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下

第十九章「白晝之夜的決鬥」

第二卷 下  第十九章「白晝之夜的決鬥」點放射擊指的是,使用具備全自動射擊功能的槍枝,透過短時間扣下扳機或是槍枝的內部構造來連續射出三到五發子彈。

此射擊模式的用途在於,避免槍枝因後座力而過度劇烈震動,並同時展開有效的猛烈火網。

射中特拉伐斯少校的就是這種子彈。

柯尼勒斯一味地反覆匍匍前進,持續隱藏自己的蹤影,來到距離飛機約五十公尺的位置。他一邊看著橡皮艇划過來,一邊文風不動地等待。

接著,男子下了船,進入飛機內。

柯尼勒斯以一秒鐘數毫米的動作拿起衝鋒槍。由於長彈匣會往外突出,所以他把槍枝朝左橫拿,擺出射擊姿勢。

柯尼勒斯一邊把金屬瞄準器對準機身側面的艙門,一邊在泥地上的草叢中等待。

然後,朝向那名爬出飛機的男子開槍。

距離飛機約五十公尺處發出輕微的冰冷槍聲的同時——

三發九毫米的手槍子彈射向特拉伐斯少校。

第一發子彈通過距離左腳側面五公分的位置,濺起小水柱。

第二發子彈衝向特拉伐斯少校的左胸,命中他所抱住的箱型公事包,穿透皮革,射進成捆文件中,停在該處。

接著,第三發子彈掠過他的右臉並打中耳朵,削掉耳朵的軟骨與皮膚,留下一道圓形傷口。

「呃!」

由於耳朵產生宛如火烤般的疼痛,再加上胸部承受了來自箱型公事包的撞擊力道,所以特拉伐斯少校摔倒在地,半個身體摔進河中,濺起水花。

柯尼勒斯看到對方被他射倒在地,失去蹤影后,便不再躲起來。

他一站起身後,便確實地把衝鋒槍拿正,一口氣衝出去。為了要在倒地的對方重整姿勢前,給對方最後一槍,所以他一邊跑,一邊緊盯著目標,上半身與下半身宛如是分開的。

他跑了十公尺後,便看到失事飛機的機身下部,以及倒在那裡的男子。

接著,他看到男子把槍對著他。

「咦!」

柯尼勒斯一邊跑,一邊撲倒在地。

為了避免衝鋒槍撞到地面,所以他把槍枝抬起。

他當然是以胸部、腹部,還有臉部著地,不過他並不在意那種事。

接著,遠比衝鋒槍來得厚重的巨大槍聲響起了,超越音速的子彈呼嘯著通過用臉部著地的柯尼勒斯頭上。

特拉伐斯少校一邊倒地,一邊同時做了兩個動作。

他首先拋開左手臂上的箱型公事包,同時也用力揮動右手臂,讓位在背上的突擊步槍滑落。

當他一邊摔倒,一邊讓身體右半部掉進路妥尼河時,突擊步槍出現在他眼前。

他一伸出左手抓住槍枝,便用右手把安全裝置兼選擇器調整為半自動模式,然後握住槍把。

特拉伐斯少校沒有時間猶豫,帶著即使被射中也無妨的覺悟,坐起身來。

接著,他看到那名在草原上朝他跑過來的迷彩服男。

他沒空展開摺疊起來的槍托,只用雙手握住槍,扣下五次扳機,開了五槍。

然後,他看到男子趴倒在地。

「…………」

他立刻便了解到,男子並沒有被射中,而是自己臥倒在地。

特拉伐斯少校毫不猶豫地採取下一個行動。

五發衝擊波通過頭上後,倒在地上的柯尼勒斯扭動身體,向左翻轉。

轉了兩圈後,他往左移動了約一公尺,接著他只拿起衝鋒槍。

雖然看不到對方,但他還是把槍口朝著大致上的方向,扣下扳機略久,射出約六發子彈,讓空彈殼在空中飛舞。

柯尼勒斯當然不認為這樣就可以擊斃對方。他只是想要牽制對方,即使只能短暫阻止對方的動作也好。

大部分的人類都會對通過身旁的子彈感到害怕。

在這不到半秒鐘的時間內,只要成功嚇阻對方的話,能夠持續行動的人就是贏家。

他在訓練中充分地瞭解到,在槍戰中,恐懼與猶豫等都是沒有必要的。

要在對方擊中自己前,先擊中對方。

柯尼勒斯一邊握住衝鋒槍,一邊起身。

接著,他與那名瞄準自己的男子四目相交。

男子將摺疊式槍托展開,確實地握住突擊步槍,站在該處,毫不在意讓自己成為巨大標靶。

他看到男子的步槍槍口發出閃光,空彈殼從他的右側彈出。

「可惡!」

柯尼勒斯一槍都開不了,只能一邊咒罵,一邊立刻趴下。

男子透過半自動射擊模式,以一秒約兩發子彈的步調,毫不留情地朝他射擊。子彈再次通過臥倒在地的他頭上。

有幾顆子彈飛得相當低,掠過草木,陷進大地中。

只要稍微抬起身體的話,他的身體與子彈路徑就可能會重疊。柯尼勒斯以宛如要鑽進土中般的氣勢,持續趴在地上。

「混帳東西!」

接著,他大罵。

那名男子既沒有臥倒,也沒有躲起來。

人們認為在槍戰中,儘量找東西掩護自己——也就是說,「偷偷地躲起來」射擊是最安全的,這種作法絕對沒錯。

不過——「當自己的火力優於對方時」,就另當別論。

與其臥倒或躲起來,使射擊範圍縮小,倒不如完全捨棄掩護,拚命地攻擊對方會比較有利。

透過不斷地射擊,就能封鎖對方,而且完全不會給對方單方面朝自己射擊的機會。

即使瞭解這項理論,但實際執行起來卻不容易。只要恐懼之心一瞬間勝過理性的話,人就會躲起來。

這名男子確實是在實踐這項理論,他相信在這種情況下,這是最佳策略。

柯尼勒斯趴在地上,耳朵被飛過頭上的衝擊波震得很痛。

「好樣的!這工作沒有想像中來得輕鬆啊!」

柯尼勒斯如此大叫,同時也是要為自己打氣。

飛越頭頂的子彈已超過二十發。

剛才那名男子擺出射擊姿勢時,他有瞄到那把槍。長形彈匣向下突出,最多應該可裝三十發子彈。

如此一來——再過一會兒,對方的子彈就會射完。

不管再怎麼快,更換彈匣應該都得花費兩秒鐘。

如果有同伴在的話,他在更換彈匣時,只需叫其他人拚命射擊即可。因此,他會大叫一聲「裝子彈!」,以通知同伴。

不過,搭船過來的只有一人,他自己也是獨自一人,這是一場一對一的決鬥。

柯尼勒斯把臉貼在地上,等待那個瞬間。

從男子開始射擊算起,時間過了八秒,那一刻到來了。

有節奏地持續響起的槍聲停止了。

柯尼勒斯一邊吐出塞在口中的泥土,一邊坐起身來——

特拉伐斯少校一邊以右腳為軸心腳,保持站立姿勢,一邊持續朝趴著的對方附近射擊。

接著,他放開從下方支撐槍枝前端的左手,只用右手持續射擊。

他將左手伸進掛在左腋下方的包包,握住裡面那個裝了三十發子彈的備用彈匣。

弄清楚彈匣的方向後,他把左手伸回到槍枝旁,然後一邊拿著備用彈匣,一邊持續射擊。

雖然他沒有正確地數出自己射了幾發子彈,不過他知道子彈即將用盡。

他也知道,對方應該會趁這個空檔衝過來。

咔鏘!

槍枝發出冰冷聲響。

子彈已用盡。

特拉伐斯少校將右手從槍把上拿開。

他抓住槍身右側的裝彈控制桿,盡全力往後拉,並直接將控制桿壓住。他一邊只透過把槍托壓在肩膀上的力量來支撐槍枝,一邊鬆開左手。

他將手上的備用彈匣橫著拿,緊貼在槍枝下方,往前揮。

備用彈匣壓住彈匣卡榫,然後直接把空彈匣推開,空彈匣往前彈飛。

特拉伐斯少校裝上備用彈匣後,隨即鬆開右手。槍栓藉由彈簧的力量彈回原處,然後銜住子彈,將子彈送進膛室。

他變得能夠再次進行射擊。

整個過程僅花了一秒鐘。

——嘿,少校!我試著想出了這種槍的最快速裝彈方法喔!我現在要示範,請你看好囉!

特拉伐斯少校一邊回想起那位在作戰中被稱為「伊茲瑪」的年輕男子的笑容,一邊開槍。

坐起身來的柯尼勒斯看到這一秒的神速動作後,覺得既驚訝、感動又值得讚賞,同時也罵了一聲:

「混帳東西!」

要開槍還是臥倒呢?他在剎那之間做出結論,再次臥倒。

兩發子彈接連飛過他頭上。

接著,周遭變得寂靜。

這是數十秒前發生的事——

「有人在地面上喔!艾莉森女士,你有看到嗎?」

稍微聽到槍戰聲後,班奈迪用無線電呼叫艾莉森。

此時,班奈迪正與關掉引擎的飛機一起在河上漂流。

為了節省燃料,所以他確認飛機不會撞上河岸後,便讓飛機在河上悠閒地隨意漂流,並觀賞路妥尼河的景色。

班奈迪轉過頭,遠望上游地區。

艾莉森的座機正在失事飛機的上空盤旋。她回答說:

「從我這邊看不見,對方可能穿著迷彩服!」

「瞭解!為了保險起見,我也要起飛。」

班奈迪按下引擎的啟動開關。

持續站著握住突擊步槍的特拉伐斯少校喘得很厲害。

雖然右腳承受了大部分的體重,但左腳還是出現了劇烈疼痛。

血液從右耳中流出,弄溼後頸附近。

即使如此,他還是無法離開此處。

他一心只想著,只要對方一抬起頭,就要立刻開槍。

「我應該帶手榴彈來的……」

一直趴在地上的柯尼勒斯也同樣不能草率地行動。

他距離對方僅有約二十公尺。

位於兩人之間的草原上只有青草,沒有任何能當成掩體的東西。當他抬起頭,進入對方視野的瞬間,子彈就會射過來。

使用發射手槍子彈的衝鋒槍來與大型突擊步槍的子彈正面對射是沒有勝算的,畢竟子彈的威力相差了四倍。

兩人聽見來自上空的飛機引擎聲,同時也陷入膠著狀態——

接著,過了約數十秒後,「夜晚」突然降臨。

特拉伐斯少校與柯尼勒斯兩人,同時察覺到他們所處的世界突然變得昏暗。

此行星上的月球只要約八天就會公轉一圈。

非常明亮的巨大月球會屢次同時引發日蝕與月蝕。

此現象只要一發生,大多會形成日全蝕或月全蝕,使整個世界失去光明。

由於這是一種非常理所當然的現象,所以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不會一一去在意日蝕等現象。人們只會靜靜等待幾分鐘,直到此現象消失。

不過——

對於正處於槍戰中的兩人而言,那就得另當別論。

「啊!變成晚上了!」

艾莉森在空中發出嘆息。

為了尋找與特拉伐斯少校交戰的對象,艾莉森以不會被擊中的高度,在失事飛機上空盤旋。透過陽光的反射所看到的景色不斷陷入漆黑。

「怎麼偏偏選在這時候呀!」

在路妥尼河上朝北滑行,並起飛後,班奈迪無奈地提升高度,放棄在昏暗中進行低空飛行。

隨著太陽被遮住,氣溫也急劇下滑。

剛才的溫暖氣溫一下子就消失了。

「這是老天爺給我的機會嗎……」

柯尼勒斯一邊稍帶諷刺地笑,一邊強行地抽出那條用來束緊迷彩服腰部的細繩。

然後,他把那條細繩綁在衝鋒槍的扳機上。

天空變得愈來愈暗,太陽被遮住七成。

接著,柯尼勒斯用力地把衝鋒槍的槍托插進柔軟的土中。

留下朝著斜上方的衝鋒槍後,他自己慢慢地往右爬。

太陽被遮住八成。

一等星開始在空中閃爍。

「看我的!」

在不知對方是否看得到的臨界亮度中,柯尼勒斯拉動細繩。

紮在大地上的衝鋒槍開始朝著昏暗世界的漆黑天空亂射。

特拉伐斯少校瞄準其槍口的光點開槍。

射出去的子彈直接命中衝鋒槍的槍身,把槍枝打飛。

柯尼勒斯一邊從腰際拔出手槍,一邊起身,筆直地往前衝。

當男子射穿衝鋒槍時,也就代表他瞄準的不是柯尼勒斯。

柯尼勒斯一邊跑,一邊雙手持槍射擊。

雖然子彈沒有打中特拉伐斯少校,不過卻打中突擊步槍的左側面。

「當!」

子彈硬是從特拉伐斯少校手中奪走槍枝。

突擊步槍掉進路妥尼河的同時,太陽也完全被月亮遮住。

白晝之夜。

在這個只有星星會綻放光芒的世界,柯尼勒斯一邊跑,一邊連續開槍。

子彈通過失去武器的特拉伐斯少校身旁。有幾發子彈射中飛機,造成火花四散。

柯尼勒斯在昏暗中停下腳步。

他與對方之間的距離應該只剩不到十公尺。對方應該就在自己眼前,只要向對方搭話,對方就聽得見。

柯尼勒斯持續站著射擊。

他一個勁地連續開槍,將裝有十五發子彈的彈匣射完。他透過感覺來得知原本來回滑動的滑套停在往後退到底的位置後,便丟掉彈匣。

他用左手從彈藥袋中抽出新的彈匣,將其敲進手槍的槍把中。在完全看不見的狀態下,他只透過經由反覆訓練而掌握到的感覺來完成這項動作。

他一拉動滑套,滑套便一邊銜住下一顆子彈,一邊彈回原處。

當他打算再次射擊時——

「啊!」

柯尼勒斯的眼睛受到強光照射。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眼前的世界突然變得又紅又刺眼。

當他以為有顆太陽從男子所在的場所飛過來時,那道光通過他的頭部右側。

已習慣黑暗的眼睛變得看不見東西。

特拉伐斯少校把塞在口袋中的信號筒朝柯尼勒斯發射。

「是那裡啊……」

在發射前,他閉上了慣用的右眼。

雖然左眼遭到四散光線的眩惑,不過右眼尚能維持黑暗中的視力。

仍在柯尼勒斯後方持續發光的照明彈使他的輪廓清楚浮現。

特拉伐斯少校按下喉嚨上的無線電開關:

「艾莉森!射那名站在飛機前方七公尺處的男子!」

話說完後,他隨即將剩下的另一根信號筒朝天空發射。

依照原本用途來發射的照明彈——

照亮了白晝之夜。

「可惡!」

在這個突然變得明亮的世界,眼花的柯尼勒斯好不容易才看到的東西是——一架以超低空飛行朝自己衝過來的飛機。

「有意思!」

柯尼勒斯把手槍朝著那架飛機。

特拉伐斯少校衝進失事飛機中後——

艾莉森的座機,邊通過他上方,一邊撒下空彈殼。

* * *

鑽戒狀光芒在空中閃爍,此現象也代表白晝之夜結束了。

世界重獲光明的速度比陷入昏暗的速度來得快,星星也默默地消失。

艾莉森讓飛機在路妥尼河上降落,然後毫不留情地直接讓飛機衝向河岸。

堅固的浮筒約有一半擱淺在泥地上後,飛機便在該處停下。

班奈迪從上空看著這幅景象。

「別亂來喔……我會負責把飛機拉離河岸的……」

他一邊看著人影從那架上岸的飛機上跳下,一邊在空中嘀咕。

把皮夾克罩在連身飛行服上的艾莉森把飛行帽隨手扔下,將原本束起來的金髮鬆開,使頭髮宛如絲綢般地從背部滑下。

「維爾!」

艾莉森在草原上奔跑。

「我在這!」

在明亮的世界中,特拉伐斯少校——或者是維爾,位在倒地男子身旁。

那名倒地男子正面朝上,血液染紅了迷彩服。

艾莉森從腰際拔出手槍,跑了過來,然後看到特拉伐斯少校正努力地想幫那名男子止血。雖然他的右耳也有流血,但他本人似乎並不在意。

「住手……救不活的……殺了我……」

柯尼勒斯一邊吐血,一邊呻吟。

「是誰指使你的?」

特拉伐斯少校一邊阻止血液不停從腹部流出,一邊問。

「不知道喔。話說回來……你是什麼人啊?」

「皇家陸軍少校特拉伐斯。」

「喔……原來是長官呀……我是前中尉柯尼勒斯……隸屬於皇家陸軍……第八特殊作戰部隊……」

柯尼勒斯躺著用右手敬禮,特拉伐斯少校也用通紅的右手向他回禮。

「少校……你真是……厲害啊……。我非常討厭……閒暇的……和平時光……我想要……賭上性命……來戰鬥……啊……我感到……相當……愉快喔。喂……少校你……應該也……很愉快……對吧……」

臨終前,柯尼勒斯暢所欲言地說出這些話。

他的身體開始猛烈地抽搐,接著手腳前端也開始抖動。不久後,全身肌肉都開始顫抖,口中噴出血來。

「維爾,用這個。」

艾莉森遞出手槍。

「謝謝。」

維爾用通紅的手接過手槍後,只開了一槍——

讓這名男子永不再感到痛苦。

* * *

「我要上囉!」

班奈迪一邊發出信號,一邊慢慢啟動油門。

班奈迪先用長繩子將兩架飛機綁在一起,接著再駕駛飛機把艾莉森的座機拉離河岸。

雖然這種強行拖拉的方法既粗暴又非常危險,但總算把艾莉森的座機拉回到路妥尼河上。班奈迪把方向盤往左打,讓繩子鬆開。

艾莉森開始啟動引擎,然後立刻往右轉。兩機並列浮在水面上後,便各自解開繩子,將繩子丟進路妥尼河,以省去取回繩子的工夫。

「你真的不用立刻去看醫生嗎?」

班奈迪詢問坐在艾莉森座機後座的特拉伐斯少校。

把箱型公事包放在膝蓋上的特拉伐斯少校的鼓膜似乎被震破,右耳幾乎聾了。

「我沒事,我們首先必須移動到某個安全的場所。」

「這附近有那種地方嗎?」

艾莉森問道,班奈迪回答:

「我們本來應該要返回拉普脫亞機場的,不過我們也不能把無法降落的艾莉森女士帶過去啊……兩架飛機的燃料也都不足以飛到伊庫司託法對吧?」

「是呀。」艾莉森回答。

「話說回來,那些傢伙是打哪兒來的啊?——維爾,要起飛囉!」

接著,艾莉森說完這句話後,便啟動油門。飛機開始在水上滑行,然後輕輕地升空。

「喂喂,怎麼了?」

班奈迪的座機慌張地跟在後頭。

艾莉森的座機,離開水面後,便全速衝過低空。

接著,她看到那架悠閒地飛在斯貝伊爾側的緩衝地帶上空的聯絡機後,飛到該機的下後方,用機槍把該機的左機翼打穿。

男性飛行員受到驚嚇後,艾莉森飛到他旁邊,用無線電溫柔地問:

「喂,那邊的人,我有問題要問你,若是不回答的話,我就開槍喔!」

男子一開口就回答:

「你不是已經開槍了嗎!」

* * *

「真令人懷念呀……想不到我們三人還能夠再次站在這裡!」

班奈迪張開雙手,在前特魯託基地的倉庫前轉圈圈。

雖然現在此處已成為飛機的墳墓,但由古城改建而成的司令部還是與十九年前一樣,擁有傲人的宏偉外觀。

「那時——我真是年輕啊……而且我還跟各種女性交往過……」

班奈迪不勝感慨地嘀咕,艾莉森則冷眼看著他:

「菲女士要是聽到的話,你就要挨子彈囉!」

「都以前的事了。啊,真令人懷念,當時連鬍子都不能留呢!」

班奈迪的座機透過車輪爬上岸,停在水路前方,艾莉森的座機則被繩子拴住,停在水面上。

班奈迪等人強迫聯絡機的飛行員幫他們帶路。

「你們這群傢伙!不,你們這些人!可要遵守約定喔!畢竟我想要活著回去啊!」

呈現坐姿的飛行員手被綁在後方,偶爾會如此大喊。

根據他的情報,班奈迪等人得知今天一整天都不會有人來這,同時也得知此處有備用燃料。

特拉伐斯少校坐在混凝土上,艾莉森則幫他的右耳進行急救處置。

艾莉森把消毒水塗在受損的耳朵上,用乾淨的紗布把耳朵夾住,然後用繃帶將其固定。

「好了,包紮完畢。不過,你還是得去耳鼻科就醫喔——腳的狀態如何?」

「謝謝,雖然直到剛才為止,腳都相當痛,不過暫時還不要緊。」

「那就好,不過之後要去醫院喔。真是的,過於亂來可不好喔。」

「想不到我也有被艾莉森這樣說的一天……」

「我從以前就一直這樣想喔。」

「咦?」

班奈迪等他們兩人把話說完後,先說了一句「那麼」,接著又問:

「接下來要怎麼辦?有什麼想法嗎?」

特拉伐斯少校一邊看著破了一個小洞的箱型公事包,一邊說:

「如果沒有適當設備的話,就看不了縮微膠片。幸好我們有跨越國境,我要去斯福列史拓斯一趟。」

「我送你過去吧?」「要我載你嗎?」

班奈迪與艾莉森同時說,特拉伐斯少校則搖頭:

「謝謝你們兩位,不過我不要緊的。」

接著又說:

「因為我母親就在這附近——沒錯!現在就去見她吧。」

「喂!你們真的會回來吧!你們不會打算讓我悲慘地死在這種地方吧!我要成為有錢人!你們懂嗎?就是大富翁啊!你們有在聽嗎?」

明明沒人能夠保證此男子可以拿到報酬,但他還是非常吵鬧。班奈迪把此男子綁在倉庫內,並將倉庫鎖上。

「放心吧,我們會在傍晚前回來拿飛機的。在那之前,你可別逃跑喔。如果有野狼靠近的話,就用聲音把野狼趕走。」

班奈迪如此說道。接著,在班奈迪的駕駛下,這架後座載著艾莉森與特拉伐斯少校的聯絡機輕輕地起飛。

飛機一下子就飛了約三十公里的距離。

觀測機花不到十五分鐘,便抵達目的地。

那是一個位在草原上的小村莊,草原旁有森林,村莊只連接著一條小道,附近沒有城鎮。村莊內有二十幢成排林立的嶄新住家,也有家畜棚舍與運動場。

村莊的入口處——有個寫著「未來之村」這個村名的牌子。

過去,有一名女性開始在老房子內獨居。

她的理由是「這裡距離緩衝地帶與國境很近」。

這名女性,邊愛惜地保管著被她視為家人遺物的手槍,,邊持續在此處生活。

如果洛克榭軍隊跨越國境來到此處的話,她就會擊斃對方。

十九年前,有兩名洛克榭人曾來到此處。

村子內,人們正準備開始喝下午茶。

在極為晴朗的天空下,首先可以看到,約有二十名孩子圍繞在大圓桌旁。

這群大約小學生年紀的孤兒們平常住在首都斯福列史拓斯,大人們為了讓他們在豐富的大自然環境中生活、學習,所以帶他們來這個村子。

數名女僕把要給孩子們喝的茶几乎都準備好後,她們自己也打算就坐。

接著,有一名硬朗的女性出現了,雖然她看起來年過七十,但脊樑挺得很直。

「村長女士!你看那個!」

正當他們稍微聽到引擎聲時,宛如停止般地悠閒飛行的飛機也同時出現在他們頭頂上。

觀測機一邊在藍天下左右擺動機翼,一邊在他們頭上舞動。

「飛機!飛機!」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呀……?」

在孩子們的歡呼聲與大人們的困惑聲中,被稱為村長的女性憑著優異的視力,認出了坐在飛機上的人。

「大家不用擔心喔——看樣子,我兒子似乎因為想喝茶而回來了。」

村子內有個用來讓孩子們愉快地踢足球的小型泥土運動場。

飛機咚一聲地降落在該處,引擎與螺旋槳也跟著停止轉動。接著,所有村民都圍在飛機旁。三人從飛機中出現。

「嘿!小孩們!」

班奈迪一邊脫下飛行帽,一邊笑著說。

「鬍子!」

首先,活潑的男孩那樣對他說。

雖然班奈迪是斯貝伊爾的歷史教科書上有記載的人物,不過照片中的他並沒有留鬍子。

「打擾了!」

脫掉飛行帽的艾莉森說。

「金髮!好漂亮!」

黑髮小女孩如此對她說。

「嗯,謝謝你。不過,黑髮也很漂亮喔。」

艾莉森撫摸那孩子的頭。

特拉伐斯少校用柺杖慢慢地走向同時身為村長與他母親的特拉伐斯拉蒂亞。

「真是的,怎麼那麼突然——你到底在做什麼工作呀,怎麼傷得那麼嚴重。」

拉蒂亞慢慢地用力抱住他。

「歡迎回來——我的兒子啊!」

抱完後,拉蒂亞把頭轉向艾莉森。

艾莉森默默地笑著對她做出漂亮的敬禮動作。

「為什麼你完全沒變呢?你現在還是跟當時一樣。」

拉蒂亞如此說道,並回了一個漂亮的敬禮動作。

接著,拉蒂亞對班奈迪說:

「好久不見呀,英雄先生。」

「嗯,自從那次之後,我就沒來過這裡了,真令人懷念啊。」

班奈迪笑著說。班奈迪當時發現壁畫後,便立刻來此地向她報告。

「那麼,大家要喝杯茶嗎?——複雜的事情之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