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戲之猋IV 第三話 尾巴搖夠 Wag the Dog
惡戲之猋IV 惡戲之猋IV 第三話 尾巴搖夠 Wag the Dog
壹
眼前的水花/湍流/豪雨不禁讓人懷疑自己到底漂流到哪個暴風雨海域。
涼月睜大視野快被剝奪的雙眼想看清前方——呼吸不順/還很丟臉地又嗆到了。
單單只是將氣囊困在桌子上的克難筏、將自己綁在筏上的繩索、還有筏的另一頭以同一條繩索聯繫住的男人,就是自己賴以活命的一切了。涼月迫不及待想早點脫離這個愚蠢的狀況,專心一意不停踢水。
「還差一點點!就快到對岸了!快遊,黑犬!讓我瞧瞧你的毅力!」
派屈克在筏的彼端吶喊——與其說受到他的激勵,不如說涼月想早點游到對岸好恰似對方的恨意完全燃燒,藉此在任何特甲與傳送後援都沒用的湍流中掙扎前進。猛然驚覺時,她已朝草叢一頭撞上去。
綁在腹部的繩索被一把扯開——手臂被抓住——整個人被提上去。
克難筏自身體下方消失、轉眼間就順著水流沖走了。
涼月連一絲在大地上落腳的喜悅也沒有,慌忙爬上斜坡/攻頂/在平坦的草地上滾轉、氣喘吁吁。刺客派屈克俯視著她說:
「這裡還不是終點。」他拿到割斷繩索——迅速拔腿狂奔。
《黑犬,聽到請回答。黑犬。》無線電響起——米海爾。
《是,中隊長!》上氣不接下氣——叉開腿停下。《她們兩人呢?平安無事嗎?!》
《紅犬與白犬都沒事。紅犬擊退了地方特甲兒童。白犬身受重傷,但她自行做了應急處理。你們三人果真都是鬥志驚人的戰士。儘管受創嚴重,依然沒讓傷害波及一般百姓、擊退了敵人。你那邊的狀況如何呢?》
聽到夥伴們沒事,她鬆了好大一口氣——心中回應:我也剛渡海上岸。《我正要前往機場的供電管理設施。有個拜仁在說調查電力就能找出敵人的藏身處。》
《那是公安常用的搜查手法,相當聰明的對策。只有你們兩個應付得來嗎?》
《咦……》涼月暗忖:我是被交付了什麼跟什麼任務來著?《不就是救出女飛官,再將白種女人、唐裝集團跟那個理察什麼鬼以及地方的特甲兒童痛毆一頓、踢回他們故鄉就好了嗎?》
《你只要能完成前面一半,我的官階就讓給你。狀況一有變化就向我回報。》
《瞭解。》通訊結束——兩人繼續冒雨奔跑、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我又需要你的拳頭了,黑犬。」派屈克敲敲上了鎖的堅固鐵門。
叫你別那樣叫我,你是聽不懂啊——涼月以調整好呼吸為優先,只在心中回罵/將鐵門一拳打飛。
警報聲大作——派屈克抓起滅火器敲壞警衛室門把/嫻熟地關掉警報/順便將全部置物櫃的鎖「喀鏘、喀鏘」敲壞,物色裡頭的東西。
這是搶劫吧?這麼限定嘅涼月打開冰箱——發現瓶裝水=未開封。
她毫不客氣地開來喝。雖說剛才差點淹死,不過現在喉嚨實在渴到不行。
「幸好這裡不是叢林,文明的產物處處可見,謝天謝地。」
派屈克——將警衛制服朝涼月一丟,自己也拿出瓶裝水喝/另一隻手快速解開上衣紐扣。顧慮一下別人吧,混裝。男人露出鍛鐵般的解釋胸膛/涼月不悅地移開目光/抱起衣服走到隔壁房間。結束從早上算起不知第幾次的換裝後回到原處,派屈克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將某個東西遞給她。
「冒險之後本來就會找到寶物。想抽的話就趁現在多抽幾口。」
香菸=Lucky Strike——警衛買的。
居然被大人勸煙——有點畏懼——從煙盒拿出一根叼著。
掏出ZIPPO打火機——蓋子可能在來的途中不小心打開了,溼溼的點不著火。
「上面刻了句很棒的字句,可惜現在狀況不佳。」
這回他遞上了打火機——幫涼月點菸。這是頭一次有大人幫她點菸。
話說回來,他怎麼知道她抽菸?是在偵訊室透過鏡子看到的嗎?
涼月雖然心裡有疑問,開口說的卻是另一件事:
「你還真親切。」半眯著眼——眼珠子往上翻。「……我很臭嗎?」
「不,【你】不愁。你輸給自卑感,處處貶低別人的行為才臭。」
一針見血的話語刺入——胸口刺痛不已/冷哼一聲/臉偏向一旁。
不管她多想讓內心變得尖銳火爆,某種情緒仍慢慢發酵盈滿心頭。
至今沒有一個人當面跟她說那種話——為了她好而說。
派屈克迅速走向配電室——涼月連忙拿著水跟香菸跟在後頭。
「每當我想戒掉【這玩意兒】時,惡魔就會告訴我少了它人生的意義何在。真是傷腦筋。」本人一點也看不出有傷腦筋的樣子,心情很好地吐起菸圈——他像個不良少年般聳聳肩膀,按下終端機開關,甚至還吹起口哨。「在我查到那班傢伙的巢穴之前,你就先休息吧。或者你想去覓食也可以。」
「你說的話前言不對後語。」涼月——略低著頭/不知何時淚水背叛自己的心情流下。「說什麼不要叫小孩殺人,結果還不是叫我去追敵人。明明就把人家當成小孩,卻一臉坦然地幫我點菸。」
「那根菸的紀念性質居多。」派屈克背對著涼月搖擺身體——彷彿腦中在接受收音機電波。「畢竟我們靠著那麼小一艘克難筏奮力渡過了洪水。假如你主動說想抽一根,我可能還會猶豫哩。還有,說小孩【怎樣又怎樣】是我失言了。當我已經是他們的一員,我又很希望那孩子活下來。推薦那孩子當主力部隊聯絡人的也是我,那樣一來他的倖存幾率就會大大提升。那孩子本想阻止家人別再深入激進組織,結果自己也被迫拿起了槍。私底下的他,表情就像個沉迷於手機遊戲的十七歲孩子。」
而我卻殺了形同徒手的那傢伙——在她開口前,派屈克又說了:
「在那個狀況下,槍裡頭有沒有子彈,都跟結果無關。那孩子不管到哪兒都很不幸。何況你的出發點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解救人質與隊友】。最不會出錯的手段,就是迅速制伏執行犯。你有大人也會相形見絀的膽量與毅力,是天生就敢面對戰鬥的戰犬。我老是逞口舌之快,針對你自豪的特點淨是挑毛病,真不好意思。」
我哪有什麼自豪的特點——想這麼回應,卻回應不了。
看著一個靜兒讀取電力檔案的派屈克背影,涼月突出細長的煙霧。
她隱約想起為了保護易碎品家園,客死異鄉的俄羅斯人。
死者會成為生者的活路——留下這句遺言死去的男人。
不知怎地,她覺得派屈克也會認同這句話,只是他的解讀跟俄羅斯人不一樣。
為了不讓死者白白死去——所以「作為生者」就得繼續前進到最後一刻。
那才是自己的職責——男人的背影是那麼說的。兩月就是這麼覺得。
幸福的景象逐漸遠離。狩獵的森林——溫柔的爸爸——再也不會回來的人事物。
然後陽炎睜開眼睛,看著凝視自己的米海爾。
這兒是機場某個候機樓——可能位在二樓,靠第一航廈與西棧橋通道這邊。否則被委任為全體部隊總指揮的米海爾,不可能會待在自己身邊的。
她微微直起身——已經送還成平常的手腳/有人幫自己換上乾淨的<航警>制服/身上蓋著印有<航警>標誌的毛毯/大概是在對面忙著照顧傷員,走來走去的<航警>女課長幫忙打理的吧,陽炎心想。
「要不要緊?」米海爾——少女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表情。沒了平日的撈神在在,也不是工作時嚴格的表情,毫無警戒之意,甚至也並非緊張。
明白到「他在擔心我」時,淚水忽然像潰堤般一發不可收拾。
「你叫我射擊?!」
米海爾很驚訝——這迷惘、又像是被戳到痛楚不知所措的表情,也是陽炎首次在這個男人臉上見到。
「叫我射可能是你昔日重要夥伴的人?!曾經跟你一起戰鬥的人?!【要我一個都別放過】?!【你現在還會叫我那麼做嗎】?!」
「你會。」——她/我/陽炎心想。
這是真心話,同時也是藉口。推卸沒命中目標一事的責任——害怕面對目標臨陣退縮的自己遭到責罵、對於自己無法響應他的期待感到懊悔又難過、對於自己害怕羞辱過自己的敵人覺得既沒出息又生氣、之後做的夢又幸福得近乎悲哀。再也回不來的那些人事物比起現今擁有的還來得重要許多,讓她好生痛苦。
她好想將內心的苦楚一股腦兒訴說出來。
即使還有其它傷亡的隊員——但她只想跟溫柔陪在自己身邊的對方撒嬌。
「你們的談話內容……聽起來就像非常瞭解彼此!我……要是沒有聽到那段對話,我……我肯定不會射偏的……更不會臨陣退縮……」
呼吸抽抽噎噎地不順暢/說話也結結巴巴/在講什麼自己都搞不清楚了——<航警>人員們不是朝這邊偷瞄,又裝作沒看到。米海爾拿出手帕,看到上面沾了不知道是誰的血,表情顯得又羞慚又悲哀。
他想收回,陽炎卻立刻搶走那條手帕,發出很大一聲「噗——」極其用力地鼻涕。
米海爾嚇得目瞪口呆。然後他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女孩身旁跪下,申請認真地想要求婚。當他正要開口時……
陽炎做了個出人意表的動作——像是要利落地剪斷什麼似的、深處右手的食指與中指——按在米海爾的唇上。
當然,米海爾絕對不是要求婚,而是要說「對不起」或是「我很抱歉」、「是我不好,拍給你這麼討厭的工作」等等道歉的話語。
可是陽炎有種預感,當這個男人說出「那些話」的那一天,她將會失去重要的東西……因此就算賭上所剩無幾的面子也得阻止他。
「偶費剛淮的胡言濫語剛泥耗歉。(我為剛才的胡言亂語跟你道歉)」她抽抽噎噎地說:「請泥放了吧。(請你忘了吧)」
聽到陽炎忽然發出難懂的言語,米海爾皺了一下眉頭。
他直盯著陽炎——露出思索的表情——不久,像是諒解似的微微點頭,抓下少女按著自己嘴唇的手,用力握住。「我要謝謝你。多虧你壓制住那群怪物,大家才能得救。我欠你很大的人情。」
這句光輝的言語與耶穌基督復活同級,足以名垂青史——卻讓人感到非常悲傷。
現在他總算明白了,自己為何害怕踏入男人的過去。
這個人一定會離開。
等到過去全部算清完畢後、等到所有寄託都交付給自己之後,他肯定會一句話都不說就消失——陽炎非常肯定男人會這麼做。
心口絞痛不已,彷彿重要的東西被人二話不說搶走般那麼痛。
就像那副幸福的景象,成了永遠的過去時一樣。
我不要——死也不要。再次嚐到那種痛苦,叫我怎麼受得了?
她牢牢回握對方的手。哭紅的腫脹雙眼像是在要求決鬥般凝視著米海爾。
她要讓這個男人欠她還不清的人情,在她面前永遠抬不起頭的天大人情。
少女要讓男人覺得,沒有她就活不下去:要徹底抓住男人的心,讓他壓根兒就不會想要離開。她只能這麼做了,除此以外別無他法。她會跨越今天所受的一連串心靈打擊,漂亮地完成任務給他看。若不這麼做,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又會回到爸爸死後,什麼都搞不清楚的最差狀態。
她打從心底,對那樣的狀態敬謝不敏。
裝滿全新子彈的彈匣,用力敲進自己的心、猛然拉動滑套、將子彈滑順地送進槍膛、她耳邊甚至聽到了擊錘扳起的聲音。
戰鬥準備完畢,放馬過來吧。
心情一口氣脫離自暴自棄的鐵路,吃力回到自我的軌道上,她/我/陽炎握住對方的手足足一分鐘以上,瞪著對方說道:
「【我與我的來復槍沒有問題】。下一次,絕對會解決敵人。」
完好無事的咖啡廳目前暫代醫務室,裡頭燒開水、集中放置醫藥品的一角——某個倒黴今天值班的機場醫務員,用剪刀小心翼翼剪開血衣,剪刀胸脯下方的「那道傷口」後大吃一驚,停下了動作。
那張臉就想要告知踩到地雷動彈不得的人那玩意無法拆除——也就是得努力說服傷員,自己真的愛莫能助的表情。
「……狀況怎麼樣?」一旁的巴洛神父詢問——醫務員動作僵硬地搖搖頭。
夕霧只是以晶亮透明的眼睛看著兩人。
一旁是點滴——機場常備的輸血袋/但存量不多,優先調來一袋。
在傳送員暨聯機官的輔助下,她只有左手仍機甲化——其它的均已還送成平常的手腳。
左手——用鋼絲扎入自己的血肉止血/縫合/固定——紋風不動。
「我……我先幫你止痛、施打藥品預防感染……」總之先說些話安撫夕霧,尋找她手臂聯結部份注射/清洗傷口——投降。「接下來我就沒辦法了……這隻左手一拆下來就會出血……醫務室又在淹水的一樓……就算那個地方尚可使用,設備也不足以進行緊急手術。我認為應該立刻將你送往室內的急診室,不過……」
「不要緊的。」這不是您該負的責任,沒人會怪罪您的——緩和對方的情緒之餘,夕霧提出一個要求:「可以讓這隻手固定不動嗎?」
「啊……可以可以……」像是這個就辦得到似的,醫務員用繃帶、肌能貼布與三角巾將夕霧的左手繞了好幾圈,固定在軀幹上。「……你不會痛嗎?」
「不會。」她撒了個「小」謊。「因為夕霧是特甲兒童,輕快去幫助其它人吧。」
「好……」醫務員——憔悴地微笑/像是多待在夕霧身邊一秒都很難受似的迅速離席。
夕霧換上<航警>準備的衣服後,與巴洛神父一起離開化為野戰醫院的咖啡廳,經過免於破壞的郵局辦公室,前往警衛室。
「你真的……打算這樣繼續戰鬥?」巴洛神父——宛如是自己傷了夕霧,還逼她這麼做的沉重聲音/沉重眼神。
「因為夕霧知道,痛無法消除。」夕霧——以聲音/眼神/微笑表明這是她自己的意志。「夕霧知道,痛是為了動。夕霧沒問題的,神父先生。」
「……是嗎?」巴洛神父——沉重地微笑/體諒少女的意志。
夕霧忽然覺得「這個人或許知道」,決定問問看。
夕霧想問的事有好幾件,其中之一就是她見過的幽靈少女,但她又有些顧慮。畢竟那位幽靈少女很可能「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自己仍在這世上」,才會像那樣隱身起來。
因此她決定暫時不提幽靈少女,改問這位神父目前她最想知道的事:
「神父先生,那兩個孩子只能傳送【幾次】、或是【一直不斷傳送】嗎?」
「那兩個孩子?」巴洛神父——詫異/思索。「……你是指特甲獵兵?幾次是……?」
「在地面的孩子【一直在算次數】,在天上飛的孩子【一直在算時間】。」
巴洛神父恍然大悟——立刻說出夕霧口中「那個」專有名詞:「你是說他們設定了傳送界限……?為了防止住服務器從中干擾,他們採取了那樣的措施——」夕霧仰望著神父——巴洛神父非常清楚什麼只有他才能辦得到。那也正是神父本身最大的痛苦,但他並不討厭對眼前的少女、以及因受傷與孤立苟延殘喘的人伸出援手。
「我這就去分析。到時得借重你們MPB與MSS兩邊的力量。」
少女點點頭——無言地表示自己不需要神父的陪伴。
巴洛神父快步回到技術人員群聚的房間,夕霧直接走向出境區。留下來防守的八人有六人受傷——他們勉強在全員倖存的情形下擊退唐裝集團,其中還能動的四名正忙著重新設置陷阱與路線。
夕霧走過切割得悽慘無比的免稅商店,凝視暗夜中的雨。
要怎麼做,「現在的自己」才能阻止那兩個恐怖的特甲兒童呢?
一想到這點,胸臆伸出就痛得不得了、害怕得要命。
「……這是因為痛無法消除。」悄然低語——說給映照在窗戶的自己聽。
《能消除哦。》
就在此時,「那個聲音又來了」。
在倉庫/開戰前的指揮所聽到的溫柔——又澄澈的聲音。
《……只要方法正確,一定……可以消除的。》
忽然間,夕霧明白了「那是從何處傳來的聲音」。
不會吧,想不到他會「在那種地方」——無人相伴的場所。
《……你一直呆在那裡?》夕霧以無線電與對方通訊——等了好一會兒,對方卻完全沒有響應。
頓時猜到——他可能害怕被別人知道藏身之處。
《……你叫什麼名字?》她改變問法試探看看,但響應她的依舊只有雨聲。
夕霧離開窗邊,表明自己沒有強迫對方回答的意思。
就在她走向陽炎休息的候機樓時——
《太公望。》
對方澄澈的聲音,於夕霧腦中輕輕響起。
《與對方的交易似乎失敗啦,紅三。你該不會對那位舊識前隊長手下留情了吧?》
管控室的屏幕——模樣依然喜滋滋的理察•特拉克爾。
「別小看他了,那男人可是奪走我左眼的罪魁禍首。」
扛著來復槍的女人——笑容陰冷得猶如裡頭混有無數根細針的冰淇凌。
《那倒是,說說你接下來的計劃吧。》
「他們還沒發現<貨>。只是湊巧選中「那座倉庫」收納戰鬥機。好不容易鎖定了場所卻傳來這個壞消息,真是倒黴透頂。我果真跟這座城市八字不合。」
《哎呀呀,說來赤鹿也很在意同樣的魔咒呢。對了,「在那座倉庫」的戰鬥機,有沒有可能是假的?》
「除了那裡,沒別的地方有疑似戰鬥機的物體了。他們也沒時間拆解那麼龐大的機體。總之我這邊負者奪取<貨>、銷燬戰鬥機、掩藏「兩邊的管道」。按照約定,<貨>就當作是我們的報酬。逃脫的管道就由你負責張羅了,特拉克爾。」
《這點你不用擔心。雖然託大洪水的福打亂了計劃,船隻還是順利安排好了。倒是無法啟動犧腦體兵器,實在是很遺憾啊。》
《那個蠢蛋要是能將特甲兒童之一轟爆,我們就輕鬆多了。配給他那麼多裝備居然搞砸。下次挑個精明能幹點的。》
《就心裡側寫結果而言,他是最合適的人選。可能是有陸王與秋水兩人助陣,他才會大意吧。》
「我可沒說那邊的特甲兒童會使用足以對抗那兩人的武器哦。要是再被打得落花流水,就真的得考慮撤退了。畢竟我這邊的部隊剩下不到十人。」
《她們對於LEVEL 3「還沒完全上手」,不會是陸王與秋水的對手。至於數目,<蟲>不是就可以遞補了嗎?》
「你當真要操縱那訊中國人?他們可狡猾得很喔。」
《大多數黑孩子都過著難以想象的苦日子,換言之她們是我的優良客戶。請再三叮嚀陸王和秋水務必要主翼傳送界限。回頭我再通知你們船的位置。》
「記得準備能載走<貨>的大船。我可不想做白工。」
《時間就是金錢,金錢就是人生。》特拉克爾——回以法語/淘氣地敬禮/結束通訊。
「務必定好倉庫的動靜。船一備妥,工作就開始【收尾】。」
女性堆在管控室工作的武裝犯下令後邊步下扶梯。
帶刺的甜美笑容轉向破掉的窗戶——照亮黑暗的塔台燈光。
「人生是寶山……只要有槍與子彈。」
刺彷彿滲入了毒,冰藍右眼瞇細——機械左眼紅光閃動。
「跟我說這句話的人,可是你喔……米海爾。」
「你有完沒完啊,秋水。你這呆子~喀喀喀噠吵死人了!」
塔台——陰暗的辦公室中,身體後仰喝水,喝到像在淋浴的陸王。
「是很吵沒錯,但不將蟲穴徹底搗毀,我們也無法安心啊!」
執拗地用噴灌繼續噴灑的秋水——使用附近蒐括來的除臭劑/定型噴霧/噴漆,翻倒椅子/踢倒置物櫃/破怪擴音器/到處狂噴。
「這樣又是怎麼個安心法?」陸王——嗤之以鼻。
「那些蟲就跟蟑螂一樣,就散發死亡噠臭味。」秋水——死命狂噴。「哥哥在達佛不也見過?蚊蠅會朝身體虛弱噠人靠攏,蟑螂都是專攻快死噠人。它們就跟死神一樣,知道誰就快死了。蟑螂靠近誰,就表示誰身上飄出了死亡噠未到。」
「我們還活跳跳噠耶?」
「這些蟲會傳染【死亡噠異味】。就像蟑螂會散播病菌一樣。被他們爬上身,就表示離死亡不遠。我剛才也看見了,警察那群人、<紅準>那些人、蟲爬上身後,很快就死了——」
「別再說了——!!陸王——丟出寶特瓶」在秋水周圍灑水。「根本就沒有蟲!全都是你在幻想!你在達佛變得好奇怪!一個不小心摔進腐屍跟蟑螂海後就變成這樣!」
「吵死了——!哥哥你才是,一天要喝多少水才滿意啊!」秋水——眼睛充血,閃現危險光芒,踢飛椅子。「幹嘛都喝到吐了還要喝!夠了,別再喝了!想溺死噠話,跳外面噠河比較快!」
「你在胡說什麼!待過達佛就知道,喉嚨渴得要命是很正常!」
「這裡不是達佛!!」
秋水尖叫——眼睛倏然睜得奇大/看著寶特瓶命中牆壁/呲牙咧嘴。
「在這裡——!蟲穴在這裡——!丟得好,哥哥~!」
他喜滋滋地雙手抓著噴灌網溼掉的牆上噴——牆壁因為除臭劑與造型產品變得黏答答。
「……誰理你啊!呆子~」陸王——焦躁地又開了一瓶新的瓶裝水。
「受不了。總~算驅蟲完畢~這下口以安心了,哥哥。」
「是嗎……」陸王臭著臉喝水——又吐回去——毫不在意繼續喝。
「哥,問你喔。」秋水沿路踢飛擋路的桌子與椅子——來到兄長旁邊的窗沿,一屁股坐上去。「你沒帶頭盔噠話敢殺人嗎?」
「當然敢了,只不過臉遮起來噠話,比較能【不假思索地殺人】。」
「可是【那個美人】,沒有一個把臉遮起來,那又是為什麼?」
「我哪知。大概是沒人幫她們打造頭盔吧。」
「被你殺死噠那些人眼中會映照出你噠臉,你不會覺得毛骨悚然嗎?」
「我哪知啊,視他們自己腦筋有問題吧!」
「哥,問你喔……我們有想做什麼來著嗎?」
「做什麼……你到底在說什麼東西啊?」
「就是那個紅髮美人啊。我從剛才就想她想得不得了。說到淨化,其實不用摸奶揉臀,也好有【別的事】可做吧……」
「啊?還會有什麼?那你倒說說看。還會有什麼?」
「什麼啊……說話吧。」
「真搞不懂你耶。你想跟她說什麼?」
「說什麼都好。我就是想跟她說話。就像……為什麼沒戴頭盔之類的。」
「你耍什麼白痴啊,真是~」陸王搔搔光頭——將手中的寶特瓶捏得扁扁的。「不然就將那些傢伙大卸八塊,他們若還有呼吸噠話再問問看。」
「跟奄奄一息噠人怎麼對話啊~要對話當然是正常噠對話比較好。」
「白痴啊你!把人家折磨成那樣,還妄想跟她正常對話?再找別人吧。」
「除了那個紅髮美人外,我誰都沒興趣。再也沒有比她更堅強噠美人了。」
「太遲了。死心吧你。」
「是嗎……」弟弟喃喃自語——玩起噴灌。「或許真的太遲了吧……」
「本來就是。」哥哥臉轉向窗戶——喝水。「可惡。雨越下我越渴~這場雨究竟何時才會停啊~」
「哥……問你喔。」
「又怎麼了?」
「我們……為什麼殺掉劍那傢伙呢?」
「你白痴啊。帶著那種腦筋不正常的跟屁蟲,遲早換我們沒命。」
「的確,劍後來變得好奇怪……只是我忽然想到,【頭一個】開始口渴、看見蟲的人不就是劍嗎?」
「是嗎?」陸王又搔搔頭——頭痛似的揉揉前額。「我記不起來了。」
「是那樣沒錯。他老是說喉嚨很渴、有蟲跑出來。我們覺得他很煩,不斷欺負他,回過神來才發現失手殺了他。」
「……是這樣嗎?」焦慮難耐——搖搖頭。「我想不起來。怪了~一談到那件事,喉嚨就好像有血滲出來,不那麼渴了。」
「哥……我想,劍會不會代替我們揹負了什麼?喉嚨乾渴、看到蟲都是他一個人先……」
「那又怎麼樣?你到底想說什麼!」閃閃發光的眼睛帶有殺氣——寶特瓶都被壓成圓形/腳下瞬間成了水窪。「就跟你說太遲了,你聽不懂嗎?【一切都太遲了】、你這呆子。將我們留在屍體與蟑螂海中就走人噠軍方與國家,我全部都要毀掉。那樣一來我喉嚨噠乾渴、你看到噠蟲也會消失。除此以外,我們沒有能正常活下去噠方法了,找遍全世界都沒有。」
配電室——這一帶的電力消耗檔案一一打印出來/打印機全速運轉。
涼月按照派屈克指示,用膠帶將紙帖在牆上——在室內貼滿「電力地圖」。眼色鮮豔的圖表——簡直像在準備狂歡派對。的確也活潑得像是在狂歡的派屈克——啃著涼月在職員休息室找到的餅乾。
「這裡的公務員真勤勉。疏散避難前,依然按照規定程序做好各種備份。所幸沒有勇氣可嘉的警衛人員留守,我可以安心地玩到它掛。」
「看這種東西就能查出來?」少女感覺像待在檔案花海里,頭暈目眩。「MJ是啥……」
「百萬焦耳(Megajoule)。一瓩的裝置在一千秒內,也就是十六分鐘又四十秒內所做的功,等於十八分之五度(注:電的計量單位瓩時(KWH)=一度電。)物理功課沒教嗎?」
「我的理科很差。」不悅——忽然間討厭的記憶又復甦,涼月瞪著男人的側臉。
「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在準備大考?」
「你真的在準備?」對方淡淡會問——沒規矩地將沾到手上的餅乾屑舔掉。「那你真的太偉大了。盡忠職守的警察很少,好學不倦的警察更是少之又少。」
「幹嘛稱讚我?」越發不爽——少女害怕對方何時又會惡毒地批評,心變得尖銳。「你剛才不是猛批我嗎?說什麼【我很臭】之類的。」
「你是說與那位情報提供者通電話時,你【自卑感盡出】的事嗎?」
傷人話語輕描淡寫地出口——涼月反射性想海扁對方一頓,但她這次也下不了手/甚至無法握拳/臭著臉轉向一旁。「……對啦。」
「我我瞎猜的。」神色自若。「我只是運用心理側寫的基本手法隨口說說。不是你真的【很臭】,也不是說準備大考不好。」
「……基本手法?什麼意思?還有別人像我這樣嗎?」
「【自爆恐怖分子】之類的。」看著屏幕的派屈克語出驚人。
「搞……搞什麼鬼啊!不要把我跟他們混為一談!」生氣——但她也知道自己並未真的生氣——只是深怕對方觸及自己更纖細的神經,內心惶恐不安。「我、我雖然不是什麼不懂世事的千金大小姐,但也不是貧民窟出生哪!儘管不是虔誠的教徒、但也不是偏激的無神論者。雖然我很討厭這個世界,但也沒絕望到那種地步……」
「沒有那種自爆恐怖分子。」派屈克——態度比以往更認真。「自兩百年起,自爆恐怖分子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普通人】。不知世事的有錢人、對生活感到絕望的貧民非常少。大多數都是有相當的教育程度與社會地位,而且【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而摸黑亂闖的人】,被恐怖組織、反社會狂熱集團或非法商業團體所吸收,自己率先【接受再教育】。他們為了尋求為個人的失敗或自卑感贖罪的方法,走上名為自爆的暴力之路。以【我的城市】、【我的國家】、【我的民族】等制式口號為藉口,絲毫不想解決事情,只是一味學習【保護自己的心不受傷害即可】的方法——」
「我……我……」涼月聲音顫抖——淚水在眼眶打轉/收不回去/男人的話語刺入她心底,化為疼痛。「我才沒有……那樣……」
「沒錯,【你與他們不同】。如果你放棄與自卑感戰鬥、明明對這座城市沒有歸屬感,卻仍死命想抓住這根浮木,那麼遲早會受到某個組織利用。」
「你、你胡說什麼……我哪裡對這座城市沒有歸屬感?你呢?你就有嗎——」
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因而背過臉時——懷中傳來震動/來電鈴聲。
媽的——每次都在最差的時間打來!
「等你拿到情報後,我們再繼續聊。情報才是最大的援軍喔,黑犬。」
「囉……囉唆!」他背對派屈克走開——拭去眼角的淚水。
掏出行動電話按下通話鍵貼在耳旁時,情緒忽然潰堤。
「嗨……」哭聲——噤口/祈禱對方不要聽見,但顯然沒有。
《呃……是「本小姐」。》話筒彼端語氣聽來很怯懦。《本小姐是鳳•尤麗……》
「我知道。」鼻音比剛才更嚴重了——得設法瞞騙過去。「我是涼月•黛德麗•舒茲,被這場豪大雨淋得一身溼,所以鼻水留個不停。有情報嗎?」
《呃,是的……》但似乎沒騙到對方。《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啦。」涼月咬牙切此地回應:「怎樣?有查到中國男人的姓名跟出生年月日嗎?」
《預估計很快就會查到。》鳳的口氣轉為憤怒——本小姐會連血型也一併奉上!劍拔弩張的弦外之音。《我們查出重要的情報。其一為「我們這邊」的特甲獵兵之一,正是小姐提過的白露•魯道夫•哈斯——通稱「鳥殺手」的少年。》
寒意穿過頸項/果真是那個短時間即展現壓倒性戰力差的對手/涼月亦察覺到自己心中,電鋸的聲音還沒那傢伙來得恐怖。
「……你居然還能活著,真不簡單。」率直地佩服。
《那當然!》意氣用事的聲音——向來對方也同樣害怕。《此外,分析過「兩邊」的戰鬥資料後,已確定敵屬特甲獵兵有傳送界限。》
「傳送……界限?」
《他們在特甲傳送上設定了「時間與次數」的限制。這是為了防堵住服務器的干擾,因而不可避免。只要抓住這點猛攻,我們就有勝算。》
所以,我們攜手努力吧!對方那種優等生的態度讓涼月很感冒——但她忍住沒發作。
「好,在那些傢伙時間到之前,我會奉陪到底。還有其它情報嗎?」
《另一個就是關於<貨>的情報。》小姐,道這個謝不為過吧?對方的口氣似乎半死心半不滿。《將<貨>送到小姐那邊機場的人物,極有可能正是艾洛思•布倫納的子孫,我們認為這是普林西普公司代理商為「兩個男人之一」的有力證據。這樣一來,戰鬥機航路就很重要了。》
這些全是臆測,而且你的臆測活像在報氣象——突擊手忍不住如此響應。「……怎麼說?」
《也就是說,<貨>與戰鬥機可能是經由「同一樣的管道」進來。他們以戰爭為掩護,進行軍火走私與洗錢等非法行為。中國籍飛行員就是「想將那條管道公諸於世的告密者」。至於那個武裝集團的真正目的,就是「想隱藏那條管道」——》
「你真厲害。」不自覺洩露了真心話。
《咦?什麼……?》聲音似乎有些動搖。《什、什麼厲害啊……?》
「什麼地方……」是什麼呢——為什麼會這麼說呢?涼月邊自問邊回應:「你竟然能想到那一點。像我就完全想不到。」
《不是……那不是本小姐一個人想的,只是綜合各方情資而已。》對方惱怒——個性非常一本正經。《換……換言之,假如與國際性的非法管道有關,「戰鬥機的飛航記錄就能成為左右聯合國都市戰犯法庭的有力證據」。所以戰鬥機跟飛行員都得保護好。》
——你是為了什麼而守護城市?涼月忽然很想問她。
她內心有明確的理由讓你這麼做嗎——肯定有吧。涼月心想。
再度熱淚盈眶——可惡,再讓丟臉的聲音傳過去還得了!
「明白了。我這邊正在追查女飛官的下落。我們會連戰鬥機也保護好。」
《那個……》傳來擔心的聲音。《請問……你是不是在哭啊……?》
「笨——蛋。」努力虛張聲勢——回以嘲諷的語氣。「我哪有哭的閒工夫啊。我只是之前差點被洪水淹死,哭喪著臉的人是你吧,大小姐。」
《什麼……?》話筒的另一端的聲音聽來有些驚慌。《為、為什麼……》
「乘聯合國大廈還沒沉沒前,多給我點情報吧。掰!」
她正要直接掛斷電——忽然感謝的話語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有了你提供的情報,也許這次我們就不會搞砸了。謝啦,【愛哭鬼大小姐】。」
這封號與對方的形象莫名其妙吻合耶——想著想著,涼月結束通話——將手機收入懷裡。
回頭——發現派屈克正看著自己,嚇了一跳。
「看、看什麼看?」不知對方又要說什麼話傷人了,她準備接招——瞪視。
「你終於能對情報提供者表達謝意了。這表示你【長大了】。等你跟傷及好好報告後,我會再賞你一根菸,在你抽完那根菸以前,我會高數你寶貴的故事。就是我本人第一次知道【自己是美國國民】那時候的事。」
貳
用藍色防水布蓋著的「架子」——「假戰鬥機」所停放的航廈旁貨物倉庫。
角落以路障封鎖在——冷藏櫃集中擺放於此,顯得相當冰涼。這兒共有十七名<特憲>、MPB與軍方人員的大體,裹著毛毯躺在裡面。
凝視著整排大體的<特憲>隊長法蘭克•華達——右手持來復槍/頭上纏著繃帶/左手也纏著繃帶/藏起悲憤,面無表情。
前來勘察附近地形的米海爾——從背後叫住他。「這是我的責任,法蘭克。」
「不,【這證明你判斷正確】,米海爾。」法蘭克依舊瞪著大體。「是你決定先發制人,才會只有這些傷亡……要是讓能輕易破壞軍用機體的敵人攻進航廈,這裡就會塞滿一般百姓的屍體了。」
「……內務大臣怎麼說。」
「很開心兒子平安無事。命令我們放棄女飛官與戰鬥機,以【保護平明】為優先。」
一臉嚴肅的米海爾點點頭。「親情真偉大。大臣的兒子獲救脫險,我也鬆了一口氣。事實上,我們的隊員正在追查女飛官的下落,但是平民與戰鬥機很快就得放在天平上衡量了。目前的兵力無法同時保護兩邊。戰鬥機在哪兒,法蘭克?」
「你還沒猜到?真爽!連你都猜不到,想必敵人也不會發現。」
「真能瞞天過海嗎?這裡變成戰場的期間,只能設法讓民眾由地下逃脫。要是途中戰鬥機被敵人發現,我們可保護不了。」
「一旦被發現,就隨他們去破壞,乘隙讓百姓逃走。<特憲>會戰到最後一刻。你則將內務大臣的兒子送回家。那樣一來也許我們就不用辭職,只會降級。」
「指揮現場的人是我,法蘭克。」
「但這裡是我們的轄區,不只是塔台,連國際航空交通情報處理中繼系統(AFTAX)也被佔據,讓武器商離譜的宣傳影像流入了百國以上的一萬多座機場。這衝擊之大可是電視或網絡所無法比擬的,因為那就像在宣佈全世界的機場馬上會發生恐怖事件一樣。泰半機場陷入恐慌,各國都有人傷亡,源頭就是這個國家的這座城市的這座機場。我們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你們特種部隊已經盡力而為,現在也仍在努力。」
「你應該也明白會發生什麼事。內務大臣正在找替罪羔羊。他在【挑選能負起事件全責的人】。會有人調查隊員有無失職、判決結果會比犯人的還早出爐。要不是我的上司得背黑鍋,就是失職會被放大渲染,連維安組織的人也得照樣【被送進大牢】。大眾媒體會讓這個國家與<特憲>的權威失速墜落。為了挽回威信,內務省只能獻上祭品。然後優秀的隊員們辭職後一兩年內又不準回鍋,只好沉迷於酒或麻藥,自甘墮落。」
「不對,法蘭克。MPB不會放任那種潛力股自毀前途。我有方法將你們由內務省那些老眼昏花得將殉職者墓地當廁所的呆子手中就出來。」
「不要說得太露骨,米海爾。與內務省有過節的組織不會有未來。」
「內務省知道的。我也是【自甘墮落的一人】,被MPB撿回後,我的持槍許可整整一年沒下來,日復一日被派去清掃裝甲車。」
「即使【跌落谷底】也不準有殘響是嗎?你是叫我也學你去掃裝甲車?」
「想想你接下來要突破的難關,那個工作只需一丁點毅力就夠應付了。是常有人在裝甲車地板上撒尿、亂寫:【軍方逃兵米海爾[什麼的]就愛逐臭。】我只需愉快地將地板擦得亮晶晶即可。」
法蘭克臉上露出笑容——忍耐——忍俊不禁,放聲大笑。
「你應該算是【跌落人生的最谷底】吧?米海爾。」
「不,我覺得那沒什麼大不了。畢竟支持部隊大軍明明就在幾公里外整軍待發,我們現今的彈藥頂多卻只能再撐一次戰鬥。相較起來,在MPB掃裝甲車的日子雖然比不上天堂,起碼安穩又自在。」
「身為<特憲>一員,我有我得負的責任。」
「責任感強、又耐得住一兩年雜工的人才,MPB會視如珍寶。」
兩人眼神很少交會,卻充滿了親暱的氣氛。
怎樣也無法打進那個圈子的陽炎——來倉庫的路上,她還跟米海爾大聊敵人、狙擊地點與兩人的興趣:現在只能孤零零地偷聽。
原來如此,他也曾被「欺負」過,但還是升上了中隊長,米海爾真偉大——儘管內心很佩服,但一想到他不是跟自己說,陽炎頓時感到好落寂,離開了現場。
自己最該陪伴的對象本來是受傷的夕霧,但她正在二樓大廳、對著銀行的牆壁認真思索鋼絲SONG——也就是在腦中研究特甲獵兵的戰鬥,進行夕霧式演習,陽炎完全幫不上忙。為了掩蓋無所事事的閒散樣,她只好在貨櫃群與又長又大的輸送帶迷宮之間散步。
看著專心一意設置路障的隊員們/看著偽裝成戰鬥機的架子/邊打冷顫邊看著化為停屍場的冷藏貨物區,她忽然發現了一扇有祈禱標誌的門。
機場為信教者常備的祈禱室標誌——各國宗教象徵的集合體。
——咦?怪了?為什麼會設在這種地方?這裡是倉庫耶?會有誰來祈禱?
陽炎在對恐怖事物的好奇心驅使下走近——門邊放有到貨檔案。
自世界各地運來的「東西」——碰巧檔案某一頁掀起,她吃了一驚。
寄送地是「蘇丹共和國達佛地區」——以奴隸買賣聞名的幾內亞灣。
再經由意大利,將「貨」轉運到這座機場。
巴爾卡札——非洲某處的地名。上面列有當地某個採礦公司以及NPO(注:非營利組織)的名稱,其統籌管理人寄來了大量貨品。
貨物的標記不清不楚,陽炎盯著研究——忽然明白了。
她握著檔案,打開門鎖,往旁邊一拉——門隨著喀啦喀啦的沉重聲響打開。
裡頭非常寬廣——有冷氣——電力的運轉聲——手摸索著開燈。
——哇——果然沒錯——這裡是貨真價實的停屍間。
於世界各地死亡的奧地利人被裝在冰冷的箱子裡「搭機回國」。
在家屬來領取之前——或是送往墓地安葬之前,就在這裡「小憩」。
受不了——正逢激戰之際,竟然讓她看到這類東西。
明明就是自己要偷看的,卻嚇得倒退數步——手中的檔案忽然被搶走。
「喔。除了希望回故鄉安葬的死者,還有志願供人研究的大體啊。」
米海爾——目不轉睛盯著檔案瞧/朝陽炎露出壞壞的性格笑容。
「你真的相當了不起,狙擊手。」
「呃?」陽炎——一時之間跟不上對方的思維/剋制想尖叫「再多稱讚我一點!」的衝動。「怎麼說?」
「趁著劫機案混入的那些武器貨櫃其實是【幌子】。我這老眼昏花的傢伙也被騙的團團轉,【但現在你幫我開了個眼】。敵人為何明知這做倉庫有戰鬥機,卻不敢直闖進來破壞、寧可與我交易,我現在總算明白原因了。也就是說,他們想要的<貨>【就在這座倉庫裡,而且很可能就是你剛發現的這批】。」
涼月叼著煙——讓大人替她點火,有點畏縮/但感覺很好。
屏幕上顯示用電數據/圖表也在印列中——派屈克的聲音平靜地響起:
「我有個非常要好的死黨。我們在同一條老街長大,既是臭味相投的損友,也是好搭檔。一天,我和那傢伙行竊失風,被學校和法院裁定當一陣子的義工,所以我們開始照料附近的老爺爺,那位爺爺年輕時可愛冒險犯難了。畢竟他是<阿肯色事件>的活證人。」
「……阿肯色?」連阿肯色是地名都不曉得的涼月——詫異。「等等……行竊失風……你本來是要偷什麼?」
男人裝模作樣。「機車零件,還有放在超市收款機旁邊的黃色書刊(Playmate)。我們想買那兩樣東西得再等上五年。說穿了就是太早熟啦。」
「啊,是哦?」少女愣住。「……所以哩?那個阿肯色怎麼了嗎?」
「你好像不知道,我直接告訴你吧。阿肯色州早起很多黑人奴隸,是作風相當保守的一州。一九五七年九月四日州兵出動,封鎖了該州首府小巖城一所名叫中央中學的高中。」
「……封鎖學校?是發生了恐怖攻擊嗎?」
「發生了比恐怖事件更大的衝擊。因為聯邦法院做出了不尋常的裁定:【學校的種族隔離行為違法】。」
「啊……」涼月還是跟不上,皺起眉頭。「……這很尋常啊?」
「但在保守的小巖城一點也不尋常。不但如此,對美國的保守派而言,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裁決。當時的州長為了阻止九名黑人學生入學,出動了州兵,還召集幾百名群眾在校門口站崗。就在群眾要對一名黑人女學生動用私刑時,紐約時報的記者看不下去,拋開自己的工作去救女學生,結果反而遭殃。州兵也沒有阻止騷動的打算。那一幕情景轟動全美。」
涼月——一聲不吭。宛如那個入學受阻的小孩是自己。心頭火油然而起。那種社會、那種國家都該去吃屎!整顆心都快爆了。
「州長公開槓上聯邦法院,命令州兵【駐守】學校。群眾在校門口叫囂【臭黑人不準進學校】的模樣頓時成了全美最發燒的話題。當時正值各學校開學,小巖城的做法是對是錯?聯邦法院裁定白人與黑人不能上同一所學校的種族隔離制違反美國憲法的精神,這個決定正確嗎?投書自全美各地殺到總統府,內容豈止百萬言。一切端看總統決定,沒惡人都在等總統最後決斷。於是一九五七年九月二十五日——總統下了命令。」
忙於作業的派屈克沒有停手,轉向涼月——臉上的得意笑容燦爛得讓人嚇一跳。
「艾森豪威爾總統決定派遣聯邦軍隊【保護九位學生】。老爺爺播了當年的紀錄片給我和我的死黨看。不是我再說!我真的沒見過那麼大的陣仗!為了保護學生,一輛輛滿載聯邦軍士兵的卡車接二連三抵達。州兵完全在其控管之下,護送黑人學生上學的軍人與後來會師的第一O一空降師,對當時還是小孩子的我而言【簡直就是英雄】。」
涼月——似乎在香菸煙霧的另一端看到了那樣的光景,不禁也有些激動。
假如那是在「自己的國家」——或許她也會相當感動吧。
「這是美國捨棄五O年代的過去,為了邁向六O年代的未來所發生的事件。那個超級誇張的景象讓我和死黨知道了,【這裡就是美國】、【我是美國國民】。那份榮譽感也光耀了我們位於阿肯色窮鄉僻壤的貧困家門楣。我和我的死黨像三歲小孩似的,彼此發誓長大後要成為有榮譽感的美國人,也誓言不再行竊、要拼命做個勤奮的義工。老爺爺為了獎勵我們,就把他年輕時騎的老爺車以及他拼老命收藏了二十年的珍貴書山送給我們。你那根菸抽完了嗎?」
涼月聽得正入迷,把那根抽到剩三分之一的香菸據給他看。
「那今天我就特別大放送。你想問什麼關於我的事就問吧。」
呼——少女吐了一口煙,劈頭就問:「……聽說你進了CIA?」
面不改色。「進海陸我韌性不足;進FBI我又沒耐性,由於我還有點學習資訊工程的小聰明,就被挖角了。拜此所賜,我根本不敢跟家人講我真正的職業。附帶一提,我的死黨當上了FBI的人質拯救隊,是個很了不起的男人。」猶如在自誇般得意——分享秘密。「就連他也不知道我的本業。每當看到他認真工作的模樣,我就越發覺得【還不能】告訴他。你也真厲害,竟然說中我的僱主是誰。」
「是我的通話對象跟我說的。」涼月——莫名覺得有些不公平,誠實告知。
「她說你可能企圖搞什麼麻煩,叫我小心一點。」
「這也難怪。過去是有不肖之徒找了不少麻煩。明知在我們這個組織想出人頭地是不可能的,卻還是有比誰都更想出人頭地的混蛋。」
「你們不會給全世界帶來麻煩吧?」小聲回應。
「美國經常支持擁有【建國大夢】的人。以色列、索瑪利亞、科威特、伊拉克、庫德族。那正是美國的存在意義,是美國逃避不了的善行,亦是惡行。」
「……<沙漠勁旅>是你們建立的沒錯吧?」聲音益發尖銳。
「為了建立某個【超巨大的國家】,那是必要的。我也有參與它的創立。心血被猶如惡德凝聚體的武器商奪走,除了遺憾還是隻能說遺憾。」
「你們想建立的還不是對自己方便的國家。」
「我們想建立的是自由與民主主義的國家。」
「那也是你們自己擅自決定的啊。」
「沒錯。」派屈克——既不狂熱也不強硬,表現出沉穩的眼神/表情——聲音。「美國一直在跟名為種族歧視的巨大自卑感戰鬥。是唯一肯耗費龐大的勞力、金錢與人才,真正想創造【拯救世界遠離歧視的方法】的國家。那種【善】不是絕對的,否則不會到現在還救不了眾生。但是美國反覆試驗,反覆失敗卻依然繼續挑戰;無疑是【走在世界最前端的善】。」
猶如不屈不撓最佳範本的男人,無庸置疑充滿榮譽感的態度,究竟是從哪裡衍生的呢——與其說佩服不如說令人感到不可思議,因此涼月再度提問:
「……那麼,萬一美國錯了呢?誰來阻止它?」
「尾巴會搖狗。(Wag The Dog)」
「Wag……啥?」
「在巨大國家之前,我和我的僱主說穿了,不過都只是狗的尾巴毛。但是,只要運用我們得到的情報、創造的情勢、備妥的計劃、執行的戰略,也可以讓狗遵照尾巴的想法搖晃。就連華府的政治家都不能漠視。」
「你是說……尾巴可以【阻止狗】?」
「所以我們才在這裡。」果斷的口吻——身為巨大齒輪的一部份,又得孤軍奮戰推動遠比自己大上許多的事物——即使如此也勇往直前的男人聲音。「我們死後會【變成星星】。這不是比喻,死後真的就會從清單除名,<死亡名冊>上會多一個【星星標誌】。上面沒記載名字、沒有性別、也沒有人種。只有【星星標誌】的數目顯示了理想、任務、成功與失敗。完全的無名部隊(Zero)——紮實的無名行列。那正是CIA。」
「聽起來……像是前途無亮的工作……」
「人生就是【黑暗中的光】。無名英雄的墓碑充滿了光輝,不需使用殉教者這個詞。各個國家的每個無名英雄都值得我們尊重。」
「說那麼多……你還不是做了很多卑劣到不行的壞事。」
男人壞壞一笑。「多到你無法想象。」
少女蹙眉。「……這有什麼好驕傲的。」
「因為你想知道答案,我才說的。好,現在換我問你了。」
「我有什麼……」她低下頭——將早就抽完的菸蒂丟進菸灰缸。「我沒什麼好問的啦……我也沒自信跟人家好好說明……」
腦海閃現臉上帶傷少女的微笑——拍動發光羽翼的景象。那位少女肯定可以說的頭頭是道。她能夠抬頭挺胸、有條有理——而且毫不畏懼。
淚水似乎又在眼眶打轉,涼月勉強抬起頭,咬牙切此地說道:
「可惡!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把你說的那個【臭死人的自卑感】給消掉?!」
「首先,」派屈克將香菸與打火機放進口袋——拿筆在打印好的紙張上龍飛鳳舞地寫下:「不要把自己的沒出息怪到別人頭上。也別認定自己的人生就只能這麼糟。相信內心抱定的信念繼續前進(Keep moving fonward)。就算遇到天大的挫折——也要筆直前進(Straight fonward)。你擁有比任何人都更值得引以自豪的毅力,就連大人也會相形見絀,沒什麼事是你辦不到的。」
「哪有啊……可惡!我才沒那麼好……我只想找個能讓我狠狠扁一頓的東西,哪有像你說得那麼好。」
「如果那就是你的工作,就別迷惘務必找出來,戰犬。工作自然會告訴你,你是哪一號人物。等你越過這起事件的難關後,再努力準備大考也不壞。我也想回家買本教科書,將沒拿到的資訊工程學位拿到手。」
他遞出紙張——推斷的建築物/房間/座標——下水道的管理設施。
「你快到這個地方去。我去【張羅武器】。電力消耗真的可以查到很有趣的東西。武器若順利到手,就能給敵人迎頭痛擊了。」
少女接過紙張——不安忽然襲來。「……就我一個人去喔?」
男人迅速離開房間。「我很快就過去找你。不用擔心。」
「我才沒有擔心……」跟著——益發不安。「……你動作快點喔。」
「我會速戰速決(A•S•A•P)。」純正的發音——字字句句都讓人感受值得信賴。他從警衛室拿出雨衣跟手電筒,一份給涼月。「你也快點行動。不要忘了,好有人在等待你的救援。」
說完派屈克便穿上雨衣,衝進大雨裡——很快就不見人影。
涼月——看著紙張/運用腦內芯片確認位置與路線/奮力甩開爬上心頭的不安。
將紙張收入懷中——穿上雨衣/——雙手用力拍了拍臉頰。
我會救出女飛官、擊潰敵人——我要大肆揮拳、奮戰到最後一刻,讓那個阿肯色男嚇到直不起腰、對我俯首稱臣。
然後——回到夥伴身邊。回到執行了LEVEL 3的陽炎——受傷的夕霧——兩人的身邊。
儘可能速戰速決(A•S•A•P)——抬頭挺胸。
她冒雨跑了出去、死命壓抑害怕隆隆水聲的自己、只靠一隻手電筒就衝進全暗的下水道。激流在隧道中發出死之音,由於深怕摔入水中,少女鞭策僵硬的腳,朝腦中顯示的地點迅速接近。學那個男人在岔道確認座標、學那個男人毫不埋怨就鑽進狹小的風導管、學那個男人匍匐前進、前進、再前進——接著冷不防撞見了「那個」。
老舊的淨水設施——多數下水道聚集的空間——陳舊的幫浦聳立之地。
通明的燈火下,近二十名唐裝男擠在一起。
赤裸的女飛官被以鎖鏈吊起,大夥兒正一擁而上切割她。
依照米海爾指示——十七口棺材全部巧妙地迭在兩輛卡車上。
釘上棺蓋的棺木——其中兩口已清空=內容物全倒在倉庫地板上。
量多到陽炎也不近垂涎的乳白色石頭山——「鑽石的原石」。
「這就是黑犬報告裡所提到的,納粹子孫送來的<貨>。」米海爾說。
MPB隊員/特種部隊隊員/軍人——各部隊的頭頭表情都一樣肅穆。
「聽起來像是【血鑽石】……」步兵連隊的小隊長——神情不悅。
「這座機場竟然是它的流通渠道之一。」<特憲>隊長法蘭克——表情羞慚。
「……染血的?」英語發音——不由得找起血跡的陽炎。
「最早是某個人權觀察團體如此稱呼的。」米海爾說明。「滿載武器的貨櫃是幌子。敵人的目的不是武器,而是回收【貨款】。」
陽炎——驚訝。「價格如此高昂的武器,是賣到哪裡去了?」
「【非洲】,你要牢牢記住,狙擊手。這些只是【一小部份】。光是這十七口棺材的貨量就值數千萬歐元了,卻還不到全體的百分之幾。」
「非洲?」陽炎——更加驚訝了。「賣給恐怖分子嗎?」
「賣給政府軍、游擊隊、民兵與民間人士等【所有需要的人】。尤其俄製自動步槍輕巧得連青少年都會用,有些區域甚至家家戶戶必備一把。」
「……兼職當成家電了。」陽炎——超越了吃驚的程度,整個人目瞪口呆。
「據說契機是蘇聯解體。」步兵連隊小隊長——一臉唾棄不屑的樣子。「軍軍火走私販大舉湧向希望獨立的各國……然後,大量武器就這麼因為蘇聯解體的混亂領不到薪水、為生計所苦的軍人們流通出來了。」
「足足有五百億歐元。」米海爾——沉重地講述歷史:「手槍、機關槍、地雷、飛彈、反戰車炮、裝甲車、戰車,甚至連軍用直升機都有——短短几年,鉅額的武器便輾轉流到非洲各國的各個角落。戰火與死亡以先進國家計算機普及化的幾十倍速度蔓延。代價就是象牙、鑽、石油等【讓先進國家富饒】的資源。在這當中,軍火走私的共通貨幣就是量少價高的鑽石。」
「犯罪會呼喚犯罪。」<特憲>隊長法蘭克說:「二十世紀末有幾百億歐元的資金流動,是來自武器與鑽石……而那一大筆資金與專門洗髒錢的國際性洗錢管道一體化後,更加無法抑制。」
米海爾——鞋底踩上石山。「就這樣,【武器跟鑽石】成了各個犯罪聯盟、各種政治交易、各項紛爭的巨大根源之一。這些名為武器的柴薪之所以能丟進紛爭之火焚燒……就是用非洲諸國數百萬人的血換來的。」
陽炎——有點被男人們的憤怒震懾住,提出現實面的問題:「……為什麼要裝進棺材裡?」
米海爾壞壞一笑——煽了煽手中的那束檔案。「本來該裝在這些棺材裡的死者,職業多是志工、外國導遊或翻譯人員,甚至足球親善隊伍都有。總之大多數都是從事違反國際法的軍事行動賺錢的人——傭兵。」
法蘭克瞪視米海爾。「那些人的遺體呢?」
「那些人的下場,自然是成為野獸、蚊蠅與細菌的餌食和溫床了。本名往往沒人知道,【無家可歸的死者】正是最佳的掩護。不用也以捏造什麼,因為那些傢伙本來就存在於這個社會。」
法蘭克——傻眼。「你還真清楚。」
「哪有,不過是以前聽到的皮毛。」
就在此時,陽炎以自然得連自己也覺得恐怖的態度開口:
「在你【扛著來復槍與世界各地旅行】那時候嗎?」
男人們都嚇了一跳。其中最驚訝的當屬陽炎本人。
不會吧?我怎麼會蠢到以這種形式踏入米海爾的過去?
陽炎對於自己的失言也愣住了——我們無法幫腔或扯開話題。周圍男人們臉上的表情都這麼告訴她。
「對。」米海爾——慣例地對陽炎露出只有嘴角微微上揚的性格笑容,第第一次承認「那件事」。「我還學到了更有用的事情。你知道在非洲發現象牙之類的走私品時,要如何【處理】嗎?」
「不知道……」陽炎——話帶猶豫/忸怩不安。
《中隊長。敵人開始在地下通道移動了。》通訊——米海爾腰間的無線電對講機=立刻應答。「好。人數與武裝呢?」
《監視器畫面看到的只有六名……全副武裝。沒看到白種女人。》
「應該也移動了。引導一般民眾與傷員往地下通道。立刻準備戰鬥。」
《瞭解。》結束通訊——米海爾轉頭看著男人們。「不出所料,敵人放棄了塔台,準備進攻這裡。技術人員都已移動到地下道的通訊車。當我們發現敵人的目標不只是破壞戰鬥機,還包括取<貨>時,就能夠有效地迎擊對方了。不管怎樣,<貨>在我們手上,他們也不知道戰鬥機的去向。」
「痛快!」知道戰鬥機去向的法蘭克——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我們也配合敵人放棄航廈好了。在這座倉庫設下陷阱、迎擊敵人。這段期間在從敵人撤走的塔台區讓一般民眾與傷員逃到機場外面——你覺得這麼好嗎?米海爾。」
「很好。之後我們也要活著回家。這點千萬別忘了。」米海爾——拿起棺蓋。「戲法人人會變,只是巧妙不同。這次我要把他們騙得團團轉。你可以上陣了嗎,陽炎?」
「這次我不會害怕。」陽炎——對於自己的失言毫不計較的米海爾滿懷感謝/浮現自然的微笑/告知對方期待的答案。「【我與我的來復槍都沒有問題】。」
米海爾頷首——嚴格的表情/似乎滲有一絲更甚以往的信賴感。
「第三回合即將開戰。我要告訴那群人,最後站著的是哪一邊。」
應該要等待救援才是——應該要等待派屈克拿到武器趕來支持才是。
她不認為自己一人就能擊潰全部的敵人。與近二十名唐裝男為敵——一面就出那名女飛官、一面要保護她,還要擊潰所有敵人——用膝蓋想也知道不可能。
「醺——!醺——!醺——!」唐裝集團——狂熱得嚇人。
通風口格柵的對面——那個舊式淨水幫浦看起來就像是祭壇。
一旁——三名灰色唐裝男/交錯著蛇腹手臂/上頭——穿著紅白旗袍的白髮女蠕動著塗成硃紅色的蛇腹四肢,異常地婀娜多姿。
雙手被鎖鏈吊在幫浦上的女飛官——衣服全被割裂,背部、腹部與手腳全是格子狀的割傷。顯然是唐裝集團的利爪乾的好事——傷口皮開肉綻。
「醺——!醺——!醺——!」
藍色唐裝男命令幾個黃色唐裝男切割女人的身體。然後他不知依什麼樣的順序,將女人背腹手腳的皮膚像在撕貼紙般,一片片剝下來。
女人的尖叫聲悶在口中=為了不讓她咬舌自盡而堵住了嘴——唐裝集團依然叫個不停。
「醺——!醺——!醺——!」
幾個紅色唐裝男從藍色唐裝男手中接過小塊的四角形皮膚切片,走近旗袍女郎,一片一片小心翼翼貼在她塗成硃紅色的蛇腹手臂上。
彷彿那樣做,那雙機械手就會變成活生生的真手似的。
「醺——!醺——!醺——!」
跟以前見過的俄羅斯人那種合理而無情的拷問截然不同。
懲罰叛徒的拷問/自成一格的儀式——他們打從心底享受那個儀式。生命打從一出生就遭到否定、裹著屈辱人生的傢伙們的娛樂——難以收拾的熱情——「臭得要命的自卑感」。
涼月感到藏在體內的「那個」,忽然起火燃燒化成「別的東西」。
自己彷彿成了噴射引擎,正告訴運轉噴出猛烈的火焰。
應該要等待救援才是。
那個女的不會死——那些傢伙在爽夠以前,不會下殺手。
應該要等待救援才是。
還有時間/還可以等——派屈克肯定很快就帶些武器現身。
應該要等待救援才是。
但是,現在有人極需救助——眼前有位受害者陷入痛苦與屈辱的泥沼,而身心正不斷被可惜啊無法磨滅的傷痕。
涼月體內深處有某種東西猛烈膨脹開來,遠遠凌駕於之前一直在尋找出口宣洩的感情。熾烈的憤怒——以及更熾烈的「某種情感」。
應該要等待救援才是。
等你個頭!去他媽的!派屈克何時會趕來還不知道哩!此時此刻就只有我在。現在能就那女人的,就只有我。只有在這裡的我一個人。
更何況,我最討厭的就是拷問。打從心底厭惡至極。這種事叫我再忍一秒鐘也忍不下去。
於是,伴隨著憤怒爆發的「什麼」化成再清楚不過的思緒,整個人為之沸騰。
這裡是我的國家。這裡是我的城市。就算其它人允許,我也不允許。怒火淬鍊、熱情磨製而成、閃耀著光輝的笨重楔鐵冷不防釘入自己的根本。恐懼、迷惘、猶豫也全在瞬間消失無蹤。
「傳送開封。」
涼月打爛通風口蓋一躍而下——在空中機甲化=一秒多。
趕往化為祭壇的幫浦正下方——趕往亟需救援的女人身旁。
黃色唐裝男正要在女人身上刻下新爪痕——朝他的腦門猛然揮拳。
「磅!」——拳頭字男人頭頂貫穿腳下——幾乎是拳頭先落地。
男人的頭/胸/腹因為雷擊化成了血霧,只有四肢仍保留形體、在空中飛舞。
唐裝集團不約而同跳開/大吃一驚/騷動不安——紅白旗袍女王看到突然撲上來的漆黑特甲少女,不明所以的喜悅讓她眼睛閃閃發亮,露出笑容。
莫名其妙的微笑——或許她是在為「身為同類的少女」到來感到高興。
誰理你啊。
佔據腦海的念頭只有一個——「這女的肯定是這群人的頭頭。」
涼月——筆直瞪視那個女的/筆直衝上前/筆直攻向「頭頭」。
以手做轎載著女性的三個男人漂亮地同時跳往背後——保持距離。
其它唐裝男的蛇腹四肢,如刀刃怒濤般自前後左右襲來。
涼月——壓低身體防禦——上身前傾/只知前進的近身戰法。
刀刃手腳接二連三閃現——掠過•耙抓•撕裂•深砍•突刺。
她隊所有刀刃視而不見——直直朝三個男人扛起的女性——一路挺進。
想營救女飛官,雙手就得空出來——無法戰鬥。
不能讓他們有機會以人質性命為護盾,得裝出不知人質為何物的態度。為了讓敵人全都跑來保護「頭頭」,得裝出一味胡亂挺進的樣子。
「你等著,白髮混帳!我現在就將你大卸八塊、送給這些傢伙當見面禮!同一國的同胞,你們愛怎麼撕就怎麼撕!」
被毫無忌憚又閃亮亮的刀刃群敲擊•纏繞•切砍•突刺也未曾停下腳步的涼月——四肢一下子就支離破碎,再度執行傳送/忽然無線電(犬笛)響起。
米海爾的聲音:《呼叫黑犬。現在方便通話嗎?》
《我找到女飛官了,正在大鬧敵陣,勉強可以!》
《那你靜靜聽就好。<貨>已經查明瞭,是滿滿的鑽石。寄貨人不明,但應該是擁有蘇丹多處採礦場,因為調停紛爭而封閉礦場的負責人本人,不會錯的。接下來我們將與敵人進行最終決戰。不用急於一個人收尾。「不管怎樣都要平安歸來,你的夥伴在等你」。》
《瞭解!》突擊手英勇應答——將纏繞上身的蛇腹四肢,連同自己的手腳一併粉碎,繼續前進。
四面八方湧來的敵人——揹負著涼月難以想象的不幸——說不定與她之間還有共同點——若不是各為其國,她真的很可能會對這群奇形怪狀的闇之子惺惺相惜,但現下的她只能瘋狂揮下鋼鐵之拳。
要用拳頭讓這群在「我的國家」、「我的城市」進行血祭的傢伙明白他們得付出多大的代價。要讓這類壞蛋知道「這座城市有我在」。那正是現今自己從頭到腳的存在意義。
叄
航廈——黑白唐裝一組/紅灰唐裝一組/共計十二人自地下進犯。
在B閘門通道埋伏槍擊的MPB——立即撤退=將唐裝集團誘入逃生通道。
「唐裝集團會從航廈旁的通道過來。待室內組完全將他們誘進來後再予以迎擊。」
倉庫正下方——停放在運貨用地下道一角的通訊車內=米海爾接連發出指示。
「恐怖分子都集合到南邊了。不出所料,大約十來人。敵方特甲兒童現身時,倉庫組就往倉庫東
側撤退。不要浪費子彈。」
地下通道——<航警>正引導數百位民眾與傷員前往敵人撤離的塔台區。
雖然一聲槍響都沒聽到,仍難保途中不會有人陷入恐慌,<航警>人員除了自己要保持冷靜外,也
負擔讓他人保持冷靜繼續前進的要務。
機場跑道——武裝犯集團自地下通道出現,冒雨跑入服務區,朝倉庫通道口逼近。說時遲那時快
,軍人•特種部隊•MPB隊員分別從裝甲車/升降機卡車/空橋組成的路障遮蔽處,一齊朝敵人武裝犯集
團發動射擊。
武裝犯回擊/以附近的供水卡車作為掩護/一步一步朝倉庫進逼。
在六百公尺後方觀看他們行動的女人——紅三=在搭乘飛機用的扶梯車上,以機械左眼辨視/望遠
/探測倉庫通道口——詫異得瞇起右眼。
「憲兵的特甲兒童不在其中。是為了保護民眾的安全不敢輕舉妄動嗎?還是有陷阱……」
「直接把那裡燒了,自然就會出來啦。」陸王——任憑雨滴打在身上,不高興地大口喝著雨水。
「啊——雨讓我變得更渴啦!」
「那你幹嘛還喝啊。」秋水——拿除臭劑朝自己身上狂噴。「這樣一來,蟲子就不會爬到我身上
了~我準備OK了,紅三姊。」
「等我開火後,你們就出動。燒了戰鬥機無妨、<貨>可別燒掉。」
女人——扛起腳邊的針刺飛彈/做好射擊準備/鎖定路障一角/沒怎麼確認敵我雙方的識別碼便露出
壞心的笑容,開啟扳機。
「不管你有什麼企圖,我都會徹底擊潰的……米海爾。」
那句話被猛烈的飛彈發射音給掩蓋住——陸王與秋水從階梯往空中一跳。
「傳送開封。」
兩人的四肢/身體/臉部籠罩在白熱光輝中的同時,路障當中的空橋側腹被飛彈擊中、灰飛煙滅,
自傾盆大雨中竄出,紅色火焰不斷爆裂延燒。
黑鐵特甲獵兵在跑道上疾走——競速滑冰的姿勢/電鋸轟隆作響。
赤銅特甲獵兵不一會兒飛來——朝路障發動炮擊/掃射/炮擊/掃射。
裝甲車翻到/升降機卡車成了蜂窩/路障化為火海。
無人傷亡——第一發飛彈襲來後,軍人•特種部隊•MPB隊員旋即撤退。
陸王的突擊——肩部衝撞=裝甲車飛上天,倉庫牆壁破了個大洞。
陸王從那大洞衝進去——貨櫃遮蔽處射來子彈=以巨盾擋住/回敬掃射。
他衝撞貨櫃。「那個矮不隆咚的小不點在哪裡——!」
貨櫃對面是第二路障=供水卡車/牽引拖卡車組成的牆壁。
陸王不以為意地挺進——跳躍——儘管一身重型裝備,他依然輕易越過了路障。
正前方——貨櫃圍起的空間內,停放著覆有藍色防水布的物體。
唐裝集團也從室內通道入侵倉庫——比陸王早一步逼近目標。
「快讓開,混帳——!」陸王——氣憤地朝防水布揮下電鋸。
隨後,唐裝集團合力以蛇腹四肢將防水布撕成碎片,露出內容物。
不過那是以車輛與鋼管組合而成的冒牌貨——供油卡車/油槽。
油槽上設置了陷進——攻堅用炸藥的遠程點燃裝置。
「這什麼?!」陸王迅速舉起巨盾——唐裝集團不約而同翻身退避。
早已退到倉庫東側的隊員們點燃炸藥。
周圍全染成白色的亮光——火炎衝破了倉庫屋頂,燒焦了航廈、第二路障的卡車群也被爆風炸上
天、接二連三飛出屋外,幾名正想闖進的武裝犯慘遭命中,五體俱碎。
「怎麼回事?哥哥,你做了什麼?!」秋水——在空中嚇到了。
「那不是戰鬥機?!」女人——在扶梯車的階梯上半舉著來復槍,驚愕不已/環視周圍。「那會藏
在哪裡?!他們不可能在幾個小時內就將機體拆解完畢——」
倉庫西側火勢熊熊延燒之際,東側忽然駛出一輛卡車。
緊接著又使出一輛——駕駛座上都沒人/方向盤與油門被固定住/然後,女人的機械左眼捕捉到了
貨台上堆棧的「棺材山」。
「可惡!!米海爾發現<貨>了!!」女人恨恨地舉起來復槍/瞄準卡車輪胎/瞬間閃光炸裂,奪走
了她的視野。
光的直擊——女人慌忙別過臉/右眼拼命眨呀眨/左眼紅光閃爍。
女人移回目光時——兩輛卡車的載貨台已經熊熊起火燃燒。
用鎖鏈跟棺材綁在一起的油槽/攻堅用炸藥——宛如會跑的篝火。
女人——發出不成語的尖叫/抓起腰間的無線電對講機怒吼:「陸王、秋水!立刻阻止那兩輛卡車!滅掉<貨>的火!馬上撲滅!」
秋水飛旋返回——掃射=粉碎卡車車頭/前輪脫落/火花四散後停下。
下降——他由既是右臂又是炮管的交通工具下來,站在地面/伸出左手/扯斷鎖鏈/棺材山崩落——
化為煤炭的小石子散落一地。
《鑽石營火啊……》秋水的通訊=傻掉了的聲音。「不行啦。棺材和石頭都潑上了油,燒得亂七
八糟。我也沒有滅火器材啊。」
《火交由其它人撲滅!你快去阻止另一輛!》
陸王從燃燒的倉庫衝出——全身著火狂奔/用雨滅火/身上冒著蒸汽,怒氣衝衝地追上卡車、揮動
電鋸將兩個後輪全都拆了。
貨台掉落/切削跑道——燃燒的棺材散落、車子也停了下來。
陸王——怒吼:「混帳東西!有種就別耍詐,放馬過來!」
秋水——將手伸進火裡面撿石頭。目不轉睛地看著燃燒的石頭燒得焦黑,逐漸變小的樣子。《挺
會燒噠嘛~鑽石的元素是不是跟煤炭一樣?》
《我哪知啊!快找到那個小不點,還有那個紅髮美人——》
剎那間,「兩人出現了」。
棺材——第一口從傾倒的貨台掉落地面的棺木被縱切為二,夕霧從中飛奔而出,自火焰彼端以最
強力量朝陸王右臂揮下鋼絲。
電鋸的鏈條•輪圈•引擎•機槍槍身被切成碎片/噴出火花。
「什麼啊?!」陸王——愕然/機槍彈匣炸裂、手臂也碎裂紛飛。
棺材——對載貨台最下方的那口棺材棺蓋被踢破、陽炎從中飛奔而出,朝站在地面的秋水猛然深
處來復槍,防火素材隨之散落一地。
完全零距離的射擊——槍口接觸到秋水的頭盔正面的瞬間就已開火射擊。
子彈高速射入——秋水的頭盔凹陷•癱扁•碎裂•裂成好幾塊、露出鮮血淋漓的左臉。
尖叫——是秋水的右臂也是交通工具的「那個」噴出了抗磁壓,以驚人之勢逃到空中。
陽炎——並不急著追,這傢伙的特甲有時間限制。她會給他重整旗鼓的「時間」。
眼前比他更該迅速擊倒的對象,另有其人。
離自己所在之處五百公尺遠的地點——扶梯車階梯最上方。
似乎很愛從高處俯瞰人群的女人——其外形/怒容/半舉的來復槍清晰地出現在探測信息之中。
女人也知道陽炎現身後,迅速舉起來復槍瞄準。
機械義眼——或許不用靠那個,女人本就已擁有優秀射手的銳眼。
此時,陽炎忽然明白了米海爾對於優秀射手玷汙來復槍一事感到的悲哀。從目前玷汙了來復槍的
男人——他的悲痛,陽炎感同身受。
她又接收了男人的另一樣東西——並在自己體內生了根。
越接近那個人——那個人就會離她越遠。
等她承襲了一切之後,那個人肯定會離開的預感更加強烈。
即使如此,她還不想辜負他的期望。因為那個人相信她辦得到。因此毫不猶疑……
射擊。
她/我/陽炎/被充實的狙擊手那股虛無與透明的悲哀所盈滿,聽見了自身發射的子彈回音。採取站
姿擊發來復槍的女人瞬間消失,那一步是指揮恐怖集團的女人,亦不是擁有恐怖利眼的射手,而是被
擊穿胸口的衝擊撞出站著的場所、從自身爬上去的高處掉下來的女人。
「臭小不點!!」陸王——忿恨=以肩部的雷擊器撞擊——夕霧迅速躲開,背後的卡車被轟飛、
掉到數十公尺外。
夕霧——左手固定在自己胸前,邁步開跑/跑向倉庫/跑到讓她做出自己領域的地方。
陸王——在市區右臂的狀態下試圖取回平衡,窮追不捨,不久衝擊襲來。
右臂——離他不到一百公尺的陽炎開火,擊碎了雷擊器。
重量失衡單膝跪地的陸王——切削跑道/舉起巨盾/抵擋射來的子彈。
夕霧乘機衝進倉庫——陽炎也一面開槍一面追上夕霧。
芯片旋即偵測到有無體自頭頂逼近——陽炎迅速往旁邊一躍/躲到卡車遮蔽處。
重整旗鼓的秋水開槍掃射——卡車被射成馬蜂窩。
「你果真是~~超有韌性噠大美人~」再次傳送的赤銅色頭盔傳來說話聲——全然感受不到疼痛
與衝擊、一副陶醉樣的怪異聲調。「我不會馬上殺了你~我要肢解你的手腳~啊哈~」
他以左手拉出鏈狀機雷——同時炮擊——卡車爆炸。
秋水甩動鎖鏈,想乘陽炎逃出來或被轟飛的瞬間一把逮住她。
下一秒,自火海另一頭襲來的子彈精準射穿鎖鏈,在秋水手中炸裂。
秋水的左手指全都消失不見——沐浴在崩裂的無數碎片中,於半空中搖晃。
一直趴在地上忍受爆炸氣流與火焰高熱的陽炎——迅速翻身仰躺射擊。
一發、兩發、三發——全數命中包覆在特甲的胸部=特甲碎片與子彈火花四射/混亂的秋水將炮管
指向射手。
陽炎迅速起身跑開——背後亂炮掃射=跑道上升起好幾道火柱。
她將抱緊滅火器跑來的武裝犯一一射倒,躲到他們現身的地下通道。
突然間,同伴遭受攻擊的縮寫KSE在腦中忽明忽滅——陽炎吃了一驚而停止深入地下,回頭看向倉
庫。
夕霧正要衝進倉庫——全身燒傷的黑色唐裝男自入口出現,猛然一躍擋住她的去路。
放射鋼絲的夕霧——彈開蛇腹右手/彈開左手/彈開右腳/彈開左腳/男人在空中所起脖子避開瞄準
頭部的鋼絲。
唐裝男以肩膀撞來——夕霧=左手被固定住,無法取得平衡/摔進水窪中——胸中的疼痛炸開。
劇烈咳嗽之後爬起來的夕霧——口中溢出血絲/固定左手的繃帶染紅了。
同樣跌倒的黑色唐裝男——蛇腹四肢扭動•跳躍•橫掃而來。
夕霧的左腳被撕裂/再度倒地/口中冒出鮮血/黑唐裝欺近——槍聲響起。
<特憲>隊長法蘭克與兩名隊員開槍射擊——黑唐裝男以四肢抵禦槍彈之際,忍痛吞血的夕霧以最
大力量放射鋼絲。
黑唐裝男右手右腳被切斷,頭•胸•腹均被射穿,但倒地的他依然瞪著夕霧,想要發射左手刀—
—就這樣死了。
「要不要緊?!」法蘭克詢問夕霧——背後忽然傳來尖叫聲:「蟻骨!」
全身燒傷的白色唐裝男飛奔而至——甩動蛇腹雙臂。
切斷了<特憲>隊員的槍支、手刀刺入法蘭克胸口。
逃過一劫的隊員怒吼/開槍射擊——白唐裝男一面雙腳抵禦槍彈一面欺近。
槍聲——「來自背後的子彈」——貫穿白唐裝男的胸口=拉出長長血絲。
一閃——夕霧的鋼絲割斷了白唐裝男的人頭。
他的身體扭動著四肢跌倒——人頭滾進倉庫內。
「法蘭克!」射穿白唐裝男背部的米海爾——一般民眾與傷員已疏散完畢/來到地上指揮現場/與
隊員們抱著來復槍跑來。
夕霧看著救了自己的<特憲>隊長口中鮮血直冒。法蘭克也看著夕霧,露出苦笑,像是在說:「沒
想到會變成這樣。」又像是在說:「我早有預感會這樣了。」
夕霧連開口道謝的時間都沒有,隆隆作響的車輪聲便以逼近。
已經沒有餘裕在倉庫做出自己的領域,因此腰間的打樁機一傳送過來,夕霧立刻朝四方放射樁、
於倉庫入口築起鋼絲防護盾。
米海爾將法蘭克拖進深處——隊員們紛紛躲進貨櫃遮蔽處做好開火準備。
倉庫內倏地響起槍聲——在爆炸中倖存下來的灰色唐裝男,儘管嚴重燒傷,仍以機械級的行動力
逼近隊員們。
槍聲——武裝犯與軍人在倉庫正門口槍戰。
無處可逃——到處都充滿了鮮血與痛楚。
隆隆作響的車聲——至今仍未傳送新右手的陸王,直線朝夕霧逼近。
她自然地「感受到了」——那個少年想等到護盾壞掉再申請傳送。
那個少年最依賴的東西,不是電鋸、不是機槍、也不是雷擊器,而是護盾。
夕霧睜開眼睛——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犯了什麼錯。
一開始從棺材衝出來時,她真正該瞄準的部位不是持有武器的右手。
左手的盾——才是少年「最大的武器」。
夕霧放射右手的鋼絲——張下的鋼絲網將自己的身體拉到空中逃走。
陸王揚起水花跳到位在空中的夕霧正前方,將護盾面向她。
巨盾彈開了所有鋼絲,並且放射程度驚人的抗磁壓爆風。
衝擊——鋼絲形成的防禦牆被震成碎片/倉庫入口被壓扁成大上一倍的圓形/夕霧伸出的右手亦被
壓扁、整個人撞上倉庫深處的貨櫃——她勉強護住左手沒被撞斷、鮮血與白銀液滴灑落,摔倒在地。
與軍人會合後,連手擊倒灰色唐裝集團的米海爾等人——滿臉驚愕地看著倒地的夕霧/看著猶如巨
大彈痕的入口。
見到陸王降落在彷彿被挖空的地板上,眾人在憤怒與恐怖的侵襲下舉槍。
夕霧——視野模糊/以碎手殘腳掙扎/胸中的痛楚陸續炸開/顫抖/體內的勇氣消失殆盡、虛無的歌
聲再度於腦中響起。
「總~算肯乖乖噠啦,覺悟吧,小不點~」
陸王絲毫不把隊員們的槍林彈雨看在眼裡。
頭盔深處發出的危險刺耳聲音,讓夕霧恢復了神智。
少女眼睛聚焦——認出了黑鐵特甲。吞下低吟的虛無歌聲、吞下自己的血、吞下因為胸中炸開的
痛楚而差點喊出聲的哀嚎。
她咬緊牙關執行損傷手腳再度傳送——顫抖著起身。
陸王嘲笑似的點了點頭——舉起巨盾護身。
《夕霧——!!》陽炎——跑出地下通道、顧不得被秋水自頭上狙擊的危險,直奔倉庫。
陸王雙腳引擎發出隆隆聲——車輪準備猛烈迴轉。
秋水旋迴——捕捉到陽炎在地上奔跑的模樣,進入掃射模式。
忽然噴火的「某物」自黑暗彼端朝兩人襲來。
「什麼東西——?!」陸王藉由探測得知「那個」自背後逼近——瞬間推到跑道上。
「什麼玩意兒?!」秋水藉由探測得知有東西逼近——迅速閃避。
緊接著,藉由高度誘導機能能正確追蹤兩人動靜的兩個中距離對空導彈,分別漂亮命中舉盾的陸
王與企圖高速上升的秋水。
陸上/高空——產生高溫火球=「砰!」爆炸聲響徹這一帶。
陽炎——愣住/忽然聽到某種聲音/驚訝地回頭看著跑道,嚇得她目瞪口呆。
至今持續為大雨與夜色所掩藏的秘密,即將從跑道彼端登場。此納眾多武器的武器艙——高度技
術製成的輕金屬機翼,緩緩現形。
夕霧——踉蹌地走到倉庫外面/凝視黑暗。她顧不得藏身處會被知道,輕聲說出拯救己方的恩人之
名。
「……太公望先生。」
異常平靜。
瘋狂扭動的蛇腹四肢海——刀刃音/火花/血。
「醺——!醺——!」唐裝集團的叫聲——宛如轟隆洪水聲,「殺!殺!」
周圍的騷動越狂熱,自己的內心就越平靜。
涼月不叫囂——也不躁進。
合力前進——迅速閃避/全力排除障礙/勇往直前逼近目標。
讓自己成為全部敵人的目標——心甘情願承受所有攻擊與災厄。
儼然真的成了一顆擁有意志的子彈。
繼續前進。
告訴她那句話的男人聲音在腦海中閃現——既不狂熱、也不強硬的平靜聲音。
充滿意志與信念、充滿判斷力與行動力、不畏敗北的聲音。
那個聲音不知不覺間成了涼月自身的聲音,盈滿心中——成為命令自己「行動」的力量。
筆直前進——繼續前進。
被撕裂的手腳——到底傳送了幾次,她已懶得算了。
她突然察覺到自己有後援。
她突然察覺到,有人源源不絕地提供讓自己不斷向前的四肢。
刻在身上的無數手術痕——透過鏡子看到的景象鮮明地甦醒。
醜陋的疤痕——那正是某人想讓她活著的證明。
涼月感覺非常不可思議。
自己明明在前進——卻不時感到背後有人支持自己。
好大的福報。
她緊緊地、牢牢地——握拳。
有種想在拳頭裡握住「什麼」的感覺。
明明以前覺得什麼也沒有。
明明以前覺得手中空空如也。
現在卻有種絕對不能放手的感覺。
想要「握住」——
某人為了她而不願放手的事物——一切的一切。
緊緊握住。
牢牢握住。
現在,我可以前進,一定是託那個的福。
現在,我可以前進,一定是因為沒放開那個。
現在,我可以前進,一定是因為握住那個是我唯一的榮耀。
肯定是這一路走來,我從沒捨棄性命、痛苦與憤怒,緊緊握住一切的關係。
前進——前進——在緊握的拳頭陪伴下——繼續前進。
來要自己性命的那些人不可怕——被他們傷害也不痛哭。
痛苦的事有生命在眼前被奪走的悲哀——她察覺了這點。
以憎恨比自己幸福者維生——以奪走別人幸福為樂的人。
跟「與自己同樣為惡臭所苦」的人互相廝殺的苦。
好想筆直衝入眼前逼近的刀刃群。突破敵陣、阻止他們。
好想將那個中國女人抓起來,告訴她別再做這種事了——
此時,旗袍女郎已經逼近。
蛇腹刃浪迅速退潮、旗袍女郎露出微笑騰空一躍,揮舞塗成硃紅舍的手臂。
意料之外的攻擊——彈開硃紅右手/閃避硃紅左手/卻還有東西逼近,讓涼月為之震驚。
「另一雙硃紅色左右手」——她側頭閃避/《耳飾》的抗磁壓勉強偏移了對方的攻擊軌道/頭頸的
特甲旋即裂開/手刀淺淺劃過額頭與臉頰。
旗袍女郎與突擊手錯身而過,降落地面——涼月慌忙回頭,看著「那個」。
挽起旗袍女郎及腰長髮的「四肢」硃紅手——肩膀兩邊各伸出兩隻,共「四隻手」。
涼月=毛骨悚然——到底要如何認知「那種東西」就是自己的手腳呢?她真的想破頭也想不出來。
旗袍女郎右邊上方的手——貼了女飛官皮膚碎片的手,婀娜地扭動。
她是在對涼月宣告:你會跟那女人一樣,我要剝下你的皮膚貼在這隻手上。
不快/恐怖——涼月明白到旗袍女郎的主動迎擊會阻止她前進而渾身顫慄。
涼月立刻朝旗袍女郎跑去——不讓周圍還剩十人以上的唐裝男想到可以用吊起的女飛官當人質—
—讓他們全跑來保護旗袍女郎。
當他們一齊發動攻擊時,涼月頓時鬆了口氣,感到安心不少。
旗袍女郎的行動讓涼月停下腳步,唐裝集團因而包圍了兩人。
旗袍女郎有意正面迎擊,所以無人擋在涼月面前。
與首領正面對決,是出了讓對方拿人質要挾之外最該避免的事——很可能會腹背受敵。
但是無所謂——涼月早有覺悟——我是為了女飛官才衝進來的,自身安危並非第一順位。
對於神秘怪物揮舞著硃紅四臂的攻勢,涼月試著彈開•閃避•接住•反擊,然而蛇腹四肢又從四
面八方揮舞襲來,火花在她的身體各處飛散。
涼月感到額頭流出的血濡溼了鼻子。她無法果敢前進,而是承受著背、腹、手、腳累積的傷害,
一點一點地朝左右跳動的旗袍女郎逼近。
旗袍女郎的微笑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就連替換損傷特甲的餘裕都沒有。
即使背部遭到切割•突刺•踢踹——突擊手仍然繼續前進。
她倚賴緊握的拳頭——彈開旗袍女郎的硃紅手臂、打飛跳過來的其它唐裝男/甩開纏繞的四肢/盡
管肉身的聯結部份受傷,仍然又打倒了一個人。
旗袍女郎的效益越來越濃——打從心底享受這場慶典。
硃紅手刀沿著奇怪的軌道往下——刺入涼月的右腳踝。
特甲少女不以為意繼續向前——失衡——後方有人抓住她的肩膀/抓住手/抓住腳/勒住脖子/壓住
背部/唐裝男集團將她壓向地面。
涼月=高聲喊叫——然後,掩蓋叫聲的巨響爆發。
水泥牆碎裂、淨水管攔腰折斷。眾人本以為會有鋼鐵巨軀從後頭現身,緊接著卻爆出「咚咚」、
「咚咚」、「咚咚」類似打樁機的聲音。
看來不像是對人用的大口進炮彈命中唐裝集團、他們的蛇腹四肢連同身體全都灰飛煙滅。
「哇!」唐裝集團發出驚愕的聲音,而當他們放鬆抓住涼月的手那一瞬間,涼月旋即甩開束縛,
鋼拳猛然揮向旗袍女郎。
旗袍女郎四隻硃紅色的手臂同時彎折——下方的雙臂手腕碎裂飛散。
涼月右腳碎裂/身子前傾翻滾倒下——旗袍女郎朝後方大跳躍逃走。
炮擊聲陸續響起——旗袍女郎迅速看了藍色唐裝男一眼/藍色唐裝男不知喊了什麼。
倖存的唐裝男一齊空翻/逃進周圍的隧道/藍唐裝男與旗袍女郎看了站起身的涼月一眼,各自留下
盛怒的容顏與恐怖的微笑,消失在黑暗中。
撤退行動非常迅速——涼月不追=以營救人質為優先。
從牆壁另一端衝進來後就卡在瓦礫堆裡動彈不得的軍用機體——機艙門開啟。
「你的工作績效好得嚇人啊,戰犬。」派屈克——看著地上十多具屍體說著。
「……是你太晚來了。」涼月——為了減輕肉身聯結部份的負擔,執行還送=恢復成平常的手腳
,特甲一消失,身上的傷口便滴滴答答流血。
涼月不以為意,解開導管上的鎖鏈,放下精疲力盡的女飛官——解開手上的綁繩/拿掉堵嘴的猿轡
/一見那遭到切割、剝皮的背部與腹部,她整張臉都皺在一起。
雖然自己也同樣體無完膚,但看到女人的傷勢卻讓她心痛不已、
派屈克挑了一具損傷較小的遺體,剝掉他身上的紅色唐裝——丟給涼月。
「啟動金鑰跟入侵路徑都沒有問題,只是扳機被防護程序鎖住無法射擊,費了點功夫才解除。多
虧你的夥伴從中協助,總算趕上了。」
「夥伴?」涼月擋住女飛官的身體不讓男人看到,並小心在不觸及傷口的情形下,輕輕幫她穿上
衣服。
電子音忽然響起。「判斷是~要支持~小涼的~馬上批准~」
聲音來自卡在瓦礫中揮舞機臂表示:「我在這裡!」的軍用機體——吹雪的擬似人格。
「啊……」涼月——明白/全身發軟/率直地表達感謝之情。「謝啦,吹雪。」
《不客氣~失陪了。》機臂「咯噠」垂下——待機模式。
涼月費了好大的勁兒幫女飛官穿好衣服——但派屈克似乎不大關心、也沒有過來看、徑自檢查軍
用機體內附的衝擊吸收服/以及不知在哪兒拿到的手槍。
「嗚……」女人發出呻吟——握緊涼月的手說:「求求你……快將他……」
「他是誰?喂……」慌忙回握——女人又精疲力盡地昏迷過去。
「別勉強她說話。失血加上痛楚難保她不會休克。快離開這裡吧。」派屈克——明明遲到還敢催
人/與涼月合力架起女人/走到通道時,他很佩服地說:「你真的很了不起,任務漂亮搭乘不說,戰鬥
時也沒弄壞【它】。」
涼月一時之間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懷裡忽然傳來震動/鈴聲響起——的確很令人佩服。
她空出一隻手拉出行動電話——貼在耳上。「是你嗎?」
對方一板一眼地響應:《這裡沒有名叫「是你」的人。》
「你還活著啊,【本小姐小姐】」這是涼月風格的讚美——他響起米海爾通報的新信息/但還是決
定先問她最在意的事。「打倒特甲獵兵了沒?」
《還沒有——但我們已擬定好攻略方法。先不提這個——》
突擊手打斷對方徑自說明:「先不提這個,<貨>已查明是鑽石。為了停戰而關閉礦場的負責人寄
到這邊來的。那傢伙正是那個地方的納粹子孫——」
《不可能!!》電話彼端突然以驚人的氣勢否決。《請別說那種蠢話!你……小姐你有什麼根據
……!一定是什麼地方搞錯了!》
火大——這還是第一次,涼月真的對這個人生氣了。
「那你就快去確認啊!你知不知我們這邊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受傷你知道嗎!就算你現在心
情不好,有人拼死拼活要告訴你情報,而且正在跟敵人戰鬥,你居然斷言那個人說的是【蠢話】!」
《嗚……》冷不防傳來哭泣聲。《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
看來這情報真的嚇到了對方——涼月口氣柔和許多:「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急於否決……拜託,
如果你知道什麼,請告訴我這邊的情報有什麼意義。」
《我也不知道……本小姐這就去確認真實性。》感覺得到對方正在努力想重整心情。《……我們
這邊也查明瞭【最後證人的代號】。是中國古代使用某種戰術「奇門遁甲」的始祖……「太公望」。
》
發音太難了,記不起來——涼月努力想要理解意思。「那是什麼戰術?」
《據說是運用中國的占卜術,可由星星與方位吉凶打倒敵人。》
完全無法理解。「占卜……是要怎麼打倒敵人啊?」
《那是傳說。》所以不能怪它超脫現實。《可以隱藏己軍的路線於無形、再不讓任何人察覺的情
況下入侵敵陣,戰鬥時還能隨心所欲神出鬼沒。》
那種愚蠢到家的東西別說得煞有介事——正想如此回她時,靈光乍現。
隱藏路線?不讓任何人察覺侵入敵陣?隨心所欲神出鬼沒?
不知從何而來——路徑不明的航線。
躲過雷達探測入侵領空——飛彈防空網化為烏有。
高度技術下得以成立的系統——為了不讓任何人察覺其存在。
《傳說中獨具慧眼的人使用虛星佔術,就能辦得到——》
「等……等一下。」涼月茫然地打斷對方。「莫非……【那個】是……」
肆
「【隱形戰鬥機】?!」
米海爾——聽到隊員們的報告大吃一驚/看著臂彎裡的法蘭克/感嘆地開口:
「萬萬想不到……你會任憑它風吹雨淋。」
法蘭克——蒼白麵容綻放笑顏/閉上眼/口中溢出血泡。
「你到最後都沒發現,這感覺真爽……米海爾。」
「現在別說話……」臂彎裡的男人身體變重了……宣告著生命的流逝。
「擊退正面的敵人了!」步兵連小隊長從倉庫中央出口回來。「特甲獵兵呢?!」
「中隊長!」MPB隊員——在遭到破壞的入口外怒吼:「特甲獵兵還活著!」
「你留給了我們最後的一線生機……法蘭克。」讓遺體躺下後,米海爾起身——開啟無線電對講
機=全隊通訊。「但要快用完了。立即撤退。走一般民眾的疏散路線追上他們。重複一次,立即撤退。遊擊小隊也即刻收隊。」
《戰鬥機怎麼辦?!》陽炎——大驚。
「不得已只好放棄了——」
「果然是【獨自啟動】的嗎?」
現身在倉庫的巴洛神父——愣住的米海爾開口:「請快點回去,巴洛神父。您的勇氣令人讚歎,
但請別忘記為了保護你們的安全已有人傷亡。」
「然而我也有職責在身。」巴洛神父——既不動搖亦不退縮。「那架戰鬥機不受住服務器干擾而
啟動了。恐怕那是——」
「不管那架戰鬥機是什麼,我們即將失去一切戰力。雨勢不久就會減弱,直升機可望出動,但支
援部隊全都來不及。乘敵人破壞那架戰鬥機的期間,讓你們與部下順利逃脫,是我的職責。請您務必
見諒——」
《夕霧?!》陽炎——聲音急切/開放為全隊通訊。《你要去哪裡?!中隊長!夕霧她——》
《一定得保護那孩子。》夕霧——聲音非常平靜。《不保護那孩子不行。》
「回來,白犬!」米海爾——立刻響應:「馬上停止戰鬥。你的傷勢不能再戰了,不能連你們也
喪命。放棄那架戰鬥機,立即撤退,一切以與黑犬會合為優先。」
《夕霧!快回來!夕霧!》
《可是,他就在那裡。他一直在那裡躲得好好地,卻願意路面解救夕霧等人。》
「你說什麼?誰在那裡?」
《太公望先生,他就在那裡。》
《不能讓敵人破壞那傢伙——!!》
冷不防插入的全隊通訊——涼月=放聲大吼。
《「那架戰鬥機是最後的證人」——!!》
她當然知道,像子彈如此小的東西,會帶來這麼大的效果。
那個能量的偉大之處是人生的全部。是將人生變成寶山的秘密。
知道那個小東西貫穿了自己的肉身、擊碎了右邊乳房、肋骨與肺。
女人思考著她僅剩的選擇。是直接死去——還是完成任務後再死。
她緩緩地直起身子、顫抖著還能動的那隻左手、在生命消逝前化為機械爬上扶梯車的階梯。流失
了與摔下去時差不多的血量後,她終於爬抵最上方。那裡放著已裝填完畢隨時都能擊發的武器。
不是來復槍——而是能依據完成當前任務的武器。
她把那個拉過來、身體躺下,目光移向跑道。
熊熊燃燒的鑽石山——火光照出了最新銳隱形戰機的機翼,它的發動機產生低鳴緩緩駛來。
「人生是寶山」——「只要有槍與子彈」。她瞥了一眼燃燒的鑽石山、心裡千頭萬緒。
想著告訴她那句話的男人、鎖定針刺飛彈的準星時。
女人的機械左眼捕捉到彼端射來的紅色雷射光。
紅色死亡線——在射手的意志與優異技術下,無言地宣告死亡的事物。
她立即明白,持有來復槍的特甲兒童正不偏不倚地對準自己的臉。
女人本來不能動的右手,下意識撫弄起垂於頸的方塊——握住。
曾幾何時分裂成一個人與三人的四人組……當年四人還同時在記憶不斷掠過女人腦海。
開啟飛彈扳機之後——子彈飛來。
那顆小小的物體將該帶來的事物正確地帶來了。它貫穿女人的機械左眼、釋放衝擊能量、轟爆頭
顱、折斷頸骨、直接貫穿飛彈的發射管,也擊入本來要發射的彈頭。
扶梯車的最上方爆出火球——女人的性命、肉體、緊握的方塊全都成了無數碎片——化作塵埃。
陽炎相當吃驚,她探測到幾百公尺外還活著的女人、也得以確認其完全死亡,卻探測不到寥寥十
幾公尺外的戰鬥機。
通訊車輛的雷達、特甲的探測裝置竟無法在遮蔽物面積「幾近於無」的跑道上偵測到那架機體的
存在。
肉眼看得到的物體——電子信息卻到處都不存在。
夕霧朝著那架設計毫無一絲贅餘、外形像是安全剃刀刀片的機體走近時。
《夕霧小姐。》
溫柔——清晰的聲音也在陽炎腦中響起。
夕霧停步——凝視機體——默默告訴對方,不管他說什麼,自己都不會驚訝。
《吾人希望與你聯結……》機體告知:《再這樣下去會死掉的……迅妹……同志……會死。》
「嗯。」夕霧——毫不猶豫地回答:「好啊。」
「夕霧?」陽炎——大吃一驚/跑過來。「等一下……聯結?跟這架戰鬥機嗎?」
「嗯。」用力點點頭。「那位飛行員小姐,就是相信這孩子的話,才會來到夕霧等人的國家。是
太公望先生跟夕霧說,只要【方法正確】就能消除疼痛。所以,夕霧也想要相信他,想跟著太公望先
生到他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去哪裡?」
夕霧一直凝望機體——清晰的聲音說出了答案。
《聯合國都市。》
「你說戰鬥機是證人……?」米海爾凝視著對講機,彷彿那是什麼怪異的東西。
「隱形戰鬥機最重要的,就是控制飛行的高階計算機與程序。」巴洛神父——沉重的聲音/沉重的眼
神。「我沒聽說中國有開發那些東西。他們很可能是用了代替品……也就是【應用了犧腦體兵器的技
術】。」
米海爾——瞠目/顫慄。「難道……那架戰鬥機上……」
「肯定【以某種型式使用了人腦】,而且大腦機能應該會與飛行員聯機。如果不是這樣,就不能
抵擋得了主服務器的干擾。」
「中隊長!」隊員——畏懼地叫喊:「敵屬特甲獵兵之一出動了。」
同事間爆炸聲響起——車輪迴轉聲/引擎聲——「隆隆隆隆隆」電鋸迴轉的響聲。
遭到飛彈直擊的黑鐵特甲獵兵重整旗鼓,將被轟飛的護盾與四肢全部執行傳送替換成新品,猛然
狂奔——揚起水花朝戰鬥機逼近。
「可惡!」米海爾——將對講機掛回腰間/抱起來復槍就跑/跑到倉庫外舉槍。「全體聽令!射擊
那頭怪物!用盡所有彈藥也沒關係!保護戰鬥機!」
倉庫入口立即射出多道火線——陸王=全然不在乎/直線超戰鬥機前進。
他開啟無線電通訊:《你在幹嘛啊,秋水!快點起來!》
回應——秋水。《我好像……怪怪噠~~哥哥……感覺很奇怪~~》
《現在不是說那些的時候。紅三姊已經死了。我噠傳送次數也逼近極限了。快點完成任務回去找
特拉克爾叔叔,聽到沒!》
他不待回應就朝戰鬥機逼近——夕霧/陽炎都在他的行進路線上嚴陣以待。
來復槍連射——陸王以高速S字蛇形閃避陽炎連續發射的子彈、持續逼近。
此時服務區車用道路的人孔蓋被打飛,漆黑的特甲少女從下跳出。
一路從地下道狂奔而來的涼月——跳到陸王面前、全力揮出右直拳。
命中——鐵拳嵌入完全沒防備的陸王頭盔正面。
雷擊——「磅!」伴隨著爆炸聲,陸王的頭盔碎裂/摔在路面上/以驚人之勢回彈/跌摔/火花迸射
——大幅偏離行進路線,以狂奔之勢摔倒在路面,滑行至數十公尺外才停下。
涼月——勇猛地比出中指。「這叫以牙還牙,你這電鋸爛猴子。」
《口……惡噠東西~啊……是那個鐵拳女~》陸王——像是在呻吟的無線電通訊:《你到底在幹
嘛啊~~秋水……快點,你噠傳送時間不是還有剩嗎……》
塔台屋頂上——秋水被飛彈命中之後在此避難=他從右臂的機車裝甲下來,坐在屋頂迎頭打開頭
盔,雨水打在滿是傷痕的臉上。
《真噠……怪怪噠……剛才我噠頭疼得快像炸開了……忽然間就不痛了。而且心情變得好好……
之前明明頭還痛得快裂掉……》
《頭痛噠人是我~你這呆子。快把那架臭戰鬥機破壞掉啦!》
《知道啦,哥哥……》秋水遲鈍地爬起來——坐在右臂的交通工具/用左手擦了擦滿是傷痕的臉/
鮮血不斷滴落。
抗磁壓噴出=輕輕輕飄浮——他正要關上頭盔時,看到了「某樣東西」。
浮在半空的長大炮管前段——他眨了眨滲血的眼睛盯著瞧。
有個少女以絕妙的平衡感站在炮管上。
她手裡抱著溼答答的灰色軍用夾克,身穿坦克背心、軍褲與軍靴,一對綠眸自垂落在溼臉上的蓬
亂金髮之間攫住秋水。
「這是……什麼……?幻覺嗎……?」秋水——一臉茫然。
「怎麼辦?螢?」少女忽然說話了:「這傢伙進入了心流(Flow)狀態了。」(注:心流為一種將個
人精神力完全投注在某種活動上的感覺,會伴隨高度的興奮與充實感。)
「我還忙著塔台管控室收集情報,結果飛來這麼個麻煩。」冷不防低另一個說話聲響起——少女
的左手=機械化義肢手動了一下/關節到處閃動著光芒/似乎在接收什麼。「……看來是多人共享變通
抑制,讓他承受得住LEVEL 3的人格變化了。」
「結果反倒進入了心流的快樂境界啊。」少女——喜滋滋的笑容有些空虛。「看來她也努力了好
一陣子。他會直接人格崩壞嗎?」
「還有機會。」機械左手說。「假如他能自行進去人格時間面的話。」
「放著他不管也是個辦法喔,螢。」少女——面向秋水盈盈一笑。
「至少給他最後的機會,皇,那會成為貴重的數據。」
(插圖)
「這樣做是溫柔呢?還是殘酷呢?」少女自言自語,開始在炮管上行走——筆直接近秋水。「是
哪一個呢……哪個都好。」
「這什麼!這是幻覺嗎?」秋水——突然變得很憤怒/左手拉出機雷鎖鏈/甩動/橫掃、「快點消失!快點離開我噠腦海!」
強光猛然發生——眼看甩動的鎖鏈就要打到少女時,她的身影整個消失了。
緊接著爆炸聲響起/無數鋼鐵碎片飛散——秋水=茫然看著支離破碎的鎖鏈。
炮管上——空無一人。才這麼想,少女又咻地現身,微微一笑。
「我的透化防壁會【振動】。雖然比不上雷擊器,但威力也相當強喔?」
秋水——一臉呆滯地看著少女——看著少女背上展開的東西。
四片很大很大的「蝗蟲羽翅」像無色透明水晶般閃耀。
回過神來,少女的左手已逼近眼前——手掌緊貼著秋水額頭。
紫蓬山精闢左手響起另一個少女的聲音:「接下來才真正要進入你的腦海中,小子。你曉得如何
做夢嗎?我這就將正確做夢的金鑰傳送到你的腦內芯片。」
然後,秋水的腦中忽然出現了那個。
《3729231713117》
意義不明的數列——那十三位數字,化為無數人聲/無數的聲響/無數的文字的意象以猛烈之勢在
腦中忽明忽暗,某種東西激烈地擴散到意識的各個角落。
秋水——口中迸出尖叫,像是要甩落炮管上的少女般、朝黑暗暴衝而去。
「黑犬嗎?快回答,黑犬。女飛官情況如何?」米海爾呼叫——無線電對講機傳來響應:《在後
面,派屈克……那個白人男性正帶她回來。》
「你就是指揮官嗎?」說話聲——派屈克抱著女人自雨的另一端現身。
「是的。」米海爾——向隊員下指示=將女人扛進室內。「我們家的隊員受你照顧了。」
「哪裡,她替我解決了不少危機。我在她身上看見了驚人的毅力。」派屈克——一本正經地回答。
「那是她天生的素質。」米海爾——露出與有榮焉的性格笑容。「閣下的素質也令人敬佩。雖然
向一度逮捕的對象這樣說有點奇怪,但在營救女飛官這件事上,我由衷地感謝你的協助。」
「那就暫且忘記劫機案與我的來歷吧。我想請教你一件事,你們逮捕了<紅準>的幹部吧?他還活
著嗎?」
「他沒了大腦,但依然活著。有餘裕的話我還真想【用】他走幾步險棋,可惜抽不出空。所以呢?」
「那我來【用】。」派屈克——直視米海爾。「我不會說什麼原本他就是我的獵物之類的蠢話。
你們辦不到的事,也許我做得到。」
「你先告訴我【用法】,我再回答你。」
「那個男人沒有大腦,不可能存活下來。但若不能讓他在幸福的氣氛下死去就沒意義了。所以【
我想讓他回去找預備了他這號人物的傢伙】。」
「原來如此。」米海爾遞出手銬鑰匙。「那你所謂我們辦不到的事是指?」
「收拾理察•特拉克爾。」派屈克接過手銬鑰匙。
「他在二樓航廈的西側警衛室」。米海爾說道。「那位負責聯絡的少年之死,我深感遺憾。」
「那正是他的墓誌銘。我在此也對全體殉職者表示敬意。」派屈克——嚴謹地敬禮。
米海爾也默默敬禮——派屈克邁步離開。
米海爾沒有回頭——以無線端對講機指示。「受傷的人立刻到地下道避難,女飛官也包括在內。
還能動的人員以保護戰鬥機。能用來當路障的車輛全開過來。」
《中隊長先生。》無線通訊忽然響起——是夕霧。《巴洛神父在嗎?》
米海爾——迅速走向神父。「在。怎麼了嗎?小舞娘?」
《想請他幫忙「聯結」夕霧與太公望先生。》
「巴洛神父。」米海爾呼喊——巴洛神父=停下協助應急包紮女飛官的工作,轉過頭來。「……
什麼事?」
「我們家的特甲兒童想請你幫忙,讓她跟那架戰鬥機【聯結】。神父明白她說什麼嗎?」
巴洛神父頷首。「就是與大腦機能聯機……再連接下去,她的確會有生命危險。」
「生命危險?」米海爾——看著面容憔悴的女飛官。
「那架戰鬥機並非獨自啟動。她的大腦就是啟動金鑰(Tanzerin)。失血加上疼痛的影響,又要繼
續抗衡住服務器干擾,負荷再加大的話會很危險。若是由特甲兒童擔任金鑰就不同了,反而可以接受
主服務器的支持。」
「聯結作業需要多少時間?危險性大不大?」
「操作特甲兒童的鑰匙密碼所需的機材與權限,只要有聯機官支持分析,十分鐘以內就能結束。
危險性……要視特甲兒童的狀況而定。不過,她為什麼要跟戰鬥機聯機?」
「好。」米海爾——開啟通訊。「白犬,十分鐘就可以聯結完畢。趕快跟神父說明你打算做什麼。」
《要飛翔。》夕霧——毫不迷惘。《夕霧要與太公望先生一起飛上天空——「飛到聯合國都市」。》
「隆隆隆隆隆」——宣告已從打擊中恢復的電鋸聲。
陸王——吃了涼月一拳後便躲進地下道/從陽炎的偵測範圍中消失(Lost)。
自雨與夜的某處,毫不寬貸的意志再度隨著隆隆聲逼近。
戰鬥機——發動機產生低鳴,緩緩移動。
負責守護的涼月/陽炎/夕霧——遍體鱗傷/燒傷/肺出血——依然不甘示弱地等待敵人。
有得只是可靠的信賴感——三人到齊、必能連手終結敵人的決心。
載著巴洛神父與女飛官的通訊車駛出倉庫——開往西側滑行道。
剩下的十名隊員及軍人駕駛卡車來到跑道周圍——築起路障。
《來了。》陽炎——出現在探測裝置上的信息,三人同時共有。
涼月正面衝出去——陽炎舉起來復槍——夕霧迴旋繞行。
電鋸橫掃而來/機槍同時掃射——涼月=前一秒即高高跳起。
來復槍巨響——子彈通過涼月已不在的空間、命中路網的頭盔=一發、兩發、三發——迸裂盛大
火星/接連不斷。
陸王——損傷輕微——看不清前方,急速轉彎閃避。
於絕妙時機滑進的夕霧——負傷無法奔跑/改為在地面濺起水花滑下、瞄準敵人的車輪雙腳,右手
鋼絲一掃。
陸王縱身一躍——涼月間不容髮地跑到他的落腳點=握緊右拳。
麾下的電鋸因為來復槍慎密又精準的連續射擊,冒出火花彈開。
偏離的掃射火線劃破黑暗/掠過涼月的肩頭——右拳仍揮擊到底。
右勾拳被護盾擋下——護盾的抗磁壓完全封住雷擊器的效果。
涼月被推開——整個人彈向正後方。攻擊對敵人的重武裝起不了作用。
陸王降落——同時展開猛烈地掃射。
涼月翻滾躲閃——彈雨活像另一把電鋸,射斷了涼月的右腳。
乘勝追擊的陸王——鋼絲纏住了他的手•腳——仍不以為意地繼續狂奔。
夕霧——拉不住/人被拖著走——以現有的樁打入地面,固定鋼絲。
陸王的四肢迸發盛大的火花——被鋼絲勒得死緊/只好放棄追擊。
他氣沖沖地揮舞電鋸想切斷鋼絲時,比重的狙擊襲來。
子彈命中陸王的頭盔——火花/頭盔產生龜裂/他以盾抵禦下一發子彈。
申請傳送得到新腳的涼月——英勇衝向敵人時,無線電通訊響起=米海爾。
《準備就緒,叫白犬過來。》
《快走,夕霧!》涼月——毫不留情地攻擊遭到鋼絲束縛住的對手腎臟。
咚!雷擊器徹底發揮效果——陸王一個空翻後倒地、讓鋼絲纏得更緊/深深陷入,迸出火花/他想
以機槍掃射,卻被牽制在地面。
宛如揮動電鋸大開殺戒的格列佛——憤怒地咆哮。
最後的鋼絲操作完畢後,夕霧背向涼月跑了出去——經過陽炎旁邊——衷心感謝兩人的保護,忍
受傷口的疼痛奔跑。
戰鬥機抵達跑道——旁邊是巴洛神父與技術人員群。
夕霧連忙上前——,背後的米海爾正在下令=指示隊員們將卡車排好築成路障。
戰鬥機駕駛艙開啟——夕霧毫不猶豫地把腳放在立起的舷梯上。
「……你真的要去?」巴洛神父——以沉重的眼神看著夕霧/看著她固定在身上的左手/看著滲出
繃帶的血。「以你的傷勢,真不該讓你上這架戰鬥機。」
「涼月和陽炎也都在硬撐呀。」夕霧——一切瞭然於心的澄澈眼眸/清晰聲音。「真正相信太公望
先生,願意將心交給他的人也只有夕霧。」
巴洛神父——垂下眼簾/看著自己的手——「想消彌罪孽反而增加了罪孽」這種老人經常抱有的懺
悔思緒,自然而然「傳達」給了夕霧。
「您的手會痛嗎?」夕霧——是個揹負傷痛的人,感同身受地說:「神父先生的【痛】,只要找
到【正確的方法】一定也可以【消除】的。」
巴洛神父——臉上淨是被看透的純粹驚訝/很快又轉成真摯的表情。「……你那邊的連接調整由連
線官進行。我們負責戰鬥機這一邊。你只要坐在駕駛座上就好。你有過大腦機能聯機測試的經驗吧?」
「有。」
「聯機官的適性測驗是無意識型,還是有意識型?」
「像是在睡覺的那一種。」
「那是無意識型……你不擔心飛行儀表板的操作。我會設定好基礎航空程序的自動駕駛飛行。千
萬別對機體與主服務器主張自己是飛行員。就像你說的,你是以【中繼】的身份讓渡大腦機能,不會
成為主體。若是要求主服務器支持沒有駕駛技術的呢嘗試高難度飛行,一定會失速墜落、也會急速給
身體帶來負荷。」
「夕霧明白了。」率直回應=坐上駕駛座——巴洛神父與技術人員群用形狀複雜的安全帶將夕霧
固定在座位上。
「夕霧•康妮古德•蒙倫茲……」巴洛神父忽然叫住她。
「……謝謝你。」他懷著深深的感謝——面露愛悽又溫柔的微笑。
「是。」少女巧笑倩兮——巴洛神父幫她戴上面罩。
當她閉上眼時,「砰隆」的爆炸巨響傳來,技術人員們「哇!」地驚叫出聲。
夕霧腦中閃動著文字,意味著同伴遭受重創的縮寫KSE—E忽明忽滅。
但是夕霧沒有睜開眼睛——她相信早點起飛才能幫助夥伴。
路障另一邊——水泥地產生盛大的龜裂。
陸王——怒吼。「LEVEL 1怎麼這麼耐命啊!!混帳東西!!」
纏繞的鋼絲連樁子被扯下——恢復成液態,閃動著白銀光芒。
高舉的護盾發出抗磁壓爆風——涼月死命躲閃/閃避不及被爆壓波及轟飛/兩腳扭曲碎裂/撞上作為
路障的卡車。
陽炎=邊退邊射擊——不是被對方躲過/就是被巨盾彈開/並回以熾烈的掃射。
超越常識的Z字疾行——一轉眼就被追上的陽炎=飛身跳開防禦。
陸王的肩撞=雷擊器——陽炎用來格擋的來復槍與左手同時折斷。
少女的身體彈上天空,背部重重落地——翻滾/濺起水花。
再次申請傳送得到新雙腳的涼月高聲吶喊、奮勇前進=握緊拳頭——面對衝來的陸王。
右拳/右肩——兩個雷擊器激烈衝撞——同時碎裂。
被撞飛的涼月——可惡/他媽的/當不下他/不是對手。
陸王逼近路障——米海爾在另一邊大喊:「爆破!」
隊員點燃攻堅用炸藥=卡車貨台上的油槽爆炸——火焰跟黑煙巨浪來襲/陸王滿不在乎地以左肩撞
擊——撞飛卡車/隊員、軍人紛紛倒地/陸續射擊。
陸王——視野與呼吸都被火焰擋住,只得L形轉向/展開兇猛的掃射/他一逃出火焰,隨即傳來巨
響。
是戰鬥機發射的飛彈——陸王再次L形轉向躲過/飛彈精準地追來。
他高舉護盾——以抗磁壓的爆風迎戰/飛彈爆炸/爆壓將陸王彈飛上天空。
墜地/退後——憤怒的通訊。《秋水!你到底在幹嘛!!》
炮擊來得突然——毫無準頭。
附近頻頻升起火柱,新手腳一併傳送過來旋即開炮的涼月與陽炎嚇得目瞪口呆。
傷口出現了搖搖晃晃的飛天炮管——戰鬥機發射的飛彈再度逼近。
秋水——機槍胡亂掃射/佈下彈幕/射穿欺近的飛彈。
遭火球吞沒的秋水——在爆炎中搖搖晃晃急速下降。
濺起水花、削過機場跑道、迫降——秋水一從右臂的交通工具下來,便整個人癱軟在地上。陸王
滑行道他身旁/打開頭盔/破口大罵。
「喂!秋水!瞧瞧你這什麼德行!還不快點起來將他們全殺光——」
「我不殺。」秋水——頭盔開著/滿臉是血,申請怯懦/淚水不斷滑落。「我不行……哥哥。殺了
他們就等於殺死我們自己——」
「吵死了——!」陸王踢倒弟弟——猛踢對方的胸、腹。「你這豬頭,快清醒!」
「該清醒噠人是哥哥才對!」秋水——毫不抵抗/大聲哭喊:「我們根本就不想殺人!我們誰都不
想殺!我全想起來了……!」
「住口——!」陸王狠狠地踹秋水下顎。「就跟你說太遲了!」
「不要……快住手……」血不停地從流淚的獵兵臉上滴落——他的頭、背、側腹都挨踢。
「事到如今還說這種喪氣話!怕什麼怕!你這樣真噠會被殺,大呆子。」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別再踢了……」低聲啜泣的秋水——突然全身僵硬/溢出悲痛的聲音
:「糟了……有蟲……哥哥的腳……有蟲……」
「沒有什麼蟲。」陸王——憤怒讓他氣喘吁吁/收手。「快把他們全宰了……」
「這什麼……感覺……好怪。」秋水——仰望哥哥/忽然面無表情/目光呆滯/沒有絲毫感情的聲音
令人毛骨悚然:「蟲一隻只跑出來了……」
「秋水……」陸王的聲音忽然放柔——觸碰弟弟的肩膀。「這裡沒有蟲,明白嗎?」
「哥哥?」響應的聲音荒腔走板——高亢得嚇人。「你是哥哥嗎?」
「別這樣,秋水。你真噠不舒服噠話,就去休息吧,這裡我一個人應付,好不好?」
「哥哥身上跑出好多蟲來——」
這聲音完全失去了抑揚頓挫——彷彿一個人類從內部開始損壞。
「【原來哥哥是蟲穴】?」
「秋水——」
機車裝甲浮上半空/調頭——自極短距離「朝陸王」掃射。
以盾防護的陸王——措手不及/胸部、腹部、腳步都腫了機槍彈/特甲破損/腹部噴出的血在空中劃
出一道圓弧。
「哥哥、哥哥、哥哥!」秋水——淚水摻雜了血和雨不停流下。「哥哥,我想回家、我想早點回
家。我想跟劍一起,回到爸爸和媽媽身邊,快點回家——」
接著傳來有如動物鳴叫的一聲「啾」。
電鋸割掉了秋水的頭。
少女似乎感受到了全世界遞過來的痛。
本來不適合飛行的機翼——不該飛行的機翼。
為了讓它以翱翔天際,夕霧一面讓心沉入複雜到不行的程序海,一面靜靜繼續感受「傳遞過來的
事物。」
痛楚——要不讓會飛的機翼飛翔,所必需揹負的東西/讓人動惻隱之情的悲哀/苦楚/所有的一切。
然後,忽然間,她聽見了歌聲。
烽火燃不息(烽火不停燃燒),
征戰無已時(戰爭沒有停歇的時候)。
野戰格鬥死(士兵在野戰中身亡),
敗馬號鳴向天悲(失去主人的馬,仰天悲鳴)。
鳥鳶啄人腸(烏鴉和禿鷹啄食死者的腸子),
衝飛上掛枯樹枝(又銜著腸子起飛,將它掛在乾枯的樹枝上)。
士卒塗草莽(士兵慘死在荒郊野地),
將軍空爾為(將軍也只剩一個空名)。
乃知兵者是兇器(至此方知兵器是兇器),
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因此,賢明的人只有萬不得已才會動武)。
這是生為殺人武器,如今想成為「別的事物」只認得悲歌。(注:此首樂府詩出自李白「戰城南」
)
夕霧閉上的雙眼流下淚水。
《謝謝你……夕霧小姐。》
溫柔又澄澈的聲音——悲傷低泣的聲音。
《夕霧想要消除痛苦……用正確的方法……消除痛苦……》
自己的聲音——棲息於機體中的聲音——兩者合而為一、溢滿胸懷。
駕駛座的艙蓋關上。
引擎發出低響——垂直口噴出火焰——聲音悲憤得幾近兇猛。
「飛吧!」寄宿於集體中的聲音低語。
一起——去消除這世上的痛苦吧!
不久,機體的振動變得激烈。
留在悲傷最深處的希望碎片,讓身體震顫不已。
涼月和陽炎都驚訝地看著那個。
戴著頭盔的人頭在空中飛舞——掉到水窪裡。
頭被鋸斷的少年猛然跪地——右手兼武器兼交通工具的那個發出聲響掉落/機槍持續射擊/死後也
不得安寧的火線與咆哮陸續放射。
電鋸揮落——將炮管劈成兩半。
極強的擊錘活像野獸的下顎喀喀作響,不久後停止了動作。
陸王——緩緩濺起弟弟的人頭——用雨水洗去上頭的血汙/將人頭轉向自己/聲音顫抖。
「我不是跟你說……太遲了嗎……秋水……你聽見了嗎?」
弟弟沒回答。
他的眼神無比空洞——宛如在喪失性命之前,心靈早已死去。
「雨下得這麼大……喉嚨反倒……越來越渴……」
僅存的獵兵左手抱著弟弟的人頭、仰望天空——嘴巴張得大大的——喝著雨水。
陽炎一動也不動地凝視這副光景——設法去理解/心卻拒絕理解。
「……什麼?他們不是夥伴嗎?為什麼……?」
「你這是幹什麼!!」涼月——冷不防爆出怒吼。
「涼月……?」陽炎——越來越呆滯。
「你在幹什麼!為什麼殺了他!他是你的夥伴耶!你們不是兄弟嗎!」
熱淚盈眶——「殺害夥伴」/「LEVEL 3」——長久以來懷抱的恐懼,如今活生生呈現在眼前。
「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
恐懼與悲傷全混在一起、頻臨爆炸邊緣,涼月不顧一切地朝對方衝過去。
《飛吧。》
霍地聽見清澈的聲音——涼月倒抽一口氣/陽炎回過頭看著熊熊燃燒的路障。
《一起——去消除這世上的痛苦——》
「是夕霧……她快準備完畢了,不久就會起飛。」
「……那麼,你也跟去。」涼月——始終瞪著陸王。
「嗄?」陽炎嚇了一跳/懷疑自己聽錯了/有聽沒有懂。「你要我……去哪裡?」
「光靠我們兩個人阻擋不了那隻爛猴子,到時戰鬥機和我們都會遭殃。因此,【我】來壓制那家
夥;【你】跟著夕霧一起去聯合國都市。」
「你在胡說什麼……?為什麼要我跟去?我要怎麼去?」
「這裡是機場,會飛的交通工具多得是,去拜託中隊長讓你飛。」
「的確。雨勢變小後。直升機就能飛了……可是,你到底【想說什麼】?」
「飛上天,那隻猴子就追不上了。可是呢,【那個小提琴手】在聯合國都市。」
陽炎——瞠目/「我殺了鳥」的字句在腦中甦醒/毛骨悚然。
「明白了沒?所以。我要你去協助夕霧。」
「隆隆隆隆隆」——冷不防轟隆作響的電鋸/陸王吞下嘴裡積存的雨水。
「別——別說傻話了,涼月!你想獨自對付那個怪物嗎?」
「我的拳腳在空中施展不開。可是此時此地,還有我做得到的事。」
「你說什麼——?」
「吹雪說過,他會保護我的心。」涼月——回頭看著陽炎/平靜地解釋/宛如在發誓。「那小子不
曾打破自己的承諾,一次也沒有。所以,我不會有事的。我們絕對不會做出【殺害夥伴】這種蠢事。」
陸王闔上頭盔,牢牢遮住臉。
他仍然用左手抱著弟弟的人頭,彷彿那是什麼心愛的寶貝,緩緩彎下身子擺出疾馳姿勢。
「你——」
「快走!!趁我神智還清楚前快走!!」
發出巨響疾行而來的陸王——有如子彈般朝涼月直衝而來。
發出吶喊勇往直前的涼月——緊握拳頭——緊密地、牢牢地——將自己擁有的、現有的一切全握
在雙手中,開啟以前就核准過的「那條」迴路。
《為因應增強的威脅,獲准使用高度武裝。你的行動亦適用於戰時狀況。擴大戰鬥員聯機權限。
解除能量平衡——》
「來,握好」——「死也別放手」——「絕對不能弄丟」——「持續握著心」。
燃燒般的祖母綠光芒包覆住四肢——包覆住心靈——要改變一切。
到來的聲音——宣告猛獸在暗夜最深處將新的天使禱詞。
《特甲LEVEL 3,傳送開始。》
伍
為了護住碎裂的左肩因而身體歪一邊的男人忍痛開著巴士。
亞西爾•岡本——尋求著華麗的死亡場所。
有個男人出現在關著他的小房間裡/將他帶出房間/到外頭搭上巴士/當他難耐肩痛而呻吟時,對方解開了他左手的手銬/將沒受傷的右手另用手銬銬在巴士扶梯杆上。巴士似乎曾在戰鬥中被當成護盾,彈痕累累——扶杆下端也遭到破壞。
男人發動了巴士引擎——「嘎——嘎——」無線電聲音響起/男人邊響應邊走出巴士。
亞西爾忍痛用郵件推扶杆,才讓手銬穿過扶杆下方地板的空隙。接著便看到離開車子的男人走向巴士的側邊行李箱,於是他瞬間忘了疼痛衝向駕駛座。
他踩下油門——發出快活的歡呼聲逃之夭夭。直接通過停機坪——撞斷護欄駛出機場——祈禱馬路沒淹水,駛往與高速公路相反方向的道路。
他靠著作戰前記憶過的周邊地圖,駛入河對岸道路——不久來到了目的地。
運河口——亞西爾將巴士停在因為漲水而翻倒在堤防這一邊的拖船之間/下車。
繫繩停泊中的大型客船/有個男人站在巴士車燈找到的舷梯上。
男人身穿象牙色西裝——興高采烈的晶亮綠眼睜得大大的。「我好驚訝頭一個平安歸來的人居然是你,亞西爾•岡本。歸來名單中沒有你的名字。你失去完成使命的決心了?」
「我承認我失敗了。」亞西爾——態度不卑不亢。「所以我回來了。這一次我會死得轟轟烈烈,化作獵戶座腰帶那三顆星。請給我使用這條命的機會,理察•特拉克爾。」
他念出名字的瞬間,派屈克從巴士的行李箱衝出來,舉起手中的槍。
「別動!」、「覺悟吧!」等廢言統統沒說——兩發快速而精準的射擊命中站在舷梯的男人。
亞西爾——目瞪口呆/一動也不動/杵在原地。
派屈克——持續單膝跪立的姿勢,繼續瞄準目標。
胸口被擊中的男人——滿面笑容/火星紛飛、劈啪作響=那是等身大電子面板的影像。
「這是為了防範追殺我的那群孩子所準備的。」特拉克爾——說話聲中混雜著噪音:「沒想到出現的卻是你,這回還真是驚奇連連。我跟你祖國的交易已經結束了喔,殷格朗先生。」
「我不記得跟你做過什麼交易。」派屈克緩緩起身——朝舷梯走近。「擅自與你交易的全體人員與政客很快就會免職或下台。將隱形戰機開發技術流入中國的【特洛伊木馬作戰】,也傳令立刻中止了。」
「哎呀呀。」代理商胸口冒出火花/嘴裡也冒出火花/恰似通電的死神。「戰鬥機才是最大的軍火生意喔?只要買下優異的戰鬥機,就可以【讓人認為】周邊諸國的軍事平衡會有所改變。【也讓人深信】有了它就能守住制空權、長保國家安泰。除此之外尚有此能耐的兵器大概只有核武、航空母艦,以及核子潛艇。不過後兩者無法賣給內陸國家愛就是了。」
「左右戰爭的是外交。如果光靠戰鬥技能打勝仗,大家就不用那麼辛苦了。」派屈克——一本正經/在舷梯前停下腳步/目光鉅細靡遺地梭巡客船/十分確信他追殺的對象,應該就在可以對話的不遠處。
「聽到你被捕,我也懷疑起自己的耳朵。【我追的那個人又是誰來著】?」
「我是不可能被捕的。因為我就是真實。」
這不是電子音,而是真人發出的聲音——派屈克立刻舉槍瞄準地上的拖船群。
站在船舶狹縫間的男人——微笑的特拉克爾。其背後河面赫然冒出東西。
巨大的蛋形物體——簡直像是兩顆放在附有車輪的蛋座上的復活節彩蛋。
蛋殼的一部份滑開——出現槍口/機槍朝向巴士的派屈克掃射/亞西爾茫然地癱坐在地/派屈克衝進巴士遮蔽處。
彈痕累累的巴士更顯滿目蒼夷——派屈克=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特拉克爾伸手把亞西爾拉上船,「啪」地彈了一下手指。
怪物蛋倏地停火——特拉克爾=將被射中的電子面板丟到河裡說:
「在這個國家被捕的那個人,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不過我早就捨棄了個人。無論他是誰,全部由真是所指引。我就是現在的我,這個事實並未改變。」
「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新的說話聲傳來——巴士車頂上數道金光乍現。
閃光——金色光芒命中怪物蛋/轟爆目標/盛大燃燒。
「是遠程操控武器(EI)。」另一個聲音說:「就是操控這個的人在支持敵屬特甲兒童的傳送。這男人的武器庫存多到都快要臭掉了。仔細探測,任何地方都別遺漏,皇。」
「瞭解,螢。」巴士車頂上——突如其來現身的少女=右手抱著軍用夾克/背上露出無色透明的機械羽翅/舉向天空的機械左手發出好幾道金光。「乖乖呆在那裡就好,CIA的大叔。這男人是我們的獵物,我們一定得將他獵到手。」
派屈克——躲在車體遮蔽處,呆呆地注視「疑似跟著自己來」的亂入者。
亞西爾——對於事情的發展還沒進入狀況,完全說不出話。
「你們真的來了。」笑呵呵的特拉克爾。「皇•安潔拉•華爾、螢•海倫•特勞貝爾。死了卻還活著的兩位,事實上你們比誰都要【接近我】。」
「我這就更接近你。」少女——機械羽翅激烈拍打著。「我們是地獄使者,要奪走你所有的武器,耗上許多時間送你正在等待的那些傢伙身邊。耗上——足以將我們失去的情感全部取回的時間。」
「說到武器,我還有【最後的壓箱寶】哩。你說是不是,亞西爾小老弟?」
「……咦?」亞西爾——不明就裡地看著特拉克爾/看著對方不知何時握著槍/茫然的目光回到特拉克爾的臉龐。「我還沒——」
「請你快點死吧。」
槍聲——咽喉•胸部陸續中彈的亞西爾從登船口掉入河裡。
忽然間,船開了——駕著的舷梯沒收回,被拖得掉入河裡。
派屈克從巴士後方衝出來——朝逃到船頭的男人背影扣扳機。
少女自巴士車頂起飛,直線朝船飛去、放射金光。
船尾激烈燃燒,河裡漲得奇高,擋住了少女的去路。
巨大鋼鐵物體從河底衝了出來。
鮮血自活體義肢的聯結部份汩汩流出——讓她憶起了某次事件中破壞巨大得離譜的高塔那時。
自己身體的中樞終究還是肉身——然而這個念頭一浮現腦海,就被愉悅得不得了的感覺給趕跑了。
自己彷彿成了特別的存在——無庸置疑的自我肯定——「感覺超爽的!」
她咬牙壓制住腦海某處激昂奔來的情感。
「握好。」
渺小又悲慘的自己——疤痕累累的自己——怪物的吶喊=「看看這醜陋的我!」
緊緊握住吧。不要被自己逃離苦難的願望給吞沒了。那比憎恨不受上天眷顧的自己還要惡質。不前進也無所謂的自己——由「前進」這件事解放的爽快感。
我「才不要握」那種東西。
其它人都做不到,「唯有自己」能持續掌握的全部——豈能放手。
隆隆聲——橫掃而來的電鋸/車輪雙腳發出兇猛的引擎低吼。
發揮猛烈能量、只想取人性命的機槍咆哮。
「握緊」打從心底害怕那些的自己。
正面揮下的拳頭——遭到護盾阻擋——轉瞬對方還擊——自己亦還以顏色。
強大沖擊——護盾/鐵拳——凝聚在接觸面的抗磁壓。
涼月——閃閃發光的雙拳=抗磁壓型雷擊器——兩肘的角狀衝擊放大器。
朝後噴出青色火花的雙腳=放電性耐衝撞材質——經過特化,能抵消反作用力的兩腳踝。
宛如破壞的化身。
白手肘伸出的角燒得通紅=放熱——兩腳踝噴出爆風能抵消反作用力/操控姿勢。
化為抗磁壓彈頭的鐵拳——不讓產生的熱與衝擊「破壞自身」的裝備=手肘部•腳部。
陸王被直直推到正後方——涼月被直直推到正後方。
陸王/涼月——著地同時,直直朝對方奔去。
揮下的電鋸——朝著電鋸前端貼地而行的上勾拳。
刀刃被拳頭的抗磁壓彈開——機槍槍口沒抵住涼月的頭,射向虛空。
強烈的反衝現象——迴轉的反作用力讓電鋸猛然彈回使用者身上。
制動器啟動=電鋸瞬間停止——順勢撞上右肩/刀刃將特甲挖掉一個洞/火花四散/當他再次因為反動而揮落時,涼月充分瞄準的左勾拳襲來。
拳頭的抗磁壓化為超大沖擊釘,同時刺穿電鋸的軸與機槍。
電鋸的鏈條與刀刃當場四分五裂——槍管彎折——彈匣炸裂。
陸王的右臂也化成了無法形容的扭曲金屬。
來——「握好」——為了自己與夥伴——為了即將起飛的那些人——「緊緊握住吧。」
飛機通過進入跑道指示標線,超越了著陸區表現——發出低響駛動。
筆直駛上跑道——來到機場跑道的重心線標線。
令人難以置信的短距離加速——加諸於身體的強大重壓。
傷口的疼痛/內心的痛楚/然而少女一點也不害怕——滿懷希望。
定距標線一一逼近——通過——消失在背後。
驚人的疾走——離跑道頭標線還有一大段距離。
機體漂浮起來了。
在肉體深處顫動的沉重感——一切都感覺好重——感受到空氣猛烈的重壓。
血味在嘴裡擴散開來——她一面將意識沉入電子海,一面吞下鮮血。
然後某個瞬間,突如其來地,一切的一切都輕盈起來。
啊啊——夕霧心想——電子人格分享了彼此的視覺。
毫無遮掩——衝破黑暗——衝破烏雲——衝破雨幕——
恰似某一天唱過的歌——前往相信自己能飛到的場所——
現在——以正確的方法——
飛往——彩虹的彼端。
停在機場等主要設施的急救用醫護直升機——可以馬上起飛/有人駕駛/燃料已加滿是唯一能承受住當前雨勢,並能以現有人力飛行的交通工具。
陽炎——涼月執行傳送LEVEL 3後,旋即回頭狂奔。
她流下淚水。小隊長的獨斷——決斷——命令——意志。沒有一項能夠反抗,沒有一項能夠違背。
少女快步奔向米海爾、一如字面所示向他哭求、懇請他找人載自己飛——儘管自身也對其必要性/妥當性/可能性抱著強烈懷疑,卻無法不照做。
於是米海爾當機立斷——「我對你那位小隊長無窮的毅力感到敬佩。」
米海爾當機立斷——「能滿足你的要求且能撥給你的人員,在場只有一名。」
米海爾當機立斷——「剩下的人員保護傷員與技術人員、援護黑犬。」
直升機螺旋槳/尾部螺旋槳,伴隨著引擎低鳴開始運轉。
駕駛座——「只有一名」的人員=自行肩負危險任務的米海爾本人。
「你的小隊長正在奮戰中,而且似乎略佔上風。」
他將直升機的通訊機與隊上通訊調成同一頻率——方便護送陽炎過去的途中能對現場作指揮調度。
「做好心理準備了嗎?我在隊上算是比較早拿到直升機駕駛執照的,然而相對來說,沒在飛的期間也很長,事實上技術應該比門外漢好不了多少。我會設法安全飛抵不墜機的。」
「是。」就在後方=特甲模樣的陽炎待在容納擔架的艙內——頭上戴著通話用頭盔式耳麥/心繫涼月與夕霧兩人,心不在焉地隨口回答:「和你在一起的話,就算墜機我也不在乎。」
米海爾似乎嚇了一跳——縮了縮脖子,握住操縱桿。
「這麼一來更要好好飛了,我不會讓你墜機失事的。」
「瞭解。」心不在焉。
直升機隨機起飛——從積水的停機坪,冒著風雨飄往機場上空。
眼下——有許多地方起火燃燒的跑道之陰暗處/少女偵測到正在某處埋首於激烈戰鬥的小隊長與敵人。
眼看離小隊長越來越遠——夠不著/也無法為她掩護。
正當陽炎咬牙移開目光,將臉轉向夕霧與戰鬥機前去的方向時。
震天巨響傳遍這一帶。
右勾拳——被護盾擋住/凝聚的抗磁壓/電荷——爆壓將兩人彈飛。
摔倒——兩人一面切削跑道一面翻滾/濺起水花滑到。
涼月——衝擊與難以抑制的爽快感來襲——頭暈目眩——「喉嚨異常乾渴」。
她很快地起身,但不知為何吸引她注意的不是敵人,而是水窪。
想喝水——想喝透明乾淨的水——就像被地下鐵的濁流所吞沒之後那樣。
「啊啊~~可惡」——「都是雨下個不停,才會還自己渴到不行。」
引擎聲——敵人狂奔追上來——因為分心找水又口渴,涼月的對應遲緩了些。
拳頭揮到一半——來不及。
護盾已到眼前——放出抗磁壓爆風——躲不過——「咚!」衝擊襲來。
她像個傻瓜般毫無防備地吃了一記——視野染白/分不清上下摔了出去。
掙扎——不久後爽快感又回來了/喉嚨更加乾渴。
糟了——爽快感吞噬了意識/喉嚨的乾咳即將奪取理智。
不要——可惡/感覺好爽/喉嚨好渴感覺好爽/喉嚨好渴/感覺好爽。
感覺爽到不行——喉嚨渴到不行。
陸王朝倒地的涼月一路挺進——有輛卡車自旁邊衝進來。
現場剩下的四名隊員•軍人——渾身是傷的男人們闖進涼月與陸王之間/當期涼月的護盾。
槍擊——渾身火星仍然直線前進的陸王=左肩雷擊器接觸卡車。
火焰爆開——對方在卡車上的油槽=攻堅用炸藥。
卡車側翻——困在火海中的陸王=左肩武器燃燒/過熱。
斷腳的隊員呻吟——陸王衝出火海=看也不看倒下的男人們,欺近涼月。
突然間,「咚咚!」「咚咚!」炮火陸續發射——陸王連忙舉盾/避開炮火。
軍用機體——其鋼鐵巨體映在涼月眼中——她頓時明白——派屈克啟動的那架機體受到擬似人格操控,掙脫了地下的瓦礫堆,一路步行到這裡來。
喉嚨的乾渴倏地消失——爽快感霎時遠離/被「某種東西」給擋住。
吹雪——【小涼的心,我絕對會保護到底。】
少女的意識忽然變得異常清晰——全神貫注地於緊握的雙拳。
陸王S字疾走——轉眼間便避開炮火逼近。
對方的右手遭到破壞後就沒再替換新品——傳送界限——護盾=可能就是他最後的武器。
「握好。」
涼月跳起,朝猛然逼近的敵人,施以更加猛烈的右勾拳。
鐵拳深入護盾——之後,護盾放射抗磁壓。
爆壓=涼月咬牙承受——全力運作兩腳機能、抵消反作用力——間不容髮是以左直拳。
抗磁壓的衝擊,成了釘入護盾的第二根釘子。
護盾的爆風再次來襲——涼月死命承受——兩名超重量級特甲兒童的近身搏擊。
涼月的兩腳噴出火花/兩膝產生龜裂/兩腳踝發出哀嚎——已達承受的極限。
「啊————!!」不成語的尖叫=化為抗磁壓彈頭的涼月右拳——使出渾身解數的勾拳。
衝擊釘刺入護盾的瞬間,三道滯留的衝擊加大/產生共振/膨脹——
然後,陸王的護盾碎裂,轉眼間灰飛煙滅。
自行跳到正後方的陸王——抱住弟弟人頭的左臂冒出火花/濛濛蒸汽/白煙。
所有武器都損傷了——但他似乎一點也不慌亂。
只是迅速閃避軍用機體的炮火,退到更後方——回頭看著涼月。
涼月——死命保持意識——保持理智——可惡,敵人還能傳送嗎?
「喉嚨又開始覺得渴了」——「可惡」——「不管重來幾次我都會打倒他」——「不管來幾次我都承受得了」。
黑鐵色頭盔打開——少年目光炯炯。
「哈……這感覺,莫~~名噠舒爽……這是啥感覺呢,秋水……」
高亢的尖笑——陸王看著弟弟的人頭/看著涼月/異常喜滋滋的表情。
「幫我轉告那個紅髮美人跟小不點。下次就沒這麼便宜你們了。傳送界限很快就會消失。我會帶回更棒噠裝備,在那之前你們口別死喔。」
頭盔又牢牢覆蓋住臉——他一個轉身轉向黑暗——大笑著跑開。
涼月——想追上去,人卻搖搖晃晃——軍用機體的機臂伸到她面前。
涼月靠在上面,特甲旋即執行送還——從LEVEL 3回到了原本的LEVEL 1基本武裝。
祖母綠閃光——臉頰上冰冷的鋼鐵觸感——讓她感覺好可靠,因而牢牢抓牢了軍用機體。
「……謝謝你,吹雪。」
《那是支持得當的最佳證明我也能為小涼擋下攻擊太好了。》
不知道說是聰明還是愚蠢的電子音——涼月不由得因此失笑時。
震天巨響——冷不防朝頭揍過來的聲音,把涼月嚇了一大跳。
「怎麼回事……」
在這之前從未意識到的聲音——異樣的探測信息流進了腦中。
接二連三的巨響——不是才剛飛走的戰鬥機/也不是涼月/亦不是敵人所發出的——自打開的艙門探出身子的陽炎=不畏已達海拔幾百公尺的高度,探測那一帶。
吹襲的風雨低吟——還有彷彿要敲破天空似的轟然巨響。
她立即捕捉到聲紋/聲音的方向/在地上通訊車及主服務器的分析輔助下,捕捉到發出巨響的物體時——全身僵硬。
「怎麼了?!什麼東西在那裡?」駕駛直升機追趕戰鬥機的米海爾——透過耳麥傳送聲音=原本的聲音被風雨和引擎聲蓋掉,聽不清楚。
「大約三公里外的運河口,有炮台在【走路】。」陽炎試著說明狀況——發現自己越描越黑而楞了一下。「有個比軍用機體還巨大的物體,正朝著某處炮擊。它一面開炮,一面【朝機場方向接近】。」
《高射炮台搭載移動式重炮機體<帕拉迪翁Pailadion>——這架沒品到幾點的軍用機體,仍是衍生自移動重炮據點這拙劣主意。》雅德蕾——蹙眉/皺鼻。(注:帕拉迪翁是宙斯賜給特洛伊的守護神像。特洛伊戰爭時被盜走,運往希臘。)
《誠如巴洛顧問的分析,該機體最多可以搭載七門大炮。超長距高射炮一門、長•中距離兩門、剩下四門應該是搭載中•近距離用兵器。》克萊莉薩——眼睛發亮。
受傷的隊員們頻頻呻吟/畏怯的技術人員們/女飛官裹在毛毯裡,意識仍未清醒——唯有巴洛神父毫不動搖亦不退縮。「……果然是犧腦體兵器嗎?」
《不會錯的。》佔據屏幕整個畫面的雅德蕾開口:《使用整顆人類大腦,卻只是一味進行炮術計策與移動,欠缺美德、倫理觀與常識,真是人類史上一大汙點。》
克萊莉薩將她推開。《多用途雷達與高度信息處理系統都高明地聯結到犧腦,併入侵各顆人造衛星收集情報,於一秒內進行數兆次計算之後再開火。攻擊力、後方支持力都位於最高峰,不是普通軍用機體所能比擬的。》
擴音器傳來米海爾的聲音:《它的射擊目標到底是什麼?》
「<機場廣場>以及市內主要的直升機停機坪。」隊員——身上淨是血、燒傷與煤灰。「預定起飛的直升機【一架接一架】遭到破壞。市內有四處空運部隊被破壞殆盡。」
《媽的!好不容易撐到這時候,又要孤立無援了。》米海爾——難得爆粗口:《巴洛神父,預測得到那個愚蠢的怪物在直升機之後要炮擊的是什麼嗎?》
「它會抵抗主服務器的干擾,所以無法斷定……但從分析結果可以看出,它是在尋找【某個目標】卻遲遲捕捉不到,位於就轉往下一個目標。」
《某個目標……?》
「恐怕它是打算擊墜飛離這座機場的隱形戰鬥機。」
《什麼?》呻吟——低吼,《……那架戰鬥機有可能被擊墜嗎?》
「可能性極低,高度隱形性能加上低空飛行,雷達根本捕捉不到其行蹤。但也因此,它已開始選定戰鬥機【可能降落的地點。】就算【看不見】隱形戰機,它也能【由周圍的情況】判定機體位置。」
《真是難纏得令人不快。》米海爾嚥下畏懼——以憤怒壓抑。《已經通報聯合國都市,戰鬥機飛過去了。也接獲回報,現場正緊急清空沒淹水的馬路,準備作為著陸用跑道。神父認為那個怪物炮台會猜到嗎?》
「應該猜到了……它在隱性戰鬥機【著陸後馬上炮擊】的機率很高。為了提高成功率……或許會不分青紅皂白聯合國都市一併破壞吧。」
《……也就是說,只要破壞那家炮台就行了?》
涼月——傷痕累累/頭暈目眩地眨眨眼,看著敵人所在的方向。
《你的毅力就像氾濫的多瑙河,躲到都滿出來了。》米海爾的感嘆。
《咦……》這是在稱讚我嗎?涼月自問——看著當自己護盾而受傷的男人們/再看看一旁的軍用機體。《我是還能動,也有人幫我。》
《我很快就會進入聯合國都市上空。戰鬥機正在盤旋等待著陸地點準備完畢。就算將著陸地點設在他處,接下來那邊也會受到炮擊。老是派「難搞的大工作」給你們,我也很過意不去,但是無論如何都要請【你們】阻止那個怪物。》
《瞭解。》小隊長毫不囉嗦地回應——並激勵夥伴:《夕霧就拜託你咯,陽炎。小提琴手一出現就射擊。我留在這裡,擊潰那個笨蛋炮台。》
《坦白說,這是你至今最無理的要求,但我會照做。》狙擊手淡淡應答——證明她依然冷靜。《你也要平安無事殺出重圍喔,小隊長。》
《我一拳就打爛它。》通訊結束——黑色特甲少女跳上軍用機體。「吹雪,走。」
《接受了小涼的支持申請~啟動~》軍用機體收起腳——改以車輪移動。
涼月——從懷裡拿出行動電話/液晶龜裂——不知道有沒有壞掉?她邊想邊撥打電話。
然而她現在才想到,同是特甲兒童,用無線電通訊不就好了?旋即又想到,憲兵與公安各有各得主服務器,沒有經過麻煩的手續,根本就無法互相通訊。
撥出=受傷與疲憊加上LEVEL 3的影響,身子有些搖晃的靜待——對方接聽了。《喂?》
一口氣告知。「報告,我的兩名隊員與【最後的證人】往你那過去了。兩邊都麻煩你顧好。」
《知道了。》對方似乎早已接到通知,態度毅然的回答。《小姐呢?》
「我現在要去揍扁亂放大炮的笨蛋兵器。」
《可……可是,聽說小姐那邊的部隊幾乎已彈盡援絕——》
「我還能動。」
《不可以!!》冷不防大喝——劈頭直擊。
耳鳴——要是害我重聽了,看你這混蛋怎麼賠我!
《特甲獵兵呢?!小姐你一定也受傷了——》
「那種貨色,我一拳下去就夾著尾巴逃了。你那邊的搞定沒?」
《還沒有——有一個已經打倒傳送界限,但白露•魯道夫•哈斯依然健在。》
可惡——果然。「那你就專心打倒那傢伙,我負責收拾我這邊的——」
電話彼端以不容否決的語氣打斷:《不。本小姐這就派兩位隊員過去。剛才,我已經指示她們聽候小姐差遣。請指揮她們作戰。》
拘謹得令人火大的語氣/再加上不容分說的命令語氣——涼月真的生氣了。
「搞屁啊!我不是叫你們顧好我的兩名夥伴跟戰鬥機嗎——」
《本小姐才不會搞什麼屁!!》
對方以前所未有的氣勢反駁——剛剛那句話是什麼?新式髒話嗎?
《本小姐既然允諾會守護小姐你的夥伴,就一定會做到,請相信我!!》
音量驚人的怒吼——就算伸直手臂將電話拿得遠遠地也聽得到。
炮擊的巨響——算了算了,反正我的耳朵也怪怪的了。
這回涼月不將電話貼在耳上,直接放在臉前。「好吧……【我相信呢就是了】。」
《好的。》立刻回答——口氣果敢。《本小姐的夥伴也【拜託你照應了】。》
「嗯。」炮擊接近了——突擊手自然露出笑容。「要在我揍扁那個前趕來啊。」
《一定。》可靠的語氣——誰先打來的已無所謂,通話結束。
涼月將電話收進懷裡、摸了摸自己的軍用機體裝甲,臉上掛著笑容閉目養神。
「本小姐才不會搞什麼屁」——那位「本小姐」是這麼說的。
涼月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不由得笑出聲來。
推動自己前進的所有人——個個都非常可靠。
陸
「看到了!聯合國都市就在那兒!」米海爾——透過耳麥說話。
陽炎從艙門探出身子——在猛烈吹來的風雨/黑暗中,尋找人在某處的夥伴。
偵測不到形影的戰鬥機——位置座標的信息忽然流入腦中。
夕霧=戰鬥機特意通知——她頓時安心下來/畢竟直升機不可能追得上戰鬥機。
傷腦經的是——要如何掩護夕霧?陽炎霍地發現戰鬥機座標信息變化得激烈又快速——待她意會到「戰鬥機不是單純的載附近盤旋」時,顫慄竄至全身。
《夕霧?!你可以響應嗎?夕霧?!》
《……來了。》電子音忽然響起/一半是夕霧的聲音/一半是戰鬥機的聲音——猶如夢囈的聲音,道出了駭人的事實。《……那個人來了。》
上空——烏雲底下——冷不防就偵測到了。外形有如交迭刀刃製成的甲冑/右手握緊著像斧頭的武器/左手是護盾/利刃般的腳經過特化具有懸浮機能——不會錯的。
白銀特甲獵兵——在沙漠接連擊落戰鬥機的怪物——通稱「鳥殺手」的少年。
陽炎全身寒毛直豎,舉起來復槍/做好擊發準備。
戰鬥機=高速在上空盤旋——特甲獵兵=緩緩懸浮,並確實阻止戰鬥機下降。
絕望的心境——在這種狀況下狙擊是不可能命中的。
得壓抑那種感覺——設法看出敵人的移動模式/破解有如無法解讀的暗號般撲朔迷離的風雨難題/向主服務器提出精確度前所未有的分析要求。
米海爾——讓直升機在空中懸停/儘量停在靠近敵人的高度/儘量讓機體平穩。
射擊。
五連射——不追求全中,而是追求提高命中率。
想必會射偏,因此射手立即查清=計測彈道,為下一次連射做預備。
同時——偵測到其中一發子彈命中了敵人的腳部。
咦?騙人——擊中了?我這麼厲害?她才這麼想,恐怖便隨即襲來。
敵人開始下降——以幾乎同於自由落體的速度,朝陽炎直線逼近。
「敵人來了!快點閃避!」少女死命高喊——死命舉起來復槍。
緊急調頭——米海爾緊握操縱桿——不詳的白銀光輝眼看就要逼近。
預測其軌道/預測彈道/瞬間查清——「可惡,一定要命中」。
她邊祈禱邊射擊——五連射——這一次全部都沒中。
敵人逼近/追蹤直升機的動向/陽炎探測到對方右手舉起武器的模樣。
突然間,驚人的掃射(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讓人嚇得目瞪口呆的子彈洪水來襲。(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約有五連射五百倍威力的火線——敵人舉起護盾/築起抗磁壓防壁/迅速退回上空。
然後「那名少女」飛進了陽炎的視野與偵測範圍裡。
公安——「會飛的」特甲兒童。
右手——巨大得離譜的超傳導式重機關槍。
背上——紫光閃閃的巨大鳳蝶彩翼,不畏懼風雨翻飛自如。
陽炎腦中忽然響起有雜音干擾的人生。《……得見嗎?聽得見嗎?》
為了保護特甲兒童不受任何信息汙染,主服務器一定會彼此拒絕、隔絕迴路;可以想見雙方的聯機官有多拼命交涉,才能重新接上通訊。
《聽得見。》她不由自主立即回答。
《本小姐是MSS截擊小隊隊長鳳•尤麗狄絲•奧斯特。請問您是MPB遊擊小隊隊員陽炎•「薩賓娜」•庫爾茲林格小姐吧?》
《是的。》聽到那個發音,討厭的記憶受到刺激而甦醒。但她並未向對方反應。
《請聽好,從現在起,「想請小姐聽本小姐的指揮行事」。也請戰鬥機乘員「配合我的指示,執行精準無誤的先遣截擊」。》
少女的聲音英勇果敢——用詞遣字嚴謹得近乎愚蠢,卻有著不容分說的堅決。
涼月閉著眼睛辨識半公里外的敵人信息——宛如載著多門大口徑炮管與槍管、還裝上了腳和車輪的巨大王座=那究竟是給什麼樣的阿呆坐的?想象開始膨脹。
為了血流成河/為了大肆破壞,費盡心力造出的兵器。
「簡直就像自己」——忽然間,一貫的「共感」湧現。再也不讓自己的心受傷——單單只是為了那樣——而幹出一對蠢事的麻煩東西。
「握好。」
睜開眼睛——在黑暗裡閃動的炮火——憤怒/悲傷——凝視著自己與對方共通的思緒。
她理解了主服務器何以會以那項威脅為根據,批准LEVEL 3的傳送。
機體聲音忽然響起。「就算小涼的選擇~是正確的~連續申請兩次~還是該擔心~」
「我只是要揍那個笨蛋兩三拳而已。」她敲了敲裝甲——對方的話語帶來了不可思議的安心感。「何況又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擔心。謝謝你,吹雪。」
對方是無意識型聯機官,就像在睡覺一樣,因此涼月不免說了對方愛聽的話。
探測信息——後方有別的東西飛來。
回頭普——貫穿風雨飛來的青•黃彩光。
「厲害,已經來啦。」感嘆——恐怕是炮台出現後就派來了。
彩光下降——降落在步行的軍用機體後面。
閃耀著青•黃彩光的羽翼——乍看很傲慢自大的少女/乍看很膽小怯懦的少女。
兩人都傷痕累累/特甲也有損傷——青色彩翼的少女左眼還包有血跡斑斑的繃帶。
散發出危險的氣息——恰似沒有刀柄的匕首/拔掉安全插梢的手榴彈。
涼月不免佩服起那位小隊長,竟然能治得住這兩人,讓她們乖乖來這裡。
「你們的翅膀好漂亮。」涼月先打招呼。
「你就是小隊長?」有青色彩翼的那位問道。
「對。」
「戰略呢?」「情報呢?」兩人詢問——涼月聳聳肩響應。
「盡情攻擊那邊那個巨大的傢伙。情報就是檔案裡的那些。喊完一二三,我就帶頭衝鋒、打爛它。否則之前的努力就白費了。」
「你會死翹翹喔?」「你會死掉喔~?」兩人——反應亂淡一把的。「大人咧?」「下令的人是誰?」
受不了——遊擊小隊長思索該怎麼讓她們聽話=然後選擇了最省時間的方法。
「再羅哩叭嗦就滾回去!」
她冷不防打發雷霆=把兩人給嚇呆了——涼月=吐掉帶血的唾液/淡淡告知。
「這裡沒有下令的大人、沒有提供情報的大人、也不會有願意負責的大人,只有我們會負責做好份內的工作。不喜歡的話就回去,要來的人就跟在我後頭。【我是突擊手,我就是戰略,我的行動就是情報】。敵人會盯上我這個獵物而動、你們就盯緊敵人,將全部的武器連同那個巨大的怪物徹底毀掉。」
「……我們接到的命令是,不能讓你死。」青翼少女吞吞吐吐地說。
「【我沒有尋死的打算,也不會讓你們死】。告訴你們一件事:從現在起,我們就是三人一體的猛獸。是彼此的頭、彼此的眼、彼此的手足。為了該採取的行動成為彼此的護盾。那正是我們這一邊的作法。【就是不知道攻擊何時會從何處來】。所以才要突擊。首先我和這架機體會當你們的護盾。你們就化為子彈擊潰那個。做不做?一句話。」
「「做。」」兩人——眼底浮現共感的神色/認同彼此是值得自己涉險的對象——忽然間,青翼少女像是想起來似的問:「……喂,你叫啥名字?」
「工作結束後再告訴你們。」小隊長壞壞一笑——伸出拳頭=比出三根手指。
兩人乖乖盯著那三根手指——什麼呀,這兩個小傢伙挺可愛的嘛=涼月觀感。
「一。」握住無名指說道。
「二。」中指——青翼少女唱和。
「三。」食指——三人一起唱和=軍用機體推倒護欄、衝出腹地外。
涼月振臂揮拳、跳下機體——著地的同時徑自奔向坐鎮在國道上的敵人——不畏即刻來襲的炮火,持續逼近。
腦中徐昂起主服務器的聲音——准許使用LEVEL 3高度武器的電子天使禱詞。
拳頭/四肢/身體璨然地籠罩在燃燒般的祖母綠光芒中。
吶喊——懷著緊握住的意志。「走了!筆直前進!」
雙方的聯機官以猛烈之勢解除多重暗號化濾波器/間諜程序掃描/安全防護之後再重新組合,視線特甲隊員的通訊•探測共有——並執行。
陽炎腦中——充滿排山倒海而來的指示——對方小隊長的命令•信息•戰略。
自己該在哪裡就定位•給予自己的猶豫權限•自己下一次行動的可能性——作為根據的敵人行動檔案•武器檔案•戰鬥機的移動檔案——各種數據迅速流入。
受不了,你煩不煩啊!——就不能讓我自由發揮嗎?
《分別在四秒後、八秒後、十二秒後執行,可以嗎?!》對方小隊長的聲音——夾雜很大的噪音,讓陽炎更不耐煩。
《瞭解!》啊——是是是。真是,對我一點信心也沒有——陽炎努力壓制不讓內心的想法變成通訊/駕駛座的通訊屏幕似乎也向米海爾顯示了鉅細靡遺的指示。「唉,移到空中就被當成小孩了。」自言自語透過麥克風傳送過來。
子彈=選擇雙復頭彈——威力較弱,但一發有四顆彈頭。
犧牲狙擊準確度、追求命中率——雖然自尊受損,但小不忍則亂大謀。
四秒後——朝既定位置•既定角度•既定座標五連射=計二十發=全彈落空。
六秒後——戰鬥機發射飛彈/白銀特甲獵兵迅速閃避。
八秒後——再度移動位置,進行五連射——全彈落空。
十秒後——白銀特甲獵兵揮動武器/砍碎追蹤抗磁壓爆風而來的飛彈。
十一秒後——白銀特甲獵兵自動飛彈爆發的火球衝出——直接進入陽炎的射程。
十二秒後——陸續射擊——十一連射=計四十四發=「全彈命中」特甲獵兵的臉•胸•腹。
咦?什麼?為什麼命中率這麼高?
射手目瞪口呆——命令•信息•戰略再度流入——死命跟上。
白銀特甲獵兵急速下降——上升——儘速找尋回避路徑。
好厲害——就我們幾個,居然能在天上確實地追擊那個怪物。
他忽然擦覺到——那個特甲獵兵「不知」團隊默契為何物。
他過去總是一人對付千軍萬馬——肯定從未與人搭檔過。
因此,他才會對人數少但完美的「聯合攻擊」感到困惑——一旦追逐某人,「其它人必定會在最佳時機出手」,讓他震驚不已。
那位飛天小隊長就是逮住這個弱點。
真有趣——原來這就是截擊——陽炎精神大振/主動遵照指示/期待下一個指令。
以秒為單位,有如精密機械的聯合攻擊——沒中/命中/沒中/命中/命中/命中。
飛彈的爆風——趁著特甲獵兵一時重心不穩猛烈掃射(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就在陽炎滿懷期待,以為能擊落敵人的剎那——特甲獵兵兩腳發出白熱光輝。
執行傳送?!
他的雙腳瞬間變形——完全一體成型的雙腳/弓成四角形的四片三角翼。
三角翼噴出肉眼看不見的抗磁壓——以驚異的速度飛行。
陽炎遲了一些,沒能完成飛天小隊長下的指示——原定戰略追不上敵人出乎意料的行動•速度。
白銀光輝化為一顆彈頭,轉眼已逼近戰鬥機。
光的彼端似乎傳來了虛無的音色。
為了以被奪走的心——奪回失去的事物——持續彈奏的音色。
少女靜靜睜開眼——固定在身上的左手掌心感受到心跳、痛楚與血的溫熱。
能留住這三者嗎?
能夠連同那個人的痛處一併記住,並陪伴在他身旁嗎?
《……沒問題的。》
溫柔的耳語——清澈的聲音,來自於和自己聯結的存在。
《……在正確消除之前……一定可以……》
跟「他」一起的話——一定可以——只有現在,她才能持續懷抱傷痛。
探測信息=白銀光輝逼近——那個人揮動武器。
彼此航向交錯前的數秒——少女鼓起勇氣。
棲息於戰鬥機的存在,也能理解自己的作法。
「他」冒著失速的危險——應許夕霧內心的期望,飛行/行動。
駕駛艙的座艙打開。
在難以置信的狂風•冷氣•風壓之中——少女用鋼絲將安全帶與面罩切斷。
繃帶與肌能貼布被割得七零八落、左手自身體釋放出來。
痛楚•鮮血•思念之情——一舉滿溢、爆發。
她聽見了彩虹之歌。
燃燒般的祖母綠光芒——虛無的笑聲。《為因應增強的威脅,獲准使用高度武裝。你的行動亦適用於戰時狀況。提高戰鬥員聯機權限。解除能量平衡——》
黑暗雲層的彼端——心靈內側,藍天造訪。
祈求他不要消失——祈求用錯誤的方法不會消除掉/起碼在自己獲得正確消除的手段前/不要失去他的蹤影——夕霧全心全意、使勁渾身解數。
擁抱自己、對方,以及這世上的痛楚——竭盡全力擁抱著。
《特甲LEVEL 3,傳送開始。》
火線襲來。
炮聲隆隆。
往照亮雨夜的燦爛火光買進——衝入亂舞的火花之中——帶著火焰逼近。
朝著搭載了炮台的巨大王座——猶如刻上人類各種愚蠢的碑石——筆直前進。
揮拳形成抗磁壓防壁——躲過/彈開/轟爆敵人放射的猛烈炮火。
身後的軍用機體上前支持——浴火而行/深處機臂發炮還擊。
火線集中於正面衝鋒的涼月與軍用機體——他們以身犯險,引誘敵方暴露武器/威力/火線空隙,青•黃彩光遵照涼月吩咐研究出敵人的行動模式,高速欺近敵人。
擅於突擊的青色彩光——熾烈火力全開的黃色彩光——兩人都持續吶喊著什麼。
聲音——被震天巨響蓋住,幾乎聽不見——傳不到耳中。
但涼月深信彼此的意志緊密相通。
「繼續前進!」極其自然吶喊出來的話語——聲音發自內心深處,彷彿這句話好久以前就已經是自己的口頭禪。「沒錯!!繼續前進!!筆直前進!!」
防止對手迎擊兩名夥伴——讓自己成為目標,不給敵人可乘之機。
青色彩光率先接敵——緊接著黃色彩光也抵達。
矗立再雨幕彼端的炮管——一門被砍倒/一門被轟爆。
涼月抵達——朝支撐王座的腳部之一左右開弓——持續不斷。
對方集中火力猛攻打算奪走自己移動手段的涼月——如願承受/聚集/誘導。
化為抗磁壓彈頭的鐵拳——打入的衝擊釘互相增幅而炸裂。
敵人的腳被擰斷——車輪和履帶被轟飛——緊接著又是另一邊。
敵人放棄移動——在極近距離開火——一擊邊讓座位護盾的軍用機體半毀。
忽然來襲的「爽快感」/「喉嚨的乾渴」——小隊長咬牙忍住。
炮火——正面揮拳直擊/衝擊將右肘燒得通紅、折碎。
暈頭轉向——「喉嚨好渴」——逐漸忘我——「握好」——別迷失。
涼月腳蹬敵人裝甲、跳上巨大王座——當她朝著轟爆軍用機體與自己右臂的炮管,揮下剛傳送來的新右拳時,一陣激烈的掃射子下方襲來。
抗磁壓護臂——抵擋不住,兩腳踝被射斷倒下。
她知道自己躲不過猛烈的槍林彈雨——此時人聲響起。
「……你還是一樣拼到不要命了,涼月。」
少女拼命壓抑「爽快感」——搖晃的視野/火與雨/金光霍地出現。
她看不太清楚——探測裝置也沒探測到什麼——金光持續擴散。
「都是因為我們沒解決掉那個男的,才會放他啟動這具大型兵器危害世人。這算是賠罪。」
另一個人聲——怎麼了?為什麼連一發子彈都沒有射來?那傢伙不集中火力炮轟倒地的自己嗎?
接著是閃光——金色光芒炸裂、將周圍捲進灼熱的漩渦之中。
新的雙腳再度傳送過來——涼月渾然忘我地朝敵人的背部猛力揮拳。
她意識到「有人」幫自己擋住了火線——是那兩個小傢伙之一當了自己的護盾嗎?
繼續揮拳重擊——強盛與槍聲重迭,什麼也聽不見。
「沒有陷入LEVEL 3的心流,人格的時間也沒有停止,實在叫人驚訝。」
人聲——是誰?槍聲太吵,聽不清楚——周圍太涼,什麼也看不清楚。
「謝謝你——【在我們死後,還願意協助鳳】。」
人聲——「爽快感」/「喉嚨乾渴」/在兩者干擾下,辨識不出對方是誰。
少女感覺有人在身旁守護自己——於是揮下最後一拳。
三根衝擊頂增幅/擴大/共振——腳下裝甲一舉撕裂/捲起。
忽然間涼月想通了,「為何」自己會瘋狂攻擊「那一處」。
流入鬧鐘的分析信息——選定攻擊位置——就在自己眼下的「那個」。
馬賽克圖案的管線中心——大膠囊——內容物=髓液/電極。
被無數根針貫穿的漂浮人腦。
太過露骨的生命——顫慄竄至全身/是某人的聲音讓她得意撐住。
「別停下你的拳頭,涼月。那傢伙早就放棄生存了。」
「握好。」
壓抑住意識遠離的「爽快感」/「喉嚨的乾渴」——將那條生命的主人——
涼月伴隨著「簡直就像自己」的共感——牢牢地「握緊拳頭」——
然後振臂揮出。
由「自我認知」獲得釋放的清晰喜悅——男人已經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化成了兵器、還是兵器與大腦合為一體。
只有目標爬上了他的意識——無所不用其極的高度探測裝置——打在了堆積如山的炮彈/槍彈——伴隨著將那些統統清空的灼熱快感。
犧腦=帶著完全奉獻生命的殉教想法,沒經過訓練與學習成為了「什麼」。
他不再是那個渺小又悲慘的自己——而是與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獵戶座腰帶那三顆星同等的「什麼」。
不久,他感到一片歡喜。一直捕捉不到的「目標」稍微變了個形狀/駕駛座起了變化/他朝著終於發現的「目標」,伴隨著前所未有的充實感而發射炮彈的剎那——一切都消失了。
鐵拳所釋放的抗磁壓,將男人徹底打碎。
《夕霧——!!》陽炎——尖聲驚叫。
突然從戰鬥機駕駛艙跳出的祖母綠火焰——化為另一道白銀身影,以驚人之勢朝四面八方放射鋼絲。
成束的鋼絲群=猛烈的振動音——白銀荊棘發出怒吼。
超戰鬥機航路逼近的特甲獵兵,右手的武器突然被當下。
鋼絲——將夕霧的身體捆綁在戰鬥機機首猛然伸向特甲獵兵/擋住進路/擋住退路/準備將敵人五花大綁。
夕霧遭到化為暴力的風壓襲擊,口中湧出鮮血——感受到那股溫熱。
特甲獵兵手中武器一揮——抗磁壓爆風彈開鋼絲/扯斷。
當對方改變航線,轉而字戰鬥機上方逼近時。
少女忍住痛楚——將固定身體的鋼絲全部解開。
她被拋到空中——烏雲下方——接著從傾注而下的雨幕中——
放出精確瞄準的鋼絲。
還握著武器的手在空中飛舞——凝聚的抗磁壓沒能正常釋放而爆發。
狂噴亂舞的抗磁壓——朝特甲獵兵本身/夕霧/戰鬥機機翼傾注而下的猛烈爆壓。
以護盾抵擋爆壓的特甲獵兵,筆直朝夕霧俯衝而下。
在獵兵伸出左手前。
狂風暴雨中的夕霧「面向對方」伸出了鮮血淋漓的左手。
將所有思緒全灌注於澄澈的眼神——凝視對方。
祈願——對方能從蔚藍晴空回到自己所在的地面。
特甲獵兵把手伸出一點點——但又像被什麼拉住似的,停了下來。
如同以刀刃製成的甲冑身影,一轉眼便離夕霧而去。
即使如此,她還是凝望著他——以眼神——以思念——一直抓住對方的手。
腦中蔓延的藍天影像——死命將虛無推下去、強迫自己面對痛楚。
四肢/身體——發出祖母綠光芒、執行送還、沒了特甲、恢復成平常的模樣。即使如此,少女仍然伸長了手,盯著對方所在的那一點……
交出了她的性命與她的心——呼喚對方回來。
不久,因為激烈的壓力變化與失血,夕霧的意識逐漸遠離、眼前完全發黑。當她小聲道出那個人的名字時——有人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在眼前翻飛的紫色彩光——飛翔在黑暗風暴中的蝴蝶彩翼。
因悲傷與痛楚而流淚的她,凝視著那力道強勁的拍翅動作。
感覺好幾道與鮮血同樣溫熱的液體滑落臉頰。
失去機上成員的戰鬥機自爆炸氣流中飄搖,自動穩住姿勢——設定聯合國大廈其中一條沒淹水的道路為降落地點,開始下降。
上空——從直升機座艙探出身子、只能默默注視一連串事態發展的陽炎——抬頭仰望幾百公尺外的高空、不斷叫喊。《夕霧!夕霧?!》
雨幕彼方忽然出現了紫光——空中探測回報的信息=彼此交握的兩人身影。
沒了敵人的身影——損傷之後也沒再度執行傳送。可以確定他已離開現場。
當難以形容的安心感湧上之際,位置座標與狙擊對象猛然竄進腦海。
飛天小隊長得到的探測信息全部移交給陽炎——並交付給她天大的任務。
這實在是太過驚人,陽炎一如字面所顯示望天驚歎、一面確認「那個」——幾顆炮彈自遙遠得彼方飛來。
目標是準備降落的戰鬥機——它們正以令人不敢置信的精確度逼近降落地點。
默不作聲傳遞過來的離譜命令——讓射手內
心高喊:「太亂來了!」但她也因此察覺了一件事。
莫非那位飛天小隊長剛才「一直在防禦飛來的炮彈」?
雖然難以置信,但這確實無庸置疑的事實;他為了拯救夕霧因此無法再擔負那個任務、只好請擁有同系統裝備的自己暫代——清楚認知到事情的全貌時,直升機已在風雨中進入滯空狀態。
「來了!」米海爾透過耳麥通知她——他依照著通訊屏幕的指示,完成了直升機的操控。好讓陽炎迎擊敵彈。「你行嗎?陽炎?!」
「咔嚓!」心發出聲響——難以違逆的念頭打入心中——可惡,我就做給你看!
「我行!」少女自暴自棄地吶喊,朝上空舉起來復槍。「沒有問題!」
飛來的三顆彈頭——就某個意義而言相當於超長距離狙擊,換句話說,這是以彈制彈的任務——她腦中這麼思索著,同時將威力不足的彈頭換回慣用的特大號無彈殼子彈。
轉眼間,她便埋首於處理那些快得讓人沒有考慮餘地的彈頭。心有溶解般與狙擊對象化為一體,專注到自我幾乎消失的程度——憑著後天訓練與先天資質完美操控弛緩與緊張感——世界在遠離的同時,也化為只有以最嚴密清楚地角度、速度與時機才能支配的場所。
眼裡、心裡只有縝密清查過的信息、以及自己該不該遵從的選擇。
在任何事物都不會使其分心、動搖的場所,她/我/陽炎,陸續命令與己身右手手指一體化的擊錘解除聯結。
第一顆子彈刺入約莫兩百公尺外的炮彈,儘管體積遠遠不及,卻有十足的威力,在離著彈還有一大段距離的空中,成功引爆該顆炮彈。
半秒後,接續發射的第二顆子彈在九十公尺外的空中同樣引爆成功。
最後一顆子彈,在炮彈以多快速度飛來已不可言喻的距離——離直升機僅五公尺之遙——完成了備受期待的任務,下方飛天小隊長的援護機艙射擊幾乎同時到達。
爆風——陽炎被這場爆炸拋向正後方、整個人摔進座艙裡。
「陽炎!」米海爾大喊——搖晃不穩的直升機——搖晃不穩的視野。
搖晃不穩的立足點——自己正在幾百公尺的恐懼感來襲。
急速下降——失速的感覺。
尖叫聲——分不清是男人的或自己的——身體也動彈不得。
恐懼中,至少要待在對方身邊的念頭湧現,機械改裝過的臂力全開、一心一意朝駕駛座前傾的身子時。
在近乎恐懼的不穩重,米海爾衝過來、僅僅抱住了陽炎的身體、從始終開著的艙門縱身一躍。
墜落——並不恐怖。被米海爾的手臂抱住在懷裡的瞬間,恐懼消失得一乾二淨。
於是,她也渾然忘我地回抱住米海爾,甚至沒去了解他何以要採取那樣的行動。離地面還有一大段距離前,身體撞到了「某樣東西」。
被與淋溼的堅硬東西——水泥地的觸感——遲了一秒,她才意會到那是什麼。
她與米海爾兩人抱在一起,躺在空無一人的聯合國大廈屋頂。
經由探測,查明瞭直升機——一度試著在屋頂上迫降,但爆炸氣流使得機體無法維持平衡,一邊掃落避雷針與通風口一邊摔下、朝遙遠的地面墜落。
急速湧上的恐怖——甚至驅散了與米海爾同在的幸福現況,讓身體震顫不已。
「……沒事了。」米海爾溫柔地安慰——以健壯的右臂抱住陽炎/她曉得男人的左手因為墜落的衝擊受傷了。奔來應該是這個特甲兒童要保護對方的。陽炎緊抱住對方不放、不住啜泣,將今天所經歷、忍受的所有痛苦與討厭的回憶、憤怒與悲傷,用淚水一次洗淨。
有翅膀的小隊長握住少女的手,有如對待易碎品般小心地降落。
喀鏘!重重的聲音——小隊長丟下了機槍,支撐夕霧。
旁邊失去座艙蓋、機翼也因為爆風受損的戰鬥機,依然漂亮地降落在臨時權充的跑道上,散熱的引擎嘶嘶作響。
忽然間,她看見有人出現在馬路對面的聯合國大廈出入口。
身穿非洲五彩繽紛服飾的老人,一直看著戰鬥機在說什麼。
有翅膀的小隊長攙扶著夕霧,呼喚老人。
老人轉頭看著夕霧。夕霧也回看老人說:
「夕霧帶太公望先生過來了。」
老人肅穆地頷首——像是同時接納夕霧與戰鬥機似的攤開雙手。
夕霧的身體沒了力氣——倒在原地,有翅膀的小隊長抱住她。
《謝謝……夕霧小姐……。謝謝……》
挺著那溫柔、通透的聲音——夕霧閉上了眼睛。
機場航廈——通訊車。
人在車外的隊員/技術人員們得知時間結束,已經安全了,於是發出快活的歡呼。
通訊車後座——慢慢甦醒過來的趙迅妹=忍痛坐起身子/朝車內唯一的背影詢問:「……他到了法庭了嗎?」
「是的。」人在屏幕前的神父——回過頭報以溫和的微笑。「他平安抵達了。」
「太好了……」微笑——淚水流過被割開的臉頰。「真的是……太好了。」
「可以的話……請你告訴我吧。」巴洛神父——真摯地/不是在究責/而是單純想釐清事實。「那架戰鬥機……【到底犧牲了幾個人的腦】?」
「飛行分析犧腦……共犧牲了……六個孩子的小腦……」迅妹——平靜告知/淚水不斷滑落。「太公望……是那些小孩的腦機能與人工智能(AI)的……統合人格。我都不知道……要不是聽他說……我也……」
「是嗎……」巴洛神父——共同揹負起事實的沉重聲音/凝重表情。
「他們……都是法希爾的孩子……隱形戰鬥機的設計情報就是以那塊土地為媒介流入我國的……我國拿到情報後,查明瞭那是美國的情報戰術……以武器為媒介操作情報的【特洛伊木馬作戰】……飛行分析程序本身的用途是為了讀取我國的開發狀況……因此就算機體開發出來了,也不能使用該程序……軍官方幹部便說要引進犧腦技術……而且是利用其它國家的小孩……」
「你就是為了告發這件事,才決定亡命到這裡來……?」
女飛官搖搖頭——淚與血一同滑落。「不光是那件事……犧牲大批士兵才保有亞洲•非洲軍事航空路線……成了排擠一般航空的走私管道。軍方幹部勾結跨國犯罪聯盟……就為了少數人的利與權……沒多久,那個國家就發生了屠殺……」
「……法希爾大屠殺。」
「我……之前都不知道……什麼也……」呼吸窘迫——裹著毛毯像是凍殭了似的直髮抖、想小孩般啜泣不止。「在我的家鄉……我們深信……死者的遺體若是殘缺不全,到死後的國度也會殘缺不全……所以我們都會盡量讓遺體保持完整再安葬……可是,那些被奪走腦的小朋友……像那樣慘遭殺戮的人……到底要以什麼樣的模樣……到死後的國度呢……」
巴洛神父儘量不碰觸到傷口,輕輕將迅妹擁入懷中。
「【只要方法正確就能消除疼痛】,這是某位少女教我的。那位少女也跟你一樣,是那架戰鬥機內部生成的存在告訴她的。你要相信……即使罪孽與疼痛都無法消除,只要自身行得正,總有一天償還時刻會到來……那樣一來,就算自己償還不了,新現身的正人君子也會幫忙實現……」
下水道里,灌入濁流發出恐怖聲響——站在通道上的男人/朝他走近的少年。
「怎麼回事~~你突然變噠很有男人味呢,特拉克爾叔叔~」
「是嗎?」男人——燈光照出自己的臉=右半邊有燒傷。「這點小傷疤隨時都能消除掉,但【另一人的臉】已經舉世皆知,有點個人的小差異也不壞。雖說我早已捨棄了個人,但老是被認為某人也無法做生意啊。」
「對了,船怎麼樣了?」
「被燒掉了,我只好棄船逃走。也不是不能用,但特地聘僱的機師被殺了。我生性不適合自己開車或駕船,所以決定改走別的路線。這次我們蒙受了很大的人力損失。紅三和秋水的死,我深表遺憾。」
「沒關係……說也奇怪,我噠心情舒坦多了……」少年撫摸臂彎裡的人頭——手覆上頭盔蓋。「倒是有件事……口以給我比現在更棒的裝備嗎?譬如啥都能摧毀噠【LEVEL 4】。」
「當然可以了。完成之際,還請你務必試用。」
滿面堆笑的特拉克爾——忽然回頭望向黑暗=用燈光照射。
「看看誰來了。偷渡國的好手、知道可靠管道的生意對象。」
陸王回頭——頭道響起「咯噹咯噹」的金屬聲/霍地現身的藍唐裝/紅唐裝/以及灰唐裝扛著的、嘴邊掛著淡淡微笑的紅白旗袍女郎。
「啊哈~~又見面了,大姊節,我欣賞噠類型。」
陸王露出邪氣的笑容——旗袍女郎的眼睛瞇成一條線,回憶淡淡微笑。
「大家如此投緣真是太好了。那就請這幾位新夥伴帶路吧。」
陸王——忽然看著特拉克爾的臉龐。
有東西在蠕動——「黑蟲般的東西」自特拉克爾的燒傷處爬出。
「怎麼了嗎?」
陸王眨了眨眼——「黑色東西」立刻就消失了/他才這麼想,唐裝集團的肩上•胸前•女郎的微笑都出現了「那個」——發出沙沙聲來回爬行——然後忽然消失了。
「……沒事。」面露火爆的笑容——悄然撫摸在臂彎裡的人頭。「反正到最後啥都會消失。我會將每個人都打爆~」
「嗯嗯,就是那股幹勁。」笑咪咪的特拉克爾——目光兇狠的陸王——面露刻薄微笑的女郎與唐裝集團結伴消失在地下的黑暗。
MPB總部大廈三十二樓——大隊長室。
一整面牆壁的屏幕映出場畫面——國際機場/聯合國都市/所有受害狀況。
坐在桌邊的大隊長——站在一旁的副長——注視同一面屏幕。
屏幕=精悍的男人/褐色肌膚/州長徽章——厚實的聲音。《對於你們與全體隊員的努力,我以州都管理人與一介小市民的身份衷心感謝各位。》
副長。「我們只是在法律規範內完成我們的使命。愛德華•梅塞施密特州長。也希望州長能理解我們的部隊是在正確地運作。」
《……「因此」,你要我在州議會提出你們的行政特例案?》
「你提的話就有可能通過……愛德華•梅塞施密特【上校】。」注視著屏幕的大隊長——充滿堅決的意志、比槍口更有說服力的眼神。
《我已經不是軍人,也不是你的長官。就好像我身為指揮官,實在沒立場支持認同你們成為事實上的「獨立維也納州兵」的法案。》
「不過事實上,你的確在背後支持著公安。」副長——以銳角動作推了推銀邊眼睛/鏡片綻放剃刀色般的光芒。「而且事實上,公安已形同【獨立情報局】,不久就會脫離所有的政黨吧?就連身為州長得你也無權管轄……能站在市民這一邊、掌管百萬城邦這個州都暨首度治安的,就只有MPB。」
男人——凝視著兩人/望著兩人潛藏的意志。《我沒有主導過特例案。要說是站在市民這一邊的話,就不能忘了州議會的存在。》
副長。「我也會向州議會議長提出同樣的特例案幷獲得贊同,州長。」
《一副政客嘴臉的憲兵,不會為市民所接受的,副長。州議會將同時發表對解決本次事件的全體相關人員的感謝與調查報告。擺脫想將責任轉嫁他人的內務省的干涉。對於你們的表現,我個人再次表達感謝。》
通訊結束——映照在漆黑畫面上的大隊長/副長——眼神中流露出深沉的執念。
國際機場——腹地幾百公尺外的地點。
怪物炮台完全沉默——高得離譜的高射炮,發出轟隆聲倒塌。
炮管滾落地面——涼月一屁股坐在上頭。
搖搖晃晃——鮮血自體內一滴滴掉落——還送成平常的手腳。
她發送無線電通訊給夥伴:《……我這裡收拾完畢了。你那邊情況如何?》
《我和戰鬥機都平安無事:夕霧被送進急診室取了,畢竟她傷得那麼嚴重。瑪麗婭醫師已搭直升機趕過去。我和中隊長也會一起去急診室,接夕霧回總部大樓。》
《那我也等直升機來接我。公安那傢伙還活著吧?》
《她很了不起喔,指揮能力超群。你該學學人家。》
反射性火大。《有膽再講一次看看,章魚。我在這兒等直升機,夕霧就拜託你了。》
《瞭解。》結束通話。因為戰鬥疲勞,涼月身體不住顫抖。「啊……我今天沒力氣工作了……」
想拿出煙時,她察覺到頭上有兩名少女正俯視著自己。
「你們真厲害。」高舉拳頭=離別的招呼。「幫了大忙。快回去找小隊長吧。」
「你家的【本小姐小姐】知道。」黑髮少女壞壞一笑說道。
兩人面面想覷——又看看涼月/各自道別。「掰!」「再見。」
青•黃色彩光——以與來時同樣的速度飛上天/遠離/消失在夜空的某處。
涼月朝著躺在身旁的機體伸手——撫摸。「也謝謝你……救了我,吹雪。」
她發現雨不知何時停了,拿出打火機和香菸。
接著想起兩樣東西都溼掉了——丟掉香菸/收起打火機。
忽然草地傳來腳步聲——毀壞兵器火光沖天照出派屈克的身影。
他遞出煙。「你的工作績效還是一樣驚人啊,黑犬。」
「不是我一人的績效。」有點畏縮/但很愉快——抽出一根。「跟小孩勸煙好嗎?」
「是我搞砸了,這個怪物才會出動。幫大人擦屁股而且擦得很好的小孩,不能以小孩視之,而該當成傑出的大人。」
少女心癢難耐地讓對方幫自己點菸——派屈克自己也燃了一根。
「……搞砸?你做了什麼?」
「我用失去腦的男人作為誘餌,想釣出理察•特拉克爾一併解決,結果被他給逃了,幸好你的夥伴救了我,就是背上長了翅膀的人。」
涼月以為他說的是剛剛才離開的兩人——對喔!剛才怕對方小隊長擔心而催促她們快快回去,現在才想到忘了問她們的名字。
「那是公安的人。她們也救了我。」
「我倒是被你大救特救。託你的福,戰鬥機事件解決、亞非航空圈得走私管道一角也可望一網打盡。其實那架戰鬥機是我們局員策劃的無聊作戰產物。戰鬥機是非洲諸多軍事政權者垂涎的目標。機體的機密以達佛為媒介,外流到世界各地。於是各方勢力為了爭奪所有權而造成了屠殺。」
「呼——」派屈克嘆息似的把煙吹開——像是在說:這根菸抽完前我就會離去。涼月想在那之前多問出一些端倪。
「喂……你之前提過你想建立的【超巨大國家】……是什麼?」
派屈克又露出目瞪口呆的得意笑容說:
「【非洲合眾國】。我想親眼見到紛爭自那塊大陸上消失,由非洲人所組成、為了非洲人所建立的非洲人國家誕生的一天。那樣一來世界的紛爭會少六成。很棒吧?」
「那是最棒的人生。」男人將香菸與打火機丟給她——很珍惜地抽著嘴上叼的那根菸說:「好……跟年輕人的哈啦時間結束。我該消失了。」
「……你要上哪兒去?」
「恕我不能告訴你,黑犬。畢竟CIA的男人【一開始就不在這裡】。這件事也跟美國【一概無關】,【沒任何因果關係】。」
「……你是不在場。你也不曾對我說教……不曾與我並肩作戰。」
「就是那樣。」他笑著轉過身背對涼月,直朝黑暗走去。
無所畏懼——也沒有孤獨的氣息——只為了成為沒有名字的星星。
「……日後,我們還會見面嗎?」
涼月不由自主地朝著逐漸消失的男人背影問出口。
男人沒有回答——就跟他出現時一樣唐突,沉默地道別。
少女頓時站起身。
當她忍不住想邁開腳步追上去時。
「尾巴會搖狗(Wag The Dog)。守護你的城市、你的國家,戰犬。」
就這樣,愛說教又好管閒事的男人消失了。只留下香菸、打火機與那句話。
沒多久,黑夜變得稀薄、周圍暈染傷了深幽的藍紫色。
連那樣充滿鮮血與痛苦的黑夜,也會有天亮的一刻啊。涼月平靜地想著。
她朝倒地的軍用機體走近、坐上去,輕輕倚靠在機體傾斜的腳部。
「……我還有夥伴,也有你陪著我。謝謝……」
吐露出連自己都有些驚訝的撒嬌聲音。
接著獨自一人叼著煙凝視拂曉的機場跑道,拿出電話。
撥出——不通=這一次好像真的壞了。
想跟在別地戰鬥的對象道聲謝都沒辦法——當她正要丟掉電話時,又想到那是證物。
話說回來,當作紀念也行吧——少女這麼想著,將電話收入懷裡。
忽然露出了微笑。
朝向發白的天空,大大伸出拳頭,伸了個懶腰。
「啊——【我也】好想拯救世界喔——」
EPILOGUE
00:07:04
——VIDEO DATA——REC=START 00:00:00——
《呃……是我。呃……就是電話中那個啦。你的通話對象涼月•黛德麗•舒茲。擊潰了那個愚蠢兵器後,我本來想打給你,可是電話壞掉了。》
《我是陽炎•「莎賓娜」•庫爾茲林格,小隊長。我們家的涼月沒能跟小隊長道謝,就想拍這卷帶子向你表達謝意,小隊長。》
《啊,不是我想的啦……是說你幹嘛開口閉口都叫她小隊長?》
《有——☆這點子是夕霧想的喔——☆大家合拍一支影片送過去——》
《對方可是截擊小隊的小隊長,涼月。你真該多跟人家學學指揮調度。》
《開什麼玩笑,笨蛋。為什麼我得學那個「本小姐」?》
《感謝函SONG☆大家一起唱——☆》
《我只需要待在她指示的地點按照她的指示射擊,就能夠命中目標。沒有比這個更輕鬆的工作了。》
《你這傢伙……根本只是偷懶。》
《以後也請——☆多多指教——☆》
《不然下次換我來指揮你也可以喔,涼月。》
《小隊長是我。你要就去當那邊的隊員,成天被那位「本小姐小姐」吼著玩。》
《涼月~你如果不好好道謝、要繼續當壞孩子的話,就要NG重錄喔——?》
《幹嘛重錄?直接這樣送過去就好啦……啊,好啦好啦。我會好好說的。呃……那個……我要說什麼來著?喔,你也挺努力的嘛,這次多虧有你的協助,謝啦。》
《好,,NG——☆》
《為什麼!》
《要是惹惱了對方,以後不肯再協助我們怎麼辦?涼月。》
《我哪知!喂,「本小姐小姐」。你下次分身乏術時,我可以代你指揮。那邊的兩位隊員,你們真是了不起。要是不喜歡你們家的小隊長,隨時歡迎來投靠我。》
《無謂的競爭意識最危險——》
《囉嗦……》
《那麼各位,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工作喔——☆》
——VIDEO DATA——REC=END 00:0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