他的穿著比之前見到時正式許多,所以我一時間沒認出來……可是,為什麼?」

「八卦記者?你怎麼會認識這樣特殊身分的人啊。」

「也稱不上是認識。其實是——」

楠田在週刊上發表了惡意中傷杯戶藝術劇場及新帝都愛樂的報導,還以威脅恐嚇的態度出現在成立酒會上——大須賀簡單地說明原委。

「那篇報導,我也看過喲,大須賀先生。內容的確很過火。但是,這麼說來——」

這時,門外突然一陣騷動。不知足接到報案的救護隊、還是第一批警察,好像已經來到現場了。

小五郎把頭探出門外,果不其然……幾名穿著制服的警察朝這邊走了過來。

「喂,在這!」

小五郎對著警察吆喝一聲,接著便催促大須賀離開休息室。

「先冷靜一下!刑警和鑑識人員都來了,暫且交給他們處理吧。」

接手的警察走進裡面,手拿無線電開始報告著現況。

小五郎一邊聽著身後的聲音,一邊和大須賀繼續剛剛中斷的對話:

「那麼,大須賀先生——楠田這號人物,和你們之間算是處於交惡的狀態囉?而且他又在這裡被殺……」

小五郎的話在此又被打斷。

遺體所在的休息室盡頭,另一間休息室的門被打開,顯和唯兩人走了出來。

「發生了什麼事?從剛才就一直聽到吵雜聲。」

「這麼吵,害顯先生無法好好休息呢。」

看來,即使有隔音設備,但如此吵雜的騷動聲也傳到室內去了。

大須賀語氣沉重地對著疑惑的朝吹說:

「有人死在B休息室裡面,而且死者是楠田。」

「楠田不就是……那位自稱記者的可疑人物?」

朝吹下禁皺起眉頭,大須賀則臉色凝重地點點頭。

「是啊,沒錯。」

「可是,到底是被誰……」

小五郎針對朝吹的疑問作了回答:

「目前還不知道犯人是誰……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從這個情況看來,你們這些交響樂團的相關人員,都是本案件的重要關係人。」

警視廳搜查一課,目暮十三警官一走進休息室,便環視了一下四周,然後慢慢定住視線。

原本在地板上的遺體已被搜查人員抬了出去。但是,用白色膠帶貼出的人形輪廓,以及殘留在中央的黑色汙漬——恐怕是血跡,還鮮明地留在現場,訴說著此處正是案發處。

目暮瞧了血跡好一會兒之後,終於抬起頭慢慢開口道:

「請問,死者的身份是?」

「死者是名叫做楠田政利的男子。」

開口回答的是跟在目暮警官後面的高木刑警。高木看著手中的記事本繼續說道:

「年齡四十八,住在東京都內。已從他的駕照及記事本獲得證實。職業是自由工作記者。」

「喂,等等。」

目暮打斷高木的話。

「當記者的楠田……我想起來了。他不就是那位擅於寫些煽動的八卦報導,引起很多問題的男子嗎?」

「是的。他曾經因為侵犯隱私、違法入侵民宅、以及脅迫行為等,被起訴過好幾次。不過最後都因罪證不足而以不起訴了結——」

「嗯,原來如此——所以說,被害者,楠田和很多人結怨。就算這是一起殺人案件,他殺的動機也相當充分。」

目暮摸著下巴,喃喃自語地說著。

「話說回來,為何楠田會出現在古典音樂會的會場?這似乎不太合理……」

目暮背後傳來一個聲音,解答了他的疑問。

「那是因為楠田最近以杯戶藝術劇場和新帝都愛樂做為報導的題材呀,警官。」

回頭一看,站在那裡的正是毛利小五郎。

小五郎看著目暮點頭示意。

目暮眉頭一皺。

「又是你啊,毛利老弟。怎麼每次你都剛好出現在案發現場……有時連我都會忍不住懷疑案件是不是你引起的。」

也不知小五郎是否察覺到目暮語帶譏刺,他開口大笑說:

「你這麼說就言重了,警官。我這回是接受我的偵探迷,就是劇場總監的邀請,才會偶然來到這裡聽音樂會的。」

「偶然啊……」

目暮話中夾帶嘆息。

「當我聽到報案人的姓名是『毛利』時,就有股不祥的預感……」

「啊,那是我。」

出聲的是站在門外看著兩人你來我往的小蘭。

目暮越過小五郎的肩膀看著小蘭。

「小蘭你也來啦?這麼說……」

園子站在小蘭旁邊輕輕揮著手,俏皮地笑著。原本還想說兩人之間怎麼有點距離,結果往下一瞧——

果然,柯南也在現場。

「哎呀呀,連你們也來啦……不可以千擾我們辦案喔。」

目暮先給柯南他們一記警告,接著面向小五郎說:

「對了,毛利老弟——你說,楠田取材所寫的報導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前陣子,楠田所寫的報導被刊載在週刊上,內容是關於指揮考選過程是否有內幕的八卦報導。還有,他好像在前天舉行的成立酒會上鬧場。」

「是這麼回事啊,毛利老弟……」

目暮靠近小五郎輕聲說。

小五郎也配合著降低音量。

「是啊,警官,我想案情的發展應該是這樣子的……楠田為了尋找題材,來到這個音樂會會場。於是,巧遇被報導中傷而懷恨在心的關係人,因此被殺害——」

「我不認為是巧遇耶。」

與小五郎唱反調的正是柯南。不知何時,他已經站在小五郎和目暮中間。

高木慌張地從背後抱起柯南。

「不可以這樣!不是才剛說過不可以干擾辦案的嗎?」

兩腳懸在空中的柯南不死心地繼續說:

「你看那兇器,明明就是事先準備好的嘛。」

「什麼?這是怎麼回事……等等,大家七嘴八舌的,我都被搞煳塗了。」

目暮把鑑識人員叫了過來。

「麻煩你從頭到尾給我詳細說清楚。」

站在目暮前方的中年鑑識員,盯著手上的筆記板開始說起:

「首先——被害者死因是胸部受到刺傷。刀子由正面貫穿心臟,可以判斷幾乎是馬上斃命。從遺體的狀態看來,大約已經死亡一到兩小時……最多也不會超過三小時。被害者死亡後遺體並未被移動過,一直到被人發現為止。」

「那兇器呢?」

「兇器是把長約15公分的細長刀子——也就是水果刀。刀刃和刀柄都沒有檢測出指紋。而且……」

「而且汁麼?」

鑑識員從筆記板裡拿出一張照片給目暮看。

「這是死者遺體的照片……請仔細看他被刀刺的地方——」

「咦?」

目暮端詳著照片。

「夾在刀子與死者之間的是什麼東西?看起來好像是條手帕……」

「的確是手帕喲,警官。所以說,兇器不只是一把刀子,而是事前剌穿了手帕的刀子。」

小五郎從中插話,把先前的推理又重複了一遍。

「嗯……我懂了,毛利老弟。手帕是為了避免被血濺到的手法。這種手法並不常見,所以絕非是意外或自殺,而是他殺——而且還是有預謀的計劃殺人案!」

(沒錯!)

柯南注視著目暮認同的表情,深深地點了點頭。

「好——本案判斷為殺人案件,請大家依照這個方針,開始進行調查!」

4.展開調查!

擠在舞臺後方的交響樂團成員以及工作人員,並非想要接近案發現場,而是被下令不準離開……

看著大家不安的神情,目暮咳了一聲,緩緩開口道:

「我是警視廳的目暮十三警官——那麼,就由我來簡單地問一下話吧。首先,發現被害人,楠田政利遺體的是哪一位?」

聽完目暮警官的問話,一位中年男子膽怯地站了出來。

「是你發現遺體的嗎?」

「是的……我是磯貝敏郎,在新帝都愛樂交響樂團的事務所擔任經理。」

「經理?」

「負責規劃團員的行程……今天主要是監督音樂會的準備工作和表演進行等等。」

「原來如此,我明白你的工作內容了。那,你是何時發現遺體的呢?」

「音樂會結束後不久。我正準備將唯小姐交給我的小提琴拿去休息室放好,誰知一打開門……」

磯貝說到此,全身開始顫抖了起來。可能是回想起死者胸前插著刀的悽慘死狀吧……

「你口中的那位唯小姐,我待會兒再來問問她……那,當你打開門時,遺體就躺在地板上嗎?」

「是,沒錯……」

「當時,你有觸摸遺體或移動屋內的任何擺設嗎?」

「我、我哪敢呀!」

磯貝誇張地用力揮著雙手。

「我嚇都嚇死了,當場跌坐在地上,怎麼可能去觸摸遺體……」

「他說的全都是真的!」

小蘭在一旁開口道。

「我當時剛好就在他的正後方,他並沒有做出什麼其他的舉動來。」

「既然是相關人員以外的小蘭所說的證詞,那應該不會錯。那麼,磯貝先生——你接下來做了什麼?」

磯貝終於鎮定下來。

「為了阻止來賓離開,我立刻走到劇場的正門。這是聽從毛利先生所指示的。」

磯貝的手指向小五郎,小五郎得意地點點頭。

目暮瞄了小五郎一眼後,再次轉頭看著磯貝。

「那麼,來參加音樂會的聽眾都還留在劇場內嗎?」

「是的。我先請他們暫時留在音樂廳內等候……不過,並非所有來賓都留了下來。當我到達正門時,音樂會也已經結束好一段時間了。我想應該有不少人已經離開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目暮點點頭,繼續問道:

「對了,可否請教您今天音樂會的進行狀況,幾點開始、又幾點結束等等,身為經理的你應該相當清楚才對。」

「我當然清楚——」

磯貝從口袋取出記事本,抽出夾在中間的一張摺疊過的紙片交給目暮。

打開一看,原來是音樂會當日的流程表。

「我看看……

晚上六點三十分開始開放進場

晚上六點五十五分開演預備鈴

晚上七點開演鈐,劇場總監致詞,演奏開始

晚上九點演奏結束……原來如此。」

目暮凝視著流程表,詢問磯貝:

「那麼,今天的音樂會實際上是否有按表進行呢?」

磯貝點點頭。

「幾乎都按照預定的時間準時進行,我記得演奏結束大約是在八點五十五分。」

「演奏結束後,就立刻發現遺體嗎?」

「你是問立刻嗎?演奏結束後,我和下了舞臺的團員們小聊了一下……」

「小聊?」

「是的,大家剛好都聚在這裡——」

磯貝指著現在大家所在的位置,也就是舞臺後方。

「你們大概聊了幾分鐘?」

「幾分鐘?這……」

磯貝低頭沉思著,柯南代替他回答:

「我想大約十分鐘左右吧。算算我們從離開座位來到這裡所花的時間應該沒錯。所以,磯貝先生髮現死人時,應該差下多過了九點五分。」

對吧,園子姐姐——突然被柯南征詢意見,園子慌張地連點子好幾次頭。

「紀錄上向警察通報的時間是九點十分。」

高木補充說道。

目暮點點頭,繼續詢問磯貝。

「對了,在六點半這個開放進場時間之前,非相關人員有可能進入劇場嗎?」

「我想應該不太可能。因為正門是關閉的,而且非相關人員也無法經過休息室入口。」

「嗯……這樣啊。」

目暮將手上的紙還給磯貝繼續說:

「被害人進入劇場的時間是在開放進場的六點半之後,從推定的死亡時間來判斷,最晚應該是在八點半左右前遇害的。」

「嗯……應該是吧。」

磯貝不明白為何目暮要把時間再次講給他聽,疑惑地應答著。

目暮瞄著磯貝的臉繼續問:

「那麼,磯貝先生!——六點半到八點半之間你在哪裡?做了什麼事?」

「咦……」

磯貝吃驚得張大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後來才終於明白目暮警官問話的用意。

「難、難道你……懷疑我……」

磯貝吞吞吐吐說不出話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接著他的話繼續往下說:

「警官,你認為磯貝是兇手嗎?」

出聲的是大須賀秀平——他拍拍磯貝的肩膀叫他退後,然後換他站在目暮警官的面前。

「還是說,你懷疑我們之間有人是兇手?」

當他龐大的身軀靠過來時,確實讓人感到一股壓迫感。

然而,目暮的表情絲毫沒變。

「不,我並沒有特別懷疑誰……只不過考慮各種可能性是我們的職責所在。」

「這樣啊,原來警察的工作就是懷疑別人……我明白了。」

可是——大須賀繼續說:

「懷疑也該有充分的理由吧?否則這樣逼問,實在讓人無法苟同。」

目暮沒有回答,反而反問對方:

「請問你是誰?」

「啊,抱歉。我是大須賀秀平,任職杯戶藝術劇場的總監。」

「總監應該是負責劇場的營運及管理!!所以說,你應該是這次音樂會的負責人吧?」

「是的,沒錯。」

「那你應該知道被害人楠田和這個劇場以及樂團的相關人員之問所發生的問題吧?」

「問題?啊,你是說楠田在雜誌上發表的報導嗎……那的確是篇憑空捏造的過份報導,說我們不生氣是騙人的。不過對於這樣的毀謗中傷,我們也沒有必要一一去回應。」

「應該是人紅是非多吧。可是,我聽說他惹出來的問題還不只這些。」

「你是指上星期的成立酒會吧。楠田不請自來,又說了些刺耳難聽的話,所以被我趕走。

後來……楠田的確也對樂團的成員糾纏不清,造成大家很大的困擾,但是——」

大須賀兩手一攤繼續說道:

「我並不認為有人會因為憎恨楠田而把他給殺了。警官,我們這裡沒有殺人兇手。」

「那也要看你的說詞可不可信吧……」

看著目暮眉頭深鎖,大須賀苦笑說道:

「身為警官確實不能就此作罷。好,那就請你儘管去調查不在場證明吧。」

「我們當然會調查……關於這個案件,稍後會再詢問你。」

目暮稍梢瞄了背後一眼。那裡正是案發現場休息室的所在。

「請問……楠田先生遺體倒臥的房間——就是門上寫著B休息室的那一間,我想應該是樂團成員所使用的休息室對吧?」

「那是唯專用的休息室。」

「唯小姐是哪位?剛才磯貝先生好像也有提起——」

「大須賀唯是小提琴手,也是我的女兒。」

「原來是您的女兒。可定,唯小姐一個人使用這間休息室嗎?」

目暮詢問的同時,再次朝休息室方向望去。

目暮之所以會懷疑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因為發現楠田遺體的B休息室相當的寬敞。

除了置物櫃之外,還備有沙發、矮桌、化妝室和洗臉檯等。牆邊的木製收納櫃也只收納兩把小提琴。空間之大,令人覺得相當奢侈。

說它是休息室,倒像飯店的高級套房。很難想像這是個人專屬的房間。

但是,大須賀笑著說:

「對於不知情的人或許會覺得不可思議。但唯不只是個小提琴手,還是個

CONCERTMISTRESS——也就是樂團首席。提供這種人物一間特別的專屬休息室是很稀鬆平常的。」

請看看這裡——大須賀對著日暮警官指著貼在牆上的平面圖。

那是劇場一樓的位置圖。中央是演奏廳的舞臺及觀眾席,包圍在演奏廳四周的分別是吧檯、等侯室和團員休息室等等,一目暸然。

「我們現在的位置在這裡。」

大須賀指著平面圖中央稍偏上方的舞臺後方。果然用紅色字體寫著「現在位置」。

「面對舞臺後方的這兩間是大休息室,男性團員使用的是C休息室,而女性團員使用的則是D休息室。E以後都是普通的休息室,大約數人共用——也有一人使用的,但並沒有像個別休息室那樣的設備。個別休息室是從C室旁邊的走道進入,可以先看到案發現場的B休息室,再往裡面走則是A休息室。」

目暮點頭聽著大須賀的說明。

「所以說,樂團成員是一起使用C以後的休息室,而B只有唯小姐一個人使用。順便問一下,那A呢?」

「A是指揮朝吹顯先生的休息室。」

對了——柯南想起來了。

在發現遺體前,朝吹曾說「我要休息」,然後和唯一起進入A休息室……

「經過A之後仍有通路吧。它通向何處呢?」

「休息室入口。」

「休息室入口?這麼說來,剛才磯貝先生也提到……非相關人員不得進入,看來這是真的?」

「那當然。非相關人員隨意進入的話,會造成我們的困擾。所以休息室入口是自動上鎖的……」

大須賀從胸前口袋拿出一張塑膠製的卡片,交給目暮。

「沒有這張鑰匙卡是打不開門的。」

「那,只有相關人員才持有這種卡片嗎?」

「沒錯,鑰匙卡只有發給我們劇場以及事務所的工作人員,還有就是樂團成員。畢竟這是新設的劇場,不可能有其他人持有鑰匙卡的。」

「嗯……」

目暮一副能理解的神情,將鑰匙卡還給大須賀。

接著,他將視線轉移到大須賀的背後。

「接下來——我想問問唯小姐。」

大須賀轉身,目光朝向站在交響樂團成員正中央的唯,輕輕揮手招喚。

唯縮著身子,站在大須賀身旁。

大須賀輕輕拍著唯的肩膀,就好像在對她說不用擔心。

「這位警官有事想問問你。」

目暮一臉微笑。

「別這麼緊張——為了破案,請你多多配合。」

原本低頭不語的唯抬頭看著目暮警官。

「嗯,大須賀唯小姐,發現遺體的B休息室,是你個人專屬的休息空間對吧?」

「是的。」

唯雖然小聲回答,卻絲毫沒有顫抖,語氣非常堅定。

就好比一條擁有堅韌紮實蕊芯的細線。果然不愧是年紀輕輕就當上聞名的新帝都愛樂交響樂團首席。

「那麼,可以請你說說今天一整天的行蹤嗎?簡單說就好。」

「好……今天我剛好在中午時分進入劇場,一直彩排到四點左右——」

「彩排?」

「就跟正式上場一樣做相同的表演練習。接下來稍作休息,也和父親、顯聊了些關於演奏的話題……五點的時候就和事務所的化妝師一起回到休息室。」

「這麼說來,你和化妝師兩個人一直待在休息室嗎?」

「不,化妝師幫我化好妝後,就請她先離開了……」

「那時大約幾點?」

「應該是六點左右。」

「然後一直等到七點演奏開始,你就上臺了吧?」

「嗯——其實我一聽到預備鈐響的時候就走出休息室,站在舞臺邊等候上場。」

「嗯。預備鈴是在六點五十五分響起的……」

目暮確認了一下手邊的流程表。

「所以說,唯小姐——你在六點到六點五十五分之間都一個人待在休息室嗎?」

「是的,沒錯。因為演奏前,必須集中注意力才行……」

「原來如此。如果有其他人跟你同在一個空間裡,恐怕會分心吧。我想再確認一下——」

目暮突然噤口不語,將流程表摺好放入口袋,然後再緩緩開口:

「你真的一直都是一個人嗎?」

唯不懂目暮警官如此問的用意,蹙起眉頭來。

「我是問,在那大約一小時的時間裡,除了你之外真的沒有其他人進出B休息室嗎?有沒有人可以證明?」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唯的表情越來越不安。

「事實上,有件事讓我很在意……」

目暮一邊說著,一邊將剛才鑑識人員交給他的照片拿給唯看。

那是一張死者楠田胸部的放大照片。一開始不敢正視的唯,不一會兒好象察覺到什麼似地,把視線落在照片上。

她的瞳孔突然放大。

目暮立刻發現到她的激烈反應。

「看來,你應該看過這條手帕吧?」

「是的……不,這……」

「可以請你實話實說嗎?反正我們遲早都會調查出來的。」

唯就好像被釘住一樣,目光一直無法從照片上轉移。

「啊,是的……那條手帕是我平常所使用的……不,應該說,看起來和我平常使用的一樣……」

「那你今天也有帶手帕來嗎?」

「是的,就放在休息室的化妝包裡。」

聽到唯的回答,目暮向高木便了眼色,高木立刻跑了出去。

柯南邊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邊想著:

(果然沒錯……我的心也一直懸在那條手帕上……如果說是殺人犯所準備的,未免也太高級了——而且,發現屍體時,看見那條手帕的大須賀先生,態度也顯得有些奇怪。)

不一會兒,高木和鑑識人員一起回來了。

鑑識人員的手上握著一個小化妝包。高木定到目暮前面,眼神直視化妝包說:

「裡面並沒有手帕。」

「嗯——」

目暮點點頭,再度轉向唯。

「致楠田於死地的兇器之一,也包含了你所使用的手帕,針對這點,你有什麼話說?」

「有什麼話說……這……一定是有人利用了我的手帕……」

「哎呀呀,這不可能吧。兇手怎麼會料到,他選擇犯案的地方剛好就有一條手帕呢?

「可是……這……我……」

唯閉上眼,不停地搖頭。

當眾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唯身上時。

背後有人開口道:

「唯,警官想說的是……」

聲音的主人——朝吹顯,站在唯的身旁,直視著目暮警官,保持冷靜地說:

「犯人是確知休息室有手帕的人——他指的就是唯你。」

「我哪有這樣說……」

目暮慌張地對著說不出話的唯猛搖手。

「我並沒有這麼說啊,我們只是想了解被害人的行蹤和犯案過程而已……」

辯解完之後,這回目暮轉而面向朝吹。

「咦——請問你是誰?」

「我是朝吹顯,擔任今晚音樂會的指揮。」

「喔,你就是朝吹顯先生啊!」

看到目暮令人意外的激動反應,原本面無表情的朝吹瞬間猛眨眼。

目暮一副就要握起朝吹的手的樣子。

「哎呀~內人是您的忠實樂迷啊!請您務必幫我籤個名……」

當目暮察覺周遭的異樣氣氛後,故意假裝咳了一聲。

朝吹苦笑道:

「好的,沒問題——不過,還是等破案後再說吧。」

「那、那當然囉……」

目暮擦擦額頭上冒出的汗水,馬上又恢復到警視廳的警官身分,重新板起嚴肅表情。

「對了,繼續剛才的話題——」

「嗯……您說得沒錯,照片裡的手帕的確很像唯所使用的那條。」

朝吹一邊看著目暮手上的照片一邊說:

「雖然看起來幾乎一模一樣,但充其量只能說是同個牌子吧。那條手帕原本是我送給唯的禮物……」

「那條手帕,我也認得!」

在一旁插嘴的是園子。

「朝吹先生曾經送那條手帕給唯小姐作為生日禮物,由於唯小姐非常喜歡,後來就一直使用這家品牌的系列產品……這手帕在流行雜誌上也有刊載,是現在最熱門的單品呢!」

園子一臉得意地說完後,朝吹接著說:

「沒錯。很多人都知道唯使用這條手帕——恐怕連犯人也知道。所以說,犯人利用不知從哪買來的相同手帕,將楠田給殺害。犯案之後剛好從偶然發現的化妝包中找出手帕,然後將它帶走……」

「嗯……」

目暮在口中低喃一聲,看著鑑識人員。

「如何?」

鑑識人員馬上察覺目暮警官如此問的含意。

「的確,兇器之一的手帕幾乎是全新的,看不出來有使用過的跡象。不過,還是得經過調查才能確認,也許是新品也說不定。」

聽到鑑識人員的說法,唯出聲道:

「我今天帶來的手帕不是全新的!自從來到這個劇場後,我已經用過很多次了……」

朝吹溫柔地制止語氣激動的唯繼續說下去。

「警官!就是這麼回事——再說,如果唯是兇手的話,為什麼要特意使用自己的手帕呢?如果是事前準備好的東西,大可拿毛巾、抹布或什麼的都可以啊。這很明顯就是想嫁禍給唯所設下的圈套。」

「嗯,真要強詞奪理的話,這樣也是說得過去啦。」

朝吹聽完目暮所說的話,誇張地嘆了口氣道:

「看來警官似乎還在懷疑唯……的確,也許沒有人可以證明唯一直單獨待在休息室裡。」

朝吹對著一臉擔心的唯輕輕地點頭,然後看著目暮警官說:

「可是警官——我或唯都有待在休息室的習慣,樂團的其他成員就不一定。在開演前的舞臺後方,團員一直進進出出的,工作人員也忙著準備開場而東奔西跑。在這當中,楠田怎麼可能避開人群耳目,進入唯的休息室呢……」

「但是,楠田身穿外套又打領帶,一身裝扮比平時的他還要正式許多。而且還戴著一副太陽眼鏡喬裝成他人,也有可能沒被發現而混進來不是嗎?」

「不管他如何喬裝,那一副低級下流的模樣,怎麼可能沒被發現呢?」

朝吹說著,嘴角浮現笑容。

目暮覺得好像自己被批評一樣,一臉沮喪。不過,他馬上就恢復精神,出聲詢問站在朝吹身後的樂團成員。

「請問有沒有人在案發前看到被害人楠田政利?」

所有成員彼此互看了一會兒,表情都是否定的。

目暮手摸著下巴思考著:

「嗯……這麼一來,楠田到底是在什麼時候,又是如何進來這裡的……」

「恐怕是在音樂會開始之後才進來的吧。」

插話的是一直保持沉默的大須賀。

「大須賀先生,這話怎麼說?」

「就像顯所說的,正式開演前的舞臺後方是很混亂的,演奏一旦開始,反而一個人影也沒有。樂團成員不用說,一定都在舞臺上,而工作人員也都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對吧,磯貝先生?」

面對突如其來的詢問,磯貝慌張地走向前。

「是、是的……我們事務所的工作人員,大致可分成守在門口及大廳的接待員,以及負責協助交響樂團成員的服務員。接待員就算沒事也不能進入這裡。而協助樂團成員的服務員,在演奏時必須留守待命。所以不管怎樣,舞臺後方都不可能會有人在。」

「我們劇場的人員也是,演奏時必須在調整室或機械室工作,不會有空閒在舞臺後面四處亂晃的閒雜人等。」

目暮慎重地思考著磯貝及大須賀的說明。

「這麼說來——被害人,楠田是在演奏開始後,經過無人的走道進入B休息室的……」

「應該是這樣吧。那個男人就像一隻野狗一樣,老在我們周圍嗅個下停。今天大概也是為了挖掘莫須有的八卦而進入休息室,於是被某個人給殺害了吧,這叫自作自受。警官你不認為嗎?」

「從他以前的行為看來,也是不無可能。」

目暮極力以穩定的口吻回答大須賀。

「那麼……」

他慢慢地環顧四周。

正好與站在人群另一端,雙手環抱胸前發著呆的小五郎四目交接。

「喂,名偵探。」

「是的,警官?」

「接下來,你認為應該朝什麼方向進行搜查呢?」

「啊?這個嘛……」

小五郎支支吾吾地搔著頭,柯南接著幫腔說道:

「對了!楠田這個人是怎麼進入劇場的呢?他看起來就像個壞人,會不會是從窗戶或者後門偷溜進來的啊?」

「笨蛋!音樂廳裡面怎麼會有窗戶,而且後門,應該說是休息室入口也都上了鎖,非相關人員根本進不去,剛才不也聽說了。所以說——」

小五郎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手。

「對喔!楠田一定是從正門口進來的。也就是說,正門口那邊應該會有目擊者才對!」

「嗯,為了掌握被害人的行蹤,這也是條線索。」

目暮把屬下高木刑警叫了過來,指示他去詢問入口及大廳的工作人員。

高木精神十足地回答,柯南對著高木離去的背影大喊:

「警官,既然如此是不是也要看看那個呢?」

「哪個?」

緊急煞車的高木急忙回過頭來。

小五郎也懷疑地低頭看著柯南。

「那個是指什麼?」

「就是那個呀!我們進入劇場的時候,不是有拿筆簽名嗎?」

「啊,你指的是簽名簿啊?」

「沒錯,就是那個!我想楠田這個人也許也有簽上名字吧。」

「啊?」

小五郎一臉狐疑。

「會嗎?照剛剛所聽到的線索看來,那個叫楠田的男人,應該不像個會在簽名簿上簽名的人才對啊……」

「的確。」

目暮也同意這個說法。但是——

「不,很難說。」

開口的是大須賀。

「前天的宴會,那個男人不請自來,也在簽名簿上籤下自己的名字。雖然可能是想故意惹惱我們……不過,或許這次他也簽了名。」

「原來如此,高木,應該是這樣沒錯。」

接收到目暮視線的高木微微點了頭。

「我知道了,簽名簿是吧!」

高木再次折返,朝大廳通道奔馳而去。

柯南目送著高木離去的眼神,愈來愈加犀利……

5.被害人的足跡

「警官!我大致都盤問過了,只可惜並沒有人目擊到被害人楠田。」

從大廳回到舞臺後方來的高木,站在目暮面前向他報告著。

「大致是指?」

「總之,就是指大廳和正門附近的劇場相關人員。由於聽眾人數也非常多,我先讓他們在音樂廳內等待。」

「那群人待會兒再問也行吧……可是,真的沒有人看到楠田嗎?他應該只能從正門進來而已。」

「其實不是沒看到,正確來說應該是不記得吧。」

高木合上記事本,收到胸前說。

「本來就沒有人預料到楠田會來,所以並不會特別注意。更何況,幾乎沒有人認得他的長相……」

「而且,他還戴著太陽眼鏡,打扮也很普通。如果他的目的是為了潛入採訪,應該會刻意低調才對。沒有人發現他的存在也很合理……」

目暮從喉嚨深處發出小小的回應聲,環視了一下四周。

——跟剛剛有如尖峰時刻般的擁擠混亂比起來,舞臺後方現在已經閒散許多。

剛才集合過來的那些樂團成員以及工作人員,已經請他們在別處等候。

除了搜查人員之外,劇場總監大須賀以及經理磯貝也留在現場。此外,還有樂團的代表朝吹和唯——這些都是關係人當中的重要人員。

當然,小五郎、小蘭、園子,還有柯南也在。儘管被當成是礙事的局外人,但也不能錯過案件的調查經過——

「那麼,剛才提到的簽名簿呢?」

目暮詢問高木。

「是的,請等等——」

高木轉身示意。

有個人跟在他後方。是位身穿深藍色套裝的年輕女性,兩手慎重地抱著幾本簽名簿。

柯南隱約記得在哪看過那個人。

(啊,是那位櫃檯小姐。她好像是朝吹顯的樂迷……)

在高木的催促下,女性緊張地朝目暮的方向走去。

「請問貴姓大名?」

「我叫重野晴奈……」

女性以蚊子叫般的細小聲音回答目暮的問題。

為了緩和她的情緒,目暮微笑著說:

「晴奈小姐,不用這麼緊張。我只是想問問話而已……嗯,你是工作人員吧?」

看到目暮的表情,晴奈似乎比較安心地放鬆了肩膀。

「我任職於新帝都愛樂的事務所,今天負責擔任音樂會的櫃檯接待人員。」

「櫃檯只有你一個人?」

「是的,沒錯。」

「可是,只有一個人不是很辛苦嗎?來訪的客人這麼多。」

「是的,那是因為這次人手有點不足的關係……」

「哦……對了,晴奈小姐。我想剛才刑警應該也問過你了——」

目暮瞧了高木一眼。

「今天你有沒有看見楠田政利這個人來到劇場呢?按理說,他應該會經過你當時所在的櫃檯才對。」

目暮從口袋中拿出楠田的照片給晴奈看。

雖然說是照片,但其實只是將楠田的駕照給放大影印而已。畢竟再怎麼說,直接讓她看遺體的照片也太嚇人了……

晴奈默默地搖頭。

「這樣啊……」

目暮說完便收起照片。

——這時。

有人走近晴奈身旁。

「喂,晴奈,你確定嗎?」

原來是經理磯貝。磯貝焦急地繞到晴奈面前說:

「晴奈,你應該也認得楠田那個男人吧。之前在宴會上你也見過……我想你應該不可能認不出他才對。」

「可是……我真的沒有印象……」

磯貝懷疑地看著低頭的晴奈,皺著眉頭質問道:

「晴奈……你該不會又像上次宴會一樣,中途離開櫃檯吧?」

「啊。」

輕喊出聲的並非晴奈,而是在站在背後注意聽著他們談話的園子。

「怎麼了,園子?」

園子看到目暮回頭時令人意外的銳利眼神而結結巴巴。

「沒、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到底什麼事?請你務必說出來。是不是大不了的事聽了才知道。」

「喔……抱歉了!」

圓子向晴奈點個頭。

「是這樣的,我們在大廳熱烈地談論顯先生時,晴奈小姐曾跑過來問我們『你們也是他的樂迷嗎?』」

「我果然沒猜錯吧!」

磯貝聽了園子所說的話,瞪了晴奈一眼。

「對、對不起,磯貝先生——不過,我只有那個時候離開櫃檯而已。」

「你沒說謊吧?」

「是真的,請相信我!」

看到晴奈拚命地解釋,磯貝不禁皺起眉頭。

——這時,柯南插話道。

「對了——櫃檯對面不是有個大型銀幕嗎?」

「咦?啊、啊……」

柯南突如其來的發問,讓磯貝一臉狐疑。

「我們看到大型銀幕的時候剛好是開演前,所以銀幕上的舞臺一個人也沒有……那如果音樂會開始的話,演奏實況也會從頭到尾播映出來嗎?」

「是的,小弟弟。不過音量會小一點。你為什麼這麼問呢?」

「因為啊——」

這時柯南露出滿瞼笑容。

「櫃檯的姐姐不是朝吹先生的樂迷嗎?所以說,當朝吹先生開始指揮,她應該會一直盯著銀幕看吧?」

柯南一說完,全場剎時一片沉默……

目暮輕咳了幾聲繼續說道:

「歸結各位所說的話,結論就是——晴奈小姐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朝吹先生身上,所以對於來聽音樂會的客人長相反而不太有印象。」

「對不起……如果我能專心一點看著客人的話……」

這次換晴奈低頭向目暮賠不是。

「沒關係,請不要太在意。沒有人料到會有這樣的案件發生。」

為了讓晴奈安心,目暮點了好幾次頭。

「讓我看看簽名簿吧。」

目暮從晴奈的手中接過簽名簿。

——簽名簿一共有三本。

除了封面顏色,裝釘完全相同。金色的圓型金屬零件固定著厚重的封面,搭配上碎花圖紋,中間印著燙金的「GuestBook」字樣。

打開一看,每頁可以登記五位來賓的姓名和住址。姓名欄雖然有按順序填上,但有些有寫住址有些沒寫,偶爾還可看見名片夾在其中。

總歸來說,這本簽名簿再普通不過了。

「你來幫我確認看看有沒有楠田的姓名。」

目暮將三本簽名簿當中,封面為棕綠色的那本交給高木,自己則打開粉紅色的簽名簿,從第一頁開始翻閱。

全場的人都緊盯著這一幕,只聽見卡沙卡沙地翻閱紙張的微弱聲響。

翻到一半,高木突然「啊」地叫了一聲。

目暮迅速反應問道:

「找到了嗎?高木!」

「啊,不是……」

看著表情認真的目暮,高木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是……毛利先生他們的簽名……」

搞什麼啊——目暮臉色馬上一沉。

「毛利老弟也有受邀,當然會有他的簽名啊。」

兩個人再次翻閱著。

——過了一會兒,高木又開口了。

「警官,我查完了。」

「高木你真快。」

「嗯……還好啦,因為這本簽名簿並沒有簽完。」

「那有看到楠田的名宇嗎?」

「並沒有耶。」

「嗯——那你再看看這本。」

目暮將夾在腋下的第三本簽名簿——封面為米白色的那本交給高木。

高木立刻打開封面開始翻閱。這時,他又再次開口了。

「警官,找到了。」

「什麼!」

目暮趕緊湊過去看高木手邊的簽名簿。

高木翻開那頁的第一個姓名欄——的確寫著「楠田政利」。

「嗯——」

日暮把自己手上的名簿放在一旁的桌上,接著把高木手上的那本接了過去。他從第一頁開始翻閱,大致確認整本的內容。

「楠田的名字是簽在第二頁吧?這本只簽了五頁嗎……」

目暮抬起頭,叫住晴奈。

晴奈帶著極為不安的表情站在目暮面前。

「警官,有什麼事?」

「這一頁——」

目暮指著楠田簽名的那頁給晴奈看。

「你知道這是大約在幾點籤的嗎?」

「這……對不起,我實在不太記得是幾點……」

晴奈搖搖頭,目暮又翻了幾頁給她看。

「這本簽名簿只簽了前面五頁。所以我想,在三本當中,這應該是最後拿出來用的吧?」

「啊,是的。我想應該沒錯……」

晴奈點點頭,但似乎有點不太肯定。

目暮合上簽名簿,從西裝內裡的口袋拿出音樂會的流程表。

「開場是六點半,開演是七點……嗯,晴奈小姐。開演後,簽名簿還有放著嗎?」

「是的,因為有些人會遲到……」

「那麼,音樂會結束後,也一直襬著嗎?」

「不,並沒有……」

晴奈似乎不太曉得該如何回答,磯貝從旁補充道:

「即使允許客人遲到,但也有個限度。」

「限度?」

「照理說,參加古典音樂會,遲到是不被允許的。因為會妨礙表演者和來賓——儘管如此,還是有人會遲到。因此,曲子間隔之間的空檔可以允許再入場。」

「原來如此。」

「但這次的音樂會只表演一首交響曲。所以遲到的人只能利用第一樂章和第二樂章之間的空檔進入音樂廳,太晚到的人就不能再入場了——」

「嗯,我明白了。總之,第一、二樂章之間的空檔就是遲到的限度對吧?那大約是在幾點左右呢?」

「開演之後,有調音時間和大須賀先生的致詞時間,演奏是在七點十五分開始的。接下來第一樂章大約……嗯……」

「第一樂章的長度約三十分鐘。」

開口的是一直默默倚靠在牆上的朝吹。

「謝、謝謝,朝吹先生。所以,目前為止已經是……」

「七點四十五分吧。」

「這麼說來——楠田進入劇場應該足從開場後的晚上六點半到七點四十五分之間,而楠田所籤的米白色簽名簿既然是最後一本,那就表示他是在這段時間的後半段才進來的……」

「目暮警官,在楠田前後應該還有別人簽名吧?只要去問那些人,不就可以知道更確切的時間……」

柯南開口說道。

不知何時,柯南已站在目暮旁邊,啪啦啪啦地翻著原本放在桌上的簽名簿。

「柯南!不可以干擾辦案啦!」

小蘭急忙地跑過來抱起何南。

小五郎也開口反問柯南:

「怎麼問?那些人大概早就回去了吧?」

「就算已經回去也沒關係呀。只要知道姓名,再查他們的聯絡方式不就行了……不過我想那些人應該還沒離開。」

「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會在簽名簿上留名的,不是接受邀請的客人就是音樂相關人士不是嗎?既然這樣,即使音樂會結束了,應該會和熟識的人碰個面聊聊天,不會馬上回家吧。」

終於在牆角從小蘭手中解脫的柯南說完後,視線瞄向與他有點距離的高木。

高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轉身對目暮說:

「警官!柯南所說的話似乎也有道理吧。」

「嗯、我明白。」

目暮將簽有楠田姓名的米白色簽名簿再次交給高木。

「從等候的觀眾當中,找出將姓名簽在楠田前後的客人,詢問他們進入劇場的時間,為了慎重起見,也順便問問簽在這本簽名簿上的其他客人。」

「是,遵命!」

果然——

一在場內廣播和楠田簽在同一本簽名簿上的所有姓名之後,大約有二十名客人走了過來。

這些人都是在音樂會結束後站在大廳和朋友閒聊,因為出口突然被封鎖而無法離開。柯南的推理完全沒錯。

幸運的是,當中正好有兩位是簽在楠田前後的觀眾。

入場時間?這個嘛……我一進大門,就已經開始演奏了。因為那時不能進入音樂聽,所以就待在休息室打發時間。

大概等了十五分鐘左右吧。第一樂章結東後才得以入座呢。

其他人的證詞多少有點時間差,不過所說內容大致相同。大家的說詞都是演奏已經開始,所以在外面等待第一樂章結束再入場……

「……總結所有人的說法,楠田在簽名簿上籤下名字的時間,應該是在第一樂章演奏到一半的時候。所以大概是在七點半左右吧。」

高木目光一邊掃視著記事本上的資料,一邊向目暮報告。

他們仍舊在舞臺後方。目暮的神情一樣沒變,專心聽著高木的報告。

總覺得這裡就像個臨時的搜查本部。

「對了,高木——沒有人看到楠田嗎?」

「我也有問到這一點,不過並沒有得到肯定的證詞,當然也沒有人認得他……至於身穿黑外套的中年男子,很多男性客人都是這種裝扮……」

「我想也是。」

「再來,關於簽名簿的簽名——鑑識人員已經對照過楠田的記事本字跡,暫且判斷是他本人的筆跡沒錯。不過為了審慎起見,已經送去鑑定了。」

「嗯,很好。」

看著點頭回應的目暮,小五郎也開口了:

「警官,死亡時間就判斷應該是八點半之前吧。」

「對喔,如果把這點也考慮進去,那麼犯案時間應該是在七點半到八點半之間。」

「這麼一來……」

小五郎接下來所說的話被園子的大嗓門給掩蓋住了。

「這麼一來,唯小姐的嫌疑就洗清了!因為那段時間,唯小姐一直在舞臺上!」

剛剛明明一直賴坐在地上喊著「肚子好餓!」的園子,這下卻突然掹地站了起來,對著站在牆邊的唯和顯張開手臂說。

「不只是唯小姐,連顯先生和交響樂團的全體成員也都無罪!因為身為觀眾的我們就是證人!」

對吧——被徵詢意見的小蘭顯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目暮則一臉苦笑。

「的確如此,園子小姐,這我也知道。」

「這麼說,可以證明我們是清白的囉!」

唯又恢復原本的開朗表情了。

然而——

「沒錯,不過……在這之前,我想再問個問題。」

被目暮這麼一問,唯的眼神再度閃過一抹不安的陰影。

「什麼問題呢?」

「在演奏中途,樂團成員絕對不可能離開舞臺嗎?比方說,成員輪替或是在觀眾不知情的情況下偷偷離開舞臺,然後再回來?」

正當唯要回答時,有個人影立即上前制止。

是朝吹。

朝吹對著目暮開口道:

「真是的……身為警官還真是多疑啊。」

「抱歉,這是職責所在。」

「那就由我來做個詳細說明吧……首先,音樂會一般是由序曲,副交響曲,主交響曲所構成,依曲目的不同,使用的樂器也會有所差別,所以成員間會互有輪替的情況。不過,今晚的音樂會所表演的是馬勒的第九號交響曲,整場只有演奏一曲。所以並不會有輪替的情況發生——到目前為止還清楚嗎?」

「還算可以……」

目暮有點愣住地對著語氣始終保持冷靜的朝吹點頭回應。

「接下來——一曲當中真的不會有成員輪替的情況嗎?例如,即使同是馬勒的交響曲,但第二號交響曲有加入銅管樂器,第四號則有獨唱的女高音歌手稍後上場。然而,第九號並沒有這種情況。舞臺上所有的成員都是演奏到最後一刻。」

「啊……原來如此。」

「最後,關於偷偷地來回舞臺這點!這實在是沒常識。馬勒的第九號是部大作,光是交響樂團成員就超過上百人。由於舞臺已經很擁擠了,絕對不叮能發生鄰座的樂手離席卻沒被發現的情況。更重要的是,若是真的離場,不可能沒被站在指揮台上的我發現。」

一口氣把話說完的朝吹,臉上露出微笑。

「今晚的音樂會實況應該都收錄在錄影帶中了,待會您親自看了以後應該就會明白。」

園子站在遠處充滿愛慕地聽著朝吹口齒伶俐的說明。

既然有錄影,早說不就得了——目暮將這句話給吞了回去,同時用手背擦去額頭上不自覺冒出的汗水。

「朝吹先生,你說的我全都明白了。」

「您能瞭解,我就放心了。」

這時,磯貝插話道:

「警官,那關於我們事務所和劇場的工作人員呢?」

「怎麼啦?」

「當音樂會進行時,我們也各自待在工作崗位上,而且我和大須賀先生都在舞臺一旁監督著……」

「在演奏過程,我也沒有離開過櫃檯!」

搶著開口的是晴奈。磯貝接著又說:

「所以,我想我們應該也有不在場證明吧。」

但是,目暮並未點頭同意。

「工作人員和一直待在舞臺上的樂團成員不同,這點待會還得再確認才行……」

「不過,警官,我想犯人應該不會是工作人員吧。」

——插話的是小五郎。

「為什麼你這麼認為呢,毛利老弟?」

「從兇手使用的兇器看來,很明顯的是預謀犯案。也就是說,犯人知道楠田今晚會來劇場——這表示兇手跟楠田有聯絡。再從遺體上並沒有打鬥過的痕跡來判斷,他們兩個一定很熟。工作人員當中有人符合這樣的條件嗎?」

面對小五郎提出的疑問,磯貝激動地掹搖頭,大須賀也跟著一吐為快。

「我們只是單方面地被這個男的騷擾,怎麼可能有人會和他有關係呢!」

「我想應該也是——」

看著小五郎點頭回應,目暮皺著眉頭問道:

「那麼,毛利老弟。你認為犯人究競是誰?」

「我看犯人和楠田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搞不好是工作夥伴。我所推理的犯案過程是這樣的。」

小五郎誇張地攤開兩手說道。

「楠田有個工作上的夥伴——雖然不曉得是記者或攝影師什麼的。然而,他的夥伴——也就是犯人,一直對楠田懷恨在心,於是利用今天潛入劇場採訪的機會,計劃這起殺人案件……」

看到大家鴉雀無聲、專心聽著的樣子,小五郎更加得意忘形。

「楠田和犯人可能是一起進入劇場,或是在劇場內會合,再偷偷潛入休息室。於是犯人就用事先準備好的兇器把楠田給殺害,然後再從休息室入門逃走。休息室入口進去雖然需要刷卡,但是出去時並不需要吧。」

「太精彩了!」

大須賀大聲喝采,就好像剛聽完交響樂演奏般,給予熱情掌聲。

「這推理實在太精采了!『沉睡的小五郎』果真名不虛傳。咦,不過今天怎麼沒有做出沉睡的姿勢呢?」

「因為對於這種簡單的推理,根本不需要集中精神。」

小五郎笑得得意洋洋,柯南卻當場給他潑了冷水。

「可是叔叔,你剛剛說犯人是從休息室入口逃走的……」

「是啊,有問題嗎?」

「這個劇場剛蓋好,今天才正式開幕。如果犯人不是樂團或劇場的工作人員,怎麼可能會知道休息室入口在哪裡、還有內部結構如何呢?以預謀犯案的行為來看,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那應該是從正門門逃走的吧。」

「我覺得那也不可能。因為大廳和正門都有工作人員,而且在音樂會進行當中就直接從正門離開,不是很醒目嗎?」

「那他可以等到音樂會結束後再離開啊。」

一旁的大須賀對柯南如此說。

「犯人把他殺了之後,大概是躲在廁所或其他地方吧,等到音樂會一結束,就混入準備回家的大批觀眾內,裝作若無其事地離開劇場。明白了嗎,小弟弟?」

「……嗯。」

(這麼推理的確沒有矛盾。)

當柯南還在思考,無法認同的時候,目暮從背後開口道:

「好吧,毛利老弟的意見確實有可信度,不過,還有一點我想確認。楠田和犯人在演奏會進行中從大廳潛入休息室,但卻沒被人盤問,這有可能嗎?」

對於這個問題,小蘭回答:

「我想是有可能的。因為在音樂會結束後,我們就是和園子一起走進休息室,途中經過的大門上只有寫著『非相關人員不得進入』,可是卻沒上鎖……」

園子接著說:

「我們經過時,走道上並沒有任何人。如果是在音樂會進行中的話,那一定更不可能有人吧?這麼一來,不管是楠田或犯人進來,我想也不會有人注意到。」

「通往休息室的大門沒有上鎖嗎?會不會太大意了?」

大須賀皺著眉頭,回答目暮的問題:

「這是古典音樂會不是嗎?又不是針對年輕人舉辦的流行歌曲演唱會……我們怎麼也沒料到會有明明看到門上寫著『禁止進入』,卻又擅自闖入的沒禮貌客人。」

聽到大須賀如此回答,園子和小蘭臉都紅了。

6.第九號交響曲的傳說

「那麼……」

目暮把目前為止的調查經過記錄在自己的記事本後,收進內裡口袋。

「總結說來……被害人,楠田政利在晚上七點半年右,由杯戶藝術劇場的正門入場,在簽名簿上籤上自己的大名,接著從大廳裡面的門穿越舞臺後方走道,進入休息室。潛入的目的應該是為了採訪報導。然後,在晚上八點半之前,被某人給殺害。」

目暮語畢,環顧四周。

確認舞臺後方的所有人……高木等搜查人員和大須賀以及朝吹等事件關係人,還有小五郎等人都同意此說法後,繼續說道:

「犯人早就知道今天楠田會來到劇場——由此可判斷,他是楠田認識的人。」

「所以我們有必要調查和楠田有往來的人吧?」

目暮看了開口的高木一眼。

「那是當然,不過在這之前應該先針對客人作調查吧。」

然而,小五郎卻和目暮唱反調。

「可是,警官。剛才不是說過,犯人老早就逃跑了嗎……」

「我也認為犯人不可能偷偷摸摸地留在現場。然而,你的推測是犯人和楠田都是以客人的身分進場的吧?既然如此,或許可以從留下來的客人當中得到關於犯人的重要目擊證詞。」

小五郎話一說完,目暮便轉向高木。

「高木,現在留下的客人大概有多少?」

「可能有一千人以上吧。」

「一千人!那還挺多的嘛。」

目暮不禁皺起眉頭,大須賀在一旁開門道:

「這麼說,大約有一半的人沒能阻止他們離開,本劇場的座位大約有兩千席,今晚是滿座所以犯人可能在已經離開的千人之中。」

「恐怕是這樣……如果能在演奏進行中發現遺體,客人一個也跑不掉,捉犯人就有如甕中捉鱉。真是可惜。」

不過,大須賀卻搖頭反對門暮的說法。

「使用那間休息室的只有唯一個人,所以這種說法是不可能成立的……更何況,果真如此的話,那麼音樂會勢必得中止,這麼一來,犯人就更不可能逃走了。」

最後他口中唸唸有詞……我實在無法想像因那種男人被殺害而中斷音樂會的場面,然後冷哼一聲。

看得出來,他相當討厭楠田。可是再怎麼說,難道音樂會比一條人命還重要嗎?——目暮沒有把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來,轉頭再次交代高木說:

「現在開始調查所有的客人。確認身份、看看有什麼線索或印象、還有是否有目擊到被害人或可疑人物等等……大家分頭去調查,做事有效率一點。再這樣拖拖拉拉的話,天都亮了!」

「是,遵命!」

「等等!」

目暮叫住正要轉身離開的高木。

「高木,把他們帶到等候的地方。」

目暮看著大須賀等人。

晴奈聽到後一臉愁容。

「還不能回去嗎?」

「是的,很抱歉……」

「那我們呢?」

開口的是朝吹。

「我們交響樂團成員,已經證實和本案毫無關係,回去應該沒有問題吧。」

「很抱歉,等問完客人後,也許還會傳訊各位,可否請各位再忍忍。」

聽到目暮雖然客氣卻相當堅定的語氣,朝吹或許是已經不抱任何希望,面無表情地回說:

「既然您這樣說,那也沒辦法……協助警察辦案,也是我們一般百姓的義務。」

他從原本倚靠的牆壁起身問:

「那我們該待在哪好呢?」

針對他的疑問,高木答道:

「就待在最大間的休息室,其他關係人也已經請他們在那裡等候了。」

聽到高木所言的磯貝開口道:

「最大的那間不就是C休息室嗎?」

說完便垂頭喪氣地逕自往那邊定去。

朝吹和唯、晴奈、以及大須賀瞄了目暮一眼後,也跟在磯貝後頭。

小五郎目送著五人消失在大門的盡頭,接著詢問目暮:

「那我們要做什麼呢,警官?」

「本來我是想說,為了避免干擾偵查,你們可以回去了。不過,你們基本上也算是案件的關係人,所以也請你們待在相同的地方等候。」

「什麼干擾?說得太過分了吧。我也想協助你追查出真相啊……」

待在小五郎身旁的小蘭開口說:

「那我們也和爸爸一起在這等候囉?」

「嗯,就這樣吧,不過得麻煩你別讓柯南跑到外面來胡鬧。」

「好的,沒問題!」

小蘭用力地點頭,把柯南拉到自己身旁。

「明白了嗎,柯南?要乖乖的和我在一起喲。」

然後盯著柯南的雙眼。

「嗯!」

柯南充滿元氣地回答。

——視線卻飄向用來當做等候室的C休息室緊閉的大門。

(我才不會跑去外面亂晃呢。因為,案件的關鍵在於——)

C休息室比想像中來得大很多。

用來區隔C和D休息室之間的牆壁事實上是可以移動的。只要一打開,原本就很大的休息室會變得更加寬敞舒適。目暮就是聽到這點,才把這間當作關係人的等候室。

然而,原本應該相當寬敞的休息室,如今卻擠滿了人潮。

當然,這是因為交響樂團所有成員以及工作人員,大約超過一百名以上的人群眾集在這裡的緣故。

園子撥開混亂的人群,眼尖地發現朝吹等人所在的一角,於是跑到他旁邊。

「朝吹先生!」

「啊……你是……園子小姐吧?」

「是的!」

「朝吹先生,今天真是多災多難呢。」

說話的人是跟在園子身後的小蘭。右手還緊緊牽著柯南的左手。

小五郎則蹲在牆角,閉目養神。

朝吹見狀說道:

「毛利小五郎妤像累了。」

小蘭輕聲笑著說:

「不是的,朝吹先生。那個姿勢是我爸爸推理時的習慣。」

「所以說他現在是在針對整個案件做全盤思考囉。原來如此……」

(才怪,他是真的睡著了。)

柯南並未說出口,只是檢視著四周。

可能是等久了,每個人都一臉疲憊的表情。

男士們不約而同把外套脫掉。這也不是沒道理的——雖然天氣的確漸漸變得涼爽,不過現在也才九月。而且,一間房間擠了這麼多人。如果有溫度計,指針應該會顯示出和夏天差不多的室溫吧。

園子也脫下肩上的披肩。

「好熱喔……沒有空調嗎?」

高木從後方走了過來,回答園子的問題:

「對不起,已經開冷氣了,不過似乎沒什麼效……」

「高木刑警?你怎麼會在這裡?」

「目暮警官叫我過來照顧休息室的所行人。」

「喔……那乾脆再請目暮警官分個房間吧。人這麼多,空調怎麼可能夠用。」

「對不起,這也是警官指示的……」

「他大概是要所有關係人集合在同一個房間,然後由刑警來看守吧。」

插話的是大須賀。

「看來,我們的嫌疑應該還沒被洗清。尤其是我,還對那個楠田口出惡言,他應該認為我的嫌疑最高吧?」

高木慌張地搖頭。

「沒有這回事……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才……」

「哪來的萬一。我們之間根本沒有殺人犯啊。」

大須賀語氣激動,說完便和隨行的磯貝離開原地。

兩個人走到房間角落平穩情緒,不知談論著什麼事。也許是在談今後劇場的營運方向吧。

一直保持沉默的唯,孤零零地喃喃自語著:

「不祥的預兆,果然應驗了……」

耳朵靈敏的柯南抬頭看著唯。

「不祥是指第九號交響曲嗎?」

「嗯、是的……」

小蘭代替欲言又止的唯反問柯南:

「柯南,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說第九號交響曲是不祥的呢?」

「傳說中,交響曲只能做到第九號。許多有名的作曲家,都是在創作了第九號交響曲之後就過世了。所以據說只要一創作第九號就會死,九號是不祥……」

「咦!真的嗎?」

小蘭突然臉色發青,因為她最怕怪談之類的話題了。

朝吹臉頰浮現笑容說道:

「是真的喲……小弟弟你真清楚。」

還好啦——柯南點點頭。小蘭低下頭看著柯南說:

「這孩子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呢。」

「不過,唱起歌來是個大音痴。」

園子在一旁嘲弄著。

朝吹面對著園子及小蘭開始解釋道:

「樂聖,貝多芬的第九號就不必提了,舒伯特、布魯克納、德佛札克等……過去偉大的作曲家只要一完成第九號交響曲,就好像壽終正寢般,失去生命的火花。」

「不過,關於布魯克納和德佛札克,也有傳聞事實上並非如此。」

對於柯南的從旁插嘴,朝吹笑個不停地說道:

「的確,依曲子的算法不同,所以無法一一對號入座。但是——馬勒本身對於創作第九號交響曲有著強烈的恐懼感,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朝吹將左手放在胸門接著說:

「患有心臟病的馬勒常常不得不意識到死亡。而且,礙於第九號不祥的傳說……本來應該按順序命名為第九號的交響曲,卻沒編號而另外取名為『大地之歌』。但是,他還是勇敢挑戰了曾經迴避過的死亡命運。不但創作了生涯最高傑作的第九號交響曲,更超越宿命,著手於第十號交響曲的創作——」

朝吹停止繼續說下去。

耐不住性子的園子追問:

「後來馬勒怎麼樣了?」

「……死了。第十號交響曲畢竟還是來不及完成——」

——瞬間,一片靜寂。

原來如此——高木少根筋地發表言論:

「那的確不祥。」

朝吹看著高木說:

「我並不這麼認為……馬勒在與死亡比鄰之下,還是完成了第九號交響曲。這意味著這並非是命中註定的死亡,而是向音樂之神的挑戰。」

朝吹閉上雙眼,用力地搖頭。

「的確,今晚如此重要的音樂會,因為不幸的意外而遭受破壞。但是,並不能由此斷言九號就是不祥的徵兆。相反地……正因為帶有挑戰性地演奏了第九號交響曲,我才能超越困難,獲得新生!」

朝吹似乎在此時才發覺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他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說道:

「抱歉,我好像太多話了。」

語畢,他將蝴蝶領結鬆了開來。

園子則一臉興奮。

「不,你說得太棒了!只要有顯先生在,不管是這個劇場也好、交響樂團也好,因這個案件所帶來的打擊都會消失,以後一定還可以再辦場精彩的音樂會的!」

對吧——園子看著唯這個報告徵求同意,她也笑著點頭回應。

這時,小蘭看著朝吹的脖子,低呼了一聲「咦」。

「小蘭,怎麼了?」

「朝吹先生的脖子上好像有什麼東西亮亮的……」

「啊,是這個嗎?」

鏈子前端掛著一位女性側臉的浮凋項墜。看起來似乎很舊,周圍框框的顏色都剝落了。

小蘭和園子仔細看著朝吹手上的項墜。

「看起來好像是古董耶。」

「不過,總覺得和顯先生好像不太相襯……啊、對不起。」

「不,沒關係。」

朝吹把項墜放回胸襟內。

「浮凋上的女性是艾瑪,她是古羅馬的豐產女神。這是我在維也納留學時,當地的朋友送我的……它就好像我的護身符一樣。」

「我都不知道你身上戴著這麼一條項鍊呢。」

聽到唯這麼說,園子惡作劇地笑著說:

「你指的朋友,該不會是在維也納留學時的情人吧!」

「怎麼可能……那位朋友可是百分之百的男性呢。」

朝吹苦笑著。

「顯,你應該沒有騙我吧?」

園子和小蘭笑看著唯逼問朝吹的樣子。

案件彷彿被人遺忘似地,全場被一股和諧的氣氛包圍著。

只有晴奈遠離了這個小圈子。她似乎若有所思。

柯南一察覺到這點,馬上來到晴奈身邊。

「櫃檯的姐姐?」

「什麼事?」

「你怎麼了?看起來好像有心事。」

晴奈凝望柯南好一會兒,然後嘆了口氣。

「小弟弟,謝謝你這麼關心我……我一直覺得第九號交響曲的不祥傳說好像是真的。雖然朝吹先生那麼說,但理惠子小姐她也……」

「理惠子小姐?」

「堀理惠子小姐。她是我在新帝都愛樂事務所的前輩,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她也是朝吹先生的忠實樂迷……不過在不久前意外身亡了。」

「意外……」

「從購物中心頂樓的停車場,連人帶車一起翻落到地面——」

聽完晴奈所說的話,柯南招手呼喚高木過來。

高木一臉「有事嗎?」的表情走到柯南身旁。

「怎麼啦,柯南?」

「高木警官,你知道堀理惠子小姐意外身亡的事情嗎?」

「堀理惠於小姐?我沒印象耶。」

「聽說是從購物中心頂樓的停車場連人帶車一起摔下來的。」

「啊,那個意外我曾聽交通課的朋友提起……」

據高木的說法是——

大約在兩個星期前,正確來說應該是十六天前的深夜。從鳥矢町的大馬路進入住宅區的地方,有棟三層樓高的購物中心,意外就是在那裡發生的。

當時,突然一聲轟然巨響,附近居民前往察看,發現在購物中心旁的道路上,有一臺小型轎車支離破碎地躺在那裡,看起來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縱向擠壓,車身嚴重扭曲變形……

據目擊者的說法,從玻璃破碎散落的窗口,還可以看見沾滿鮮血的手臂。

當趕來現場的救難隊將她從車內拉出時,被害人……高木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堀理惠子已經死亡了。造成死亡的主要原因是頭側部受到車窗或什麼的強力撞擊,以致頭蓋底骨折,引起腦挫傷。還有,車上並沒有其他乘客。

理惠子的血液中檢測出酒精。按濃度看來,她在生前處於酩酊大醉的狀態。

另一方面,購物中心屋頂,距離事故車輛正上方的部分柵欄,發現有嚴重毀損。柵欄看起來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由內往外撐廠開來。傷痕還相當的新,根據後來的調查結果,確認上面附著著事故車輛的烤漆。

購物中心的頂樓被拿來當做停車場。即使樓下的商店打烊之後,停車場還是二十四小時營業,屬於無人的柵欄式停車場。順便一提,那裡所設置的柵欄本來就不堅固,它的危險性以前就曾被拿出來討論過——

「這就是那位堀理惠子小姐在酒醉之後開車,正要從頂樓停車場離開時,因為駕駛操作的疏失,衝破柵欄跌落致死的經過——總之呢,就定自己駕駛不當的結果。」

高木作了以上的總結。

柯南默默聽著高木陳述事故經過,然後抬起頭問:

「高木警官,沒有其他疑點嗎?」

「你問我,我也不清楚,因為這不是我負責的案件……」

高木思考片刻,好像想到什麼似地突然雙手一拍。

「這也不算是什麼疑點啦——聽說停車券怎麼也找不到。」

「停車券?你是說在停車場入門拿取的那個東西?」

「是啊。不管在被害人所遺留的物品中或是車內都找不到那張停車券。可能是被害人當時喝得醉醺醺的,所以把它給弄丟了吧。」

柯南當場陷入沉思,晴奈在一旁小聲地喃喃自語:

「不可能……理惠子小姐不是那種喝了酒還開車的人。而且,也不像是會獨自跑去喝酒的人……」

「每個人都有想盡情放鬆的時候啊,比方說有煩惱的時候之類的?」

晴奈輕輕搖頭,否定了高問木的說法。

「不,怎麼會煩惱……理惠子小姐明明還很開心地對我說『我可能可以成為交響樂團的正式成員哦』。」

晴奈的話引起了柯南的興趣。

「交響樂團的正式成員?這是什麼意思啊?」

「理惠子小姐足新帝都愛樂交響樂團的候補小提琴手。不過,不是每次都能上場演出,為求溫飽,也在事務所上班……我記得是在杯戶藝術劇場剛建設完成,決定舉行由朝吹先生擔任指揮的定期公演的時候吧。理惠子小姐告訴我,她就快可以加入交響樂團了。不過,她要我在正式發表前替她保密,所以我想除了我之外,應該沒幾個人知道……」

「原來是這麼回事……那交響樂團的成員是怎麼選拔的呢?」

「一般會有試鏡,指揮和音樂總監的意見也有很大的影響力……不過,這個工作我才剛做一年而已,所以還不是很清楚。」

「指揮是朝吹先生吧。那音樂總監呢?」

「現在的新帝都愛樂,應該是身兼劇場總監的大須賀先生吧。」

「哦……」

柯南問完之後,晴奈又回到理惠子的話題。

「理惠子小姐向來沉著冷靜,是個謹慎的人,我們雖然同是朝吹先生的樂迷。不過,理惠子跟只會愛慕崇拜的我不同,身為小提琴手——跟朝吹先生同是音樂家的身份,我想她對朝吹先生的崇拜應該包含著尊敬的心情吧。

「可是,晴奈小姐和理惠子小姐既然都喜歡朝吹先生的話……難道兩個人之間沒有敵對心態嗎?」

「完全相反。其實對我來說,朝吹先生並不是什麼戀愛對象……可定理惠子小姐可能因為我過於花痴的行為,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不常提起朝吹先生了。而且,她總是像個姐姐般溫柔,在工作上也常常幫助我……」

一道淚水從晴奈臉上滑落。

「今天,如果跟理惠子小姐一起負責櫃檯接待的話,或許就不會發生這起案件了……」

「櫃檯接待?理惠子小姐也必須負責櫃檯接待嗎?」

是的——晴奈點點頭。

「音樂會或活動的櫃檯接待,原本是我們兩個一起負責的。理惠子小姐如果升任樂團的正式成員,照理說應該會有人頂替她的職位才對,可是因為她突然意外身亡,連找人交接的時間都沒有……結果就一直人手不足到現在,從上次的宴會到今天的音樂會,都只有我一個人在櫃檯。結果我還是一直出狀況,事情才會演變成這樣……」

(原來如此……難怪櫃檯只有晴奈小姐一個人。)

柯南決定再問一個耿耿於懷的問題:

「請問……大家不是一直提到宴會的事嗎……那個叫做楠田的不是也有去嗎?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我們提到的宴會是指上星期舉辦的『創設旨樂會?成立酒會』」

晴奈把當天所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啊……竟然發生這樣的事。」

「也難怪大須賀先生會這麼討厭楠田。」

站在柯南身旁的高木說完便皺起眉頭,後來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補充道:

「不過,我並不認為光是這樣就足以構成殺人動機。」

看到高木慌張的樣子,晴奈輕聲地笑了出來。

「小弟弟、刑警先生,謝謝你們聽我說了這麼多話。託你們的福,我現在的心情好多了。」

說完後便低下頭。

高木也害羞地搔著頭。

「沒什麼,能幫上忙真是太好了。」

「姐姐,要打起精神哦!」

柯南也笑著回應。

——不過,腦海裡卻思考著其他事情。

7.柯南的偵訊

在房間一角倚靠著牆壁的磯貝,將脫掉的外套挾在腋下,手拿手帕頻頻擦著汗水。

也許是心理作用,他的眼神看來似乎無法對焦。身為新帝都愛樂的事務所經理,也許在思考著今後交響樂團的未來,又或者只是單純想要早點回家吧——

「這間房間果然很熱喔。」

跑到磯貝跟前開口的當然是柯南。

磯貝稍稍整理好儀容後,張大眼低頭看著柯南。

「啊,原來是你啊。你是毛利先生帶來的小孩嘛。」

「叔叔,空調能不能再轉強一點啊?」

「這好像已經是最大限度了喲。因為最近實施節省能源的政策。這段期間,設定溫度最低不得超過二十八度。」

「喔,新劇場的規定還真是麻煩呢。」

接著柯南四處張望。

「對了,大須賀先生呢?」

「啊,他呀……你看,在那邊。」

循著磯貝所指的方向望去,剛好看到大須賀定向高木。就好像和柯南輪流交替似地。

「看來已經到達他忍耐的極限了……小弟弟,你找大須賀先生有什麼事?」

柯南搖搖頭說:

「我要找的是叔叔你啦。」

柯南邊說邊定到磯貝正面,抬頭直視菩他的瞼。

「其實足小五郎叔叔拜託我過來的。」

「毛、毛利先生拜託你?」

「是的!我是他的偵探助手。」

柯南說著,從口袋中拿出記事本。

「喔……年紀這麼小,真不簡單呢。」

磯貝以非常佩服的語氣說著,就好像打算和柯南在玩偵探遊戲似的。

「那麼,小弟弟,毛利先生拜託你來做什麼事情呢?」

「他要我來問問音樂會開始前,舞臺後方的狀況。」

磯貝思考著柯南的問題答道:

「狀況啊?好像沒什麼異常的……」

「任何小事都可以,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吧。」

「嗯,我想想……」

從磯貝的神情看來,他似乎非常認真地在回憶。

「首先,在客人入場之前,舞臺必須佈置完成。但因為白天已經有做過總彩排,基本上那就是完整的佈景了,所以只要做最後確認就好。樂團的成員們則忙著做上臺前的準備,像是準備樂器、換裝等,還有女生也得化妝。我們這些負責舞臺後方的工作人員,也是忙著協助他們、照他們的叮嚀準備東西等等……總之忙得不可開交。」

「樂團首席唯小姐和指揮朝吹先生呢?我記得他們兩個人在開演前一直都待在個人的休息室吧?」

「他們兩個人早就習慣這種大型的音樂會,心情都很平靜。當大家正忙東忙西的時候,他們早就準備好,待在各自的休息室裡等待表演開始,根本不需要勞動工作人員。」

「這麼說,在開演前的這段時間,他們兩個都不見任何人嗎?」

「是的。我們也不敢打擾他們集中精神。尤其是朝吹先生,他有時候非常神經質……」

「喔……那大須賀先生呢?」

「大須賀先生是劇場的總監,所以一直在舞臺後方進進出出——一下子去調整室、一下子又跑去確認大廳的狀況,我看他應該是最辛苦的。不過一到開演前,不知不覺他又已經出現在舞臺一旁待命了。」

(原來如此……開演前之所以會在大廳休息室遇到大須賀先生,原來就是那個時機啊。)

柯南思索的同時繼續問道:

「那後來呢?」

「即將開演前,樂團成員拿著各自的樂器在舞臺後方集八合。等開演前五分鐘的預備鈐一響,唯小姐從休息室走了出來,大家就一起往側舞臺移動。」

「大家?包括工作人員嗎?」

「那當然。因為樂器當中有大號這類的大型樂器,所以我們必須幫忙搬運。即使留在舞臺後方也無事可做啊。而且,坦白說……大家都想看看樂團演奏的實況。」

「大家果然都很熱愛音樂啊。」

「要不然也不會跑來做事務所的工作。」

磯貝臉上只有在此時才展現笑容。

「請問,朝吹先生也和大家一起往側舞臺移動嗎?」

「不,只有朝吹先生除外。每次表演前他都會待在休息室,直到輪到他出場為止。可能是連到最後一刻都不想分散注意力吧……那時候,因為也沒感覺到他有要走出休息室的動靜,所以就只有朝吹先生還留在原地。」

「喔,原來如此。真像是朝吹先生的作風。」

「因為他是天才指揮家呀。」

聽著磯貝語氣夾雜嘆息,柯南轉了轉手上的筆說:

「後來在舞臺上發生的事,我也知道喲。因為我一直在座位上看著——一開始樂團先調音,接著換大須賀先生致詞,最後朝吹先生才上臺。」

「沒錯,小弟弟,你記得很清楚嘛。」

「可是,朝吹先生隔了滿長的時間才出現在舞臺上。小五郎叔叔說,那是故意演戲的。」

「怎麼可能是演戲……我們也在側舞臺乾著急呢。因為朝吹先生一直沒出來。朝吹先生的A休息室,明明裝有拍攝舞臺現況的螢幕……我擔心得只好親自去叫他。」

「什麼?磯貝先生有離開側舞臺?你不是告訴目暮警官說你一直在那邊待命嗎?」

磯貝連眨了兩、三次眼之後,臉色一片蒼白。

「不、不是……我不是故意隱瞞的,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而且,我只離開了一下下而已……」

看著嘰貝邊擦著額頭冒出的汗水又拼命解釋的樣子,柯南笑了出來。

「不過,那個叫楠田的是在七點半以後才進入劇場。所以在那之前,不管磯貝先生去了哪裡也和案件無關呀!」

「對、對嘛……你說得沒錯,小弟弟。」

磯貝終於放心地浮現出一絲笑容。

「然後呢?你去叫朝吹先生,結果如何?」

柯南繼續追問:

「我一敲休息室的門,朝吹先生馬上就走了出來。他還定一副安然自若的樣子,而我卻上氣不接下氣……」

「這點也很像朝吹先生。」

「經過就定這樣……後來就趕緊將朝吹先生從側舞臺送上臺……接下來小弟弟應該都知道了吧?」

柯南聽完用力地點點頭說:

「演奏開始之後,交響樂團的成員當然一直都待在臺上,而工作人員也在一旁待命,音樂會結束後,我們就走到舞臺後方……」

「當我一打開唯小姐的休息室大門,就發現了那具遺體。」

柯南則在筆記簿上寫著東西,啪地合上筆記簿之後,收進口袋。

「謝謝你,叔叔。我想這些情報對小五郎叔叔很有幫助唷!」

「是嗎?那太好了。」

磯貝像是放下重擔似地摸著柯南的頭。

「麻煩轉告毛利先生,請他早點破案。」

「嗯。我知道!」

柯南跑了兩、三步之後,又馬上折返。

「對了……我還想再確認一件事。」

「什、什麼事啊?」

看到磯貝有點不耐煩的表情,柯南故作小孩般的笑臉說:

「也沒什麼啦,馬上就問完。我想問問有關唯小姐的休息室,那個地方放了兩個小提琴琴箱沒錯吧?」

「啊,是啊。」

「可是,為什麼要放兩把小提琴呢?上場演奏時,不是隻需要一把嗎?」

「原來你是要問這個啊……另一把是備用的。萬一有人的小提琴臨時出狀況,就可以馬上替補。」

「果然沒錯,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小提琴是那麼容易壞掉的樂器嗎?」

「是不會壞掉啦,不過常常會有琴絃斷裂的狀況發生。而且,小提琴手通常是交響樂曲的中心,就像今天的音樂會,加起來就有三十人。要定有人琴絃斷了,一點也不足為奇。」

磯貝將一度合起的手指彈開,作出琴絃斷裂的手勢。

「這個時候即使重新換弦,要重新適應新弦不僅耗時,而且拉弦也很花時間,並無法馬上演奏。所以樂團首席事先準備一把備用的小提琴是交響樂團都有的常識。」

「不過,為什麼要樂團首席唯小姐來準備呢?請其他人帶不就好了嗎?」

「那可不行喔!如果是其他人就算了,要是樂團首席的小提琴琴絃斷裂、那可就嚴重了。

畢竟她是整個交響樂團的主角啊。如果使用了不習慣的備用小提琴,演奏反而會出問題。所以,一定要由樂團首席來準備備用小提琴。」

「那如果在演奏過程琴絃斷了該怎麼辦呢?」

「坐在琴絃斷裂的演奏者正後方的人會將自己的小提琴往前傳遞,而那個人的正後方的人再把自己的往前傳……以此類推,用這種接力方式來傳遞小提琴。最後坐在最後面的演奏者,再去休息室拿取備用的小提琴。當然,處理各種狀況的應變方法各有不同……」

「喔,原來如此。好有趣喔……我明白了!」

柯南非常佩服地說著。

「對了,對於熱愛音樂的人來說,這也是常識嗎?」

「嗯,算是吧……經常來聽古典音樂會的人應該都知道吧。」

對於磯貝的回答,柯南點點頭表示明白,隨即馬上低頭道謝。

「真的非常謝謝你!」

柯南這次真的轉身就離開了。

(——果然沒錯。)

在上百人聚集的C休息室裡……人潮擁擠產生的悶熱感、以及不知何時才能得到解脫的情緒所累積的疲勞感,讓人的不快指數持續往上攀升。

剛才聽完大須賀劇場總監抗議的高木刑警離開休息室,說要去找警官商量,不過卻一去不回。

在混亂的人潮中,小五郎坐在地板上,依舊睡得很安穩。在這種狀況下,他竟然還睡得著。

柯南在他身邊,抱著膝蓋坐著。

眼神相當銳利——他絲毫不敢大意地觀察著四周,不過也好象一直緊盯著遠處的一點索。

(犯人就是他!我一開始判斷的果然沒錯。)

可是——柯南不禁一臉愁容。

(那個人有不在場證明。而且也有十足的證人可以證明他當時絕對不在場!)

柯南的推理陷入膠著。

(應該有什麼線索才對……讓他得以殺人卻又有不在場證明的狡詐手法……)

在柯南一旁,大須賀與園子站著閒聊。

「說來園子小姐還真倒楣,竟然被捲入這種案件。」

「我沒關係的!因為早就習慣了。」

園子悠然自得的神情反倒讓大須賀十分驚訝。

「那真是了不起,我就不行了……如果事情無法順利進行,我就會立刻煩躁起來。我剛才對那位年輕刑警說話口氣就很衝,雖然他明明沒有做錯事。」

他搖搖頭,又繼續說道:

「我都已經這樣了,顯應該比我更嚴重吧。」

聽到大須賀如此喃喃自語著,園子十分感興趣地追問:

「我常常聽說顯先生很神經質,又是個完美主義者……這些傳聞果然都是真的嗎?」

「可以這麼說吧。我想一流的音樂家或多或少都會有這一面,也許他只是表現得比較明顯一點。他對於交響樂團的要求非常嚴格,還常常弄哭演奏者……對觀眾也是如此。」

「我還聽說他最討厭觀眾干擾演奏了……」

「是啊。比方說,面對遲到的觀眾,他會不耐煩地敲打譜架,或拿指揮棒指著人家……曾經有一場音樂會,觀眾在演奏中打起瞌睡來,他氣得離開指揮台轉頭就走呢。」

「真令了人意外……」

「雖然這才是我們認識的顯,不過,如果他能更圓滑些,我們劇場的工作人員也比較能夠放心。」

園子笑著對一臉擔憂的大須賀說:

「沒問題的啦!雖然音樂會剛結束的時候,顯先生看起來有點緊張,不過剛才跟他聊天時,情緒已經很穩定了……還說什麼要通過這次的考驗呢。」

「哦,那我就放心了……顯若能因此有所成長,那麼遇到這起案件也未必是件壞事吧?」

「這樣的話,大須賀叔叔也才能放心地把唯小姐嫁給他吧!」

聽到園子這麼說,大須賀嘴角揚起笑意。

那的確是一個為人父者想到女兒時才會有的慈祥笑臉。

不過,大須賀馬上又板起身為杯戶藝術劇場總監的嚴肅表情。

「話說回來,偵訊實在太久了。再這樣下去,疲憊的樂團成員身體會吃不消的。」

大須賀向園子輕輕揮手,朝著房間出口大步地走去,大概是打算再去找高木或什麼人發發牢騷吧。

——柯南在不經意之下聽到了剛剛的對話。這時耳邊突然傳來呼喚聲。

「……柯南?」

柯南瞬間顫抖了一下。

抬頭一看——眼神剛好與不安地看著他的小蘭交會。

「小蘭姐姐。」

「怎麼了?我剛剛一直叫你,你都沒有反應……」

「沒事!」

柯南一股勁地站了起來,看著小蘭微笑著。

小蘭終於才放心地將視線轉向小五郎。

「爸爸有在進行推理嗎?」

「我也不知道……從剛剛開始就一直靜悄悄的,該不會真的睡著了吧?」

「看起來好像是這樣……還好這房間夠熱,不必擔心他會著涼。」

小蘭呵呵地笑出聲,然後轉向柯南說:

「柯南也很熱吧,脫掉外套會比較舒服喔。」

說完便動手解開柯南外套的鈕捫。

「我自己來就好!」

雖然嘴裡這麼說,但還是無法反抗,讓小蘭給脫掉了外套。

「蝴蝶領結也順便拿下來吧?」

「這不用啦,戴著就好。」

這次柯南全力抵抗。

「是喔……」

小蘭將把手抽了回去。

「本來以為只是來聽場音樂會,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大事。」

「嗯……」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呢……柯南也累了吧?」

「我一點都不累哦!現在最重要的是把犯人給揪出來。」

「說得也是……」

小蘭隨意看了一下四周,然後嘆了口氣。

「唉,這時候如果新一在的話,一下子就可以破案了!」

(真抱歉……我無法一下子就破案。)

柯南不自覺嘟起嘴來。這時有個大嗓門在背後嚷嚷。

「真是的!你怎麼一直新一新一的說個不停啊!」

——想當然而,開口的是圓子。

「又沒有一直……」

園子完全無視於小蘭的微弱反駁。

「小蘭,你就忘了那位不常聯絡的薄情男,再找個好男人吧!」

園子看著小蘭如此說道。

小蘭以沉默表達自己的心情,園子卻誇張地搖搖頭。

「不行不行,這樣不行啦!你要積極點!像今天發生的事,只要換個角度想就好了——因為案件的關係,我們才能認識顯先生不是嗎?因禍得運!就是這個道理。」

園子脫口說出奇怪的成語後,看向一旁。

她的視線落在不遠處倚著牆壁的朝吹身上。

他兩手無力地下垂,面無表情,額頭上卻明顯地冒著汗。

看到朝吹這個樣子,柯南說道:

「朝吹先生要是脫掉外套不就好了……」

朝吹的裝扮和站在舞臺上時沒兩樣,依舊穿著燕尾服。外套前面的鈕釦還緊緊地拙著。

不過,朝吹拿掉蝴蝶領結、也鬆開了襯衫,這表示應該很熱啊。既然如此,就像柯南所說的,只要脫掉外套不就好了——

「笨蛋,這是顯先生的策略。你這小鬼是不會懂的……而且,胸前若隱若現的性格!」

園子以嬌柔的聲音如此說著。小蘭拍拍她肩膀。

「不過,園子。朝吹先生已經有唯小姐這麼美麗的未婚妻了喲,你再怎麼對他著迷也是白費心思。」

和朝吹站在一起的唯,有時面向著朝吹說話,有時溫柔地整理朝吹額前垂下的髮絲。兩人就好像畫中的情侶。

園子鼓著雙頰說:

「這我也知道……再說,你看!交響樂團的成員裡也有很多帥哥呀,待會再請人介紹一下。我剛才不是說換個角度想嗎?我指的就是積極的想法呀!」

——這時。柯南腦海閃過一個念頭。

(對——換個角度想!)

柯南突然跑開。

小蘭一發現,慌慌張張地大喊。

「柯南!你要去哪裡?」

柯南迴頭說:

「我去一下就回來。」

「不可以離開房間唷!」

「我知道!」

柯南的身影穿過聚集在中間的人潮後就消失了。

「那小鬼怎麼了?」

小蘭對著一臉疑惑的園子困窘地說:

「又在玩偵探遊戲了吧?真是的,只要一熱哀起來,就對周遭的人事物視若無睹……」

小蘭的眼神像是眺望著遠方,溫柔地眯起眼來。

笑顏逐開的小蘭以柔和的口吻喃喃自語著:

「他真的好像新一。」

8.柯南的考察

(——真是的,我竟然忽略了。身為一名偵探的基本功夫就是從各個角度去察看事物啊!)

柯南穿梭在人群中,四處張望著。

他正在尋找某個人……但這種時候,當小孩還真不方便。如果不努力往上看,就無法確認大人們的面孔。

(那個人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乍看之下,因為有大批的證人才能支撐這頃論點的成立。然而事實上並非如此,讓他的不在場證明成立的唯一最大關鍵在於……)

柯南發現他要找的人了。

——晴奈。

晴奈和磯貝似乎在交談。看她頻頻低頭賠不是,大概又被唸了吧……

「櫃檯的姐姐!」

「啊。」

察覺柯南走近的磯貝,似乎打算將談話告一段落。

「那就拜託你了。因為對整個樂團來說,今後將會非常辛苦!」

說完便匆匆忙忙地離開。

晴奈大大地吐了口氣。

「小弟弟,謝謝你讓我解脫了。」

「剛剛被罵了嗎?」

「還好啦……磯貝先生是個好人,只是有點囉嗦。」

晴奈說著,吐了吐舌頭。

「對了,姐姐。我有事想問你。」

「好啊,小弟弟,你問題很多喔。」

「沒辦法啊。我也是個偵探呀。」

「喔,偵探!」

聽到柯南這麼說,晴奈臉上浮現笑容。

「那你想問什麼呢?小偵探。」

「其實是關於簽名簿……」

當她從柯南口中聽到「簽名簿」三個字的瞬間——晴奈的表情緊繃了起來。

不知柯南是否有察覺到,只見他比出三根手指頭說:

「簽名簿不是有三本嗎?」

「是的。」

「那三本是照順序拿出來的嗎?我的意思就是,第一本簽完後,再拿出第二本,然後依此類推。」

「嗯……是的。」

「既然如此,這就有一點奇怪。」

柯南將伸出的三根手指頭縮回兩根。

「我記得目暮警官翻閱的第一本簽名簿,幾乎快簽到最後了。雖然後面還剩兩、三頁——那是因為客人要簽名時,發現後面沒有頁數覺得不喜歡,所以你們才提前更換第二本的吧?」

「是、是的。你說得沒錯。」

接著柯南伸出兩根手指頭。

「第二本是高木刑警一開始翻閱的那本——裡面有稍晚才入場的我們的簽名,所以我知道那是第二本——不過,這本卻有很多空白頁,所以高木刑警才會比目暮警官的速度還快,一下子就把它翻完吧。」

晴奈默默聽著柯南所說的話。最後柯南再次伸出三根手指頭。

「第三本只簽了幾頁,而且簽名的幾乎都是遲到的人,所以很顯然可以看出它是最後一本——」

這時,柯南直視著晴奈的雙眼。

「晴奈小姐,我想請你告訴我的是——第二本簽名簿明明還剩很多頁,為什麼要換成第三本呢?」

面對柯南的質疑,晴奈緊閉雙唇,說不出話來。

柯南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此刻的口氣就像個大人般,而且剛剛並沒有叫她「櫃檯姐姐」,直呼了她的名字。

柯南稍微將眼神從晴奈身上轉移。

「對了,朝吹先生是個超完美主義者吧?我剛才聽大須賀先生這麼說。」

柯南突然轉移話題,晴奈一臉驚訝。

「嗯、啊、是的。這點讓其他人很辛苦呢。」

晴奈不自覺地就回答了。

「對交響樂團的演奏者要求嚴格是正常的,不過,聽說他連對觀眾也要求完美?」

「嗯、是的。所以和客人之間的關係常常處於緊張的氣氛中,磯貝先生他們就常常提心吊膽呢。」

「所以,像今天這麼重要的音樂會,他的語氣才會那麼嚴厲吧。還說什麼『遲到的客人絕對不可原諒!』」

聽到這番話的晴奈,內心似乎再度動搖著。

柯南一對上晴奈的雙眼,微笑著說:

「我想……突然更換籤名簿,其實是有原因的吧?」

接著柯南對著晴奈招手示意。晴奈一蹲下來,柯南便在她耳邊說悄悄話。

「…………!」

晴奈雙眼瞪得大大的看了柯南好一會兒——接著頻頻用力點頭。

「沒、沒錯……就跟小弟弟說的一樣。可是,你怎麼會知道……」

(果然沒錯!)

柯南因為自己的推理正確而鬆一口氣,晴奈雙手合十對柯南說:

「小弟弟,你可以替我保守秘密嗎?因為他告訴我絕對要保密的。」

「我是很想保守秘密,不過,這項情報可能對案情有幫助。我只告訴小五郎叔叔可以嗎?」

柯南眼神瞄向人群當中的小五郎。

「小五郎叔叔?啊,你是指名偵探小五郎先生吧……」

晴奈起身道:

「看來我是別無選擇了,反正我也沒做什麼壞事。」

說完便聳了聳肩。

「是啊是啊,姐姐不必放在心上的!」

不知何時,柯南對她的稱呼又改回「姐姐」了。看來他的「偵探開關」已經解除了吧……

「謝謝你!」

柯南用力地揮著手,離開晴奈身邊。

然後朝著小蘭所在的方向慢慢走著,重整推理過程。

(好——這下完全解開了!一點矛盾也沒有。)

突然間,他停下腳步。

(犯人肯定就是那個人。可是……)

一大群人或站或坐聊著天,在這當中,似乎只有柯南周圍的時間過得特別緩慢。

(我剛才的推理只不過證明了他也有犯案的可能性……我現在需要的不只是證明,而是證據!是那個人犯案後所留下來的具體痕跡!可是,到底在哪呢?)

——柯南的腦海中,浮現奇妙的不協調感。

看似一伸手就能馬上獲取,然而想要抓住它時,卻又從手中溜走……無法言喻的焦慮。

(一定有什麼事互相牽連著……只要查出來就行了!)

柯南佇立在混亂的人群中——察覺到他存在的果然還是小蘭。

「柯南?你站在那裡做什麼?」

一聽到小蘭的聲音,柯南抬起頭來。

小蘭向柯南招招手。

一旁的園子坐在地板上,右手拿著音樂會的導覽手冊往自己臉上揚風,千金小姐的氣質蕩然無存。

「啊!」

柯南不自覺輕輕地叫出聲。

(對了,為什麼那個人……還有那時候也是……)

柯南突然跑到園子的面前。

「園子姐姐!」

「幹嘛突然叫我!」

「園子姐姐你不是說過今天的音樂會,朝吹先生表現得差強人意嗎?」

「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可能說朝吹先生的壞話呢!」

「你有說呀!小蘭姐問你『覺得如何?』時,你回答『並沒有明顯的錯誤……不過……』」

「啊、好像有這麼回事吧。」

園子終於站了起來,先把兩手往上舉高伸展身體,然後低下頭看著柯南。

「我並不是特別針對朝吹先生說的……不過,朝吹先生今天的指揮的確不太有精神。」

小蘭也同意園子的說法。

「其實,我當時也這麼覺得。朝吹顯先生的指揮向來以躍動感為特徵,今天卻感覺不太對勁。而且我們的座位離舞臺比較遠,我還以為是我多慮了……果然真的是這樣。」

「不過,顯先生自己好像最清楚……音樂會結束後,他顯得非常沮喪。」

柯南也想起來了,當時在舞臺後方遇見朝吹時,朝吹一臉憔悴,不斷反省著自己的指揮表現——

「就連朝吹先生自己也說今天非常緊張,身體的狀況也不太好……」

對於小蘭的說法,園子猛點頭表示贊同。

「沒想到能從他平常的完美表現窺伺到純真的一面……啊,真是迷人!」

「咦,柯南呢?」

小蘭慌張地四處張望,發現柯南就在不遠處和一位體形高大的男子攀談。

「請問叔叔是樂團的人嗎?」

「是啊,有什麼事嗎?」

「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方便嗎?」

「好啊……什麼問題呢?」

男子半蹲地看著柯南,看來是個生性喜歡小孩的人。

「我想問關於朝吹先生在音樂會時的表現……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哦,小弟弟。你很敏銳嘛。」

男子笑著說。

「沒錯,今天朝吹先生似乎……該怎麼說呢……放不開吧。」

「沒錯沒錯!」

看起來像是男子友人的女子也加入話題。

「指揮的動作好像變小了呢。」

「雖然沒有定拍,而且,揮動指揮棒的動作也跟往常一樣,恰如其分。」

「可是,朝吹先生指揮的最大特徵就是身體的躍動感啊!」

「看來連朝吹先生也有緊張的時候吧?他本人好像也是這麼說的……」

正當柯南聽得正起勁時——

「喂,柯南!你在做什麼?」

一聽到小蘭的大嗓門,柯南立刻被拎了起來。

小蘭抱著柯南,向兩位大人低頭道歉。

「對不起,有沒有打擾到你們?」

沒有沒有,不會啦——聽到對方如此回答,小蘭帶著柯南迴到小五郎和園子那裡,才把他放下來。

「真是的!我剛剛不是跟你說不可以到處亂跑嗎?」

「嗯,我知道了,小蘭姐姐。我不會再亂跑了啦。」

(因為重要的情報已經到手了。)

不過他並沒有說出口。

柯南的雙眼散發出閃亮的光芒。

9.推理皇后·園子豪邁登場!

……磅!

門發出沉重聲響打了開來,走進來的是目暮警官,高木刑警隨侍一旁。

等得不耐煩的大須賀,立刻走到目暮面前,指著牆上的鐘。

「警官先生,現在案情如何了?今天都已經快過去了!」

大須賀說得沒錯——指針即將重疊在時鐘的頂端處。

目暮低頭說:

「很抱歉讓你們久候了……經過我們商量的結果,決定先讓各位暫時返家休息。」

當「返家」兩字從目暮口中說出來,休息室的人們終於流露出安心的神色。

大須賀的表情也放鬆了許多。

「終於可以回去了啊?所有客人都偵訊結束了嗎?」

「不,其實只進行到一半……可是,我們不能再讓各位這樣等下去了。而且目前也沒有需要緊急偵訊的問題……」

(不、不可以。現在誰都不能離開!)

柯南在心中吶喊著,這時……

「哎呀,警官,這樣真的好嗎?」

園子邊說邊從人群中緩緩走了出來。

她將手上的披肩輕輕地往肩上披。

「我的話應該很值得你們『緊急偵訊』吧?」

「你想說什麼呢,園子?」

園子對著板著臉孔的目暮伸出食指說:

「我……好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唷!」

「什麼!你說的是真的嗎?」

園子對著一臉懷疑的目暮慢慢地點了點頭。

「那園子,請你趕快說出案情的真相。」

「我當然會說!不過我不要在這種地方啦,總得找個適合女王的舞臺才行。」

「……女王?舞臺?」

看到一瞼莫名其妙的目暮,園子誇張地眨著眼。

「因為啊——推理皇后·鈴木園子要豪邁登場囉!」

超過凌晨12點的杯戶藝術劇場音樂廳吵雜聲不斷……

原本應該空無一人的座位,此刻被超過千人的群眾給佔滿了一大半。

大多數是在案件發生後被留下來的客人。坐在前面的則是關係人——交響樂團成員、事務所或劇場的工作人員。

坐在最前排正中央的大須賀開口詢問身旁的目暮。

「現在已經按照你的指示,讓所有人都進入音樂廳……接下來到底要做什麼呢?」

大須賀再次穿上剛剛脫掉的外套。

不只是大須賀,剛剛一直待在悶熱休息室的所有關係人,一移動到空調舒適的音樂廳之後,紛紛穿好外套,著裝整齊。就好像整理好儀容,等待著演奏會正式開始的聽眾。

可是,即將開演的卻是——

「園子的推理秀!」

聽到目暮的回答,大須賀一臉茫然。

「園子小姐是指鈴木家的那位千金嗎?那推理秀到底是怎麼回事?」

「園子說她要揭發案情的真相以及犯人的真實身分。」

「案情的真相?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厲害了……」

看著大須賀一臉不相信的表情,目暮搖搖頭說:

「園子過去曾經協助過我們破案哦。所以就聽聽她怎麼說吧。」

接著便轉過頭對坐在同排的小五郎說:

「毛利老弟,看來你這次被搶風頭囉。」

剛醒過來的小五郎揉著睡眼惺忪的雙眼。

「那就領教看看她的推理本事吧!警官。」

「那你有沒有什麼新發現?」

「也不是沒有,只是還不到發表的階段。」

小五郎話一說完就打了個大呵欠。

你根本就沒有在思考嘛——柯南在心裡暗忖道。

柯南選了小五郎後面的位子坐下,小蘭則坐在小五郎旁邊。為什麼柯南刻意選擇坐在小五郎後面呢——答案待會兒就會揭曉。

接下來——

在夾雜著不安與懷疑的騷動中,園子登上舞臺。

「工作人員全都集中在我面前了,所以沒燈光也是沒辦法的事囉……」

園子一邊碎碎唸,一邊大步走向舞臺中央。

她擺出誇張的肢體動作,兩手插腰看著觀眾席。

「各位先生女士!歡迎來到推理皇后·鈴木園子的推理秀現場!」

即使沒有麥克風,經音樂廳精密計算過的音響效果,還是將園子宏亮的聲音傳到每個角落。

不過——觀眾席上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只有小蘭一人在臺下拍著手。

「園子,加油!」

「謝謝你、小蘭……其他人雖然沒什麼反應,不過沒關係。只要聽了我的推理,一定會鼓掌叫好的。」

接下來,園子為了重整情緒,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首先,我先將今晚發生的案件,簡單做個整理。正如各位所知道的,今晚九點過後,有人發現楠田政利這個人在休息室被殺害。根據後來的偵查結果,可以得知楠田是在七點半左右進入劇場,然後在大約一小時之內被人殺害。」

觀眾席上的每個人似乎都專注傾聽著園子所說的話。

心情為之一振的園子停了一會兒繼續說道:

「在七點半到八點半的這一個小時之間,交響樂團成員及工作人員都有不在場證明。所以當時判斷犯人應該就在客人裡面……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園子的語氣突然改變,感覺似乎漸漸露出了本性。

「交響樂團成員因為一直待在舞臺上,所以有確切的不在場證明。不過,工作人員就不同了。雖然大家的說詞都是演奏中一直待在工作崗位上,無法離開,但誰也無法證明這點。而且,我還注意到一點——事實上,工作人員當中,有一個人離開了自己的工作崗位!」

這番話引起了目暮的興趣,於是他開口道:

「這我可就不能隨便聽聽了,園子,你指的到底是誰?」

然而園子卻沒有回答。

「對了,大須賀叔叔?」

「什麼事?」

大須賀回答的語氣聽起來十分平靜。

「叔叔比誰都希望音樂會可以順利成功,而且非常討厭楠田這個人。如果他出現在這個劇場,妨礙到音樂會進行的話……那麼叔叔殺害他的動機就十分足夠。」

「旁人看來或許如此。但我個人認為那種男人根本不值得我動手……更何況,我根本不知道這個男人來到了劇場,直到發現遺體那一刻為止。園子小姐,我和這個案件一點關係都沒有。如果只是因為我討厭他就認定我是犯人,這也太過份了了。」

「不,不只是這個原因。」

園子慢慢地搖頭。

「叔叔說過,曲子演奏時,你一直待在側舞臺對不對?」

「嗯……那又怎樣?」

「可是叔叔也說過,『對朝吹過度的完美主義感到困擾。他面對遲到的觀眾,會不耐煩地敲打譜架,甚至拿指揮棒指人』。不過,今天的顯先生在指揮時一直很鎮定,並沒有對遲到的人表示不悅。可是,你竟然不曉得……」

大須賀震驚地站了起來。

他的臉上出現了動搖的神情——那是大須賀第一次讓人看到他不假修飾的真感情。

園子從舞臺由上往下看著大須賀。

「大須賀叔叔,第一樂章結束時的七點四十五分左右,你並沒有在側舞臺對吧?」

「那是因為……」

大須賀似乎想要辯解什麼,不一會兒卻嘆了口氣說:

「是的,園子小姐說得沒錯。」

「什麼?」

目暮不由得大叫出聲,馬上站起來看著四周。

「可是,和大須賀先生在一起的工作人員,都沒人提起這件事。難道,他們是在掩護大須賀先生嗎?」

「或許真的有人掩護他——不過事實上,大部分的人應該都沒有察覺吧。工作人員又不會互相監視,大家似乎也都專注在舞臺上,就算有人偷懶離開也不會知道……對吧,磯貝先生?」

突然被點名的磯貝慌張地站起來。

「嗯,是的……我完全沒注意到大須賀先生有離開過。」

目暮轉向大須賀,向前逼近一步。

「大須賀先生,能請你說明原委嗎?」

「我的確有離開側舞臺到大廳去……但那是因為我收到了這封信。」

大須賀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張紙來。

「信?」

「今天早上,有人把信投遞到我家信箱。信封上有楠田政利的名字。」

「在哪?讓我看一下。」

目暮從大須賀手中接過摺成三摺的信紙,接著打開它開始讀起。

『我想前去採訪,八點前會在劇場大廳等侯。

如果見不到人,我只好擅自採訪,特此告知。』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會在那個時候跑去大廳。」

「是的,就是這麼一回事。如果我有事先交代一聲就好了……可是我並不想引起騷動,所以決定自己一個人去對付他,看來我似乎錯了。」

「難怪你一見到楠田的遺體,就馬上斷言是他。他的服裝不但和先前大不相同,而且幾乎面目全非,但你卻能馬上認出來,當時我還覺得奇怪呢……如果是因為事前接到了這封信,那我可以理解。可是你有跟楠田見到面嗎?」

「沒有,我並沒有在大廳看到他,可是信上寫說他會等到八點。沒等到人,我只好又回到側舞臺,由於好像沒人發現我離開過,所以我也就沒特別提出來。」

「可是,有誰可以證明呢?」

「很遺憾,好像並沒有。」

大須賀看著目暮,無奈地攤開雙手。

聽完兩人的對話後,園子語氣更加強勢。

「大須賀叔叔,你果然就是犯人。既然你早就知道犯人會來,就可以事先做好計畫,並準備好刀子。雖然你說你並沒有見到楠田……事實上應該見了面吧?見面之後,你把他引誘到舞臺後方的休息室……」

圓子伸直食指指著大須賀。

「然後殺死了楠田!」

然而,大須賀緩緩地搖頭,表情又恢復到原有的冷靜。

「……我隱瞞信的事情固然不對。但是,我並沒有犯下殺人案,我發誓我是清白的。」

「這些臺詞等你被逮捕,進入偵訊室後再說吧——目暮警官!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嗯……」

被園子指名、一臉困惑的目暮雙手環抱胸前,轉身詢問小五郎。

「毛利老弟,你認為呢?」

「這推理還相當有趣嘛——呃!」

小五郎突然發出一個奇怪的叫聲,然後無力地癱坐在座位上。

頭垂得低低的——整個臉被影子擋住,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怎、怎麼了!毛利老弟!」

「呃……充其量只能算是小朋友在胡言亂語。」

這的確是小五郎的聲音,不過語氣卻沉穩許多。

那當然——因為此刻的小五郎所說的話,是由柯南使用蝴蝶結變聲器代替他說的。

剛才「呃」的一聲,就是柯南從手錶型麻醉槍發射出麻醉針打在小五郎後頸時所發出的聲音。柯南之所以先在小五郎後面佔好位置,就是為了這個。

「喔,『沉睡的小五郎』!」

看到小五郎無力的姿態,大須賀高興地說著,似乎完全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園子站在舞臺上,神色不滿地將手環抱胸前。

「你是什麼意思,叔叔——什麼叫做小朋友在胡一言亂語。」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園子。你的推理錯得亂七八糟。」

「哪裡錯了?」

「所有細節都錯,所以我不知道該從何講起……那麼,我問你,假設大須賀先生是犯人的話——就表示他把唯小姐的休息室拿來當做殺人現場,還拿她的手帕作為兇器殺害楠田。可是,他為什麼要故意這麼做呢?一般為人父者,一定不希望自己女兒被懷疑。他這麼做,不就害了自己的女兒?」

「那、那是因為……」

面對柯南——小五郎的質問,園子頓時啞口無言。可是,突然又拍一下手接著說:

「對了!這是心理戰術嘛!因為大家認為不可能會有父親嫁禍給自己的女兒,所以他才違背常理,故意這麼做……」

「豈有此理!」

大須賀憤然開口。

「大須賀先生,別這麼激動,你的冤屈待會兒就會洗清了。」

小五郎試著安撫大須賀的怒氣,然後對園子說:

「算我認同你說的心理戰術好了……可是你剛剛自己也說,這是事先準備好兇器的預謀殺人。倘若如此,那大須賀先生就不可能是犯人了。」

「這話怎麼說?」

「如果大須賀先生是犯人的話,為了犯案時能夠順利離開側舞臺,他應該多少會偽裝才對……可是他絲毫沒有偽裝過的跡象,根本完全是靠運氣。要是被人發現的話,一切就完蛋了。你說,會有這麼隨便的預謀殺人嗎?」

園子表情似乎透露著察覺到自己的粗心而沉默不語。小五郎繼續說:

「這點不只適用於大須賀先生,對所有工作人員也說得通。正因為他們有犯案的機會,所以一旦被人發現這起他殺案件,他們是最先被懷疑的一群。所以他們應該不可能選在這裡殺人。再說,對方是個到處招人怨恨的人物,大可選在深夜的暗巷行兇,警方還比較難調查吧。」

聽了小五郎的推理,目暮在一旁點頭贊同。

「原來如此!毛利老弟說的的確有道理。」

園子十分挫折地兩手一攤。

「好嘛好嘛,我知道了啦。看來我的推理完全錯誤。」

說完便坐到舞臺一旁。

看見一臉失望的園子,小五郎安慰道:

「不,園子,用不著這麼沮喪。你能從大須賀的話中找出矛盾,很不了起。」

「謝謝……」

園子似乎一點也不開心地回答。

「那犯人到底是誰?最可疑的果然還是唯小姐!不過,她有不在場證明。結果還是在客人當中囉?」

聽到園子的一番話,目暮也板著臉孔點頭。

「如果真是這樣,接下來的搜查,就得過濾與楠田有來往的人……」

目暮喃喃自語地小聲說著,小五郎立即回應:

「可是啊,警官,楠田一被發現是他殺,犯人也會知道有關係的人將會成為調查的對象。儘管如此,犯人卻仍然行兇——」

「我明白,毛利老弟。你的意思是說,犯人有自信即使調查也不會被查出他與楠田的關係。」

「比較引起我的興趣的是——他們之間到底是怎樣的微妙關係呢……?」

「姑且不論這個……光要從楠田的人際關係中查出與犯人的關聯性就已經相當困難了。」

目暮嘴巴唸唸有詞,雙手抱在胸前說。

「如此說來,我們讓犯人混在音樂會一結束就馬上返家的客人當中逃走,實在太遺憾了。」

「不、警官,你錯了。犯人並不在客人當中哦。」

「你說什麼?剛剛說犯人混在客人裡頭的,不就是你!」

「那是我弄錯了。」

小五郎毫不猶豫地否定了自己的推理。因為對柯南而言,那並不是自己的推理——

「只要稍微想一下就會明白……音樂會順利結束,犯人就能逃出劇場的保證在哪?如果有人在演奏中發現遺體,導致出口被封鎖的話——套一句警官所說的,簡直是甕中捉鱉。」

「可是事實上,音樂會不是順利結束了嗎?」

「以結果看來是這樣沒錯。這樣說好了……這次音樂會表演的曲目是不需要更動樂器組成的馬勒第九號,而且僅只一曲。所以在演奏中,舞臺後方並不會有人進進出出,這樣也就不會被發現殺人現場了。可是,假設犯人和楠田一樣是古典樂外行人的話……」

「就不會知道舞臺後方在演奏時空無一人,也不可能預謀犯案了。因此,這一定是熟悉古典樂的客人所犯下的!」

「然而,這也是錯的。為什麼呢……如果小提琴的琴絃在演奏中突然斷了,警官知道該怎麼辦嗎?」

為什麼突然問我這種問題——目暮一臉不解地答道:

「我怎麼可能會知道。」

「聽說要和備用的小提琴交換。而且,這把備用的小提琴就放在樂團首席唯小姐的休息室。」

「唯小姐的?那不就是發現屍體的B休息室——」

「沒錯。所以,如果犯人是位熟悉古典樂的客人,應該會考慮到,萬一琴絃斷了而被發現遺體,那就無法從劇場逃走了。這麼一來,應該就不會選擇唯小姐的休息室作為犯案現場。」

小五郎說到這停頓了一下,等目暮確實瞭解剛才所說的內容後才繼續說:

「不管怎麼說,犯人就在客人當中的可能性幾乎是零。」

小五郎以這句話為作總結。

「嗯……這麼說的確有道理……」

目暮一臉愁容。

「犯人既不是工作人員,也不是客人。而樂團成員又有確實的不在場證明……那到底是誰?」

看著摸不著頭緒的目暮,小五郎忍不住笑出聲來。

「馬上就會真相大白了——接下來,我即將要開啟真相的大門。」

「你說什麼?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驚喊出聲的不只是目暮一個人。

全場人員屏息以待的氣氛有如驚濤駭浪般湧向小五郎。

感受到這股壓力的小五郎——柯南開口了。

「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犯人是誰了,發生在古典音樂會的難解案件,簡直就像不協調的樂音……藏身在沒有光亮的黑暗中,令人恐懼的兇手真正身份是!」

10.開啟真相的門扉

——音樂廳內的上千人此刻安靜無聲。

從大須賀劇場總監,到磯貝經理、晴奈等工作人員,以及以朝吹和唯為代表的樂團成員。

再加上固守在音樂廳出口附近的高木等搜查人員、坐在舞臺邊緣的園子,當然還有站在小五郎旁邊的目暮及坐在旁邊的小蘭。

所有的視線全投注在——「沉睡的小五郎」的身上。

「那麼,毛利老弟,這起案件的真相究竟是?」

「是呀,叔叔!別賣關子了,趕快告訴我們啊!」

迫不及待的目暮和園子催促著。

然而小五郎卻以冷淡的語氣說:

「別急別急,各位稍安勿躁。凡事都得按步就班來——」

語畢,小五郎開始慢慢地說明原委:

「總之,我一開始的疑問是……犯人為何要選擇這裡作為犯案現場——其必要性在哪?再怎麼說,音樂劇場都是個密閉空間,如果在這裡殺了人想要逃離,簡直比登天還難。不管犯人是客人也好、工作人員也好,如果想讓殺人計劃更加周詳的話,應該會將劇場排除在候選地之外……」

對於小五郎所言,目暮微微點頭。

「這我剛才已經聽你說過了,毛利老弟。」

「這點對於交響樂團的成員而言也是,劇場並非適合犯案的場所。畢竟大家全都曝光在眾多的客人面前,根本不可能犯案……我想,從警官到在座的各位都會這麼認為,是很正常的。」

「正常?這句話似乎話中有話。」

「但是,這個說法並不適用於所有交響樂團的成員,因為其中有身份特別的人。」

「身份特別……」

「沒錯——這位人物可說是領導樂團的特別存在,就連休息室也有特別的個人室,當其他成員早已在舞臺上準備就緒,他也可以特別晚到,最後才上場……」

小五郎在此中斷說明。

專注傾聽著小五郎說明案情的所有人,都在腦海中描繪著那位「特別人物」的身影。

可是卻無人開口,每個人都深怕一旦開口,恐怕會招致莫大嚴重的事態。

然而,園子再也忍不住,她從舞臺跳下來,站在小五郎面前。

「你……該不會是指……」

「就如你所猜測的喲,園子。要說特別人物的話,應該還有一位,就是樂團首席唯小姐……不過,她待在休息室時,外面的通道一直有人,等她離開休息室後,也一直和其他樂團成員在一起,並沒有機會單獨行動。」

「那你指的果然是……顯先生囉?」

「沒錯——就是指揮朝吹先生。他正是名正言順的『特別身分』。」

此刻的園子只能緊閉雙唇,沉默地等待小五郎再次開口。周圍的所有人也都跟她一樣。

「交響樂團成員一起出現在舞臺上後開始調音。工作人員都在側舞臺待命。當演奏的準備完成後,這次的音樂會還安排了大須賀劇場總監的致詞。這段時間——大概有十到十五分鐘吧——朝吹先生待在無人的後臺,誰也看不到,自然可以自由活動。雖然時間不多……但是大家不認為這已經足以將楠田約到休息室,用刀刃刺入他的胸口嗎?」

小五郎說到這,大家的眼神不自覺地一齊轉移到另一個焦點上。彷彿上場的主角已經換人。

身為所有視線聚集的焦點——朝吹卻閉上眼,動也不動……

目暮開口,打破了現場令人窒息的氣氛。

「喂,毛利老弟,你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啊。楠田進入劇場的時間是在晚上七點半。當時朝吹先生早就站在舞臺上了不是嗎?」

園子也跟著拍手叫好。

「對嘛,就是說呀!真是的——竟然把顯先生當成犯人,簡直錯得太離譜了。叔叔,你該不會得老年痴呆了吧?」

這麼說來,他果然是無辜的囉。哎呀,別嚇人嘛——抗議聲此起彼落。

但是,小五郎卻不為所動。就如他的外號一樣,仍舊閉著雙眼。

「的確,這個問題也讓我非常傷腦筋。朝吹先生看似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然而,這個不在場證明的論點事實上卻脆弱得不堪一擊。」

「不堪一擊?為什麼啊?楠田被殺的時候,顯先生的確在交響樂團面前指揮呀。我這雙眼睛可是看得非常清楚——不、不只有我,全場幾百、幾千名的觀眾都是證人!還有比這個還明確的不在場證明嗎?」

小五郎搖頭否定園子的反駁——正確來說,應該是後面的柯南搖動著小五郎的頭。

「園子,那是錯覺。朝吹先生的不在場證明之所以成立,並不是因為現場的大批證人……而是寫在紙上的某個名宇,就只是這樣而已。」

「啊!」

在音樂廳角落大叫出聲的是高木。

高木向前走了幾步,對著小五郎說:

「毛利先生!你指的該不會是——簽名簿吧?」

「答得好!不錯嘛,高木。」

目暮看了害羞的高木一眼,接著問小五郎:

「簽名簿……這麼說,毛利老弟,你想說的是——」

「是的……楠田的簽名是假的。那是百分之百假造的簽名!」

目暮瞬間瞠目結舌,小五郎繼續說道:

「打從櫃檯的晴奈小姐說沒有看到楠田,我就覺得很不可思議。就算因為崇拜朝吹先生,而忘我地直盯著他在銀幕中的指揮模樣,但竟然會沒注意到一個與古典音樂會完全不搭軋的男子站在眼前,這才奇怪吧。而且,晴奈小姐還認得楠田的長相哦?」

小五郎對著仍舊沉默不語的目暮連珠炮地說下去:

「但是,其實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晴奈小姐之所以沒看到也是有原因的——楠田並沒有

經過櫃檯,恐怕是從休息室入口進入的……」

「可是,沒有卡片就進不了休息室不是嗎?」

目暮終於插嘴,但聲音卻十分微弱。

「當然,是朝吹先生迎接他進去的。所以,我們一直被簽名簿上楠田的假簽名給騙得團團轉。」

「這麼說,那個簽名是由別人代簽上去的嗎?」

「不、不、警官。那的確是楠田的親筆簽名。如果由人代簽,只要鑑定筆跡就會被揭穿。」

「可是,你剛剛不是才說那是假的!」

「簽名是真的!不過,並不是今天在櫃檯上籤的。」

「呃……毛利老弟,你能不能再說清楚一點啊?」

「沒問題。」

小五郎喘口氣接著說:

「簽名簿一共有三本。其中兩本是平常沒有使用過的——只有封面是米白色的那本事先被動過手腳。」

目暮接過高木急忙拿來的三本簽名簿。

然後把有問題的那本米白色簽名簿打開來看。

「我看不出哪裡有問題啊?」

「我說動手腳,其實也不是什麼大工程。只是將有楠田簽名的那張,事先夾在第二頁罷了。這種簽名簿,只要將裝釘的圓型金屬零件取下,就能替換裡面的紙張。我想這應該是為了以後方便整理而特別選的——」

在目暮的指示下,高木試著將手上那本棕綠色簽名簿的金屬零件轉開,果然輕易就取下了。

目暮不禁提高音量。

「喔,的確!就像你所說的,即使更換內頁也很容易。」

「總而言之,今天在音樂會櫃檯進行的小插曲是這樣子的……首先拿出來的是普通的簽名簿,當演奏一開始便將它收起來,拿出夾有楠田簽名的米白色簽名簿——」

「原來如此!這麼一來,這本簽名簿上全是遲到者的簽名,大家就會認為楠田是在開演後才入場的。」

「沒錯,就算有人翻閱,看到後面已經有其他簽名,也不會在意吧。頂多會認為是風把它吹回第一頁的。」

「不過,毛利先生。我有疑問——」

開口的是高木。

「萬一遲到的是好幾人的團體,那怎麼辦?一群人的簽名中間卻夾著楠田的簽名,這不是太不自然了嗎?」

「這個可能性很低,舉個例來說——小蘭!如果和你相約來古典音樂會的朋友遲到的話,你怎麼辦?」

突然被指名的小蘭,眼睛瞪得大大的。

「嗯……我會先入場吧。反正座位是固定的,到時候還是可以在會場碰面。」

「就是這麼回事——古典音樂會是禁止遲到的,團體如果要相約前來,必然會挪出相當充裕的時間。假設有人遲到,一般人也會像小蘭所說的,集合好的團體先入場。所以說,遲到的往往是單獨的客人。」

「這麼說來……」

目暮的表情越來越嚴肅。

「能夠替換籤名簿的,只有晴奈小姐一人——所以說,她是共犯囉?」

目暮轉身看著坐在第二排的晴奈。

晴奈縮著身子,緊閉雙唇。

「晴奈小姐或許難以啟齒,就由我來做說明吧。」

「她果然是共犯?」

「不,若以帶有犯罪意識、協助殺人的定義看來,她並不能算是共犯。晴奈小姐只是受朝吹先生所託——他假借想要知道今天這樣重要的音樂會,身為受邀的貴賓卻還遲到的失禮客人名單,為了確定有哪些人遲到,他拜託晴奈,當演奏會一開始,就換上這本米白色的簽名簿。」

「晴奈小姐,這是真的嗎?」

面對目暮的質問,晴奈微弱卻堅定地點頭。

「我想警官也瞭解朝吹先生的個性吧……他是完美主義者,平時對自己的要求就不用說了,就連對交響樂團的成員、甚至聽眾,都抱著嚴苛的態度。所以當受朝吹先生所託的時候,晴奈小姐也不疑有他。更何況,她還是朝吹先生的忠實樂迷呢。」

「嗯……晴奈小姐並不知道自己成了殺人的幫兇,所以稱不上是共犯。」

「硬要說的話,只能算是證詞作假或隱瞞證據……晴奈小姐被朝吹先生要求守口如瓶,而且又不知道這與案件有很深刻的關聯,一味責怪她也太殘忍了。」

「當然,我並沒有打算追究晴奈小姐。」

請放心!目暮對著一臉擔心的晴奈點頭示意。

小五郎繼續說:

「對朝吹先生面言,比起自己的處境,他更擔心晴奈小姐遭到懷疑。所以才會使用唯小姐的手帕、還有冒用楠田的名字送信給大須賀先生等小手法,為自己打造一個如銅牆鐵壁般的不在場證明,就算被懷疑也不會有問題。」

「原來如此——對了,毛利老弟,我還有一點不明白。」

目暮由上往下盯著始終低頭的小五郎。

「將有楠田簽名的那頁事先夾入簽名簿的手法雖然可行……但你不是說那個簽名的確是楠田的親手簽名嗎?既然如此,朝吹先生是如何取得他的簽名呢?總不可能事先就拿給他籤吧……」

「真相已經離此不遠了——警官應該也知道,楠田出現在一星期前所舉辦的宴會上,還在簽名簿上籤了名。」

「啊,經你這麼一提——」

「根據我聽到的詳細情報……楠田當天到了宴會會場時,櫃檯並沒有人。於是,楠田說了一句話——『那邊的簽到簿剛好打開著,我就順便籤了名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

目暮的聲音瞬間變得更加響亮。

「沒錯,警官。簽有楠田名字的那頁不是朝吹先生準備的,而是偶然出現的。反過來說,正因為有這一頁的存在,才會有這次的預謀殺人案……」

——瞬間。

音樂廳內充斥著一片苦悶的沉默。

目暮不再開口。因為,所有的疑問都已經全部解開了。

而且,真相赤裸裸地被攤在眼前……

無庸置疑……

「接下來,我就把朝吹先生的犯案過程重新做個整理吧。」

打破沉默的依然是小五郎的聲音。

「這次的行動其實非常簡單……一開始,他事先告知目標楠田政利,在音樂會當天晚上七點整——也就是開演時間,到劇場的休息室入口。等音樂會正式開演,大家都朝著舞臺前進、後臺空無一人的時候,再把楠田帶進來,然後引誘他到B休息室將他殺害。因為在有隔音設備的休息室,就算慘叫聲再大也不會被聽到。」

聽著小五郎的推理,所有人的視線很自然地落在朝吹身上。

此時的朝吹睜大眼睛,凝視著空中的某一點,像在思考什麼似的。

「之後他再若無其事地走上舞臺……朝吹先生所做的僅此而已。另一方面,由於櫃檯的晴奈小姐幫他更換了簽名簿,才會完成一個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緩緩地。

朝吹突然起身。

在周遭所有人屏息以待的氛圍中,緩緩地走向小五郎。

目暮雖然想要上前制止朝吹——但面無表情的朝吹唇邊浮現著異樣的笑容,導致目暮心裡一顫而無法行動。

表情僵硬的園子,不由得倒退幾步……

朝吹站在小五郎的正前方。

「謝謝你,毛利先生。非常有趣的一段推理。」

「能得到你的誇獎,真是榮幸。」

「是的,我非常滿意……不過你並不適合當偵探,倒比較適合當個小說家。」

「哦,這是什麼意思呢?」

兩人之間似乎流動著異常冰冷的空氣,彷彿只要有人身陷其中,就會瞬間凍結——

「毛利先生……如果照你所說的,我的確有可能犯案。然而,那頂多只是可能而已。那些推理充其量只是紙上談兵的空論,你只是把純屬虛構的事繪聲繪影、說得跟真的一樣罷了……除了小說家,沒有人能辦得到。」

聽了朝吹所說的話,目暮也出聲回應:

「就是啊。毛利老弟!證據呢?你到目前為止所作的推理,連一個讓人心服口服的證據也沒有!」

小五郎誇張地嘆了口氣。這是針對朝吹而嘆息的。

「哎呀……我都已經架構出這樣的推理,大家還是有聽沒懂啊。好吧!我就讓你們看看那個心服口服的證據。」

「什麼證據?要是有就趕快拿出來……」

小五郎制止激動的目暮說:

「雖然我不太懂古典樂……不過,我聽說朝吹先生你今天的指揮狀況並不好吧?」

小五郎突然改變話題,連朝吹也一臉疑惑。

「嗯,是沒錯——」

「我的座位相當後面,只能看到你小小的背影。可是,根據坐在前排的園子以及交響樂團成員的說法……你今天的指揮好像少了平常該有的躍動感,尤其是指揮的動作很小。」

「或許吧……那又如何?」

「這是為什麼呢?天才指揮家?朝吹顯怎麼會在如此重要的音樂會犯了這樣的錯誤?」

「為什麼?音樂家總有狀況不好的時候。比方說節奏抓不準或音色出不來……關於這個原因,我自己也想知道。」

不耐煩的目暮忍不住插嘴道:

「喂,毛利老弟!你到底想說什麼?你該不會是想說朝吹先生因為殺人的打擊,所以指揮動作才會變得很奇怪吧——這就是你說的證據嗎?」

「哎呀,警官,請你再忍忍吧……那我換個方式問朝吹先生。你是用右手拿指揮棒,所以應當是右撇子沒錯吧?」

「是的,沒錯……」

「可是,你在休息室和小蘭他們談話時——不管是撫摸胸口或者拿出項墜都用了左手。還有,音樂會結束的時候,你也拒絕和唯小姐握手……這是為什麼呢?難道有什麼不想使用右手的理由嗎?」

朝吹不發一語,沒有回答。額頭上微微冒著汗水。

「喔,你看起來似乎在冒汗?要不要脫掉外套啊?」

周圍的人們緊張地看著這兩人激烈的言詞交鋒。

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呢……

對了!小五郎接著說:

「你即使待在那間擁擠的休息室,也沒有脫掉外套的意思……你可別說你一點都不熱哦。

因為你還把襯衫敞開,和平常的形象大不相同。我看,唯一能解釋的原因就是——你根本不敢脫掉外套。」

「毛利老弟,你也幫幫忙!什麼右手、什麼外套,我完全聽不懂。」

目暮的口氣近乎哀求,小五郎忍不住笑出聲來。

「警官,我就解釋給你聽吧……他的不在場證明關鍵在於與時間競賽。他能夠犯案的時間,從交響樂團成員上臺開演,到劇場總監致詞,大約只有十分鐘左右。時間雖然不短,但也絕對不算長。犯案後,幾乎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換裝。」

「是這樣嗎?所以他才會在刀刃上動手腳,以免血濺出來?」

「沒錯。朝吹先生犯案時,為了避免外套弄髒、弄皺,應該先脫掉了外套。然後在刺殺楠田後,急忙回到自己的休息室,準備穿上外套。結果發現——襯衫的右袖竟然沾到血!」

目暮不由得看了朝吹一眼——然而,他依舊面無表情。

不知不覺,小五郎的語氣轉而衝著朝吹。

「更換襯衫不是件簡單的事吧。朝吹先生——畢竟袖口都扣好了,領帶也繫好了,連背心都穿得好好的,這時劇場總監的致詞也已經結束,門外傳來磯貝經理敲門的聲音。要是他進門看到血跡可就不妙了。穿上外套至少可以暫時遮住血跡——你就是做好了心理準備,才會走上舞臺。終於,演奏開始了。你雙手一舉……」

「我明白了,毛利老弟!」

目暮喊出的這句話,替現場所有人說出了他們心裡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說——朝吹先生就算想將握著指揮棒的右手大力一揮,也無能為力。如果外套的袖子在往上時一縮,就會被看到襯衫的血跡。所以根本不可能盡情地指揮!」

「是的——他之所以不想使用右手、也不脫外套就是這個原因。」

目暮往朝吹逼近一步。

「朝吹先生……很抱歉,能請你脫掉外套嗎?」

朝吹雙手放在衣襟,若有所思地慢慢脫下外套。

然後隨手將外套丟在地板上。他的右手腕!純白的襯衫袖口上沾有些微的一汙點。

顏色雖然偏黑,但的的確確是紅色的——無庸置疑,這正是楠田的血。

11.艾瑪

悲痛的叫喊聲來自唯。

不知何時,唯已經站在朝吹身邊,緊握在胸前的雙手已經泛白。

「顯怎麼可能殺人……這是騙人的吧?」

可是,朝吹卻緊閉著雙唇,抬頭看著天花板。

表情絲毫沒有變化。他究竟在想什麼——

「怎麼會這樣……」

唯無力地低喃著,當場崩潰。她跪倒在地上,抬頭看著朝吹。

「為什麼……」

朝吹依舊不發一語,小五郎代替他說:

「動機是人心的問題。我無從得知……不過,可以想像的是,這恐怕和前陣子過世的堀理惠子小姐有關。」

淚眼盈眶的唯看著小五郎。

「……理惠子小姐?」

目暮同時也開口問:

「怎麼回事?誰是堀理惠子小姐……怎麼老說些我不知道的事。」

高木在一旁回答目暮的問題。

「她是十六天前意外死亡的女性。」

「意外?」

「是的。她酒醉駕車從購物中心的頂樓停車場連人帶車一起摔落,最後以駕駛不慎結案。」

「那位理惠子小姐任職於新帝都愛樂的事務所。」

小五郎接著高木的話繼續說:

「根據她的好友晴奈小姐表示,理惠子小姐平常謹言慎行,實在無法想像她會一個人跑去喝酒,甚至酒醉駕車。那麼,她意外死亡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毛利老弟——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不覺得奇怪嗎?一個交響樂團競連續發生兩起離奇的死亡案件。就算把這兩件事聯想在一塊也是很自然的吧?」

「嗯。確實沒錯……」

「從理惠子的個性來判斷,意外當晚,她並非獨自去喝酒,應該說,她跟某個同伴一起去喝酒比較妥當。而且,她還開車前來,表示當晚應該是不打算回家了。因此,那位同伴應該是準備一起過夜的對象——由此可見,他們之間有著戀人般的親密關係。那麼,這位戀人是誰呢?」

不只是目暮和唯,連突然起身的晴奈,還有在場的所有人都豎起耳朵。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那就是仍舊緊盯著天花板的朝吹。

「我從晴奈小姐那裡得知,理惠子小姐也是朝吹先生的忠實樂迷。不,應該說,身為小提琴手的她,崇敬的心情更甚。然而,從某個時間點開始,她卻突然很少把朝吹掛在嘴邊,晴奈小姐以為是顧慮到她的緣故……」

「毛利老弟,我大概知道你想說什麼了。」

「除此之外,理惠子小姐曾說過『自己很有可能成為交響樂團的正式成員』。然而,關於樂團成員的選拔,指揮具有非常大的影響力。」

「這麼說,理惠子小姐的戀人不就是……」

「我認為就是朝吹先生。這段檯面下的戀情可能是因為在交響樂團內的情侶關係不被認同吧。更何況,對象還是當今的人氣指揮家?朝吹顯先生。」

「而且朝吹先生和唯小姐的結婚話題正被炒得火熱。」

「沒錯。唯小姐的父親是古典樂界重鎮?杯戶藝術劇場的總監。大須賀秀平,加上當時即將選出新帝都愛樂交響樂團的常任指揮,這對朝吹先生面言是個大好機會。可是,身為戀人的理惠子小姐卻不願意分手。於是……」

目暮阻止小五郎繼續說下去,一臉緊張地問他:

「所以說,你認為是朝吹先生殺害理惠子小姐,再把它偽造成意外事故。」

「不……我並沒有這麼說……」

小五郎沒有直接回答目暮的疑問。

「那麼意外發生的當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因為這對戀人準備一起過夜,可以想像車子一開始應該是停在飯店的停車場。當然,由於位在熱鬧街上,也許先去了店裡喝上幾杯吧,這時,朝吹先生可能準備提出分手。既然如此,選擇去人煙稀少、避入耳目的地方會比較好——正好鳥矢町就有一座大公園。兩人可能就在那裡為了要不要分手而起爭執……」

「結果朝吹先生就把理惠於小姐給殺了!」

對於目暮脫口而出的結論,小五郎搖頭否定——當然,是柯南再次搖晃著小五郎的頭。

「不、警官,剛剛也說過,我並不能斷言。或許只是在爭執中不小心撞到頭部或什麼的也不一定。」

「原來如此……先不管實情如何,如果當時把理惠子小姐的遺體丟在現場,警方一定會因死因可疑而展開調查。因此,朝吹先生才會動手腳把它變成駕車意外。」

「在夜晚的鬧區,就算男子抱著一名女子在路上走著,別人也會以為他在照顧一個喝醉酒的人而不會上前盤問,這點很幸運。朝吹載著理惠子往傳聞中相當危險的購物中心停車場駛去。然後進入停車場……令人困擾的是,停車券上記錄著入場時間。一個在深夜喝醉酒的人實在沒有道理特意開車到住宅區的停車場來停車,萬一又有熟人住在附近的話——」

高木插話道:

「我想不可能。如果附近有被害人的熟人,一定會成為警方的調查對象,如此一來一定會引起話題。」

「謝謝你,高木警官——結果,朝吹先生決定把停車券帶回家去,並沒有留在那裡。」

對於小五郎所言,目暮一臉認同。

「原來如此。雖然多少有些不自然,但至少會讓人以為理惠子小姐先將車停在停車場,然後跑去喝酒——」

「是的……而且,這點在現場蒐證時並不會有問題。」

「當時應該更深入調查才對。」

「警官您應該也知道,像這種偽裝成駕駛意外的死傷案件,想要弄清傷亡原因是非常困難的。這也是不得已的吧……我想朝吹先生可能是將理惠子小姐的遺體放在駕駛座,然後將她的腳固定在油門上,讓車子從屋頂的停車場衝落……」

「現在要重新查驗被害人的遺體或許已經不可能了,但發生意外的車輛還在。只要仔細調查,也許會發現朝吹留下來的頭髮或指紋什麼的。或者到鳥矢町的餐廳和飯店問問,搞不好可以得到看到兩人在一起的目擊者證詞……好!」

目暮以眼神向高木示意。

高木點點頭,拿起行動電話,走出音樂廳。馬上執行目暮交代的事。

目暮再度轉向小五郎。

「接下來的事我都清楚了。毛利老弟——楠田為了找題材而跟蹤朝吹,那天大概也偷偷跟蹤了吧。接著便目睹了這不得了的事實——由朝吹一手安排的意外死亡現場。」

「可是楠田卻沒有通報警方或寫成報導,反而選擇恐嚇朝吹先生吧。」

「遭受威脅的朝吹,利用偶然到手的簽名簿那一頁,下定決心將楠田也殺害……這就是整個經過吧。」

目暮說完便將雙手環抱在胸前,這時——

「唉……」

瞬間,空間就好像突然龜裂開來一般。

——嘆息聲來自朝吹口中。

大家全都把頭轉了過去。

朝吹澄明的雙眼直視著小五郎。

在所有人靜止不動中,只有小五郎的聲音冷靜響起。

「你終於開口了,朝吹先生。」

「有句話說『繪聲繪影』,看來偵探的工作把它的意思發揮得淋漓盡致。」

「我無意騙人……那麼,可以請你告訴我哪個地方說錯了嗎?」

「就算跟你們這些人說,我也不認為你們會了解——因為我是音樂之神所選出來的。」

朝吹髮出嗤之以鼻的笑聲。

「神為我準備了完美的舞臺。簽名簿的一頁、音樂會曲目的構成、櫃檯的人員配置……這計畫的所有細節全是神為我籌備好的。是的,為了排除阻礙我美好前途的可惡障礙物。」

「排除障礙物……你殺了人耶?」

朝吹似乎聽不進小五郎所說的話。

「馬勒挑戰音樂之神卻失敗了。原本今晚我應該要克服困難,踏出邁上至高無上的那一步的。」

朝吹突然頹喪地垂下肩膀。

「看來音樂之神……最後還是背棄了我……」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就好像瞬間衰老似地。

仔細一看,他雙頰凹陷,毫無生氣。

原本藉由一根指揮棒意氣風發地指揮交響樂團,並迷倒聽眾——不、應該是迷倒所有古

典樂迷的那股耀眼能量,不知消失到哪去了……

噹!

朝吹突然翻身跳到舞臺上。他走到舞臺盡頭,靠著牆壁。一條金色鍊子垂吊在他緊握的右手中——那是他原本掛在胸前的項墜。

朝吹用手指一撥,用力地將項墜打了開來。裡頭是空心的——項墜本身也是一個小小收藏盒。

為了逮捕朝吹,搜查人員在目暮帶領下爬上舞臺。

朝吹被團團圍住,搜查人員慢慢向他逼近,這時——

朝吹用指尖從項墜中取出東西,就好像在誇耀般,將那隻手高舉。

「各位知道這是什麼嗎?」

他邊說邊把高舉的那隻手移向自己嘴邊。

指尖上有一個小紙包。啊……那不就是分裝藥粉所用的——

「這可是毒藥——氰酸鉀哦。」

一聽到是毒藥,搜查人員停住腳步。

目暮十分慌張的樣子。

「啊、朝吹先生,別衝動!自殺並不能贖罪啊。」

「贖罪?……我並沒有那種打算。」

朝吹微微笑著。

「被音樂之神放逐的音樂家,只有死路一條。」

說著作勢把紙包挪近唇邊。

目暮和搜查員急得咬牙切齒,卻什麼事也不能做。

眼看著紙包就要消失在朝吹的口中……

「朝吹先生——吃那種東西是死不了人的喲?」

出聲制止的是小五郎。

朝吹停下手中的動作。

「……你想說什麼?毛利先生。這可是我從唸醫學的朋友那裡取得、貨真價實的氰酸鉀啊。」

「如果是學生時代拿到的,就更死不了了。毒物——尤其是氰酸系這類有毒物質,很容易被空氣中的二氧化碳分解,隨著時間流逝而變質。不管你是何時放入裡面的,應該也過了好一段時間吧。即使把它吞下去,頂多也只會呼吸困難,飽嘗地獄之苦……但卻死不了。如果你不在乎的話,那我就不阻止你了。」

朝吹的表情似乎在猶豫。

就在他準備放下右手的瞬間。

咻——

從目暮耳邊飛過一顆足球,將朝吹手上的紙包給打飛出去!

「趁現在!」

目暮一聲令下,搜查人員迅速奔向朝吹……

——足球當然是躲在小五郎背後的柯南乾的好事。

他利用腳力增強鞋,將腰間的任意射出足球帶射出的足球給踢了出去。

「幹得好,柯南。」

柯南藉由小五郎的聲音自我吹噓。

朝吹在搜查人員面前毫無抵抗之意——手腕就這麼被銬上手銬。

看著這一幕,走下舞臺的目暮對小五郎說:

「朝吹先生手拿毒藥時,你似乎非常鎮定……難道,你早就知道他藏了那包東西嗎?」

「我當然不會知道,不過我有料到。」

「料到?這又是為什麼……」

「朝吹先生自己說過,那個項墜是他在維也納拿到的,項墜上面的女神像是艾瑪。」

「那到底有什麼涵義?」

「朝吹先生非常熟悉作曲家馬勒的生平。而且,維也納的艾瑪並不是女神。艾瑪·辛德勒——也就是馬勒後來的太太。她以心性奔放,交往過無數男子而聞名,馬勒和她感情並不好,據說這也是導致他早逝的原因之一。」

「喔……沒想到馬勒的夫人是這樣的人物啊。今天真是受益良多。」

「對朝吹先生而言,艾瑪應該是阻凝馬勒前途的死亡象徵。因此,那個項墜裡頭裝的是什麼就不難想像。」

「原來如此啊……」

目暮深感佩服。這時一位搜查人員走向他。

「警官,已經確保朝吹顯的生命安全!」

目暮一看,朝吹就站在旁邊,被搜查人員層層包圍著——看起來似乎渺小許多。

「好!聯絡轄區,準備偵訊。先把車開到大門來——」

目暮對搜查人員下達指令。站在他後面低頭不語的朝吹,突然抬起眼來。

一捕捉到小五郎身影,馬上開口問:

「毛利先生……我想問你一件事。」

「你請說,朝吹先生。」

「毛利先生曾說過打從一開始就知道犯人的真正身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喔,這個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所以說,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是犯人?」

「嗯,可以這麼說。」

「可是,為什麼……?」

小五郎沉默了一會兒。

「朝吹先生——當發現楠田的遺體時,大須賀先生只告知你『楠田死了』,而你卻這麼回答:『可是,到底是被誰?』」

「嗯——這有問題嗎?」

「很奇怪。大須賀先生只說『死了』,而你一直待在有隔音設備的休息室裡,所以應該聽不清楚外面的聲音才對。所以說,那個時候的你,應該不可能知道楠田是被某人殺害——除非你就是犯人。」

「啊……」

朝吹無言以對。

不一會兒,微微搖了二、三次頭說:

「毛利先生,請原諒我多次對你的無禮。你的確是名偵探。不、或許——對我而言,你才是我的艾瑪。」

目暮啪地把手放在朝吹肩膀上,這是要帶走嫌疑犯的暗示動作。

朝吹再次對著小五郎說:

「不過,毛利先生——你有一個地方說錯了。」

小五郎並沒有回應,朝吹不在意地繼續說:

「我殺害理惠子的原因,並非是她阻凝我的婚事。她其實馬上就同意分手。不過,她卻要求進入新帝都愛樂成為正式團員來作為代價。」

朝吹苦笑。

「真是豈有此理,她的小提琴功力頂多只能濫竽充數,根本沒資格成為正式團員。如果她進入交響樂團,那麼我指揮的壯麗樂曲就會出現雜音……」

突然大聲辯解的朝吹,引來人們的注目。

「我當然拒絕了她。於是她怒氣衝衝,不斷向我逼近。我一推——被推倒在地面的她就再也沒有起來過了。」

朝吹的臉上浮現笑容說:

「真是的,跟無窮無盡的音樂比起來,人還真是脆弱——不過毛利先生,我並不後悔。要是答應理惠子的要求,讓這雜音給流傳出去……這種恥辱我是絕對無法忍受的。」

「喂!朝吹先生——」

小五郎——柯南開口。

「那麼我請問你……你為了自保,而犧牲今天自己擔任指揮的這場音樂會,難道你就不覺得恥辱嗎?」

朝吹原本自得意滿的神情,剎時一片灰暗。

露出那樣的表情後,朝吹被帶離——

這輩子再也無法踏入的音樂廳。

終章

事件過後一個月——

早晨,迎面吹拂的冰冷微風讓穿著單薄的人們感受到寒意。

上個月明明還感受到酷暑的威力,轉眼間已經過了一個月。時序一下子就轉換成秋天,

也是開始準備過冬的時節。

柯南和小蘭並肩走在米花町的大馬路上。

當然,現在是上學途中,畢竟是平日的早晨。擦身而過的路人腳步十分匆忙。

陳列在便利商店門口的報紙頭條,吸引住柯南的目光。

〈指揮家朝吹顯,證實連續犯案

繼殺害雜誌記者後、又因偽造車禍意外被逮捕——〉

站在一旁的小蘭,眼睛也直盯著斗大的標題。

柯南不禁對小蘭說:

「小蘭姐——」

「什麼事?柯南。」

「好遺憾喔,沒想到音樂會竟然演變成這樣的結果。小蘭姐姐不是也很喜歡朝吹先生的指揮嗎?」

「也沒有園子那麼迷啦。」

小蘭神情染上一抹悲傷。

「暫且不論我跟園子……一想到那麼多人因而失望痛苦,心裡也不好受……」

「嗯……」

柯南迴想起案件全部告一段落的後續發展——

朝吹一被搜查人員帶走後,音樂廳被不同於之前的喧鬧聲包圍著。

觀眾當中有人伸伸懶腰、打打呵欠……或是針對剛剛在眼前上演的逮捕殺人犯戲碼高談闊論。

無論如何,空氣中流動著一股放鬆的氣氛卻是事實。

「還沒偵訊過的客人,回去前請將姓名和聯絡方式告知搜查人員!也許以後會需要你們的證詞也說不定——」

目暮圈起兩手當作擴音器,大聲說道。

當中——只有觀眾席前排的氣氛仍舊相當低迷。

新帝都愛樂的所有成員一臉飽受驚嚇的表情。

這也難怪,好不容易決定以杯戶藝術劇場為據點,卻在原本應該盛大慶祝創立的日子失去交響樂團的主軸——指揮,而且還以殺人犯的身份被警方逮捕。可說是糟糕透頂。

事務所的工作人員集合在音樂廳一角,圍著磯貝經理和晴奈小姐。

不知是在商討今後的去向,或者是針對同事——堀理惠子的死亡真相作討論。

(呼——終於結束了……)

柯南關掉蝴蝶結變聲器的開關,擦拭額頭上冒出的汗水。

此時,有個人影來到柯南——小五郎的面前。

是大須賀。大須賀在小五郎面前輕輕點頭示意。

「真不愧是毛利先生!」

(慘了!)

柯南慌張地準備變聲器,但為時已晚——

「……啊?」

小五郎發出奇怪的聲音,睜開眼睛。

「啊、啊……大須賀先生。有什麼事嗎?」

「我想向你道謝,你的推理實在太精彩了……」

「我的推理?」

小五郎睡眼惺忪地站起來東張西望。

(叔叔……你可千萬別說出奇怪的話啊!)

也許是柯南的祈禱應驗了,察覺到現場氣氛的小五郎立刻轉換口氣。

「嗯……對我來說,小事一樁啦。」

小五郎毫不心虛地笑著。

大須賀對著小五郎點頭大表贊同。

「能邀請『沉睡的小五郎』來真是太好了。如果沒有毛利先生,真不知道會演變成什麼局面。因為除了你之外,應該沒有人能識破朝吹顯才是真正的犯人吧。」

咦?朝吹顯是真正的犯人!小五郎勉強壓抑住內心的驚訝。

接著沉穩地點點頭。

「可是……我反而覺得對大須賀先生感到很抱歉。朝吹先生被逮捕,也會造成今後劇場營運的障礙吧。」

小五郎裝模作樣地說道。這也算是他的一項才能。

大須賀搖搖頭說:

「不不,別這麼說。如果真相沒有大白……那才可怕。更何況他還是我女兒的未婚夫呢。」

說完便轉過頭。

他的視線停留在——倚靠在舞臺邊,恍惚地凝視著自己腳尖的唯。

唯的雙頰掛著兩行淚痕。

然而,淚水早已停止,不知是哭幹了還是……

小蘭和園子肩靠著肩,在遠處擔心地看著唯。

她們兩個心裡非常清楚——這個時候什麼忙也幫不上。

然而——

小蘭表情突然變得堅定,走向大須賀。

「請問——」

「啊,你是毛利先生的女兒吧。有什麼事嗎?」

「我有件事想請教你……如果你之前就知道朝吹先生和唯小姐以外的女性交往,會解除他常任指揮的職務嗎?」

大須賀兩眼瞪得大大的,接著用手托住下巴,陷入沉思。

小蘭在大須賀面前等待答覆。

終於,大須賀抬頭回答:

「不……恐怕我還是會讓他繼續擔任吧,因為他的才能是不容懷疑的。」

這句話似乎也是在說給自己聽一樣。

大須賀繼續說:

「我一定也被音樂之神所迷惑了。其實……在我內心某個角落,也很遺憾他被逮捕哦。這真是件可怕的事……」

——小蘭牽起柯南的手,他才終於回過神來。

雖然這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了,記憶卻十分鮮明。

尤其是大須賀所說的最後一句話,一直無法從腦海中抹去……

他們停在米花盯一丁目十字路口的斑馬線前,眼前的行人專用號誌剛好從一閃一閃的綠燈轉為紅燈。

小蘭緊緊握住柯南的手,看著眼前來來往往的車輛——喃喃自語地輕聲說道:

「大須賀先生說過,對朝吹先生的才能感到惋惜……」

看來,剛剛小蘭似乎和柯南都在想著同一件事。

柯南沉默著,小蘭繼續說:

「我不明白……不過……」

「不過什麼?」

小蘭對著抬起頭來的柯南輕輕搖頭。

「在那場音樂會聽著演奏的時候……我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是不和諧嗎?該怎麼說呢……一開始覺得很棒,但隨著曲子的進行,卻覺得愈來愈不精彩。我一直在想這到底是為什麼……」

柯南笑著點頭說:

「嗯,我也有這種感覺。哎喲,還是別想了吧!」

小蘭也對柯南迴以微笑。

「謝謝你——柯南連這點也體會得到呢,雖然你是個音痴……」

(幹嘛加個音痴啊!)

綠燈了。

他們兩人跟著一大群不知何時也在一旁佇足等候的行人一起過馬路——

「小蘭!」

園子揮著右手高喊著。

園子氣喘地跑到兩人面前。

「小蘭,你知道嗎?」

「什麼事啊?園子。沒頭沒尾的——」

園子將手上的報紙攤開在小蘭面前。

「新帝都愛樂的下任指揮已經確定了!只是還不知道是否為常任。」

柯南也墊起腳尖瞄著報紙。

確定下任指揮的報導內容旁,還登了交響樂團成員的照片。唯就在正中央。

唯的臉上浮現著淺淺的笑容。

小蘭喃喃說:

「唯小姐看起來似乎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園子指著照片的一角。

「你們看,就是這個人啦——雖然遺很年輕,可是聽說他在歐洲的比賽中得到金牌,剛剛凱旋歸國呢!而且遺是個單身沒有婚約的帥哥哦!一定要去看!」

「嗯,是啊!」

小蘭也點點頭,再次握緊柯南的手。

「柯南也一起去吧!」

「啊~」

柯南不禁嘟起嘴巴,小蘭靠近他的臉頰說:

「怎麼又是一副厭煩的表情啊……你這樣音樂成績不會進步哦。好啦,一起去嘛!」

「可是……」

柯南原本想反駁——然而,眼前的小蘭這時總算恢復到原本開朗的笑容。

(唉,好吧——)

柯南乖乖地點頭。

——完——

特別篇 工藤新一復活 與黑衣組織的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