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ocolate Days 3

Cooking of hell

Chocolate Days 3  Cooking of hell在我身旁,有人正在哭泣。

淚珠打在我的臉上,碎開。伴著柔和的觸感,溫熱的雨珠順著皮膚滑落。

我睜開朦朧的眼睛。有人正抱著我,流著淚水。撫摸我頭髮的指尖,是屬於女性之物。她如同悲嘆著無法挽回的什麼東西,不斷哭泣。

嘴裡滲出鐵的味道。我將溫熱的液體嚥下去,搖搖頭。

朦朧的視線中,映出由黑與白構成的身影。

我靠著這份感覺,想起了她是誰。

「…………白雪、小姐…………」

我叫出她的名字,輕輕執起她雪白的手。

白雪哭泣著,扣住我的手。她就像小孩子一樣,不住的點頭。

環顧四周,感覺還有其他人在這裡。

狹窄的屋內,擠滿了認識的人。仔細一看,這裡是我的屋子。在不太潔淨的地哀嘆著的人們的身影,看上去彷彿是現代藝術的雕刻。

綾呆呆地癱坐著。幸仁在牆角抱著膝蓋,哭泣著。在他身邊,雄介死了一樣倒在地上。七海緊緊咬住嘴唇,坐著。

然後在他們的中心,繭墨優雅的站著。

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咬著巧克力。

白雪更用力的抱緊我的腦袋。他的嘴唇不停地動著。

她用無聲的聲音向我道歉。我輕輕搖搖頭。是我的錯。我應該發過誓不會讓她哭泣才對。然而,怎麼又讓她哭了呢。

我用朦朧的視線再次環視屋內。從窗戶射進來的光線,將屋子染成金色。塵埃化作無數耀眼的光點在半空中飛舞。我毫無意義的追尋著光線,與即將遠去的意識搏鬥。

白雪的眼睛,流出了更多的淚水。我伸出手指,拭去她的眼淚,心想。

為什麼會演變成這樣的事態呢。

* * *

醒來之後,我在一個很狹窄的地方。

我躺在四面被牆壁堵住的空間內。就好像被關進箱子裡一樣。全身關節感到疼痛,我蹙起眉頭。我一點點起身,矮得出乎意料的天花板磕到了頭。在我因疼痛苦不堪言之時,右邊的牆壁突然動了起來。

刺眼的光線射進來。此時我察覺到,自己身在何處。

這是我房間的壁櫥。白雪打開槅扇,露出擔心的表情。

「早、早上好,白雪小姐」

「…………」

打過招呼後,她無言的點點頭,就這麼後退一步。

我敞開槅扇,逃出了壁櫥。我伸展身體,轉向她。

「再次問候一下,早上好。睡得好麼?身體怎麼樣?」

『是、昨天得到了放鬆的休息。身體沒有問題。感謝掛懷』

重新問候之後,她如此回答。不過,她臉上的疲勞之色很濃。或許她睡得並不好。畢竟操縱烏鴉的鴉越家的事件,就發生在昨天。

「……如果覺得不舒服就請趕快和我說吧。我換好衣服就來」

我拿著換的衣服走向浴室。在鄰接的盥洗台快速整理好儀容。換好衣服後,刷完牙,剃了鬍子。不知白雪在做什麼,但能夠聽到細小的動靜。

鴉越的事件結束後,我們回到了公寓。

因為錯過了回水無瀨家的時機,白雪也在我家留到了天亮。

從鴉聲長鳴的山上回家後,我們在下屬繭墨家的醫院裡接受了治療。白雪的傷已經痊癒,我的手掌被再次縫合。我回想起醫生看到再次受傷的我時的吃驚樣子。在那之後,繭墨回到了事務所,與鴉越的人取得了聯繫。

如果有水無瀨的人正好在場的事情被人知道了,事情將會複雜化。由於要迎接使者,我和白雪被趕出了事務所。就這樣,白雪移步我的屋子,不過現在想來,應該找間旅店住下比較合理吧。不過,昨天十分疲憊,不容對周身之事多及細想。

我回想起為了烏鴉的主人而存在的鳥籠。那裡,已經沒有烏鴉了。

所有人都已死絕。殺死眾人女性,今後會怎樣活下去呢。

————還是說,會死麼。

——————啪啦

我如拍打一般將水潑到臉上。水珠從頭髮垂下。對著邊緣開裂的鏡子,像狗一樣甩甩頭。繭墨的話在我腦中迴響。

————不論是繼續等下去還是了斷生命,都由她自己做主,不是你能置喙的事情哦。

確實是這樣吧。毫無意義的殺人也好,等待著無法回來的人也罷,都是她自己的選擇。不過,就沒有什麼話應該對以淚洗面的她說的麼。

可能白雪也想過了相同的事情吧。

我深深的嘆了口氣,粗暴的擦乾臉。將疊好的睡衣拿在手中,離開浴室。

在擺開的矮腳桌前,白雪轉過身來。她背挺得很直,仰視著我。

矮腳桌上,有一隻從櫃子裡取出的玻璃杯。杯中的麥茶搖晃著。她想將冰箱裡保存的東西拿給我喝吧。

「阿……非常感謝。那個……」

「…………」

我突然不知道該不該說。我想問她睡得好不好。

但是這個之前問過。尷尬的沉默在我們之間瀰漫開。

我拿起玻璃杯,將裡面的東西一飲而盡,深深地呼了口氣。

今天她要回水無瀨家了。我們暫時不會再見到了吧。

這短短數日的記憶,在腦海中飄過。白雪的告白,我的拒絕,鴉越家的事情,回來的時候她在扇子上說的話。我越想越難以啟齒。我明白一般的情況下,我應該款待她。但是,我不得要領。

烏鴉的主人的事,不應該去談吧。但是,我又該說其他什麼呢。

就連如何和她交談我都弄不明白了。

白雪打開扇子。將所想之事匯成文字。

『突然造訪,十分抱歉。還請您有朝一日光臨水無瀨家』

白雪搖了搖頭,合上扇子。她知道。這是辦不到的。我斷然不是受到歡迎的身份。白雪打開扇子,重新編織出新的話語。

『期待再會之日』

「嗯,還會再見面吧。希望那個時候,和事件無關」

白雪微微點頭。我和她再度沉默。我開口的同時,她拿起了扇子,彼此停下了動作。

此時,從遠處傳來聲音。

——————嘎嗒嘎嗒嘎嗒嘎嗒嘎嗒嘎嗒嘎嗒嘎嗒嘎嗒嘎、嘎嗒嘎嗒嘎嗒

這是有人在樓梯上奔跑所發出的響聲。而且還有個聲音和它重合在一起。

那是尖銳,響亮的聲音,是七海的聲音。她大聲叫喊

『一大早就出來給人添麻煩,讓人不爽總歸有個限度吧!就不能設身處地為別人想想麼,你這海蟑螂!還有那旁邊的贈品!』

「…………雄介?」

被七海喚作海蟑螂的人,除了雄介沒有別人。七海非常討厭雄介。她一大早就遇到老找我的雄介,一定很不開心吧。但是,有一點我無法理解。

————贈品是怎麼回事?

『所—以—說—、我只是被這個贈品拜託帶路的啊!我可沒錯啊!明白麼,你這幼女!Do you understand? Yeah?』

『我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總之,海蟑螂和贈品給我立刻滾出去!這裡是人住的地方,不是海產市場!』

『已經不把我當人看了麼!真受夠了你這幼女。贈品也別哭了,說點什麼啊』

『贈品先生別哭的那麼慘啊。你找小田桐先生有什麼事麼?』

最後是綾的聲音。她溫柔的向贈品搭話。不過,贈品究竟是什麼?沉默轉瞬間瀰漫開。這是,傳來了斷斷續續的聲音。

『…………我、我 才 不 是、贈 品…………庫嘶…………』

這個聲音,我記得。

「————幸仁?」

「………………!」

白雪有了反應,站起身來。她連忙走向玄關,穿上拖鞋走了出來。

啪噠啪噠的腳步聲響起來。白雪似乎衝到了樓梯上。從敞開的門中,傳來幸仁幼犬般開心的聲音。然後,雄介和綾的聲音重合在一起。

「………………白雪大人!」

「平,目標自己過來了」

「啊,太太,早上好」

看來綾的誤會似乎還沒有解開。幸仁應該是來接白雪的吧。我也站起來,走向玄關。但是,此時我不由停下腳步。

「………………………………太、太?」

背脊竄上一陣慘烈的惡寒。

我呆呆地杵在了門前。不知為何,沒有再往前踏出一步的勇氣。說起來,白雪和七海是頭一次見面。我想起繭墨很久以前曾說過的話。

讓族長和七海君打打照面吧。相性太差會演變成怪獸大戰呢

我覺得這種事很荒唐。不論七海還是白雪,都是和善的人。

但不知為何,我無法壓抑這種不好的預感。

樓梯裡再次響起幸仁的哭聲。

聽起來就好像,暴風雨的前兆一般。

* * *

「太太是怎麼回事,小田桐先生?是瞞著七海,其實已經是有婦之夫了麼?說啊?」

七海微笑著,歪著腦袋。從兩手交叉在胸前的她身上,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不知為何,她讓我在榻榻米上正坐。在屋子的一角,幸仁將頭埋在坐墊裡瑟瑟發抖。雄介望著天,念著好像佛經一樣的東西。

管自在披薩,行深搬若菠蘿蜜多吃。找姦汙什麼,後面什麼來著?

話說,這真的是對的麼。我準備開口的瞬間,矮腳桌彈了起來。

「喂,有沒有聽我說話?小田桐先生?」

飄在空中的玻璃杯幾秒鐘後落了下來。

在下一刻,綾從其還身邊竄了出來。她一個空翻,漂亮的接住了玻璃杯,順勢向後一滾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她一臉得意的將玻璃房放回矮腳桌。

「…………真、真厲害啊」

「哼哼哼哼、是吧,最近學會的」

只聞乒的,玻璃杯發出裂開的聲音。七海將玻璃杯在桌上一拍,漾出微笑。不知為何,就連在我身旁的白雪也是正坐。她擺著一副困惑的表情

但是,她的眼中充滿強烈的光芒。

「那個,七海,那是我朋友,那個」

該怎麼說明好呢。當我猶豫遣詞的瞬間,響起尖銳的聲音。

——————啪

白雪猛地打開扇子。

『未及開口多有得罪,我是水無瀨白雪』

白雪說不了話。她在扇子上編織語言。七海眉毛瞬間一跳。但她並不吃驚,點點頭,流暢地說道

「太客氣了。我是七瀨七海,這棟公寓房東的孫女」

七海優雅的鞠了一躬。她一時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白雪和七海互瞪著。白雪翻起手。同時,七海也張開嘴,

「而且,小田桐先生是我將來的老公」

『而且,小田桐先生是我將來的夫婿』

真希望她們能讓我說上一句。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白雪的告白,我拒絕了。七海的好意,只是一時的憧憬吧。明明是這樣,但兩人正認真地相互瞪視。兩人身上散發出的迫力絕非尋常。白雪的態度也不像她。

「白、白雪小姐。我應該拒絕你了。還有,七海還是孩子所以」

『欽慕你是我的自由。而且,將她當做孩子對待很失禮吧』

白雪翻起扇子。她在扇子上奮筆疾書,目光不離七海。沒什麼當不當做孩子,七海就是個小孩子。不過,七海深深頷首,撩起碰到脖子的雙馬尾。

「這個想法挺不錯的呢。我的心情也好著呢。挺有意思的嘛……而且,看來你是認真的呢」

七海的聲音變得低沉。白雪露出淺淺的笑容,翻起扇子。

她將毫不猶豫回答,高舉在額頭上。

『————是,當然』

「————啊,很好」

七海笑容加深。龍與虎的身影毫不誇張的出現在兩人背後。

此時,幸仁從坐墊中拿出臉。他茫然的望著白雪。

好像確認一般,小聲嘀咕著

「…………小田桐先生、將來、老公…………」

遮遮掩掩的好像讀起扇子上的文字。在下一刻,他的眼睛流下淚水。

————嗚哇

「唉、你怎麼哭成這樣?」

「…………」

雄介吃驚的問道。幸仁沒有回答,把臉埋在了坐墊下面。雄介的視線分別向白雪、我、幸仁身上掃過,拍起手來。

「阿—阿—阿—、是這樣、阿—、原來如此」

雄介似乎明白了什麼點點頭,抓起幸仁的後領。兩人向房間一角轉移。能夠聽到模糊的說話聲。幸仁拼命的訴說什麼什麼,雄介似乎在回答他。

「阿—、嗯嗯,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雖然心裡明白,不過親眼目睹之後果然還是很受打擊呢。嗯,沒辦法呢。聽說初戀是無法實現的呢。而且你,差不多被當成弟弟的樣子…………所以別哭了啊,好了啦」

雄介突然摟住幸仁的脖子,幸仁胡亂掙扎。

他們究竟在做什麼。在說什麼。

我好奇得不得了。我想靠近他們,打算起身。但是,耳朵突然被抓住。視線與不知不覺移動到我左邊的綾對上。白皙的手指非常柔軟。

綾輕輕地動著我的耳朵,說道

「小田桐,我啊,現在才察覺到」

「…………究竟是什麼啊。偏偏這個時候」

「這就是傳說中的修羅場對吧!」

就算她兩眼放光地對我說道,我也只會感到傷腦筋。不知為何,她雙手扣在一起,萬分期待。

互瞪的兩人沒有讓步的意思。我依舊一聲不吭,忍受著充斥周圍的壓迫感。

突然間,緊張的氣氛舒緩下來。七海露出柔和的微笑。

「聽說小田桐先生拒絕了,既然如此,七海也用不著鬧呢。姑且有很多事情想請教一下」

七海的視線轉向我。圓圓的眼睛兇光一閃。我不由感到背脊發寒。白雪的眉毛微微抽動。她合上扇子,猛地轉過身來。

————啪

『要說單相思,你看上也一樣。有言在先,我永遠不會讓著你的』

「…………誰說過要你讓了?」

七海低聲嘀咕。她只睜開一隻眼睛。稚嫩的臉上,浮現出靜謐的憤怒。白雪合上扇子,然後打開。以優美的動作低下了頭,繼續寫道

『失敬,撤回前言。有言在先,我是不會輸的』

「不是挺好麼?愛怎麼說是你的自由吧」

七海漾出平靜的微笑開口說道。白雪也露出相同的微笑。綾困惑的看著兩人。可能是冷靜下來了,她輕輕地揉起我的耳朵。

「小田桐,小田桐,是不是該阻止她們?你想,修羅場的最後出場的基本上是菜刀吧。然後嘆息著『要是老爺去阻止就好了』就是這樣的哦」

「我覺得你的知識偏過頭了…………不過還是阻止她們比較好呢」

對這劍拔弩張的氣氛,我已經無法承受了。

但是,說什麼好呢。我不由向雄介看去。雄介似乎察覺到了我尋求建議的視線,勒著幸仁的脖子,動起嘴型

『這裡應該說,請不要為了我而爭吵』

這傢伙去死好了。

「呃……兩位,請冷靜一點。這一定有什麼誤會」

「小田桐先生請閉嘴」

『多說無益。還請沉默』

兩人以近似條反射的速度回答。我一聲不吭的癱坐在綾的身旁。想要抱住膝蓋蹲牆角的衝動向我襲來。我愁苦地思考著該如何是好,但得不到答案。

這時,手機響了。互瞪的兩人沒有動。我連忙從自己的包裡取出手機,貼到耳邊。

與此同時,我看到精疲力竭的幸仁,從雄介手中逃了出來。

「喂、我是小田桐」

『遲到可不好啊,小田桐君。你覺得現在幾點了?』

你不看錶麼?如果是這樣,我建議你去檢查一下眼睛和大腦哦。

比平時更加不悅的聲音傳入了我的耳朵。我呆呆地望著通話口。那無精打采的聲音,就如從來自異世界一般。她的存在,與這裡相隔遙遠。

說起來,昨天已經用電話聯繫過,送走白雪之後我會正點去事務所。

「非常抱歉,現在不是時候。今天能讓我請假麼?」

『已經遲到了,還想要請假,你真高貴啊,小田桐君?沉溺於怠惰只會使人墮落哦。雖然我不介意就是了』

我請求之後,繭墨不開心地作出回應。她咬碎巧克力,接著說道

『——————現在不是時候是什麼意思?』

現在,我可無聊著呢。如果有什麼樂子可就得救了呢。

繭墨甜膩地細語道。我頭疼起來,按住額頭。我感覺白雪正看著這邊。還是趕快掛斷電話比較好吧。我驅策大腦,思考如何解釋。

直接說就行了吧。也沒什麼有趣的事情。

「現在,白雪和七海正釋放出危險的氣場。我不能放下她們。這種狀況沒辦法來上班了」

『什麼?族長和七海君,相見了麼?那不是怪獸大戰麼!』

繭墨不知為何,聲音激動起來。她似乎猛地彈了起來,甚至聽到了沙發咯吱作響的聲音。不祥的預感爬上我的背脊。

我感覺,我說不定犯下了可怕的失誤。

「聽我說,小繭!你不用過來!請不要過來!」

『非常遺憾,你的請求我無法接受哦,小田桐君。七海君是那樣的性格,族長也是頑固不化的類型。她們會發生怎樣的化學反應,不想看看麼?』

「化學反應什麼的,說得兩人就像藥品一樣!喂,小繭、小繭?」

通話被無情的掛斷了。我呆呆的將電話從耳邊拿開。

回過神來,雄介坐在我的右側。幸仁被他抱在腋下。

他似乎沒能成功逃過一劫。或許是掙扎累了,再次變得精疲力盡。

有些奄奄一息的感覺。

「與其說是藥品,猛藥更貼切呢」

「以前做過很多不好的事情,一般的藥品知識都找不回來了呢。感冒的時候,感冒藥退燒藥還有頭痛藥,該吃哪一種呢?全部麼?」

雄介和綾在我左右講道。我深深地嘆了口氣。

「只用感冒藥一種就夠了。拿不定主意的話,最好去看看醫生。話說回來……怎麼怎麼辦才好?」

我深知惡果是我自己種下的。可是,究竟怎麼做才好。

七海和白雪所釋放的漆黑氣場愈發增強。即使如此,她們還是面帶笑容地交談著。

「哼哼、白雪小姐是什麼時候開始和小田桐先生認識的呢。我經常和小田桐先生說話,但沒有聽過你的名字呢」

『那是五月份的事情。我當時放棄了自己的性命,打算捨棄了人生。那時,是小田桐先生拯救了我』

「你說什麼我不明白。你最初的思考方式本身讓七海看不慣呢」

『是呀,現在想來,我也覺得當時的我非常愚蠢』

氣氛越來越沉重,開始動真格了的。果然輪不到我們出場的樣子。

幸仁在雄介的胳膊下突然醒了過來。他掃視周圍,激烈的掙扎起來。這次,他終於從雄介的手中掙脫出來,躲到了我身後。雄介呆呆的說道

「就因為這樣,所以才不會被當做男人看待哦?」

「………………嗚嗚嗚」

「夠了,雄介。不要弄哭幸仁。幸仁也快別哭了」

「雖然哭的原因也有小田桐先生一份呢」

「……嗚嗚嗚、我、我沒事…………嗚嗚」

幸仁激烈的搖著頭,擦掉眼睛。我又做了什麼啊。

不過,我猜不到為何會弄哭幸仁。我從綾揉著耳朵的手指中逃掉,站了起來。在玻璃杯中倒上茶,回到矮腳桌旁。試著將杯子放在白雪和七海面前。

「聽好了。七海是問這件事你想怎樣。七海雖然對你的家族不感興趣,但被你這種覺悟不夠的人打亂未來的規劃,七海可謹謝不敏」

『對我來說,家族是無可替代的。我無法只沉溺於自我的戀情。然而,傷害這份自豪的你也一樣』

「七海才不管什麼自豪。只是,你不打算放棄對吧?這不是半吊子麼。請不要炫耀自己肩上的重量了」

「………………!」

七海叉起手,白雪咬緊嘴唇。

他們同時抓起玻璃杯。七海一飲而盡,白雪十分小心地,一點一點送入口中。看來,她們似乎意識到了我的存在。我再次嘗試說服她們。

「好麼……兩位,話先說到這裡,擇日再……」

『「夠了,閉嘴」』

文字與聲音的怒喝同時迎面撲來,這種經歷還從未有過。

我回到原來的位置,抱起膝蓋。或許是在可憐我,綾也模仿起我的動作。可能是覺得好玩,雄介也加入進來。排到在最後的幸仁,似乎真的很失落。

不知過了多久。綾喃喃私語

「…………到了肚子要餓的時間了呢」

「這裡不是說肚子餓了麼?」

「雖然不覺得餓……但身體的感覺最近相對比較模糊哦」

「順便一提,我餓了」

「我發自內心的覺得,你餓不餓根本無所謂」

我將雄介的訴請一腳踢開,嘆了口氣。但在下一瞬間,響起了脫線的聲音。

————咕

所有人都四下張望。在這個情況下,實在悠閒過頭了吧。

不過,在找到犯人之前,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咕

「小田桐先生的肚子叫了呢」

「…………說的沒錯呢」

看來悠閒的人,是我自己。說起來,今天早上沒有吃早飯。昨晚也是,雖然給白雪準備了晚餐,但自己沒有食慾,也就什麼也沒吃。胃裡幾乎空了。

一旦意識到,肚子便痛起來。七海向我轉過臉來。

她的視線停在了我打著繃帶的手上。她微微傾首,向我問道

「小田桐先生,手受傷了麼?需要做點什麼麼?」

「啊、不、沒關係。不過是縫了兩針,不用在意」

「既然縫了針,那已經傷得很重了啊。七海來做吧。小田桐先生不在的時候,七海和小綾已經幫過很多忙了。如今不必介意啦」

七海平靜地微笑起來。在我身邊,綾自豪地挺起胸膛。

她像小孩子一樣得意的笑起來。七海和綾的確幫過我很多。我必須再次好好答謝她們。看到開心的她,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

「………………嗯?唔、唔唔、唔、別動歪腦筋哦」

我撫摸綾的腦袋。短短的馬尾辮歡快地搖擺起來。

白雪的臉厲害地抽搐起來。下一刻,以飛快的速度奮筆疾書。

『我沒有憤怒,沒有憤怒,哪怕一丁點的憤怒都沒有,就算在我不在的時候,被別的女性照顧,我也真的完全不會介意』

————噼

筆墨揮灑,然後停止。

下一刻,扇子猛然合上。

————啪

再次打開時,文字消失了。

『………………什麼也沒有』

露出惡鬼一般的樣子對我這麼說,實在讓我不敢置信。

綾抬頭看著白雪的臉。她正深思著什麼。

過了一會,綾滿面歡笑的投下了炸彈。

「那個,關於我幫小田桐先生這件事,夫人……不對,白雪小姐,會在意的吧?那個,既然如此,今天就由白雪小姐來做飯吧……白雪小姐,莫非是,那個白雪小姐?」

綾睜大眼睛,向我看過來。我重重地點點頭。

白雪和綾在狐狸的住處見過一次。一瞬間的相遇似乎沒有給彼此留下記憶。尤其是綾的身體融化過一次,自我意識崩潰了。身體和精神重塑之後,產生了記憶缺失。對於被當做狐狸的祭品的女性的名字,似乎如今想了起來。

她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知所措地擺起手。

白雪還沒有察覺到。其他的事情正令她動搖。

『…………讓我,做料理麼?』

寫下文字的筆尖,細微地顫抖著。

七海聳聳肩,叉起手。她吃驚說道

「原來如此,不會做飯。這倒不算稀奇。不過看上去洗過衣服和打掃好像也沒有做過呢……被我猜中了?」

『…………!』

白雪的臉露骨地僵硬起來。七海搖搖頭,嘆了口氣。

「雖然多方面的原因就是了,對什麼也不會做的新娘,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

白雪的肩膀顫抖起來。綾高速變換表情。她似乎意識到自己踩到地雷的事實,連忙插嘴補充

「沒、沒什麼啦,我也不會做料理……不如說,應為沒做過啦!」

「順便一說,其實我會做咖喱!」

「你瞧,就算想試著去作,至今也沒什麼機會,雖然我想試試做飯,但燃氣和菜刀又不能用,所以……誒,奇怪,我脫線了?」

綾閉嘴之後,沉默瀰漫開來。擁有黑暗火鍋之名的前科,雄介的話也完全沒被理會。白雪閉上眼睛。但在下一刻,睜開了。

她以帶著決意的眼神,振筆直書。

『我做。不過是做飯而已,我也能行』

「阿、阿、生氣了呢」

雄介不負責任的說道。白雪的臉愈發紅起來,手中的扇子咯吱作響。幸仁站起身來,他揮舞雙臂,似乎想表達什麼。

綾戰戰兢兢地抬起手。她困惑地張開嘴

「那個,既然如此,我也想一起做,可以嗎?」

這絕非現在應該說出的話。

「我說你啊,這時候就別來添亂了吧!白雪小姐,不用在意雄介的話。就算不會做飯,也沒必要懊惱吧。你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白雪泫然欲泣地看著我,我不由噤若寒蟬。但是讓她去碰廚具,讓我有種不祥的預感。本能在大叫,這種事應該避免。

但是,白雪的眼中閃耀著充滿決心的光芒。根據以往的經驗,我知道。

變成這樣的白雪,一步也不會退讓。

「我說,白雪小姐,禁止勉強哦」

『絕沒有勉強!』

聽到我的話,白雪叫喊似的作出回答。就在下一瞬間。

「————事情我聽說了哦!」

門猛然打開。出現一個紅黑色的身影。

我戰戰兢兢地朝朝玄關看去。不祥的黑影,背後撐著紅色的紙傘,站在那裡。脖子上繫著巨大絲帶的少女,露出柴郡貓一般的笑容。

我抱起腦袋。顫抖的聲音從口中漏出。

「偏、偏偏在這最糟糕的時候」

「希望你說我出現的正是時候哦,小田桐君。事情我全都聽說了。不過沒有看到族長寫的話呢。不過大致和想象中的一樣吧」

繭墨,開心地笑起來。紅色突然從她身後消失。

————啪

她收起紙傘,走進屋內。就算喪失了紅色,楚楚可憐的裝扮還是非常濃豔。

七海像戒備的小貓一樣,兩根馬尾倒豎起來。

「竟然連繭墨小姐也來了,你來這裡做什麼!你在家乖乖過你的糖尿病生活不就好了!」

「還是一如既往的辛辣呢,七海君。有什麼不好的。我正無聊著呢。我承認是在享受七海君和族長的愉快的哦。我的出現,只是為了尋求娛樂。偶爾捉弄一下別人不也挺不錯麼」

繭墨露出了柴郡貓一樣的討厭笑容。薄薄的舌頭,舔舐鮮紅的嘴唇。

「擺弄得好,無聊也能變成娛樂哦」

繭墨帶著自說自話的味道,吐出不祥的話語。她像踩著跳舞一樣的步子,向前走去。不祥的預感愈發濃烈。繭墨偶爾會對白雪表現出戲弄的言行,對七海也很感興趣。而且,她現在正被無聊所困。

她究竟打算說什麼。

「小繭,你…………」

『突然出現,打算說什麼』

白雪露出極其冰冷的視線,將扇子對向她。

繭墨笑得很深。她在屋子中央駐足。

「我只是想到了一個好方法,能夠改善你們這停滯的狀態」

————啪

紅色的紙傘在她身後綻開。白雪蹙起眉頭。她飛快地振筆直書

『這樣的發言,能夠相信麼?』

「不需要相信。只有瘋子才會相信我呢。我很期待。做與不做已經糾纏不清。這樣的狀況,我覺得需要第三者的介入呢」

紅色咕嚕咕嚕的旋轉著。七海和白雪保持著警惕的表情,沉默下來。

現狀確實停滯了。繭墨笑起來,發出清澈的聲音

「族長想要挑戰做飯。不過,一直盯著她做也不太好吧。一個人做很寂寞。不過,兩個人一起做的話,族長是不會滿意的。既然如此,解決的方法,就只有一個哦,那就是」

繭墨流利的講述。羅列出好似欺詐師的話語之後,繭墨合上紙傘。

她用紅色的傘尖,向我一指。

然後,扔出了效果卓絕的炸彈。

「————料理對決!」

* * *

已經不知說過多少次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在我抱頭苦惱的時候,事情向推倒多米諾骨牌一樣進行著。

『雖然無意奉陪,但既然是勝負較量,豈能退縮』

「雖然是對決,但經驗上差距實在太大了!而且,七海沒心思被你玩唱這種鬧劇。既然要比,那就比好了。我就徹徹底底的當個觀眾好了」

「那個、雖然不太明白,只要做飯就行了麼?我要來!」

不知是緩和下來了還是繃緊了。氣氛依舊莫名其妙,事態更加複雜。感覺已經脫離了當初的目的。到頭來,這麼做意義何在呢。不過,見風使舵的雄介已經遵照繭墨的指示跑去買食材了。

關於食材費我出這件事,我發自內心想要抗議。

繭墨對我冰冷的視線不以為然,轉著紙傘。熒光燈的拉繩碰到紙傘,不斷的彈起來。對著悠閒吃著巧克力的身影,我低聲悄悄說道

「小繭……我恨你。這想搞哪門子的綜藝節目阿」

「只是單純的想見識見識可怕的東西。比起息事寧人的做料理,更有可能誕生有趣的東西不是麼」

繭墨愉快的說道。看來以前吃了『神』的苦頭,沒讓她長記性。憑著好奇心推動事物,要是創造出奇怪的東西可怎麼辦。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白雪和綾友好的相互繫上圍裙。

圍裙是七海借的。在白雪的胸前,卡通化的貓正威嚇著。

「事已至此,也沒辦法了。不管結果變成怎麼樣,我都不管了哦」

我嘆著氣如此說道,可是我不想讓兩人受傷。我是能去幫忙了。不過,無論完成品是怎樣的東西,我都必須做好吃的覺悟。

如果剩下,會傷她們兩個的心吧。特別是白雪,一定會受傷的。

不論發生什麼,我的都不想讓她哭泣。我強迫自己下定決心。

繭墨看到我,笑了起來。她揮動巧克力,用戲弄的口氣說道

「哈哈、不是挺好麼,小田桐君。用不著愁眉苦臉啦。雖然這不是愉快犯應該說的台詞就是了。一想到能夠吃到族長親手做的料理,你也不是胸口小鹿亂撞麼?」

雖然非常對不住白雪,但我其實完全沒那種想象。

此時,玄關的門打開了。兩手提著塑料袋的雄介走進來。

「我回來了!重死了啊,見鬼!」

「總算回來了。能幫忙拿到這邊來麼?」

「收到!」

雄介興高采烈地把食材拿了過來。我看著裡面,皺起眉頭。

雞肉、雞肉、雞肉、除了雞肉還是雞肉。

「…………喂、雄介。我是說讓你買咖喱的材料吧」

「哎呀,我想吃炸雞啦」

「…………沒人徵求你的意願」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吃炸雞啦」

雄介傻笑起來。我迅速將他的腦袋抱在腋下,傾盡全力勒住。

「好緊好緊好緊好緊好緊好緊!小田桐先生好緊!真的好痛啊!」

「你這傢伙為什麼總是這、樣、阿阿阿阿阿阿!」

被勒得無法呼吸。雄介拼命掙扎。

這時,綾突然把臉探了過來。白雪也在她旁邊。

兩人盯著裝了大量雞肉的袋子。綾伸出手,拿起一盒。

「炸雞,很好吃呢」

『那麼,就做這個』

「瞧,就是這樣!就像這樣!」

「小田桐君,冷靜一點。就算是雄介這樣也會死掉的哦」

繭墨紙傘的傘尖敲了敲我的肩膀。我深深地嘆了口氣,放開雄介。雄介砸在地板上發出聲音,像軟體動物一樣蠕動到屋子的一角。

我重新轉向白雪和綾。清了清嗓子之後,提醒道

「兩位。炸東西的難度很高,還是放棄比較安全」

「誒,有什麼不好嘛。機會難得,我想挑戰一下難度哦?不是常說,先苦後甜麼」

『我不會逃避的。無須擔心』

綾悠然的說道,白雪等著我。我說的話起了反效果。現在的白雪非常固執。綾什麼也沒考慮。我按著額頭嘆了口氣,轉向身後。

七海無聊的坐著,手肘撐在矮腳桌上,正咬著不知何時從櫃子裡拿出的煎餅。她迅速的伸出腳,踩在了雄介的背上。

「七海,七海怎麼看?」

「七海不知道哦。只要小田桐先生加把勁不就好了?要是能讓小綾學會怎麼炸東西,七海就輕鬆了呢。不過失火的話,七海可是會生氣哦」

咔嘣、咔嘣、咔嘣、咔嘣

七海淡然的說道,咬碎煎餅。看來她也在生氣。我只好做好覺悟了。炸東西的時候,如果感覺有危險,就換我來好了。

「也對呢。只是醃製入味和裹上澱粉的話,的確很輕鬆。可以哦」

「嗯,我知道了。那麼,要全力以赴咯」

『…………在此之前,能容我提個問題麼?』

白雪將扇子對向我。她的臉不知為何紅起來。

白雪合上扇子,在上面寫上細小的文字。

『…………炸雞,是什麼?』

她似乎不曾見過也不曾聽說過。

「那個,是將雞肉醃製入味,油炸的菜色。姑且試做一下吧?」

比起口頭說明,觀察實際操作會更好吧。我將雞肉從封裝中取出,將多餘的部分塞進冰箱,取出調味料。洗完手,我為了不弄髒繃帶,一隻手上套上了塑料手套。將菜刀和砧板準備好。

「好了,兩位請把手洗乾淨」

「是!」

「……」

綾充滿活力地作出回答,白雪也坦率的點點頭。倒下的雄介像蛞蝓一樣在榻榻米上爬行,從七海的腳下逃脫。他驀地復活,不知為何擺起體育坐,嘟噥起來

「與其說是料理對決,不如說是小田桐老師的料理教室呢」

「對決的話,還是期待有朝一日練就了手藝之後吧」

繭墨痛快地再次說出及其不祥的話。

我只覺發寒,剝下封裝的塑料膜。

* * *

將雞腿肉放在砧板上。

白雪手持菜刀,站在前面。

由於切肉用的菜刀和砧板只有一個,綾在旁邊看著。短短的馬尾辮充滿活力的搖擺著。白雪的眉毛,向中間擠到了極限。或許她連雞肉都沒見過。感覺她對無法下刀感到不安。

「那個,先把多餘的皮和脂肪切下來,然後厚度均勻地切成大塊吧」

「…………」

白雪一臉緊張地點點頭。我看到手中握著的菜刀,她握柄的姿勢看上去相當危險。就在我準備教她握刀的方法,伸出手的瞬間。

————咻、叭

突然,菜刀被扔了出去。在空中迴旋的菜刀刀柄,猶如被受到吸附一般收入白雪掌中。就這樣,白雪高舉菜刀,刺了出去。

————噶、兵

菜刀貫穿了雞肉。刀刃漂亮的插進砧板,震動著。

如同對敵人刺上致命一擊一般漂亮。

「…………!」

白雪露出得意的表情,將菜刀拔出一點點,拖到跟前。她想就這樣將肉切開。不過,做的並不順利。白雪有些納悶了。她將雞肉向菜刀移動。

如果對象是活著的,說不定會被這樣切掉。

總覺得,我的心瞬間碎掉了。

「啊、小田桐先生快哭出來了」

「簡直弱爆了啊,小田桐君。這種程度應該還在預料範圍之內吧?」

「那個人,究竟在怎樣的環境中生存下來的?」

「嗚嗚……白雪大人……漂亮的一擊……可是……嗚嗚……」

從背後傳來吵鬧的聲音。奚落聲和咬煎餅的聲音重合在一起,還混雜著弄碎板狀巧克力的聲音。我擦了擦眼睛,絕對沒哭。

只是,有點受打擊。

「白、白雪小姐?錯了。菜刀不是這樣用的。首先,要這樣拿……」

我就像母親教授孩子一樣,手把手的教她拿刀的方法。白雪的肩膀一瞬間顫抖了一下。不過,她認真的握住菜刀。

「首先先把皮在砧板上固定好,然後就這樣首先豎著切成兩半。對,這樣壓下去,扯開,用整個刀刃把皮去掉……就是這樣。然後以相同的壓力將另一半……」

雞肉被切成大致相同的大小。切好之後,我悄悄鬆開手。雖然順序顛倒了,不過多餘的脂肪和筋,我來弄掉就好了吧。看起來不會再有危險。

「可以稍微借我一下麼。其實,像這樣處理之後會更好吃……白、白雪小姐……唉……」

白雪按住我的手,變得通紅。

我也不禁緘口。我明白。血液飛快地衝到臉上。我不由自主地背過臉去。我斷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突然間不知如何是好。

正當我們兩個避開臉,害羞起來的時候。

「哇啊,這是戀愛漫畫吧,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背後響起恐怖的慘叫聲。我轉身一看,七海正笑著坐在雄介身後。

雄介不知為何好像世界末日一般苦悶著。

七海扣著十指,笑著說道

「小田桐先生?能不能稍微考慮下我們這些等待的人的心情呢?」

「是、是!非常抱歉!那麼接下來,綾!」

我感覺汗水從背脊流下。被喊到的綾跳了起來,開心地走了過來。她從白雪手中接過刀,捲起衣袖。我問她需不需要幫忙,她搖了搖頭。

「沒事、沒事!看之後感覺明白了,我要試試!」

她握住菜刀,小心翼翼的移動刀刃。她一時停下來,說著沒問題,點點頭。雞肉被對半分開。她的動作很小心,笨拙卻很穩定。

既然如此,改刀交給她也沒問題吧。正當我如此心想的瞬間。

「哼、哼哼哼哼、哼」

綾哼起歌,將切成一半的雞肉拿在手中。重新擺在砧板上之後,準備切成合適的大小。我瞠目結舌。按著雞肉的指頭,在菜刀的正下方。

「綾、危險快停!」

「哼哼、哼、哼」

——————茲啪

綾毫不猶豫的拉動菜刀,猛地切向手指。

白色的手指滾到了雞肉一旁。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和幸仁的慘叫重疊起來。我不由自主地向幸仁看去。他發出聲嘶力竭地慘叫,抱住雄介。雄介則一把抓住幸仁的臉,強行將他拉開。

「好惡心好惡心好惡心好惡心好惡心好惡心啊,快閃開呀,你這傢伙!」

我又讓視線移回綾身上。現在沒空去管幸仁。綾難道不痛麼。

「綾、綾!沒事吧,綾!」

「唉、怎麼了?」

綾露出不明就裡的表情。她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般切著雞肉。手指甚至沒有流血。我尋求解釋,轉向身後。

視線和七海對上。她吞下醬油煎餅,輕輕的揮揮手。

「這是常有的事。做細緻的事情時,小綾的手指就會換掉」

「奇怪,取下來了?抱歉,之前手指窗戶夾到,所以七海說很危險,給我換掉。還說這樣比受傷好多了」

綾若無其事地抓起手指,直接接到了手上。

我強行平息下悸動。悽慘的現場,我見過很多。不過熟人用菜刀切手指情景,還是對心臟不好。

「別、別這樣啊。總之別這樣了,求你了」

「哎呀,對不住了呢。喂,小田桐你怎麼含著淚?好惡心!」

不帶這麼說的吧。我很想說,就算是我也會受傷的。

把改刀的事宜交代清楚後,雞肉的準備做好了。我準備好大腕,將雞肉放進去。只要遵守調味量的分量和內容,應該就能平安無事。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重新轉向兩人。

「下面是調味。把日本酒、醬油、甜酒、薑末、鹽、胡椒下進去。這些要分別控制分量」

————叮咚!

就像看準時機一般,門鈴響了。

說不定,我被詛咒了。我家很少來客人,為什麼偏偏現在來呢。我交代兩人要等我之後,急忙來到玄關。開門之後,出現的是配送業者。

「那個,小田桐先生,對吧。你的貨到了」

「…………貨?」

我猜不出發貨的人。而且,盒子似乎異常的重。我開始擔心會不會是炸彈還是什麼。看到配送單後,我眉頭鎖得更深了。

「————水無瀨雅?」

「……………………」

此時,有人拉扯我的衣袖。我向下看去,幸仁正站在那裡。

他指著盒子,打開扇子。

『我想,這應該是雅大人的禮物』

「————禮物?」

完全摸不到頭緒。我的身份不應該會受水無瀨家歡迎。

然而,為什麼會送我禮物呢。幸仁微微點頭,接著寫道

『抱歉沒有提早說明,我原本是來接白雪小姐的』

「這我知道。我想應該會是這樣」

怯懦的幸仁會專程拜託雄介帶路,想必一定有不得不來的原因。幸仁再次點頭。她的表情突然飄過一層陰影。

『其實,白雪大人出走之後,雅大人急壞了……』

「…………急壞了?」

『竟然去找山下的男人,白雪大人要是被做這樣的事還有那樣的事可怎麼辦啊,呀!』

他淡然地,面無表情的刻上字句。經過幾秒鐘的沉默,我開口道

「………………不,沒說這種話吧,大概」

『意譯就是,就是這種感覺』

幸仁輕輕點頭。之後,擺出嚴肅的表情繼續寫道

『於是,雅大人讓我儘快去接白雪大人,把我踢出了水無瀨家。雅大人,是很反對小田桐先生和白雪大人相見的。可是對於至今的事情,雅大人在覺得生氣的另一面,還說要表達感謝』

我想起水無瀨家的事件。我們用滅火器妨礙了水無瀨家的戰鬥。想必在那時,招惹到水無瀨家相當的厭惡吧。而且在那之後,白雪也因為我的關係被捉住,受了傷。正因為我被憎恨著,所以不應該受到感謝。

『如果沒有你,我們一定會被白峰大人擊敗吧。白雪大人會死……也無法得知白峰大人的真意。雖然雅大人說不出口,但認同了這一點。正因如此,作為與白雪大人相識一場,送上禮物』

聽到幸仁這麼說,我望著盒子。白雪因為我而受傷的事,水無瀨家應該難以原諒吧。但是,既然能夠這麼看待我,我也能夠得到些許的救贖。我簽完字後,接過了盒子。我將盒子搬到玄關中,和幸仁一併將它打開。

從中,取出了三隻滅火器。

沒有信。

我們陷入更深的沉默。之後,我們面面相覷。

「不…………果然還是被完全討厭了吧?」

『雖然只能這麼認為了,但我,想要相信』

無可奈何,我將滅火器搬進屋裡。在水無瀨家用過的東西也還有殘餘。櫥櫃下面的儲物格被滅火器佔據。我強行將新的塞了進去。

我插著手,望著突然增加的新成員。

紅色鋥鋥地很像謊言。我關上槅扇,旋踝離去。

* * *

「久等了,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我剛一回到白雪和綾身邊,那裡便化為一片慘狀。

雞肉沉入謎樣液體之中。

黑黢黢的液體反射熒光燈的光線,發出光亮。水面上不知為何鼓著泡。漆黑的液體中,甚至難以想象加入了什麼。我不由僵住了。

我抱起腦袋,開始想逃避現實。不過,我強行抬起頭,看到兩位兇手。白雪茫然自失,綾目光從我身上移開。

幾秒鐘後,她用沉痛的表情小聲說道

「發生了…………很多事情」

「到底怎樣才能釀成這種慘絕人寰的慘劇?」

我不由指過去,尖叫起來。雞肉旁邊,擺著林林總總的調味料。底料似乎是醬油。但是,為什麼還有醋和砂糖和麻油啊。就連清潔水垢用的小蘇打都有。

難道說,裡面加了麼。

「小田桐不在的時候,本來想學著做一下……結果把醋和甜酒搞錯了」

「這是搞不錯的吧?」

「因為我沒看標籤就放進去了……然後,把鹽和那個白色的什麼也……」

「小蘇打麼!而且你把鹽和砂糖也搞錯了吧!還放了什麼?」

「…………對、對不起。嗯,還放其他了很多東西,吧?……不過加入生薑做底料,我覺得應該沒錯」

綾紅著臉說到。我迅速洗完手,抓起筷子在液體中探索。沒去皮的生薑塊整個撈了出來。我將它輕輕地放在砧板上,捂住臉。

「……薑末的末字……上哪兒去了……」

「好像,完全忘掉了。嘿嘿」

綾敷衍地笑起來。我避開視線。白雪歪著腦袋。看來她連做錯了事都沒有明白過來。七海為什麼不來阻止她們呢。

我朝矮腳桌看過去。見狀,我啞口無言。

「嗯,雖然不太明白,不是角度的問題麼?哎呀,其實我對這種事一竅不通呢。打一下看看能不能修好?」

「如果這樣能夠修好的話,七海是不會阻止的,可要是弄壞了,後果明白的吧」

「原本就氣數已盡了吧?在我看來,只是個老古董哦」

繭墨和七海,還有雄介三人盯著電視。

從七海那裡接手的二手電視的畫面變成了雪花。雄介在後面摸索著。似乎拍掉了灰塵,正在擺弄配線。

不知是不是放棄了,雄介抬起臉,誇張地打了噴嚏,說到

「小田桐先生。這是怎麼回事,突然就變成雪花點了,這、哇啊,好絕望的表情!」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唯獨這種時候,你們三個才這麼步調一致啊」

「我知道你很混亂。先冷靜。還有,鼻涕弄一下」

繭墨用冷靜地聲音對我說道。我遵照指示弄掉鼻涕,擦了擦眼睛。重新面對大碗,救出雞肉。雞肉散發出令我趕到為時已晚的異味。我小心的搗了搗,雞肉變成了米黃色。只好扔掉了吧。雖然很浪費,但我無可奈何。

可是,就在此時。

『請問,莫非我有什麼弄錯了麼?』

「…………唔」

白雪戰戰兢兢地向我問道,眼中浮出淚花,好像感到羞恥一般,臉頰染上紅暈。她輕輕垂下臉。彷彿馬上就會消失一般,虛無縹緲的身影。

『真是非常抱歉。對成為食材的雞也是,不知該如何賠罪才是。它們,不可能為了被扔掉而犧牲的。我,究竟給你舔了多大的麻煩啊』

寫字的速度漸漸變慢,最後停下。我呼吸為之一窒。視線在眼前釋放出異味的肌肉和白雪的臉上往復。白雪揮掉淚水,露出悲傷的微笑。

『果然,我不配成為你的妻子麼?』

那彷彿,是對自己感到羞恥的笑容。

我不由自主地抓住她的肩膀。我想要否定,卻說不出口。我對自己的不中用感到厭惡。沒有整理好思緒便慌慌張張便大叫起來。

「白雪小姐!沒有那種事,那個、雖然我不能娶你,但那是因為我肚子的問題,你本人完全沒有任何不足」

白雪是堅強而溫柔的人。就算有辦不到的事情或者不擅長的事,也瑕不掩瑜。

白雪的臉比剛才更紅了。她慌慌張張地擺起手,微微別開臉。但是,她的目光停在了雞肉上。看到她再次繃緊的表情,我不由叫喊起來

「沒關係的!把這個炸掉也沒問題的,我會吃掉的!」

我很想告誡自己,這完全是自掘墳墓。

白雪不停地眨起眼睛,露出安心的微笑。

『真的麼』

「是真的!」

當然是假的。明知如此,我還是大叫出來。我發過誓不會讓白雪哭泣。炸雞的話,我一個人全部吃掉就行了吧,不能製造其他的犧牲者。

我下定決心之後,雄介嘀咕著什麼。

管自在披薩,行深搬若菠蘿蜜多吃。找漸悟暈姐——

「拜託你別唸經了!」

我大叫起來,可雄介雙手合十,向我一拜。我朝他腦袋上揍下去之後,重新轉向白雪和綾。對眼睛睜得圓圓的白雪,還有輕輕拍著手的綾說

「把油準備好,我要開始炸了」

唯獨這一點,堅決不能讓她們來做。

* * *

裹上澱粉,雞肉準備完畢。

開火,等待油溫。

在客廳裡,七海和繭墨正聊著什麼。繭墨似乎心情不錯,七海卻很不高興。她鼓著臉,定時地踢著雄介。

「七海君,在你看來,族長和小田桐君怎麼樣?我對小田桐君能夠頂住冠以炸雞之名的未知物體,很感興趣呢」

「實話實說,七海雖然很不高興,但七海不介意。總而言之,小田桐先生一樣會聽七海的話。只要將這一點繼續發揚下去就可以了」

「原來如此呢……對酸酸甜甜的互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麼。令人佩服哦」

聽著兩人對話,確認油溫。要點是在油溫超過一百八十度的時候下鍋炸,撈出一次,炸二次。我夾起裹滿澱粉的雞肉。

單從外觀來看很正常。

「小田桐、小田桐,這個油溫沒問題麼?」

綾蹦蹦跳跳地靠過來。她在平底鍋前彎下身子,將臉湊到油跟前。我連忙抓起她的後領,將她拉開。

「喂、別這樣!很危險啊!」

「唔,我只看外觀不是很明白呢。這個油溫,會不會太低了?」

下一刻,綾將手指向油裡伸過去。滋啦滋啦地騰起氣泡,白色皮膚的表面猛地炸起來。

我眯著眼,注視著這一幕。綾抽出手指,露出美妙的表情。

「啊、嗯、好不錯呢……那個,小田桐?怎麼不說話了?」

————我已無話可說。

我鬆了口氣之後,拭去快要流出來的眼淚。我望著半空,深深嘆了口氣。

我轉向身後沉默的人,大聲喊過去。

「……小繭,我感覺參悟到了什麼」

「放心好了,那不過是錯覺哦」

繭墨冷靜地吐槽。我轉過身去。繭墨像松鼠一樣咬著巧克力。我們視線相接。我靜靜詢問

「…………是錯覺麼」

「…………是錯覺」

繭墨重重地點點頭。我轉向油鍋,開始炸雞。

嘩嘩嘩嘩嘩嘩嘩嘩嘩嘩!

放入雞肉之後,油發出悅耳的聲音。炸過一次後,撈出放進方盤裡。由於餘熱還在加熱雞肉,綾毫無防備地伸出手來,但是彈開了。裡面還是半生不熟的。

雖然外觀看上去還不錯,但吃起來怎麼樣就不得而知了。

「什麼啊,沒問題吧。不會吃壞肚子的啦」

不知為何,年少不知父母心這句話在我腦中浮現。

我避開綾的手,炸完第一次。回過神來,雄介站在了綾的身邊。他面露難色,戳著炸雞。一副很警惕,卻充滿興趣的樣子。

我打了下他的腦袋,正準備開始炸第二次的時候。

「怎麼辦好呢。又想要,又害怕。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來一個我笑納了」

「啊、笨蛋、快住手!」

雄介一副悠然的語氣,拈起炸雞,來不及阻止便扔進嘴裡。

雄介嚼了兩三下,臉色瞬間大變。

「………………咕、咕咕咕咕咕咕」

雄介眼看著臉色發青。他鼓著半邊臉,看了看我。仔細一看,他的嘴角正微微抽搐。我不由啞口無言。

雄介含淚的眼神,這或許是頭一次見到。

「…………?」

白雪傾首。她應該是看到雄介的樣子,感到不安了吧。她的臉再次陰沉下來。

不知雄介是不是放棄吞下去,張開嘴。我霎時將其強行塞了進去。

「唔咕、咕、唔噶噶噶」

「哈、哈、哈,不可以偷吃哦,雄介………………抱歉,給我忍住」

我以最小的聲音說道。雄介苦悶了一會兒,突然停止了動作。

看來是嚥下去了,或者,是斷氣了。

「怎、怎麼了雄介?睡著了麼?這樣啊這樣啊,真拿你沒轍呢」

我的聲音連自己都覺得幹。我背起雄介,讓他躺在客廳裡。就這樣,偽裝成乍看上去就像睡著一樣。繭墨和七海的眼神很冰冷,但我無可奈何。幸仁似乎很不安,戳著雄介的背。我若無其事地回去炸雞。

綾在平底鍋前,食指啪啦啪啦地炸起來。

「哼、哼哼哼、哼,啊、小田桐。油的溫度好像沒冷哦?」

「…………啊、謝謝」

————果然,我無言以對。

按照預定,進行第二次油炸。我聽著油跳動的聲音,拭去額角流下的汗水。回想起雄介死亡的樣子,那威力,或許超乎了我的想象。

到頭來,我有生還的可能麼。

親手完成生物兵器的加工,不知承受著多大的壓力。我用顫抖的手撈起炸雞。瀝完油後,將啪啦啪啦炸著的東西盛進盤中。

乍看之下似乎很好吃。不過雄介已經證明過了它的威力。

「完成了呢,哇,看上去挺很好吃的嘛!」

綾開心的蹦了起來。我迅速向七海使了個眼神。七海嘆了口氣,但還是點點頭。她跑向綾的身邊,開口說

「小綾,那個不能吃」

「咦、為什麼,七海?難得那麼那麼努力做出來的……」

「最初說的是料理對決,對吧?除了評審員之外,誰都不能吃。這次的評審員是男性集團呢」

「咦、是麼、總感覺…………好遺憾」

七海理解了我的意圖,幫我說了假話。

於是,我做好了孤身赴死的準備。之後,只用下定高潔的決心就夠了。

我將危險物搬到矮腳桌上,氣勢逼人地坐了下去。秋日的光線,將屋子染成了金色。

我俯視盤中的東西。灑滿陽光的炸雞,神聖得叫人荒唐。從現在起,我必須將這些全部吃下去。只要想一想,胃袋便發出慘叫。第一位犧牲者,正慘死在我的身後。

不能繼續牽連其他人。

只不過,凡事都存有例外。我轉向繭墨。

她煞有介事地用黑色蕾絲手帕擦著眼角。

「小繭」

「怎麼了,小田桐君?」

我向她搭話,她隨即疊起手帕。我們的視線糾纏在了一起。

我用自己都覺得燦爛的笑容,向她問道

「在火苗上毫不留情的澆上汽油的,是你對吧?」

「硬要說的話,希望你稱之為有效利用火苗,製造焰火」

然後,我被捲入爆炸之中。

我按住額頭。我應該冷靜下來。繭墨如愉快犯一般煽風點火。但是,根本的原因出在我身上。不可以對繭墨撒氣。說過要吃掉的也是我。我怎麼能期待她的幫助。我屏氣懾息,張開嘴

「別廢話了,給我吃一口」

心聲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呵呵、連敬語都不用了呢,小田桐君。但我拒絕。我吃巧克力以外的食物可是會死掉的呢。難得你說得那麼斬釘截鐵,拿出男子氣概吧」

花為櫻木,人為武士。拋開迷惘,高潔地香消玉殞吧。

我才不是什麼武士。繭墨加油一般拍著手。我將卡在喉嚨的話嚥了下去。就算繼續求她,她也不可能幫我。回過神來,白雪也正看著我。

我下定決心,抓起筷子。此刻,有人拍了下我的肩膀。

我驚訝的抬起臉。在那裡,是我始料未及的人物。

「…………幸仁?」

「……」

他一聲不吭,堅強的點點頭。他的眼中,充滿強烈的決意。

平時愛哭的樣子就像假的一樣。他擺出凜然的表情,鏗地豎起大拇指。

「…………啊、啊啊」

我也跟著豎起大拇指。幸仁重重的點了點頭。她將充滿憂鬱的視線,轉向白雪,就好像看到耀眼的東西,眯起眼睛。接著,他迅速的夾起炸雞。

「…………幸仁」

我萬分感動,快要哭出來。我們用空著的手,彼此握緊。

僅僅是有人作伴,就能讓人如此堅強麼。

我用筷子刺進炸雞。我們兩人相互凝視,同時放入口中。

咬到的瞬間,脆皮噶嚓裂開,肉汁流了出來。

炸雞是汁液,很好的保留下來。

又甜又酸發苦發澀滲透著生腥和辣味還有一點香。

能夠認識到的味道到此為止。難以置信的刺激在口中爆開。演下去的瞬間,意識一口氣飛向遠方。但是,我強行支撐住。我用搖晃的視野,看到在對面伏倒的幸仁。

我將從喉嚨逆流而上的液滴完全嚥下去。我打算起身,可腳下一滑。

腦袋撞到了乾燥的榻榻米。我聽到,遠處某人的慘叫。

就這樣,我的意識陷如黑暗之中。

* * *

又一滴淚水打在我臉上。

回憶在此時停下。

白雪緊緊地抱著我,流著淚。溫熱的觸感再次從我皮膚上滑落。

口腔內滲著鐵的味道。嘴巴里面在倒下的時候弄破了。我嚥下唾液,視線再一次掃過四周。看到幸仁正在牆腳哭泣,我放下心來。看來他活過來了。雄介還是死了一樣倒在地上。連綾也癱坐在地上。

七海的不好型似乎到達了頂點,緊咬著嘴唇坐著。

然後在他們中心,繭墨優雅地站立著。

她還是一如既往,咬著巧克力。

「嗯,相當強的威力呢。這個實驗還挺有趣的呢?」

她甜膩地細語著。但是,我對她事不關己的言辭,就連怒意也無法提起。

所謂人生,是如斯多難,空虛的東西。

我用疲憊的腦袋,思考著莫名其妙的事情。

鬆下一口氣,感覺靈魂快從身體脫離似的。窗戶吹來涼爽的風。可能是七海幫忙打開的吧。我一次又一次地搖頭。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

白雪正在哭泣。我應該發過誓,不會讓她哭泣才對。

我再次伸出手指,擦掉她的淚水,講到

「白雪小姐……非常抱歉」

該道歉的,是我。不是她。

白雪不住的搖著頭。她無聲地不斷向我道歉。我也搖了搖頭,撫摸她的臉,強行直起身體。我目光轉向了盤子。此時,我啞口無言。

不知為何,炸雞一塊也沒剩下。兇惡的毒物消失了。

「為什麼…………是誰」

我下意識呆呆地呢喃起來。是幸仁或者雄介吃掉的麼。或許還是該叫去救護車。此時,坐著的綾向我轉過來。她露出虛弱的笑容。

就像幸仁一樣,鏗地豎起了大拇指。

「我、我負起責任了,嘔」

「怎、綾、你笨蛋麼,要不要緊?」

我連忙向她靠近。白雪也已經驚訝,向綾靠過去。她的背不住地顫抖著。不過,綾還是裝作沒事地笑起來

「沒關係、沒關係,舌頭和內臟都調整過了。不過不知道怎麼變才好就是了。會不會造成一點消化不良呢」

綾自嘲地笑起來。她的表情,看上去並不是特別痛苦。

白雪松了口氣。我攥緊拳頭。

「抱歉…………都怪我不中用」

「不,沒事的沒事的。大概我也有錯」

綾胡亂地揮起手。白雪取出扇子。她擺著一張陰沉的臉,振筆直書。

『不、都怪我一無所知就參加了調味。非常抱歉』

「呃、沒那種事啦,沒那種事。唔、唔、不這樣說的話,白雪小姐會過意不去的吧。那麼,就當是我們兩個錯吧?怎麼樣?」

綾開朗的笑起來,伸出手。白雪露出稍稍驚訝的表情之後,握住了那隻手。

綾像小孩子一樣,把手上下揮動。白雪嘴邊,笑容徐徐恢復。

看到這一幕,我感覺兩人能夠成為朋友。看著相互幻想的兩個人,我也開心起來。綾並非人類,完全沒有和同齡的朋友。身為一族之長,身兼重任的白雪也是一樣吧。她們如果能夠成為朋友,那將是不幸中的萬幸。

————咔嘣

清脆的響聲響遍屋內。繭墨咬斷巧克力,輕聲說道

「————真不錯呢」

————輪不到你說。

我不由頭痛萬分。繭墨露出貓咪一般的笑容。想要揍上去的衝動驅使著我,但我已經習以為常。我嘆了口氣,移開視線。

突然,雄介醒了。他茫然的四下張望。

他似乎沒有掌握情況。他撓亂金髮,確認似的低語

「……………………我被小田桐先生殺掉了」

「我誰也沒殺,別說這種讓人聽到不好的話」

雄介沒有反駁,跪立著行走,靠近正在哭泣的幸仁,搖了搖幸仁的肩膀。幸仁抬起臉,察覺到是雄介後,擦掉眼淚。我鬆了口氣。

看來所有人都平安無視。七海輕輕地嘆了口氣。

她如同總結這場騷動一般輕輕說道

「完全就是場鬧劇呢。不過,我想小綾也明白拿做菜來玩會是什麼下場了。算了,先不管這個了……」

她軟弱地俯下臉。是哪裡不舒服麼,我開始擔心。

她用不同以往的微小聲音嘟嚷起來

「………肚子餓了呢」

話說回來,從午飯的話題開始一直在脫線,直到現在。

可能因為炸雞的量很少,奇蹟般的沒有引起腹痛。取而代之,胃裡空蕩蕩的。感覺一旦意識到,肚子又會叫起來。七海他們吃過的煎餅也已經消耗一空。所有人都不禁彼此相望。

雄介打了個哈欠。他一邊按著肚子,一邊問我

「小田桐先生,還有沒用完的雞肉吧?」

的確還有剩。不過不經過烹調是不能吃的。

「…………現在做麼?不,也沒有其他東西可以吃了」

我已經精疲力竭。七海也輕輕搖頭。雖然雄介自稱能做咖喱,但家裡沒有面糊。

我們之中,再沒有其他會做料理的成員了。

就在我放棄,打算站起來的瞬間,一個小個身影動了起來。

幸仁擦了擦臉,飛快地走了出來。他從冷藏室裡取出了雞肉,還從蔬菜室裡取出大蔥,想我來看。他似乎在我能不能用。

沉默了幾秒鐘後,我慌慌張張地點點頭

「啊、啊啊、可以用哦」

「……………………!」

幸仁小幅點頭,乾淨利索的開始做菜。

他迅速將白雪的圍裙穿在了身上。將雞肉去皮去筋之後,切成大塊。切好的雞肉上裹上薄薄一層澱粉。平底鍋中倒入油,將油溫熱。將大蔥和雞肉煸香,適當加入似乎是自制的甜味增醬。伴隨著悅耳的聲音,散發出美味的香氣。

幸仁取出盤子,將做好的料理小心盛上。

——————哐咚

「……那個,這是,味增炒雞肉」

雄介露出驚訝的表情。就連繭墨也佩服一般瞪大雙眼。

綾和七海僵住了。白雪似乎也並不知情,不停地眨著眼。

試想一下,幸仁會做料理這件事,或許並不值得驚訝。他在水無瀨家身份低微,幫過廚房也不奇怪。而且他還從水無瀨家出走過,也可能是在那段時間裡學到的。

託他的福,我們的午飯有了著落。不過,綾和雄介垂著臉。

他們沉重地嘟嚷著

「這,怎麼說才好呢……」

「…………好強烈的敗北感」

總之,就是這樣。

* * *

結束之後再看今天,過得十分匆忙,但也是尤為疲憊的一天。

紅得快要融化的太陽下,白雪對我打開扇子。

她露出沉穩的微笑。她的臉在陽光的照射下發紅。

『我會考慮向雅學習料理』

白雪如此寫道。幸仁站在她的身旁。在他手中,是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圍裙。這件畫著貓的圖案的圍裙,是七海送給白雪的伴手禮。

小小東西,不算什麼啊。能稍微精進一點麼?

她搖著兩根馬尾,如此說道。

『今日之事多有教訓。最重要的是,這拓寬了我狹隘的世界。我也希望能夠讓你為我感到開心。幸仁也是,我是不會輸的』

她微笑著,觀察幸仁的表情。幸仁臉紅起來,點點頭。

兩人揮揮手,離去了。我也用力對他們揮手。

約定再會之事,我們相互道別。

她若能找到新的樂趣,那真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總算回去了呢。真是鬧得不可開交啊」

七海搖著兩根馬尾,嘆了口氣。

她手插在腰上,向我轉過身來。在她身旁,綾不知嘟嚷著什麼。她依舊穿著圍裙,反覆嘀嘀咕咕著什麼。

「果然啊,總感覺不行呢。得更加努力,嗯」

「哈、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天。不過,雖然很多地方不盡人意,還是讓小綾鼓起幹勁了,對七海而言也算賺到了,就算這樣算了。那麼小田桐先生,明天見」

「再見,小田桐!今天多謝了!」

兩人揮舞小手,走向樓梯。最後七海向我轉過身來。

卷卷的雙馬尾勾勒平滑和的弧線。

「下次有客人要來的時候,請事先告訴我哦」

她的笑容,總感覺非常可怕。

我在夕陽下仰望天空。秋日的天空像成熟的果實一般燃燒著。

雖然很疲憊,但有股不可思議的成就感。不過,繭墨一定會說這是錯覺。

騷亂奇蹟般的結束了,這甚是讓我萌生出感激之情。今天一天,莫名其妙的事態一個接一個堆疊起來。但願至少最後,對於白雪和綾,這能夠成為一段不錯的經歷。隨後還有善後工作要處理,但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了。

我從懷裡取出香菸,點上火,深深的吸上一口。

勞累之後的香菸,十分美味。

「吸菸對身體有害哦,小田桐君。氣味也很難聞,不推薦吸菸呢」

「那麼一點根本不夠啊,小田桐先生。晚飯要在外面吃嗎,好想吃肉」

從身後傳來聲音。此時我察覺到。

說起來,這兩個人還沒走啊。

吵鬧還遠遠沒有從我屋子離去。

我不顧繭墨的指示,深深地吸了口香菸。我將縮短到極限的香菸菸蒂,塞進了便攜菸缸,小心翼翼的把火熄滅,轉過身去。

「————小繭,雄介」

然後,我露出爽朗的笑容通告道

「————請回吧」

涼風送來黑夜。

這已是深秋發生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