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戲之猋IV 第二話 Dog Eat Dog 同類相殘
惡戲之猋IV 惡戲之猋IV 第二話 Dog Eat Dog 同類相殘
壹
遍佈四處的鋼絲網乃是夕霧的領域。
同時使用的鋼絲數也數不清——樁越打越多。
敵人也知道這一點——因此,他們正在用無線電討論引夕霧離開這塊領域的「先後順序」。他們正在精密計算:十個人要如何輪番上陣才能逼夕霧自行走出這塊領域。
十人——越意識到這個數目,胸中冰冷的恐懼爬得越高。
十人——解決三人綽綽有餘/處理五人會受傷,但擊退沒問題/應付七人的話,還能努力撐到夥伴前來支持/也勉強守護得了所有該守護的東西。
十人——不管是自己/還是該保護的東西/不管怎麼想都很難安然無恙的數目。
「你可以的。」「你可以輕鬆擊敗他們。」
虛無在耳邊低吟。
「你早就知道怎麼做了。」「你早就握有逃離內心恐懼的手段。」
「你只需期望」——「只需在心中吟唱」——「那個期望的名字。」
「虛無之名」——「引導自己飛翔無垠蔚藍青空的門扉之名。」——「LEVEL 3。」
聽著聽著,虛無的歌聲差點流洩而出,夕霧咬緊牙關忍住。
不是——她以渾身的力量說給自己內心的「痛楚」聽。
「那不是夕霧的歌」——「不是為了繼續覺得世界很可愛而唱的歌。」
「夕霧不會唱那種歌。」
「夕霧只會為了親手阻止那個人」——「只會與愛聽夕霧唱歌的夥伴們」——
「夕霧拒絕那片蔚藍晴空」,「選擇繼續站在充滿痛苦與恐怖的荒野上。」
站在地上的三人以黑色唐裝男為中心緩緩散開。
三人在地板上——兩人在右手邊的貨櫃上——兩人在左手邊的貨櫃上。
黑色唐裝男——不知何時,他已將方才被切斷的左臂抓在右手中。
看似在操作什麼——輕易拿掉了斷臂受損的蛇腹關節。
然後又繼續操作——輕易拿掉左臂肩頭附近受損的關節,露出斷面。
然後接上——稍微變短了的手臂「鏘」一聲結合完畢。
夕霧目瞪口呆——迅速復原=黑色唐裝男緩緩扭動左手,顯得完好如初。
異形四肢——將損壞的部份丟棄就能輕而易舉再接合,彌補了無法傳送的缺點。
動作「搖搖晃晃」的十人,一點一點地接近夕霧。
自然而然「感受到」——十人的手腳——四十隻異性四肢已定出絕佳攻擊順序,預備以一公分兩公分三公分的間隔,慎密地將夕霧撕扯、撕裂再撕碎,讓她失血過多、完全喪失力氣,血肉模糊。
「嗯——嗯嗯——嗯——☆」哼唱=開朗有活力=使出渾身解數/將鬥志榨到一滴不剩。處於淚水快奪眶而出的恐懼與不安中——唱出以有限生命持續舞動的歌。
率先發難的一人——右下方的灰色唐裝男柔若無骨地向前彎身,就在此時。
《……快逃。》
溫柔——柔和又澄澈的聲音。
《……不要緊……你快逃。》
既不是夥伴的聲音,也不是主服務器的電子聲音——「是某人的無線電通訊」。
夕霧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自然而然「感受到了」。
安置在對面的貨櫃遮蔽處,藏得好好地「該守護的事物」。
用禁止進入的黃色膠帶團團圍住、再以藍色防水布蓋住「巨大物體」。
轉瞬間——夕霧動了。「關閉」硬化裝置——鋼絲全數回覆成液態,無數白銀閃光如濃霧般籠罩在貨櫃之間,率先發難的一人戛然而止。
夕霧的行動遠遠超乎他們預期——十人的反應遲滯了一下。
夕霧——著地的同時,再度啟動硬化裝置。
全力放射的鋼絲漫舞於白銀之霧中,開始了紊亂的聯結。
數量多到連夕霧自身都難以掌握的鋼絲呈枝狀延展,同時已形成的鋼絲通電,激烈振動與亂舞。
幅寬兩微米的切斷工具彈出猛烈節奏——掀起隱形龍捲風。
地板•天花板•貨櫃四分五裂、紛紛崩落——在夕霧著地同時,飛奔推開的地面六人當中,右前方的灰色唐裝男右臂被鋼絲龍捲風切斷、拋飛出去。
頭頂上的四人裡頭,右側的灰色唐裝男同樣也失去了兩腳腳踝。
少女在龍捲風將自己的身體切得七零八落前一秒解除=白銀閃光集成一束——疾走。
黑色唐裝男擋住去路——夕霧左手一揮=運用關閉切斷功能的鋼絲綁住對方雙腳/猛然一拉。
黑色唐裝男扭動身體防範跌倒——又跑出兩人擋住去路——剎那間,夕霧解除了左手的鋼絲,邊全速奔跑邊全力放射雙手的鋼絲。
跳躍——以鋼絲承受•彈開•看到•扭動身體靈活閃避從四方奔來的四人組的四肢,側腹連同特甲微微龜裂•頸項的特甲被撕扯開來•擦過背部•攻擊軌道因為「耳飾」的抗磁壓而偏移,又發有一小部份被削掉。
閃掉所有針對要害的攻擊、將關閉切斷機能的鋼絲纏繞在天花板燈上,緊急修正軌道——領空飛向「該守護的事物」,放射出打樁機所有的樁。
另外兩人急起直追,運用四肢抵禦•彈開樁,卻追趕不上而只好落地。
最後,夕霧降落——於藍色防水布上。
再度包圍夕霧的十人——腳或手被切斷的人丟棄受損的區段,再度接合。
木然的表情有了變化——疑惑。
為什麼夕霧會自行奔出領域——為什麼故意奔向該守護得東西、引來敵人——她之後到底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
來到這裡之後首次在心理層面佔了上風——夕霧以不動應萬變。
不妨設鋼絲也不射出樁——完全不透露之後行動的蛛絲馬跡。
唯一明確的感覺——夕霧「必須保護」藍色防水布下的物體。認清這個不容動搖的事實後。十人以夕霧為中心展開、組成了無懈可擊的圓陣。
所有人右手同時搖搖晃晃地擺出同樣的扭曲動作/蠕動——跳躍。
一直線——在這之前總是畫弧•橫掃•纏繞的一型手臂,這回卻像長矛矛尖筆直地從什邡飛射而來,剎那間,夕霧凌空躍起。
一直線——之前彷彿舞蹈班迅速四處跳躍的夕霧,突然像只箭筆直地朝眼前的黑色唐裝男飛奔而去。
黑色唐裝男的手刀因為特甲的隱形頭盔《耳飾》偏離了軌道,擦過側臉、削掉一小撮頭髮,與夕霧背後的九把手刀一同劈向虛空。
十人的左手又旋即施展同樣的攻擊,但夕霧只是專心對付眼前黑色唐裝男逼近的手刀,比成手槍形狀的右手猛然一揮。
刺耳的一聲「劈啪」——黑色唐裝男已然進逼到胸前的手刀被縱切成兩半、以夕霧的身體為中心朝左右分開,宛如伸得直直的棒子靜止不動。
敵人完全毀壞的的手臂失去了接合機能、鬆弛無力的前一秒——夕霧閃避•彈開•架開剩餘的九把手刀,在左手碎裂•右腳被挖空•左肩撕裂傷•背部砍傷•腹部砍傷的狀況下,一面交相揮灑鮮血與白銀閃光,一面漂亮突破重重包圍。降落在敵人背後的同時,她拔腿直奔連往航廈的通道。
失去左手的黑色唐裝男,頭一次對夕霧發出意義不明的怒吼。
有幾人也察覺到了,粗暴地扯爛藍色防水布。
以為夕霧「要守護」的那個,徹底粉碎了他們最初的憑據——「空無一物」。
以鋼架固定住搭乘飛機用的升降機,偽裝成戰鬥機外形故弄玄虛。
黑色唐裝男發出憤怒的吼聲,以殘餘的右手撕扯升降機的車體。
聽到那個怒吼聲,背向他們奔跑的夕霧更印證了自己的猜測準確。
防水布蓋住的東西——大家都以為是戰鬥機先生。
「那不是戰鬥機先生」——一開始,「戰鬥機先生就不在這裡」。
《……快逃。》
但是夕霧跑到倉庫的出入口,又轉身回頭看。
十人——身體怪異地扭動著,以難以置信的高速逼近。
十人——機械四肢完好的九人/但夕霧已抓住了破壞的「訣竅」。
十人——忍著冰冷的恐懼、懷著熱辣的疼痛,充份瞭解了其手法的敵人。
十人——「既然沒有東西要守護」,「又能自由來去作戰」的話,「夕霧絕對贏得了的人」。
「公安……?」茫然——一句一句確認。「截擊小隊長……?」
不自覺聽在原地——派屈克也停下腳部訝異地回頭。
《是的。》少女——堂堂正正。《本小姐已經毫無隱瞞地告訴您了。因此請您回答我的問題。請問小姐您是哪位?為什麼您會撥這支號碼?》
沒聽過的聲音——「但是這聲音、語氣與態度又像是似曾相識」。
腦海裡復甦的記憶——「火星之敵事件」——他們破壞的高塔。
腦海裡復甦的記憶——在空中出手相救——救了自己的某人。
腦海中復甦的記憶——左眼有傷痕的少女——擁有羽翼的特甲兒童。
不知為何忽然篤定——絕對不會錯——自己體內的某種什麼告訴她的。
不知為何感到一陣顫慄——人格改變程序——讓自己相當不安的那個字眼。
傳送強大的特甲時,發生了那件事件——「特甲兒童自相殘殺」。
LEVEL 3——一定是。不會錯的。這傢伙就是當時「倖存的那位」——
《小姐為何不回答我的問題?小姐究竟是什麼人——》
「……我只是有點驚訝。」小聲回答——「不知為何」很想掛電話/命令自己清醒一點/就回答該回答的事——問該問的問題就好——過去發生了什麼事,與這次的通話「完全無關」。總不能劈頭就問對方:你該不會曾經殺死夥伴吧?
「好,我就告訴你我是誰。」深呼吸——一口氣道出:「我是MPB遊擊小隊<猋>小隊長涼月•黛德麗•舒茲。【和你同樣是特甲兒童,只是沒有長翅膀】。」
倒抽一口氣的感覺——非常驚訝/但感覺對方震驚得方式與自己不同。
《MPB的特甲兒童?!為什麼你會打這支電話?!》
這傢伙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然就是不記得了。
「手機的主人被抓走了,我只是代她回撥。」
《被抓走了?!對方到底是【哪位】?》
「【哪位】……」吃驚。「【你不知道還打來】?」
《那是因為……本小姐這隻行動電話,其實是別人的。》
鄒眉。「那麼,女飛官想取得聯絡的人【不是你】咯?」
《女……飛官?》困惑的聲音——搞什麼,這傢伙真的不知道?
「你曉得今天機場降落了一架中國的戰鬥機吧?」
《戰鬥機?》越發困惑。《曉得,新聞有報……》
「這支手機,就是駕駛那架戰鬥機的中國亡命女飛官的行動電話。」
《您說什麼?!》
非常大聲——不禁將手機拿離耳朵/又拿回來/提醒對方:「你驚訝過頭了,笨蛋。」
《笨……》忽然說不出話——轉為憤慨。《本小姐也沒辦法呀!》
就連指責的聲調都相當高雅——涼月沒來由地獨自升起一把火。
對面沉默了一陣子,像是在說:真不敢相信,怎會有人說話如此粗魯啊——慢慢回答。
《……本小姐等人正在聯合國都市負責國際戰犯法庭的戒備。》
派屈克故意在一旁原地踏步——涼月再度邁開腳步,邊走邊問。
「就是那個非洲……什麼地方的?」
《蘇丹共和國達佛地方的城市法希爾。》回答同陽炎般細膩。《「本該」出席那個戰犯法庭作證人之一,就是這支手機的主人。他名叫傑克•柏金斯。職業是翻譯官。》
「他是【官司的證人】?」傻眼。「……你說他【本該出席】,是什麼意思?」
《剛才他被殺害了。》
「被殺了?!」驚顫——不禁反射性抱怨:「你們人也顧好一點嘛。」
劈啪——握緊行動電話的聲音/憤慨。《本……本小姐也覺得很丟臉!你不也是嗎?竟然讓亡命者被抓走,成何體統!》
涼月不禁將手機拿遠一點——又拿回。「她被叫做<沙漠勁旅>和<紅準>的混蛋抓走,我們正在追。因為那班人的關係,整個機場大亂。」
《<沙漠勁旅>?!跟「火星之敵事件」有關的集團嗎?!》
「大概吧。我這邊的女飛官就是想跟你那邊的……什麼翻譯官通電話。你知道他們講了什麼嗎?再說那傢伙倒地是為什麼被殺?」
《他叫傑克•柏金斯。》對方惱怒地附註。《他們的通話內容不甚清楚。我們正在搜索兇手。兇手殺他可能是為了要干擾法庭審理,可是這場官司還有別的證人,兇手是否只鎖定他一人,抑或是企圖殺害所有證人尚未查明。》
「該不會真的打算統統殺掉吧?」苦口婆心。「顧好證人,別再有人被殺了。」
《不勞小姐費心!》激動。《柏金斯先生遇害前的通話對象,用的就是這支電話號碼。此外我們也查出柏金斯其實是化名。他移居美國時曾經改過名,本名不清楚。至於為何他會跟中國的亡命飛官聯絡——》
「總歸一句,你什麼都不清楚吧?」
對方似乎很不高興話說到一半被打斷。《——我們還正在調查!》
「查到了就打這隻電話聯絡,我這邊若知道什麼也會告訴你的。掰!」
《咦……?》似乎楞了一下。《小……小姐,請您稍待一會兒——》
「我這邊忙得不可開交!」像是「噗滋」一聲捏死蟲子般掛斷了電話。
「請您稍待一會兒」?這是哪裡的方言啊?真是高雅過頭了,涼月一點也不喜歡。
她覺得自己完成了一項麻煩的工作——將行動電話丟進制服口袋,追上派屈克。
「想不到對方是戰犯法庭的證人。」緊握槍支絲毫不敢鬆懈的派屈克——用像是借自警衛安全卡打開卸貨處的門。「還沒查清身份就遇害了,實在很遺憾:但撿到他電話的是你同事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要偷聽別人的說話!」沒還氣——這傢伙的我行我素也教人生氣。「只會講別人,你呢?你到底是什麼人?沒事幹嘛捲入這種戰爭?」
「我是你的利害關係人。」理所當然的口氣。「我現在這麼做的理由只有一個。只是與<沙漠勁旅>接觸,讓那票戰術指導者消失在這世上、一個也不留。」
臉頰•脖子•腹部•背部•肩膀都流血了,雙手也流瀉出銀光,像是要以血味引誘敵人一路嗅聞追來。夕霧只執行最低限度的再傳送,確定將追殺的十人都誘來之後,轉身背對他們。
倉庫外面——在大雨傾盆的夜晚,跑向通往航廈地下通道入口。
對手速度驚人——很快地,夕霧左右各有三人緊追上來。
長矛般的手刀分從左右筆直襲來•斧頭的手臂畫下弧線•絞肉機般的利刃在複雜的軌道上亂舞扭動,交錯在雨縫中綻放令人膽寒的閃光。
夕霧——閃躲•彈開•身子忽然趴下•幾乎貼地的狀態下瞬間前滾•跳躍——敵人的手刀割開空氣•砍向虛空•將服務區停車場的水泥削下一大塊。
關閉切斷機能的鋼絲——纏繞住地下通道的門把/拉開門/將自己的身體拖向門——乍看就像入口朝自己逼近。
少女如跳舞般衝進門內——再度拉扯鋼絲將門關上、設定好腰間的打樁機——一舉切離鋼絲、在迷宮般的分岔道上奔跑。
背後——鐵製的門一分為二/異形十人眾一個個扭動四肢追上來。
夕霧——在腦裡確認信道信息/邊跑邊按照設定把樁一根根打出去。
使用鋼絲切斷照明——跑進漆黑的地底——「築起自己的領域」。
異形十人眾散開=連同夕霧進路•退路一起阻斷——他們也掌握了信道的結構——也許跟夕霧一樣,信息都進到了腦海裡。
最後一根樁打出去,便停下腳步——全神貫注於伸自雙手的鋼絲。
領域——透明的眼睛閃閃發光,心與自己在黑暗中做出的「那個」合為一體。
靜謐——宛如習武的存在當真化作虛無消失了一樣。
黑暗——四處張滿、連角落也不放過的鋼絲網成了夕霧的眼、耳、手「通風報信」。
振動——打頭陣的一人/接著是兩人/然後又是一人/三人/一人/兩人。
一閃——在黑暗中發光=白銀鋼絲以樁為支點翻卷•伸長•分開•繃緊。
雜音——在黑暗中響起=蛇腹四肢彈開鋼絲•纏繞•切開•搔抓•撕裂•扯碎•切削•割斷•損耗的聲音。
殺傷——對方連看都們看到自己。
十人——互相連繫,想要看穿/突破這個鋼絲陣。
但是抓不到夕霧的位置——只能與無生命的鋼絲和樁對戰。
不追殺撤退的人——剩餘的鋼絲量要全用來對付剩餘的人。
韌性十足倖存的十人——四肢損傷/再接合/損傷/再接合/變得越來越短。
他們血跡斑斑地前進——繼續深入、追擊人肯定在某處的夕霧。
不知何時被孤立在黑暗中——身上不斷出現一公分兩公分三公分的損傷。
一人——循著鋼絲的聯結,終於追到夕霧停下腳步的地點/手刀朝人應該在那裡的夕霧突擊同時,被黑暗深處飛來的樁貫穿氣管,氣絕身亡。
三人——周圍響起鋼絲的噪音/彼此背抵著背站在原地不動/深信那就是安全範圍/隱去氣息,欲與夕霧同樣潛藏於黑暗中。
於是「停止了動作」——或說是為了逃離恐懼而「放棄活命」的那三人頭頂上,夕霧沿著鋼絲悄聲無息地移動過來,撕裂他們的性命。
一人——耳朵被鋼絲切掉/鼻子削掉/身體割毀/損傷的四肢反覆重新結合,在半瘋狂的狀態下與黑暗搏鬥。忽然那隻手掠過了「什麼」。旋即被狂喜籠罩,手刀朝「那個」砍下/,在恐懼驅使下將其破壞得亂七八糟,後來發現「那個」是受到鋼絲操控的夥伴屍體瞬間,自己的人頭已經被切斷拋向半空。
五人——有兩人在最初的階段就已撤退/另外兩人在夥伴剩下半數時也決定撤退/然後成了獨臂人的黑色唐裝男,也回到早先的通道與大家會合——
來到豪雨下個不停的服務區停車場,全體的動作戛然而止。
漆黑的雨夜中——寶石礦般熠熠生輝的銀白少女。
宛如在漆黑沼地的墓場礦物到天明就消失的少女幽靈——瞭然於心的表情。
在悲慘的命運作弄下,無法與戀人結合就身故的吉賽兒,雖然與精靈們共舞卻早知黎明來臨自己也會消失的澄澈眼神。
五人齊面向拿恐怖又褶褶生輝的姿態,揮出異形雙臂的剎那。
夕霧背後有好幾盞車頭燈亮起,照亮五人的同時,「砰!」傳出來復槍槍聲,子彈不偏不倚擊中站在中央的唐裝男眉心,男人當場死亡。
裝甲車=MPB隊員一齊射擊——死人以機械四肢護著身體散開/又一人倒下/包括獨臂的黑色唐裝男在內的三人挨著彈雨在黑暗中撤退。
「阻擊手停火!不要追擊!熄燈、車開到東側巴士站!」
開第一槍的男人——米海爾=拍了拍肩膀。
「抱歉我來晚了,小舞娘。你平安無事真是萬幸。這樣就能立刻趕去接阻擊手了。不管她多會忍耐,理智應該差不多斷線了。」
一陣狂亂的暴動過後,兩名虛脫的少年原地坐下——染血的手/染血的地面/鮮血淋漓倒在地上,氣若游絲的赫柏特上尉。
笑著看著少年們瘋狂毆打與吶喊的亞西爾——一面撫弄陽炎身體一面在她耳邊呼出有著煙臭味的氣息、繼續低聲耳語:「受不了你們這兩個不見血就不罷手的小鬼。不過話說回來,【你還真是個好孩子,薩賓娜】。」
陽炎——不動/不響應/充耳不聞——只是一直望著虛空繼續忍耐。
「我和你有個共通點。你知道是什麼嗎?就像你的名字中有個日本漢子名一樣,我名字中的岡本也是日本名字。你知道岡本是誰嗎?就是特拉維夫的英雄岡本分三。他原先是日本的左翼分子,四十多年前,他為了巴勒斯坦人民解放戰線,在特拉維夫機場與夥伴以自動步槍亂槍掃射。那兩名夥伴後來自爆,岡本被捕。原本自殺式恐怖攻擊好像就是日本人發明的。就是一提到該國就想起某某特攻隊的民族。」
來回撫弄/嘴唇逡巡/逗弄/手勢與單純只會掐奶德少年們不同/這觸感像是粘稠汙穢的東西般牢牢黏在身上,令陽炎生理上格外厭惡排斥。
「我的老爸是岡本與阿拉伯女人生的混血兒……他本人是這麼說的。娼婦的小孩說的是沒幾分能信,但是有些話還是長存我心中。【我死後會成為獵戶座帶那三顆星】是我老爸的口頭禪,據說是岡本他們的暗號。很棒的一句話吧?我老爸也很嚮往鬥爭,卻在從事油田工程時被監工用棍棒活活打死。所以我就代替他當上<紅準>的執行幹部,擔負起做出歷史性一擊的重任。」
陽炎的底褲被一舉褪至膝蓋/以手指掰開/愛撫逗弄了一番/咬緊的牙根幾乎都快嘎吱作響/所有情感一概不表態、被迫握住引爆鈕的雙手貼合,對於耳邊持續流瀉的低語耳充不聞。
「你對我有點興趣了嗎?我可以不殺你,讓你當我的女人。我在非洲是個小富翁喔,專營這種買賣。」
另一隻手拿著某種東西遮住她眼前的光——大小如大顆葡萄的乳白色石頭。
陽炎的眼睛打開一點點。
「鑽石的原石」——死掉的重量級掮客威利•科科史屈卡做的事。
洗錢——把無法曝光的鉅款換成鑽石。
這男人跟鑽石買賣有關?不對——非洲?靈光一閃——那名逃走的特甲獵兵——在姆契爾宅邸將鑽石送給了雛妓/與普林西普公司代理商一起行動/說不定還擊落了被捕的威利•科科史屈卡搭乘的小飛機。
她忽然有個直覺——非洲的鑽石——在聯合國都市進行的非洲戰犯法庭。
「兩者必有關聯」——還有「武裝犯在這個國際機場進行的恐怖行動」——「全部都有關」。
是戰犯法庭「引發了這起事件」。
「都什麼時候還在玩。」冷不防說話聲響起——猶如軍用散彈槍般魄力十足的「女人聲音」。
亞西爾放開手——陽炎送了超大一口氣,不由得轉頭看向聲音的主人。
白種女人——頭髮剃得超短、基金光頭/如冰一般的冰藍右眼/硃紅機械左眼。
揹著又長又大的來復槍,軍靴踩得卡卡作響,動作極其自然地走來。
「這只是餘興節目,紅三。」男人似乎搭得提心吊膽。「這場大雨帶來了名為時間的恩惠,我只不過淺嘗一下而已。」
女人——朝倒地的赫柏特上尉一瞥/壞壞地笑了/轉向小孩。「爽了沒?」
哥哥——陸王。「還早哩。反倒更想大幹一場,想得不得了。」
弟弟——秋水。「還沒輪到我們出場嗎?紅三姊。」
「再等一下,忍耐一會。」語氣不容否決——繼續朝陽炎走近,在她面前站定/以混雜了冷淡、嬌媚與諷刺的神情,看著眼前被剝到全裸也不為所動、站得直挺挺的少女——笑了/伸出手指放在陽炎的下顎、抬起她的臉定睛審視。「原來如此,這少女的確適合作為解悶的對象。你們就儘量玩弄她,別在不對的時機轟得灰飛煙滅就行,愛怎麼玩就怎麼玩。」
陽炎回視女人的藍眼睛與機械義眼——對方的手放開她的下顎時,一個物體映入她的眼簾。
女人漿得硬直的軍用夾克領口之間——素面襯衫——其胸前。
頸項吹了條細鏈串起的東西——麻將牌——上頭有紅色文字。
「中」。
陽炎差點驚叫出聲——以比先前更強的自制心壓抑下來。
女人——像是對陽炎失去了興趣,重新轉向亞西爾。「這場雨也打亂了我這邊的預定。重頭戲就要開始了。可別白白送死。」
「我會死【兩次】。」亞西爾——對陽炎露出不明所以的笑容。「<貨>呢?」
「還在找。女飛官好想知道<貨>的事,戰鬥機也下落不明。在一個小時就要轉播了,天亮前務必要解決。」
「中國人那邊呢?」
「不用擔心。到時我無法在這裡坐鎮指揮,你們可別太迷戀機械改裝的小母狗而誤了正事。」
自制——反射性想回瞪對方/反射性地想詢問對方/反射性地想跟對方說話。
就是你嗎?「那三人其中之一」——米海爾昔日的夥伴——玷汙來復槍的其中一人。
「這座城市還有你在。」
米海爾是那麼跟我說的——然而——看看我現在變成什麼德行。
女人拉起鐵卷門、堂而皇之朝航廈方向走去——身影消失。
不甘心——來到這裡之後,情感頭一次猛烈打垮了自己/心都快碎了。
「什麼呀,亞西爾叔叔。我們還沒玩完,你竟然插隊。」
哥哥又走過來——伸出沾血的手,粗暴地抓住陽炎的胸部。
「我們先把她淨化一番,你在照順序來,口以吧?」
弟弟——在陽炎肚皮上抹了抹以擦掉手上的血跡/抓住另一邊的胸部。
「無所謂。只要你們不吵起來,【我們全部】都排後面也沒關係。」
亞西爾——來回撫摸養眼的翹臀/掰開/不斷來回玩弄。
「對了,我們還沒有決定先後順序。我先好了,秋水。」
「那怎麼行,哥哥。當初是我先開口噠,真是。」
「你們別吵了,不然就讓這傢伙決定嘛。」
「讓這位大美人決定?」哥哥——看著陽炎的臉說:「不用了,他看起來就像會選我。」
「又不是你說了算!」弟弟——插話:「我啦,選我。」
亞西爾在陽炎的耳邊低語:「快點選一個,否則我就將那邊沒前途的特種部隊一個個殺掉,聽到沒有?」
差點就噴淚——反覆告訴自己要忍住/「我就去接你」「拜託了」/一直盯著虛空/淡淡告知「你就請你們脫掉衣服。【看誰比較瘦小可憐,我就選誰】。」
噗地吹大泡泡——死命隱藏內心的不甘、自憐與悲傷。
哥哥——殺氣騰騰的笑容。「什麼呀,這位大姐還真會說笑。」
弟弟——認真點了點頭。「這提議不錯。她不生氣也不哭鬧,我還以為這人很無趣哩。喂,你可要睜大眼睛好好選喔。」
「搞什麼!你真要在這裡脫?」
「反正都要在這裡淨化了——」
無線電通訊忽然想起——米海爾。《紅犬,聽到請回答。聽得到嗎?紅犬?》
「安靜。」亞西爾手壓著耳機——兩人沉默下來。「回答他,【薩賓娜】。」
《是,中隊長。》
《這次好像沒有切斷通訊喔。太好了。她那邊一切正常嗎?》
《是的。》應答——敵人以人質為盾、又逼自己握住引爆鈕、全身被脫光光、被三個男人猥褻、現在還被強制做愚蠢的二選一。《一切正常,毫無異狀。》
《我這邊已經和白犬會合了。敵人似乎分成阿拉伯裔恐怖分子與中國軍的刺客兩種。你那邊都沒有出現嗎?》
《是的。》應答——腦中浮現有機械左眼與「中」字麻將牌的女人嘲諷的笑容。《都沒有。》
《那麼,現階段你那邊不需要支持是嗎?》
「救我」。
《是的。》
《我明白了。我們這邊已經擊退當前的敵人,正在整隊。你要過來會合嗎?》
「快察覺到這一切」——「救我」。
《沒有。再重申一次,我要留在這裡守護老百姓。》
「求求你」——
《瞭解,我立刻整好部隊。話說回來,你們三人真不簡單。不管是小隊長的鬥爭心也好,白犬的臨機應變能力也好,都讓我深感驚訝。但最讓我佩服的,還是你「堅韌不拔的毅力」。》
《——咦?》
《再忍耐兩秒鐘。》
倒抽一口氣——睜開雙眼——淚水奪眶而出。
亞西爾像是被彈開似的離開陽炎身體那瞬間——槍彈自陰雨綿綿的窗外射來,窗邊兩名武裝犯的頭幾乎同時被打爆。
緊接著,出機口的大門化成碎片,全身傷痕累累的夕霧像顆保單飛入、放射的鋼絲轉瞬間便一舉切斷三名武裝犯的頭顱和手腕。
MPB隊員自控橋破窗而入=第一顆子彈發射三秒後,剩餘兩名武裝犯的頭部也被準確地射穿。
陽炎——猛然一個翻身,使出渾身力量朝亞西爾踢出充滿怒氣的一腳=雖然瞄準面部,但被褪到膝蓋的底褲妨礙她而失去了準/命中亞西爾的左臂,骨頭應聲碎裂。
「夕霧!!」高舉雙手的陽炎——夕霧立即因應=已關閉切斷機能的鋼絲固定在陽炎的雙手/再用別條鋼絲切斷陽炎的手腕——引爆鈕落到夕霧手裡。
兩名少年——不知何時打開鐵卷門逃之夭夭=消失在航廈裡不知去向。
陽炎=旋即再度執行傳送,得到新的雙手/從亞西爾手中奪回來復槍/正想朝摸索炸藥皮帶引爆鈕的亞西爾臉上以最短距離開上一槍時——
米海爾衝過來,拳頭直朝亞西爾臉龐中央揍下去。
發出溼布摔在地板上的一樣聲響——鼻子與門牙全被打碎,單單一拳就讓亞西爾像方才被少年們海扁的赫柏特上尉同樣悽慘。
「我還有話想問這傢伙。」
米海爾脫掉上衣,蓋在手中握著來復槍、睜大眼睛一直瞪著暈厥的亞西爾的陽炎肩上。顫動——這時她才意識到米海爾就在眼前,不禁蜷縮起身子/倒退數步/雙手握緊來復槍/眼看上衣就要從肩膀滑落。
在米海爾伸出手欠,夕霧已搶先一步走來,抓住上衣遮好陽炎的身體,緊緊抱住她。「陽炎小姐真的非常非常了不起。」
陽炎——忽然全身癱軟沒了力氣/屈膝跪地/因為她知道自己真的安全了。
被溫柔抱住的陽炎,臉緊緊埋在夕霧胸前,悶聲啜泣。
看著她那副模樣的米海爾——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邊拆下亞西爾的炸藥皮帶、便向隊員下指示。「幫這傢伙包紮,我不小心下手過重。還是難得的活口,得從他身上挖出大量情報——」
隊員——脫下亞西爾的帽子/結果連雷鬼頭也一併摘了下來/露出人工皮膚/洞開的傷口——因為太過驚訝而倒退好幾步。「啊?!」
其它隊員一起回頭——夕霧目不轉睛注視著。
陽炎——邊拭淚邊從夕霧的臂彎隙縫窺看,頓時啞然失聲。
亞西爾的頭——無毛•耳後•後腦勺•大腦全體「整個都不見了」。
「這是……所謂的犧腦體嗎?」米海爾——瞠目/露出罕見的顫慄模樣。
「哈哈!」聲音——眼睛張開/突出鮮血與被打斷的牙齒/像是痙攀般咯咯發笑的無腦男告知:「我不在這裡。我的身體死了,但我的靈魂與偉大的鋼鐵同存。為了名垂青史的一擊,我會死兩次,而且【我死後會成為獵戶座腰帶那三顆星】。」
貳
涼月接到米海爾的通訊——得知已與夕霧會合/就出陽炎/逮捕阿拉伯裔敵人的「無腦幹部」。
陽炎——想不到她被人逼著握住炸彈引爆鈕/遭受極為不堪的待遇,只好讓夕霧留下來安慰她,自己繼續跟白人男性專心營救女飛官。
米海爾說——「【只有你】離這邊的部隊原來越遠了。」
米海爾說——「還沒被敵人所定位置的,【可能也只有你了】。」
米海爾說——「繼續貫徹遊擊行動吧。」
擔任偵察兵=找出敵人和女飛官的位置/分析敵人下一步的行動。
快捷方式=由逃生口到達航廈外面,穿過像是激烈拍打地面的豪雨與黑暗中。
淋成落湯雞、來到地下通道——派屈克使用安全卡進入空調室。
「走著條路沒錯吧?」他看也不看涼月。
「不會錯啦!」小隊長運用腦內芯片確認建築物的立體圖=被當成人體導航系統——讓她一肚子氣。
兩人進到縱長的房間——管線迷宮/不時傳來機械低鳴聲/「咻咻」蒸汽聲。
派屈克停步——手指放在嘴上/指了指管線縫隙=「別說話•看就好。」
涼月趨前窺探——聽到喀當作響的聲音——看到紅色唐裝,嚇了一跳。
還有藍色唐裝——剛才襲擊女飛官,卻被涼月打爆左手的人。
然後是黑色唐裝——拖著被直直切斷的左手=很可能是夕霧對戰的敵手。
最後是白色唐裝——打開一隻超大行李箱/從裡面取出認得手腳=機械義肢。
藍色與黑色唐裝各自拆下損傷的殘臂,接上全新的義手=扭來扭去。
白色唐裝闔上行李箱、消失在房間深處。其它三人=分別溜向風導管/人孔/天花板的管線——猶如軟件動物,以驚人的高速消失得無影無蹤。
派屈克——緩緩邁步前進。「那就是<蟲>啊……根本就是一群怪物嘛。」
「怪惡的。」兩月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手——率直的感想=怎麼有人能夠接受那種噁心的東西作為自己的手腳?有夠變態的。「……你知道那群人?」
「我是聽女飛官講才曉得的,這也是第一次親眼看到。派到各國的中國軍地下部隊——是機械化步兵、間諜、派駐當地的工作人員,更是刺客。」
「他們是軍人?」整個人愣住。
「非官方的。中國軍視他們為貪圖獎賞的【地痞】,否認一切關聯,但軍方組織他們、訓練他們是事實。」
「戰鬥機飛來這裡之後不過才半天時間耶。中國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把他們送來嗎?手腳也太快了。」
「他們應該是【之前就住在這座都市】了,只是接到暗殺亡命女與破壞戰鬥機的命令才趕來。」
「是【本市的市民】?」傻眼——這麼說就通了。
「比較可能是沒有市民權的【偷渡客】。而且我聽說他們原本全都是【黑孩子】。」
「黑……蛤?那是什麼?」
「【一胎化政策】的負面遺產。父母為了避免罰款沒幫孩子報戶口、當作【沒生過這個孩子】的黑戶人口。也不能帶到學校與醫院等公共設施露面,幾乎只能活在暗無天日的地下社會。粗估目前黑孩子的總數已超過六千萬人。」
「比這個國家的人口還多!」尖銳的眼神——心也變得偏激。「【不小心生下來】就受到社會排擠嗎?反正是多出來的孩子,軍方就僱傭他們從軍嗎?」
「是買的。」派屈克直言不諱——宛如早已是世界通用的常識。「有一說是中國軍為了彌補兵力的急遂削弱,在黑市進行人口買賣。」
涼月眼神更尖銳了——被買下的孩子——連抗拒命運的餘地都沒有——「……兵力削弱?」
「那是【一胎化政策】另一個負面遺產。有出生證明的孩子,基本上都沒有兄弟姊妹,獨得父母和祖父母的寵愛。結果這些人稱小皇帝、小公主,從沒被爸媽責罵過的孩子長大成人後進入社會就業、從軍,不聽令、不屑團體合作、就連內衣褲都不知道怎麼清洗、遇事不懂忍耐更沒常識的【天之驕子兵】就此誕生。」
火大——氣得直起雞皮疙瘩。「因為一項笨計劃增加了許多好命到爆的小鬼,就去買連醫院都沒得去的小鬼組成軍隊?亞洲人不只殘酷、還喜歡開不好笑的玩笑哪。反正就是將那些天生手腳有問題的孩子殺價買進,沒徵詢他們意見就裝上機械手腳是吧?」
「如果是把【天生就有問題的手腳換掉】倒還好,頂多只是個讓人笑不出來的笑話。」
呆然若失——涼月一時之間會意不過來。內心拒絕想通。實在讓人太不快了,或者該說是與自己太息息相關了。稍後她終於強迫自己去了解話中的弦外之音——寒意頓時竄遍全身。
「你是說他們將【天生沒有問題的手腳】……」砍掉換上機械——沒說出口的後半句差點讓她連胃袋裡的東西一起吐出來。不悅感在腹部深處滑來滑去,就像是遇到醜得難以置信又發出惡臭的鬼東西,而被嚇到作嘔的感覺。
「有可能」自己的內心始終不願承認某個可能性。
「有可能」自己的肉體連健康的部份也被切掉,裝上機械。
「有可能」自己的肉體被切除什麼問題都沒有的部份,拿去做實驗——
「停」「可惡」「別再說了」——「別再想了」「這件事不能再想下去」——
懷裡傳來震動——來電鈴聲。
驚顫。冷汗狂噴。體內深處也開始震顫,一面咬牙制止一面從口袋拉出發出聲音的東西。
「轉成靜音模式。要是一個不小心讓敵人發現我們的存在就糟了。」
派屈克的叮嚀也入不了兩月耳朵——她含糊應了幾個字/壓抑內心的動搖。
這什麼鬼東西——盯著那東西瞧了一下下。啊,對了——是電話。
那個高雅得要命的特甲兒童的——應該說是女飛官與死人的專線電話。
派屈克停下腳步警戒四周。「兩分鐘內結束,這裡是敵人的領域。」
「你自己跟對方講。」接聽——不知為何,自然就壓低了音量=像在講悄悄話。「喂?」
《是【本小姐】。有非洲裔武裝集團侵入聯合國大廈——》
無名火衝上腦門。「我不認識叫什麼【本小姐】的人。」
《本小姐是鳳•尤麗狄絲•奧斯特!!您明明就知道!!》
超大的怒斥——耳朵真的嗡嗡作響/連忙將電話拿離耳朵遠一點。
「啊……你在那邊正在大戰非洲人嗎?」
怎麼有人說話如此放肆。電話另一段傳遞出這樣的感覺。《……分析對方是蘇丹民兵的一派。也查明瞭幕後指揮官,與小姐那邊同樣是<沙漠勁旅>。》
「這個幕後集團還真勤勞啊。」
《問題不在於這類!》一副開不得玩笑的模樣。《那個戰術指導者集團,同時在不同的地點指揮不同的集團,背後不可能沒有任何意圖。極有可能小姐你目前遇到的事件,與本小姐遇到的事件,「這兩起事件其實是同一起」。》
你這混蛋真不賴,這麼簡單的事也能講得如此拗口。「你們查到了非洲的屠殺雜碎,跟巴勒斯坦的自爆雜碎有關聯嗎?」
《整起事件跟非洲的索瑪利亞內亂如出一撤。》涼月似乎聽見「好,你仔細聽清楚了」這樣的開場白。《索瑪利亞內亂中、伊斯蘭勢力霸住首都之際,美國援助鄰國埃塞俄比亞奪回了首都。伊斯蘭勢力有一心想開發核武的伊朗撐腰,目標可能是想帶出索瑪利亞的鈾資源。》
「啊……我懂了。」敷衍一下。「然後呢?」
《蘇丹也發生了同樣的狀況。美國正在提防蘇丹的鈾資源外流。此外由於蘇丹擁有中國重要的石油資源,所以中國反對舉行蘇丹大屠殺的戰犯法庭。另一方面美國與以色列則意圖透過戰犯法庭,讓蘇丹政權解體、封鎖該國的鈾以及石油資源。》(注:蘇丹是非洲第一個與中國建交的國家。石油合作已成為推動中蘇經貿外交的重要力量。)
亂七八糟!涼月越發不耐。「你是說敵人背後有伊朗跟中國撐腰?」
《有此可能。伊朗的前任總統就職時曾揚言「要讓以色列從世界地圖消失」且一路支持與以色列對立的巴勒斯坦武裝勢力。加上蘇丹民兵以及現在的喀土穆政府,主要是由巴加拉人——也就是信奉伊斯蘭教的阿拉伯裔蘇丹人所組成,有了此等關係,他們很易於接受伊拉克或伊朗的外援。》
不要一口氣說完行不行——你當自己是新聞主播啊?「你是說,為了讓法庭開不成,非洲人引發槍戰、巴勒斯坦人則大鬧這個機場?那中國的戰鬥機是怎麼回事?因為中國反對這場官司,打算駕機撞毀聯合國大廈嗎?」
《確切的情資雖然尚未掌握到,但那位中國籍的女飛官【有可能打算以整人的身份出席】聯合國都市的戰犯法庭。》
衝擊——涼月想都沒想過會是這樣/就算對方拿出有力憑據,她還是無法想象。
《那樣一來,她背叛國家、與證人聯絡、又被<沙漠勁旅>盯上,一切都說得通了——》
「你是認真的嗎?」
《當……當然是認真的!!哪邊聽起來像在開玩笑嗎!!》
全部。但涼月沒說出口——派屈克又故意原地踏步。
她儘量提出較具真實性的反駁。「那她為什麼不一開始就降落在聯合國大廈?」
《當……當然不行了,那樣太亂來了!》
「中國的戰鬥機來奧地利的時間點就不亂來了!」
《尋求政治庇護的亡命者身份獲得認可之後,或許更能彰顯她出庭作證的決心。未辦任何手續就直接迫降在市中心的聯合國大廈的話,軍方為了防衛國土勢必會擊落戰鬥機。》
你說夠了沒,閉嘴!
少女充滿自信的聲音——從小到大沒遭到否定的態度,讓涼月非常焦躁。
巨塔崩落的記憶——想起救了自己的少女那份高雅的美麗臉龐。
再熟悉不過的感情——對於倍受疼愛、擁有自己從沒有過的人生的人的醜陋想法。
我就是討厭你這樣的人。
《小姐明白了嗎?「兩起事件乃是一起」。本小姐與小姐你必需通力合作——》
「通力合作?」偏激的心出聲了——她忍不住想嚐嚐讓對方住嘴的快感。「那你快去查出【因為你們耍笨而丟了性命的那個什麼鬼翻譯官】的真實身份,然後告訴我!我們這邊有好幾百名無辜百姓被戰爭波及,知道剛才我的隊友還被敵人押為人質。你們連一兵一卒都沒派過來,還敢談合作,門都沒有!」
《你……》似乎是一時語塞、無言以對——涼月眼前浮現對方憤怒得想擠出話來的模樣。《你……你怎麼這麼說話——》
「在你鬼扯的時候,要是中國女人被殺了,我看你怎麼負責!」
《嗚——》
「只要告訴我你知道的就好。我也會回報我這邊查到的情資。掰。」
噗——她一副想要殺死對方似的模樣按下鍵=結束通話/丟進口袋。
派屈克——彎身警戒管線對面與天花板的風導管有無動靜。「剛才的說話聲要是被敵人聽到,你就比你的通話對象還笨了,會在完全沒有後援的情況下遭到敵人包圍。」
「……囉嗦。」說完想說的話後,悔恨參雜了自我厭惡襲來。「不那樣跟那個人講,她就聽不懂嘛。」
「是嗎?」對方不以為意,邁步前進——忽然鼻子吸了兩下,說:「好臭。」
「咦?」跟上去的涼月,不由得也吸了兩下:「好臭……?」
「實在有夠臭、臭到不行。臭得我鼻子也快歪掉了。」感覺很敵意。
「……我沒聞到。是什麼樣的臭味啊。」
「你沒聞到?」挑起一邊眉毛。「這麼說,【你自己本身】不覺得臭咯。」
涼月停下腳步——派屈克也難得配合她停下了腳步。
「……【你說什麼】?」
「你知道嗎?」派屈克壞壞一笑。「我聞到的是【你的自卑感的臭味】,實在臭到不行。光在你旁邊,就快被這股惡臭給燻死了。」
涼月憤怒得血色盡失——她也知道自己的臉倏地刷白。「你……這混帳——」
噓!——派屈克將手指放在唇上——轉頭看前方的通道。
涼月二話不說正想朝他的側臉揮拳的當兒——槍聲。
砰砰、砰砰——連續射擊——好像在附近/搶房不遠處/他們正要前往的地方。
已經跑出去的派屈克——認真的口吻。「那一拳留下來扁敵人。」
「給……給我閉嘴——!」涼月很想追上去朝對方的後腦勺猛敲——但是她不能。要是那麼做了,就表示對方說的沒有錯。
「自卑感的臭味」——「可惡」。像這樣被人面對面講出來、而且說得那樣毒還是生平頭一遭。她憤怒得全身顫抖——然後忽然間,眼睛蒙上一層淚霧,讓她嚇呆了。
慌忙拭去——握拳——緊緊地、牢牢地——用怒氣讓自己重燃鬥志/撐住。
離開空調•配電區,轉往地下通道——牆壁=迅速爬上生鏽梯子的派屈克/態度宛如「你心情差是你家的事」/毫不迷惘的行動力/靜靜將金屬蓋朝側邊移開,緩緩爬出來,來到槍聲響徹四方的地點。
涼月——仿效男人的行動/除此以外別無他法/來到日光燈照得大亮的西側巴士停車場/爬向一輛輛巴士之間——壓低身子在一字排開的巴士群裡穿梭前進。
派屈克——透過車窗確認狀況/在猛烈的槍聲中/清楚下達命令。「高明地繞到敵人的側邊。當地部隊正打算攻堅,但我看這情況鎮壓不住。」
涼月——踮起腳尖,同樣透過車窗窺伺現場/感覺這樣好像小朋友,一面對自己感到氣惱一面確認狀況。
眼前=十名阿拉伯裔男人以巴士車體為盾不斷射擊。
左手邊=被SNG轉播車和播放機材圍住的媒體記者嚇得在地板上縮成一團——旁邊有一具頭被轟得稀巴爛的男屍=八成是惹得恐怖分子不高興而遭到殺害。
右手邊=停車場入口,全副武裝的三名<特憲>/穿著防彈背心的兩名<航警>意圖強行攻堅——代價=一名<特憲>躺在停車場一角流血呻吟。
敵人——配備了足以貫穿巴士車體的大口進槍支/可以連續速射、活力猛烈地自動步槍。
人數與武裝都差了一大截——<航警>的配備甚至只有手槍。
「沒看到白種女人和女飛官。我搞錯了,看來他們早在發表聲明前就進行攻堅了。」
聲音不溫不火,淡淡掌握住事態的派屈克=抱著突擊步槍,作勢欲衝。
「我從這邊出去攻擊敵人側面。你繞到敵人背後,攻進老百姓與敵人之間。」
「你要我幫<特憲>擦屁股?」雙拳強力互打——充滿對眼前的男人的怒氣。
「你沒有解放同胞的榮譽感嗎?」男人難得轉成斥責的口吻。
「【榮譽感】?」猛烈地某種情緒急遽衝上腦門——剋制不住——握緊的拳頭揮出。
磅!憤怒的右勾拳——眼前的巴士飛上天空、直立轉了一圈、朝敵人頭頂落下。
轟隆——好幾名敵人被壓在車底下/敵人作為盾牌的巴士半毀——敵人/友軍/老百姓驚愕不已。
全體視線均集中在冷不防現身的男人與少女身上——槍戰停了。
「我們以前跟強的離譜的戰車怪物交戰期間,那些傢伙全程冷眼旁觀耶!」
「那你現在就實地教他們,當時應該要怎麼做。」
派屈克——毫不動搖/飛快舉槍瞄準/朝敵人展開速射。
額頭被射穿的敵人翻了個跟斗後倒地不起。
不就再度開火的槍戰——派屈克跑進另一輛巴士的遮蔽處/躲在巴士之間精準速射/敵人又倒下一個/技巧高明得令人生氣。「快保護老百姓,黑犬!」
「你去死——愛說教的雜碎!」涼月——在派屈克開第一槍後就已躍向空中。
踢擊轉播車的車頂,一路挺進——朝武裝犯正面擊出混雜了不耐的左勾拳。
她一拳就把槍械與肉體打得支離破碎,順勢毆飛了巴士側面。
敵人用來當作盾牌的巴士全毀——摔得跟剛才飛刀空中的巴士一樣悽慘無比。
敵人自密集地散開——派屈克射擊/<特憲>射擊/<航警>射擊/敵人射擊/涼月按照行進路線依序海扁敵人•武器•巴士——完全陷入混戰狀態。
老百姓發出慘叫瑟縮成一團——停車場一角忽然發生大爆炸=敵人自爆。
一名<航警>被爆炸氣流波及而倒下——想要射擊那傢伙的敵人,被派屈克搶先射倒。
巴士起火燃燒•地板燒焦•鮮血與硝煙混合成難聞得受不了的「臭味」——涼月腦中浮現自己的自卑感肯定就有那麼「臭」的念頭,更是怒不可遏/眼眶含淚/心煩意亂/牙齒咬得咯吱作響/焦躁不安——憶起自己在鏡中看到那滿是疤痕的身體,以最大威力的雷擊一拳擊殺正想朝老百姓掃射的笨蛋。
因為雷擊的爆壓呈扇形飛濺出的敵人鮮血/骨頭碎片/腦漿/內臟——讓她好想吐。
口中溢出火熱的吐息——熱到想以鮮血淋頭讓自己冷靜。
握緊的拳頭尋求得以揮擊的對象——但最後一位敵人也被派屈克擊倒了。
徹頭徹尾都讓人火大的臭傢伙——少女感覺有人靠近——利眼掃向對方。
「啊……」怯懦的少年=媒體的臂章——「職業體驗中」=年齡與自己相仿的孩子。
搖搖頭——壓抑住不分敵我想胡亂揮拳的自己。「……你沒事吧?」
「是……是的。」少年=鴿子色眼珠盈滿淚水——斗大的淚珠一顆顆掉下來。「謝……謝謝你。真的真的,謝謝你就了我。」
「不客氣……」我又不是指就你一人。正想開口回他時,少年冷不防用天生的雙手抓住涼月發出雷擊後正要冷卻的右手。
「喂……」手被對方強力握住——溫暖的觸感——無法握拳。
她想起最近在某處有過同樣的經歷——「運動場」的淋浴室/吹雪的手。
不由得驚顫——緊接著少年丟出亂有誠意的一句:「我非常仰慕你。」
呆住。「……呃?」
已經哭成淚人兒的少年。「採訪時非常抱歉,真的非常謝謝你救了我,真的真的非常感謝,你的恩情我永生難忘。」
採訪?忽然憶起<機場廣場>的光景——手持攝影機的少年。
別有攝影小組名牌的男人走來,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少年終於鬆手/大人們紛紛向涼月及維安機構的人員道謝/幫忙包紮倒下的<特憲>與<航警>人員的傷勢。
涼月——莫名想要握住拳頭/卻握不了/只能不安地動動手指頭。
扛著槍的派屈克走來——神情認真。「這樣不是很好嗎?起碼還有個人期望你到來。」
「少……少囉嗦!」她莫名有點怯懦。
「感謝你前來支持。」<特憲>人員走進涼月,說道:「我們也是迫於無奈才會以少數兵力攻堅,但光靠這點人畢竟還是成不了事。」瞥了派屈克一眼。「那位也是MB的人嗎?」
「啊……」涼月不知該如何回答——派屈克老神在在地代回:「我們是利害關係人。中國女飛官被敵人擄走,我們正在循線追蹤。敵群中混有白種女人,你們有看到嗎?」
「你說那位尋求政治庇護的中國亡命者?沒有,這兩人都沒看見。你剛才提到的戰車什麼的,那是……?」
「沒有……沒事。」對了,之前對上竊據吹雪大腦的怪物兵器在聯合國都市,這座國際機場的維安是由別的部隊負責。
派屈克拉回話題:「你們不得不以少數兵力攻堅的理由是?」
「敵人殺害了電視採訪小組的其中一人,因此內務大臣直接命令我們即刻攻堅。我們原本就是內務大臣直屬部隊,不能抗命。」
涼月眼睛倏地睜圓。「內務大臣?為什麼他會下令?」
<特憲>壓低音量。「你看那邊那個孩子。」
主任為遇害的小組成員蓋上毛毯,少年在一旁不停拭淚/與吹雪有著些微不同的率真側臉——涼月不免搓了搓右手。「……那傢伙是?」
「史特芳•泰奧•拉瓦庫爾特。內務大臣•沃夫岡•拉瓦庫爾特先生的【獨生子】。」
「——這個狀況,實在只能說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了。」
米海爾——面向通訊機的麥克風說:
「內務大臣是警察組織的最高階領袖,有如教宗一般。我們對人質自然得一視同仁,但要是敵人知道大臣兒子的身份就很恐怖了。若敵人以少年的性命為盾,就形同得到了與政府以及全體維安機構直接通話的專線。」
由敵人自爆的舞台,搖身一變成為MPB戰鬥指揮所的東棧橋/二樓出入境樓層。
集中於警衛室的通訊機材——為了解體戰鬥機而叫來的技術人員與機材。
忙進忙出的隊員們——那位神父會同技術人員一起調查敵人的武器、中國人機械化士兵以及無腦男。
看著那幅光景的陽炎——換上<航警>女隊員的制服,淡淡嚼著口香糖。
她表情淡然,看來已回覆得差不多,彷彿被逼著握住引爆鈕、手刀猥褻一事沒什麼大不了的——然而不如說她刺客的心境,除此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一旁,臉頰被削掉處貼上OK繃的夕霧,溫柔地撫她的肩膀/哼著歌兒/小小的歌聲——是目前最能撫慰她心靈的天使歌聲。
《託恐怖分子的福,沒能發現女飛官的下落。》涼月——比往常更加好戰的口吻。
「託恐怖分子的福,內務大臣將以最優先級派來大部隊支持。直覺告訴我<沙漠勁旅>也有參與這場聲明。白人男性怎麼說。」
《——跟中隊長的意見差不多。》她似乎很不高興。
「對方還沒透露來歷嗎?」
「是的。不過他有說把<沙漠勁旅>的人統統殺光。」
「在這種狀況下,我也很贊同他的想法。我方目的是保護普通老百姓的人生安全、等待援兵來到、將敵方集團一網打盡。我得堅守到那一刻。你就和在場人員一齊護送媒體到C閘門側邊的第六停機坪。之後<特憲>會帶他們來東棧橋。你繼續貫穿遊擊行動,追查女飛官的下落。白人男性有何高見嗎?」
《……為什麼中隊長要詢問那傢伙的意見?》涼月似乎不服氣。
「或許他暗中握有事件的關鍵。我想多聽聽他的意見。」
《呃……他說敵人若是綁走媒體與內務大臣的兒子為人質,會比全體自爆還要麻煩:所以他也贊成先協助護送媒體到安全的場所,再去找女飛官。》
「現階段有他這麼一位能力高強的幫手真是萬幸。你就和他一起行動,別讓他離開你的視線。明白嗎?」
《……瞭解。》滿腹牢騷的氛圍——結束通訊。
繼而與<特憲>通訊的米海爾——感覺他人在好遠好遠的地方。
目不轉睛直視男人的側臉的陽炎——應當傳達的事依然傳達不了。
擁有那張麻將牌的人也在——與涼月遇到的白種女人是同一人,不知為何她就是說不出口,只能抱著來復槍,讓夕霧溫柔輕撫自己的肩膀。
「法蘭克嗎?內務大臣的兒子暫時安全了。」米海爾——與<特憲>的隊長通訊中。
《……人情我先欠著。》粗魯的聲音。
「我現在就要你還。我想請你到第六停機坪,護送他們到東棧橋來。」
《剛才部下跟我報告了。他們已經出發,途中會與步兵連隊會合。據說與赫柏特上尉在一起的弟兄都被<沙漠勁旅>殺了。對了法蘭克,【戰鬥機】藏在哪裡?》
《——你在說什麼?》
「我知道你是基於保護機密與確保現場指揮權才將它藏起來。它在哪裡?」
《我不能說。通話內容可能會被竊聽。為了保密,我希望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好吧,絕不能讓敵人知道。那我就靜待會合的那一刻。」米海爾結束通訊——繼續指揮部下。「已經召集一聲與有義工經驗的人來幫傷者治療了吧?好,進駐餐廳做好防禦,讓一般民眾到那裡休息。這個任務就交給<航警>與女課長髮落。呆在這裡的話,民眾沒辦法放輕鬆。需要的話就從三樓搬運糧食過去。所有電扶梯、通往西棧橋與第一航廈的道路已嚴密封鎖。敵人會從哪裡冒出來還不曉得。」
米海爾——在這個援軍尚未到來、活像野戰設施的機場,比誰都精神奕奕。陽炎想起了【扛著來復槍在世界各地旅行時】這句話。當時他很可能從事傭兵業——國際法嚴禁的違法行為。當時想必接了不少工作、賺了不少錢。胸前掛著「中」字勳章/只會那個無腦幹部與底下那群人。
「無腦男還活著吧?繼續盤問<紅準>的目的就是那傢伙說的【歷史性一刻】,也就是自爆。此外<沙漠勁旅>則是在找某個<貨>與戰鬥機。務必讓他徹底供出所有的因果關聯。」
米海爾闔上多支行動電話與通訊麥克風•半數收進口袋——朝技術人員走去。
「托馬斯•巴洛神父……方便透露一下目前為止的分析結果嗎?」
他對於兵器開發局的前顧問,態度理所當然似的彬彬有禮——神父漾開溫柔的微笑。
「利用犧腦體運作的兵器為止尚未鎖定,但大致的功能已經分析出來,恐怕是長程炮擊。沒錯吧?雅德蕾、克萊莉薩?」
他轉向筆記型計算機的屏幕——在狹小的通訊畫面裡推來推去的兩名年輕女性。
《一點都沒~錯。》中近東血統——雅德蕾。《我正在從過去的事例中檢索最符合的兵種。只要「犧腦本人沒死」,也不讓他啟動兵器,就還有分析的餘裕。》
「……不是人死了才能當犧腦體嗎?」米海爾——露出費解的表情。
《端看大腦還有沒有認知能力。》英倫血統——克萊莉薩。《要將與人體截然不同的結構體認知為自己本身,最容易的方法就是讓自身肉體消失。》
《總之,若不讓自己的身體完全【初始化】,就無法認定那麼醜陋的物體是自己。話說回來,你真是位帥哥耶。》雅德蕾——滿意地微笑。
陽炎的天線顫動,瞬間起了反應——對畫面上的女人懷有敵意/放空的心靈稍稍恢復。
「真是榮幸,不過若不是這種狀況下,我只是個枯燥乏味的男人。」
《你平日有什麼嗜好?》雅德蕾繼續追問——惹惱了克萊莉薩。《工作室認真一點!》
「釣魚和保養來復槍。穿唐裝的機械化步兵呢?」
《啊,那樣的確很乏味。可~是,看著你本人就不感到乏味了。》
《你閉嘴!》將對方推出畫面的克萊莉薩。《檔案庫裡搜尋不到中國機械化步兵<蟲>,但是在分析傳送來的影響之後,斷定是多關節套組。》
《實在有夠醜的!》又擠會畫面的雅德蕾。《活脫脫就是把完全不合體型的量產規格品,硬是加裝在身體上的盜版特甲兒童。只衝量不重質的原始兵器。》
《規格統一的話,很容易就可以重返工作崗位。》又擠回來的克萊莉薩。《砍斷後無須再調整什麼,當場就可以接合。也可以拿別人的手腳接在自己身上。考慮到沒有傳送設施這點,這個套組能變化至此,已堪稱是最強的肉搏戰兵器。》
《那中午時人體結構的手腳哪能算最強啊。》互不相讓的雅德蕾。《為了讓大腦接受那怪異的結構,肯定麻痺了某處的大腦機能。可能是色彩感覺、味覺或是嗅覺、總之一定缺了什麼。》
《腦機能退化現象只是暫時的。》不分軒輊的克萊莉薩。《大腦一旦接受了新的身體結構,鉅額縣自然就能解決了。不會永遠故障。》
「可以將那個視作他們的弱點嗎?」米海爾——直接問巴洛神父。
「每個個體腦機能的影響都不一樣,我也無法斷言。只是多關節套組即使在我國也還屬於臨床階段。規格沒有統一化,但只製造但一種進行管控是有可能的。在那種狀態下,要讓人配合套組的性能動作,【全體多半會做出相似的動作】。」
「適合團體競賽,但變化通性不大。只要掌握住動作類型,就能破解他們運用的戰術是嗎?」
「我想是的。」
「謝謝神父的協助。」他對畫面中的兩人也禮數周到。「謝謝、之後也請兩位鼎力協助。」
《啊——這是我的行動電話號碼。》秀出便條紙的雅德蕾——將她推到一邊的克萊莉薩。《直接在屏幕上聯絡就行了!!》
陽炎——本來很提心吊膽,但看到米海爾很快就離開屏幕而安心不少。
「隊長!唐裝集團出現了!」隊員高喊——米海爾迅速走去。
監視其畫面=進水的一樓地鐵車站/超市。
闊步而行的唐裝一行——堂而皇之穿越海關/在行李領取處徘徊。
忽然監視器畫面一個接一個消失——中國人以蛇腹臂擊碎了攝影機。
米海爾抓住通訊麥克風。「一樓被唐裝集團佔據了。將電梯停在二樓,重新確認鐵卷門是否已關上。在通往一樓的電扶梯上設下陷阱。」
「是地鐵。」切換成地下室的監視器畫面。「他們從停駛的地鐵隧道進來的。」忽然畫面一片漆黑。「所有畫面都看不到了。現階段確認的人數有二十四名。」
「地方的援兵來得比我放的快。全體嚴加戒備——」
通訊響起:《這裡是步兵連隊第三作戰小隊。呼叫MPB中隊。發生緊急事態。》
米海爾回應:「怎麼了?」
《塔台入口被敵人攻破了,我方兵員多人死傷。有多位塔台支持來不及撤退,似乎已被殺害。以我們這邊剩餘的兵力無法攻堅。請求緊急支持。》
「目前的狀況沒有多餘人力可派往塔台支持。快到東棧橋與我們會合,鞏固防禦、靜候援軍,再來商討如何奪回塔台、清楚了嗎?」
《——瞭解,沒辦法,我們這就撤退。》
結束通訊——米海爾=比起涼月絲毫不遜色的好戰低吟。「被擺了一道。不管是東棧橋或西側巴士停車場的生命準備全部只是前置做業。一開始敵人主力部隊的目標就是塔台。他們的標靶是這座機場的管制機能還是航空記錄?抑或是——國際航空交通情報處理中繼系統(AFTAX)?」
「總部呼叫!」隊員通報——米海爾結果另一支通訊麥克風。「這裡是<怒濤>中隊。」
副長的聲音。《是我。狀況如何?》
「我們中隊目前已在機場二樓展開防禦部署、<特憲>以及步兵連預定會前來會合,內務大臣的兒子也即將抵達。但是狀況惡化了,機場地下及一樓均被唐裝機械化集團佔據,塔內剛剛被<沙漠勁旅>以及武裝集團佔領。呈現三方交戰的局面。這樣下去難保彼此不會開始殲滅戰。請火速調派部隊前來支持。」
《這樣啊……》副長——難得欲言又止。《有可能以現場的部隊對應嗎?》
「可以設法拖久一點。後援若在十分鐘以內趕到,渴望不會出現新的死者。」
《很遺憾……沒辦法。》
隊員們的動作全部戛然而止——轉過頭來的技術人員/陽炎/夕霧。
米海爾——壓抑住內心動搖的聲音。「……你剛剛說什麼?」
《無法送援軍過去。氾濫的多瑙河淹沒了所有道路與地鐵鐵路。不光是我們,特種部隊以及軍車也無法成行。根據氣象中心的預報,十四個鐘頭後直升機才有可能飛行,在那之前連一個人都沒辦法送去。》
叄
「根本就沒爆炸嘛。」哥哥——陸王=從塔台窗戶窺視下方。
「亞西爾叔叔搞砸了。」弟弟——秋水=也從同一面窗戶偷看。
「他不像是會白白送死的人。」女人——紅三=點燃如同原子筆般細長的雪茄/環視關了燈的染血塔台管制室。「如何?」
一群武裝犯正在作業中——角落有位哼著歌,調整機械的男人=漆黑夜色中不掩喜滋滋的神色。
「哎呀,我早就準備萬全了。你的左眼還好嗎,紅三?」
「還不壞。有了這顆左眼,連背後的動靜也看得見。」
「普林西普公司特製的機械化義眼<灰妖>。能將各種光線、各種氣流可視化。對阻擊手來說是最棒的逸品。」
「你的長篇大論,早在這玩意嵌進我眼睛的洞之前就聽夠了。這次輪到世界聽你發表大論了吧?」
「沒錯。對我而言,現在是真正超越個人、與真是合而為一的時刻。你們就是見證那一刻的證人。來吧,千萬別看漏了我這個存在轉變成我這個時代的瞬間。」
《也就是說……友軍不來了,「我們幾個要自己想辦法」?》
《沒錯,至少十四個鐘頭內都孤立無援。》像是吞下所有重責,聲音因而沉重不已的米海爾——有點茫然的涼月=很快就恢復神智。
《那麼……我要打倒那個傢伙?中國人?白人女?》
《毫無怨言就「切入正題」啊?你的鬥欲真是鬥犬級的。突擊手與小隊長兩邊的素質都很優秀。》
《還好啦……》這是在稱讚我嗎?涼月自問。《我壓根兒就不指望援軍。》
《當年要是有一百個你,包圍維也納的土耳其軍三天就得滾回故鄉了。(注:指1683年7月14日~9月13日的維也納戰役)好,你的任務就維持原狀。護送那裡的人員到第六停機坪、確定並通報女飛官的位置、可以的話就立即救回人質。我們會見機行事一齊對塔台發動攻擊。可以嗎?》
《瞭解。》蘊藏戰意的回答——結束通訊。
有如潑水似的傾盆豪雨中,在服務區車用道路上朝燈光跑的一行人——涼月/派屈克/扛著傷員的<特憲>與<航警>人員/電視採訪小組。
不管是敵是友,死者統統留下——何時會在暗處遭到槍擊都混沌不明的狀況下,必須以保有自己與夥伴的性命為最優先,全力抵達認為最安全的場所。
「沒有援軍」——讓腹部深處的重量一點一滴增加的現實——最好別在這是說出來的念頭湧現/不然一起行動的這群人要是恐慌就傷腦筋了/派屈克若是嚇得逃之夭夭也很傷腦筋/要是自己講話時「聲音抖個不停」豈不更傷腦筋!
沒有槍擊/沒有唐裝男/無人遇害——總算到達了=打開寫著第六字樣的機庫大門。
進了水的巨大空間——令涼月震驚不已。
到處都破了大洞的巨無霸噴射機——以色列航空波音789號。
為了實地調查而收押的那家飛機,與另外兩家機排在一起,更顯得悽慘無比。
劫機案的要犯之一派屈克——表情看不出任何感慨。
進到辦公室拉出毛毯的<特憲>人員——讓讓傷員躺下/用毛毯包起來/在雨中大難不死的電視採訪小組鬆了口氣,裹上毛毯。
「那麼,後面就拜託你們了。」涼月=原則上跟<特憲>打個招呼就想走人——派屈克沒進辦公室,一直在窗外看著。
從辦公室出來時,她又被抱著毛毯的少年叫住。「那個,真的非常謝謝你。你要是沒來的話,我……」
去!去!涼月像是要趕人似的揮揮手。「不用謝了,我又不是隻救你一個人。乖乖待在這裡,不掛你爸還是內務大臣還是什麼臣,以後別在給人添麻煩了。」
追著少年出來的主任瞪大眼睛,一副嫌涼月說太多了的表情。
「是。」少年反倒笑得很開心——像是這種程度趕不跑他,雙手又再度牢牢握住涼月的手。「你最喜歡像你隨時都不失誠實本性的人了。你的救命恩情,我永生難忘。」
說著說著,還將握著的手拉向臉上——涼月心想:不會吧?得知對方有親她的手的意圖時慌忙甩開。「笨……笨蛋。就跟你說這是我的工作了!」
「是。」少年露出平靜的笑容,像是在說「我太得意忘形了嗎」——涼月覺得自己快被逼瘋了,轉身背對他/迅速遠離/被握過的右手感到異常侷促。
「對方還真熱情啊。」派屈克一本正經——依然毫不鬆懈地舉槍盯著外面。
「要你管!」涼月——有股衝動想朝男人的側臉揍下去/正當揮拳之際/「自卑的臭味」/自己內心肯定那句話而走不下去/「可惡」/自己竟然非得跟說那種話的傢伙一起行動/這傢伙原本可是劫機犯之一,竟然來到安置那架噴射機的地方,「開什麼玩笑」——
「啊……」她忽然「靈光一閃」——慌忙將目光移回/被破壞的波音798號。
繪於該機尾翼上的「猶太」紋章——「以色列」國家。
「那具」行動段話——通話對象登陸在手機裡的名字——好像見過的「兩個三角形」。
「△▽」————————「☆」——「六芒星」?!
喂喂喂,饒了我吧。這到底是「開什麼玩笑」?!
公安那位高雅得要命的特甲兒童說的話——「兩起事件是同一起。」
伊朗覬覦蘇丹的鈾、中國需要蘇丹的石油、美國和以色列為了阻礙他們,想藉由屠殺罪讓蘇丹政權解體。
中國女飛官若真是打算出席法庭而叛逃來此的話——
「怎麼了?」派屈克用下顎比了比,像是在說:快走啊。
「……沒事。」對方的動作讓她火大,兩大一齊衝進雨夜。
他們推斷女飛官就在地方佔領的塔台,因此於漆黑的機場進場道路正中央,全身溼透找尋可以悄悄接近敵人的地下通道入口。
「在哪兒?」派屈克扯開不輸雨聲的大嗓門。
「就這附近啦!」涼月——運用腦內芯片對照地圖/氣憤。「不要拿我當導航系統!」
旋即發現——人孔=她一拳破壞了鎖、爬下梯子,一面將剛才想到的事情用自己的方式整理了一下,像米海爾報告。《我是黑犬,中隊長。》
《什麼事?》回應快得驚人——現場指揮部是忙得要死嗎?/這人到底有幾個耳朵啊?
《呃……巴勒斯坦的自爆雜碎中又一個活口吧?可以盤問他嗎?》
《那是個令人驚訝的無腦人,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能對話。你急著想問什麼?》
兩起事件是同一起——她覺得那句話猶如咒語般抓住自己的心。
《請中隊長問他,在聯合國都市「遇害的」翻譯官,是不是他們的宿敵「以色列人」?》
「哦——」米海爾——湊近麥克風的嘴巴浮現出大無畏的笑容。「你是說女飛官急著以行動電話聯絡的對象,其實是以色列人?有意思。中國的確跟以色列採購過戰鬥機,或許當中真有什麼關聯。你等我一下,我是第一次盤問無腦人,但我會試著高明地問出來。」
《拜託你了。》
米海爾迅速離席——進入拘捕亞西爾的隔壁房間/關上門。
陽炎自然地跟著站了起來——離開夕霧,追上米海爾/夕霧也跟上去。
她抱著來復槍緩慢走近——悄悄打開門/從門縫窺看。
手被銬在椅子上的亞西爾——頭被MPB隊員壓著/米海爾從正面看著他。「現在沒有時間,也沒有專科醫生。雖然太粗暴可能會讓你掛掉,不過既然你早就抱有必死決心,那也沒什麼好怨的。」
米海爾抓住對方的左肩——陽炎踢碎的肩頭=無腦男迸出苦悶的叫喊,冷汗狂噴。
「會痛嗎?嗯?沒有腦卻會痛,那是怎樣的感覺?可以告訴我作為參考嗎?」
不敢進去房間——不敢看米海爾逼供的樣子/然而陽炎卻移不開目光。
那是她所不知道的米海爾——「是他扛著來復槍遊走世界各地時學的嗎?」
<特憲>男子的話在她心中迴盪——米海爾與三名出生入死的夥伴——以「中」字麻將牌作為彼此的羈絆——她在腦中拼湊那個扛著來復槍、從事汙穢工作的米海爾。
心靈遙遠得彼端襲來了無以名狀、盈滿苦澀的情感,在她虛軟得幾乎要跪地之際,背上傳來了溫暖的觸感。
連發貼著OK繃的夕霧——看透人心的眼神/溫柔地抱住、支撐住陽炎。
這份可靠的靈感讓陽炎泫然欲泣,就在此時,米海爾背影對面的無腦男放聲尖叫:
「沒錯!那傢伙是以色列人!是將我們的同胞送進監獄殺掉的特拉維夫國家安全局——【辛貝】的惡魔!不僅如此,那個異教徒還想把我們跟【納粹子孫】操控的組織扯在一起!是死也不足惜的猶太人!」
《本名師西蒙•奧爾默。是「辛貝」……類似美國的FBI等治安組織的一員。由無腦男的供詞想象的到,它的主要任務是監視國內阿拉伯居民與撲滅恐怖分子,另一方面也單獨針對阿拉伯恐怖集團進行某種調查工作。你的猜測「完全正確」。真不簡單啊,你竟然能從行動段話的兩個三角形推測到這一點。》
《還好啦……就無意中發現的。》涼月——全身溼透跟著派屈克在地下通道移動/感謝機械化軀體有體溫調節功能/也很佩服眼前那位肉身沒經過改造卻有著無窮體力能持續活動的男人。《不過,他想把阿拉伯人跟納粹組織扯在一起……是不是瘋啦?》
《對以色列而言,納粹戰犯不是過去而是現代的產物。在這一點他們或許會與中國合得來,畢竟中國人民解放軍至今仍是「將中國人民從日本軍地下解放出來的軍隊」。》
《都七十多年前的戰爭了,他們還想延續嗎?》
《納粹戰犯那就形同是以色列的「象徵」,舊日本軍則是中國重要的「存在理由」。不可能讓過去如此簡單就過去。事實上也的確有納粹戰犯逃到中東的例子,據說敘利亞的情報機關創辦時就有納粹親衛隊員參與其中。》
《就算如此,我也不能認為這足以構成他們大鬧別人機場的理由喔。》
《同感。「聯合國都市那群人」肯定也這麼想。幫我把剛才的話轉告他們,他們應該也因為這場雨陷入了孤立無援的處境。情資的衚衕有無或許可以取代援軍。》
《是。》涼月結束通訊——忽然見到派屈克離開了行進線路。「你要去哪裡?」
「維持體溫會耗損不少體力,那就可惜了。」他進入作業員辦公室——徑自破怪置物櫃的鎖,找到作業服/放下槍/沒打聲招呼就開始脫衣服。「你最好也把溼一副換下來。」
「不……不要胡說八道!」少女不由得移開目光——以眼角餘光偷瞄。
「彼此背對背,就能警戒四周又能換好衣服,一石二鳥。」男子面向另一邊,丟來作業服/正好丟到涼月眼前。
「這麼大件……」抱怨的話哽在喉頭,派屈克脫掉上衣=每塊肌肉都鍛鍊到的背上,滿布著看似割傷、燒傷或者槍傷的疤痕,不僅讓她看呆了。
不知為何忽然很想知道,這個男人若見到「她自己」身上還沒消失的疤痕會作何感想/急忙打消念頭/「你白痴啊」/「怎麼能讓人看到」。「你死也不能回頭喔!」
「我會速戰速決地換好衣服。」派屈克用地道的英語發音——咦快得驚人的速度脫。
涼月——側身迅速解開釦子/剝掉溼衣/取出身份證、鑰匙卡、溼掉的香菸與打火機/行動電話掉在地上——糟了,不快點聯絡不行。
「換好沒?」想要回頭——涼月怒斥:「不,不要偷看!」
對方「算了算了」似的聳聳肩——接著她以這輩子從未出現過的高速更衣。內衣褲當然繼續穿著,接著換上醫德襯衫、褲子,還有外衣,捲起袖子和庫管、再用皮帶硬是固定好褲腰。「好了。」
「別忘了電話。」派屈克不知何時已經抱著槍走向通道。
半眯著眼——可惡,他該不會真的有偷看吧?「我本來就要打了。」
「有新情報進來就要馬上聯絡。別吼得太大聲,這裡不見得沒有敵人。」
「我知道啦!」涼月撿起行動電話按下通話鍵,跟著派屈克走到通道——鈴聲一直響,當她等得不耐煩時,對方充滿戒心地應答。《……喂?》
「喂。【本小姐】小姐。」
《本小姐叫鳳•尤麗狄絲•奧斯特!!》高分貝怒吼再度直擊而來。《小姐那樣稱呼別人,難道不會感到羞恥嗎?》
涼月耳朵震麻了/兼電話移到另一隻耳朵。「那個叫什麼鬼的傢伙……就是在你那裡被殺的翻譯官是以色列人!人家好心通知你,別動不動就跟我吵,笨蛋!」
派屈克=把手指放在唇上,指示她安靜談話——粗魯地點頭響應。
《是小姐你先——》對方正想回嘴,卻忽然清醒了似地。「以色列?」
「本名叫……」什麼來著——好像是西莫什麼的/還是西那蒙?(注:音同肉桂,cinnamon)/不對不對。「叫西蒙•奧爾默啦。是【辛貝】一員。跟FBI很像的機關。他不只把國內的阿拉伯人關進大牢,還胡扯一對有的沒的,硬是讓納粹子孫牽扯上阿拉伯。」
沒有回應/連句道謝也沒有——這傢伙搞什麼鬼?真沒禮貌。
忽然派屈克停下腳步——舉著槍、動了動下巴=指著地下作業監控室。
進到裡面——派屈克開啟了一整面的屏幕/利落操作/搜尋敵人的位置。
電話對象——至今仍保持沉默。「喂,你睡著了嗎?說話呀你,【本小姐小姐】。」
《本小姐正在確認情報!》再度直擊——要是害我聽力衰減怎麼辦!臭傢伙——對方沉默了一會兒/應答。《其實,我們從翻譯官手機的發送記錄中找到了儲存在網絡上的暗號化檔案,正在分析中。使用語言已確定是希伯來語,內容上在分析。可望拿到有用的情報……謝謝小姐通知。》
那句謝謝似乎說得心不甘情不願——聽了就火大。「謝謝就免了,沒有別的情報嗎?」
《本小姐正要說!》對方又發出怒吼——這樣動不動就大發雷霆的小隊長,會有部下願意跟隨嗎?不禁讓人替她擔心。《出席戰犯法庭的最後一位證人,「果然是中國的軍方人員」。》
可惡,真的?得知在眼前被擄走的那個人原來如此重要,令她再次震驚不已。
《只不過,對方應該是男性。》
出乎預期的話——涼月整個人愣住。「我說過那個飛官是女的吧?」
《是的。「但是」那位證人是男性的可能性很高。降落在國際機場的戰鬥機是單座式的嗎?除了那位女飛管外,是否還有另一位男性?》
「什……呃……?」驚慌——混亂。「沒……沒有愛。就只有他一個人。而且她怎麼看都是像是女的。還是說她根本就是男的,卻裝成女的?那樣做有意義嗎?」
對方無奈地嘆了口氣。《不管有沒有意義,倒是小姐教人好生佩服,那種「荒唐的蠢話」也能說上一大堆。》
荒唐?蠢話?怒氣瞬間沸騰——怒髮衝冠。「你這傢伙——」
「怎麼會……?」派屈克——這男人首度發出了驚愕的聲音。
涼月不由得轉頭去看——映入眼簾的事物讓她嚇破了膽、完全忘了怒氣。
全部屏幕——由左至右輪番切換成相同的影像。
一個男人以染滿鮮血的管制室作為背景——微禿的頭/炯炯有神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綠眼/盈通特徵的鷹鉤鼻/象牙色西裝/領帶上繪有許多排成格子狀的小小黑手,顯得陰陽怪氣。
有如噩夢般的光景——還有喜孜孜的男聲。
《早安,世界!這一刻,正是新的黎明之時!》
「普林西普公司的代理商?!他【真的在】這座機場的管制室嗎?」
從隔壁房間衝出來的米海爾——這一吼足以讓慌忙推開的陽炎嚇破膽。
驚愕的MPB隊員。「住服務器判斷他【真的存在】!敵人以管制室的國家航空交通情報處理中繼系統為起點,不只控制了本機場的屏幕,也以電子方式佔據了全世界的機場屏幕!」
「全世界……」米海爾——聲音中確確實實充滿了戰慄。
《我的名字叫理察•特拉克爾,是普林西普公司的代理商。普林西普正是昔日那位薩拉耶佛愛國青年之名,他以一發子彈掀起席捲了全世界的戰火。正如他的名字,我們也被賦予了天命,提供給欲做出歷史性一擊的勇者們工具。換句話說,我們乃是全世界希望改革之人的支持者暨共鳴者。》
他以英語發表的一番話不像宣言也不像聲明——畫面下方則是翻譯成多國語言的字幕。
畫面切換之後就無法操控的屏幕——不光是警衛室,大廳/餐廳/通道/各種場所也都看得到。米海爾/巴洛神父/隊員們/技術人員們亦看著這位滔滔不絕的男人影像。
集中於餐廳的普通旅客/才剛到的電視採訪小組/就連應該要安撫民心的<航警>人員都因為恐懼和驚愕而騷動不安。
痛苦呻吟的亞西爾,聽到男人的聲音,便發出淒厲的笑聲。
陽炎睜大眼睛,交互望著亞西爾與畫面中的男人。
夕霧透明的眼神閃閃發光,只是著畫面。
她自然而然「感受到」畫面傳送過來的訊息。「沒錯」——「不會錯的」。在公園與「那個人」一起坐車的人/在漆黑的地下出現在夕霧面前的人/抽出拍到夕霧無比慘樣的錄像帶後消失的人——
就是「這男人」。
《世界的歷史,就是槍彈的歷史!法國大革命就是靠民眾自貴族手中搶來的三萬二千把槍才得以實現!英國冠上最多女王陛下名字的東西也是槍!中國領導人毛澤東說的「槍桿子出政權」更是毋庸置疑!所有同盟的根基均是紮根在彼此槍支的數目下!要讓國家或民族獨立,靠的就是「各位手中的槍」!祈求的「就給你們」!》(注:最後一句話出自新月聖經馬太福音第七章第七小節「Ask,and it shall be given you」。)
「為什麼【這傢伙】會在機場?!」涼月——動搖/慌亂/朝著行動電話大吼。
《我、我這邊正在確認影像……真不敢相信有這種事……》少女——同樣驚慌的語調。
「他不是被你們逮捕了嗎?!該不會被他逃脫了吧?!」
《理察•克拉特爾仍在拘捕中!「絕對不可能逃走」!》
衝擊——幾乎讓人目眩。「既然如此,他怎麼會在這裡?!」
「是第二個男人(Secondman)……」低沉的嗓音冷不防響起——派屈克/一直瞪著屏幕。
《世界會因為武器而改變!》屏幕——狀況絕佳吠個不停的鷹鉤鼻男人。《來,現在就拿著你們手中的武器,發出偉大的歷史性一擊!》
《請問還有其它的情報嗎?》少女忽然發問——語氣十分迫切/焦躁/像是急著要飛奔出去的樣子。《如果沒有的話,本小姐要掛電話了。》
「……情報?沒有。對了,中國人是男的那件事……還有這個理察什麼鬼……」
《那個等小姐再確認。如果你們查到了什麼,還請不吝知會。這邊得到任何情資也會馬上通知小姐。》
「喂,等等……」
《本小姐這邊「忙得不可開交」,失陪了——有緣再見。》
隨著刺耳的一聲「噗」,通話結束。
「開什麼玩笑!」名字對方聽不到,涼月還是忍不住咆哮。「誰要靠你啊,臭美!就算我知道了什麼也不告訴你,可惡!」
「她又聽不到。」派屈克一本正經地說。
不知何時,屏幕已恢復了原本的畫面——鷹鉤鼻男幻影般消失了。
派屈克一一將數十個區域的作業監控畫面切換回來——還來不及問他正在搜尋鷹鉤鼻男人與女飛官「哪一邊」,說教的話就丟了過來。
「你要注意聽對方說的話。用心去發現對方沒發現到的事。你的通話對象之前提到蘇丹鈾資源,我不認為伊朗真的想分一杯羹。那個國家的核武開發早在二十年前就因為技術不足中斷了。敵人不光是想妨礙法庭運行,他們的行動絕對另有目的。現在這座機場形同孤島,因為這場豪大雨,你們的後援部隊應該無法出動。你要將注意力放在情報提供者的話裡的枝微末節,努力找出得以打倒敵人存活下來的線索。」
「少……少囉嗦!!」涼月忍不住怒吼——打斷說教。「老師自以為了不起,動不動就愛說教!我才不要聽一個給我的城市找麻煩的劫機犯嘮叨。」
「【你的城市】?」男人第一次回過頭來——十分冷靜、比自己經驗豐富好幾倍的眼神射穿了她。「足以讓你說出【這裡】是你的城市、【這裡】是你的國家的【什麼】,當真存在於你心中嗎?」
「什……什麼意思?」
「還是你那因為自卑感而扭曲了自尊心【讓你這麼說的】?【我的國家】、【我的城市】、【我的民族】,每一個都是不滿現狀而拿起武器發洩的傢伙常用的陳腔濫調。」
兩眼通紅——怒氣/屈辱/憤慨讓她頭昏目眩。「天……殺得混帳……」
雙拳猛然握緊之際——對方又丟出一句話,有如匕首般貫穿了她的咽喉。
「你該不會【輪休日都在準備大考】吧?」
「你……」無言以對——呼吸困難——「他怎麼知道的?」「為什麼這個男人會知道?」
不由分說的一擊——涼月宛如被人丟進名為「悲慘」的泥窪裡。
覺得自己被看透而產生的恐怖——沒出息的想法充斥全身,凌駕於憤怒之上。
「別開玩笑了,你這……」聲音顫抖——淚水奪眶而出,她連忙低下頭。呆呆地佇立在原地、一步也無法彈動,拼命壓抑那個想哭的自己。「開什麼玩笑……」
派屈克什麼也沒說——室內只有切換屏幕畫面的卡嚓聲。
不久,「那個男人的聲音」再度響起。
《偉大的中國黑暗戰士們!》
屏幕又不受控制——聲音自機場內所有擴音器朗聲播出。
《請務必與我進行友好的商談!》
涼月聽不懂——除了呆站在那兒之外別無他法。才這麼想,派屈克便彷彿忘了剛才兩人的「爭執」,以對等的語氣說:
「這是緊急事態,黑犬。立刻轉告你的上司,那傢伙打算跟人在地下的中國人交易。他想以女飛官作為交換條件,【彼此通力合作,將這座機場內所有警察相關人員與普通老百姓統統殺光。】」
「我這邊也確認過了。旅客裡有懂中文的翻譯人員,差點陷入恐慌。」
米海爾——顯得更為好戰/表情、聲音、動作都顯得更為精神奕奕。
「交易場所是進水而封閉的地鐵車站。可恨的是,他們制定的地點為較靠近塔台的車站,並非這個航廈站,因此我們無法出手。破壞交易、就會女飛官的任務,目前就只能託付給你了——辦的到嗎?」
《我巴不得將那群蠢蛋海扁一頓、揍得體無完膚,一個也不放過。》
「別衝動。與白人男性共同分析後再慎重行事。我們一準備好,就朝塔台發動攻擊。不管那群人的交易有沒有成立,都要迅速擊潰恐怖分子的主謀。要避免陷入泥沼般的殲滅戰,就只有這個方法了。能的話解決對方的老大,然後立即撤退。聽清楚了沒有?」
《瞭解》涼月恨不得立刻衝進敵群的氣勢——結束通訊。
「沒有援軍。」回到辦公室的米海爾——全身溼透的一群人視線全停駐在他身上。
步兵連隊小隊長以及副隊長級人物——滿懷怒意地握緊槍支,只想為重傷的指揮官赫柏特上尉報仇、奪回塔台一雪前恥。
將電視採訪小組、隊員與傷員由停機坪帶到東棧橋的<特憲>——戰意高漲得身上溼衣幾乎都要冒出熱氣的法蘭克•華達果敢應答:
「內務大臣來電,原本要調派過來的聯合國都市支持部隊,現在連<機場廣場>都無法抵達。我們只能以在場的人力消滅敵人,保護百姓。」
米海爾頷首。「在這裡的每位弟兄,都是身經百戰的精兵。不管那群人裝備了火力多強大的武器,【只有我們】能告訴他們那批武器該怎麼用。」
默默注視著他們在沉默中凝聚戰意/連帶感/團結心的陽炎與夕霧——兩人都拼命抑制想趕去支持涼月的心情/靜候指示。
步兵連隊的小隊長髮問:「還有人知道這個狀況嗎?」
米海爾回答:「我沒讓一般民眾知道。<航警>也只有女課長和課長輔佐知道。技術人員聽到通訊內容,多虧神父安撫,他們已經冷靜下來了。在這種狀況下也能保持冷靜,這位老人家真了不起。他正與公安本部的兵器開發局員密切連繫,分析敵人兵器。」
步兵連小隊長點點頭,「軍用機體呢?」
隊長法蘭克回答:「在巴洛神父的協助下,四架裡有三架可以使用。內建的防止攻擊機場設施程序很快就能解除完畢。因為那些機體設有不會破壞機場設施、【也不會朝塔台攻擊】的多種防護措施。」
步兵連小隊長問:「剩下的一架呢?」
隊長法蘭克。「它位於塔台區,拿不到。但多虧了防護程序,被敵人竊占使用的可能性極低。對敵人發動攻擊後,我們再視情況將隊員送過去啟動。」
米海爾。「那四架機體是我們的【最後王牌】。還有件事,法蘭克,戰鬥機在哪?」
隊長法蘭克。「不好意思,我還是希望保密。敵人應該也還沒發現。」
米海爾。「那就透露一個【絕對不在】的地點。好佈置成藏在那裡的樣子引誘敵人。」
法蘭克立刻回答:「航廈南方有個貨運站。那地方夠大,收納戰鬥機綽綽有餘,離這裡也近,適合防禦。」
米海爾露出滿意的笑容。「有熟悉機場結構的呢在真是萬幸,法蘭克。現在我們的隊員正計劃救出女飛官,但狀況很嚴苛。要是失敗了,恐怖分子與中國兵團結盟,三方混戰就會變成二對一。」
步兵連隊小隊長眉毛連動都沒動一下。「到時就會掀起全面戰爭了。」
米海爾頷首。「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隊長法蘭克發出聲響,重新背好來復槍。「趁現在大家都在,來決定指揮官吧。」
米海爾朝通訊機材的方向揮手——讓賢。「頻率已經設定完畢。你來用吧,法蘭克。原本這裡就是你的工作崗位。」
「你好像忘了。」對方看也不看通訊機材。「我和我的部下認為你在戰場上的判斷沒人比得過。米海爾•宮仕•卡爾尤斯的眼睛與判斷力從不生鏽真是萬幸。你來指揮,我們會賭上高機動部隊的榮譽奪回塔台。」
米海爾——雙臂抱胸/對著步兵連隊小隊長說:「這男人就愛翻舊賬。」
步兵連隊小隊長不甚同意:「我經常覺得斥侯阻擊部隊<赤兵>的前隊長,應當要指揮規模更大的部隊。」
「我常常覺得會取那種部隊名的年輕人,根本就不該派部下給他。」搔了搔鼻子的米海爾——露出既高興又難為情、還像是要隱藏舊傷痛的笑容說:「我只開心能省下教人使用通訊器的時間。密碼與頻率都不變。兩隊一起從一樓巴士下車站出擊。海關已完全封死,唐裝集團是進不來的。十分鐘內著裝完畢,準備出擊。」
「瞭解。」爽快的迅速響應——兩隊隊長旋即向後轉離開辦公室。
「陽炎。」米海爾回頭——筆直走來,用那個未加修飾且機械化、隨性而清爽、讓陽炎感到非常平靜的聲音告知:「首先,地方的白種女人毫無疑問是恐怖分子的頭頭,也是<沙漠勁旅>的一員。你負責送那傢伙上死亡線。」
胸膛深處冰冷的疼痛刺刺作響。
勉強不露神色——有那麼一瞬間,她認為「這個人是明知故言」。
他知道女人是誰——脖子上掛著紅龍的象徵/阻擊手的證明/「中」字麻將牌的女人。但是很快地,米海爾「並不知情」的事實重重在心中響起。只有在這關鍵時刻怯於碰觸對方過去的自己才清楚內情。
「務必要精準重挫敵人的戰意。這件工作只有你與你的來復槍能勝任。」米海爾不只沒安慰眼前的少女,還硬將工作塞給她,扮演著討厭的角色——言外之意像在告訴她,自己就是這樣的男人。「辦得到嗎?」
陽炎憶起要攻入被劫持的機體前——只要【遵照他的期望並做到的人】的男人的背影。
「【我與我的來復槍都沒有問題。】隨時聽候指令。」
她壓抑住內心的哀傷回答——男人壓抑住安慰的衝動點點頭。
「答得好。任務達成後,不只你欠我的一筆勾銷,還可以當成我欠你。」
「好。」她笑了——首次對這個男人露出不自然到極點的心機微笑。
夕霧悄然離開陽炎身旁——察覺到陽炎想與自己的心獨自交談/明白到那至少表示養眼的心靈已經重新站起,足以與自己對話。
舞娘走近放下了遮陽板的牆邊——傾聽激烈的雨聲。
這個封閉的場所,是否也有問頭歌聲在沉睡?
胸中的「痛楚」想消除那樣的念頭——大家的傷痛不時會傳遞過來——她感覺得到,痛楚想要動搖人心。與胸中苦悶對抗的念頭——與悲傷對抗的決心——與恐懼對抗的意志,鞭策人們前進。
但這件事本身就讓自己痛苦難當。
《……又痛了?》
忽然有個溫柔——又澄澈的聲音。
放置冒牌戰鬥機先生處聽見的聲音,再度在腦中響起。
夕霧很自然地將手伸向遮陽板——掀開一點點——冒著隨時都會被敵人射中的危險,注視冰冷豪雨中的黑夜。
《嗯。》輕聲回答——小心翼翼感受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思緒,像在講悄悄話似的回問:《你也會痛嗎?》
沉默——沒有回應。連欲言又止的感覺都沒有。夕霧靜靜放開遮陽板,離開了窗邊。她想告訴對方,自己並非一定要得到回答。
因為她感受到了無盡的哀傷與痛楚,它們來歷不明,難以言喻。
寬廣的飛機跑道上頭,宛如所有東西都被傾盆大雨沖刷掉般空無一物。其中陰暗的一角,有位少女無聲無息悄然現身——灰色軍用夾克/長褲/軍靴/她撥了撥溼透的金髮,充滿喜悅之情的綠眼轉向槍支火光閃個不停的塔台。
「……那男人果然在。被捕的果真如你所言是另一個男人,螢。」
少女的左手動了一下——輕金屬外露的機械手臂中響起「另一個少女的聲音」。
「事情還沒查清楚,先別急著下定論,皇。」
「那就馬上把那男人抓來就好啦。剝下他的臉皮,確認他是不是本尊。」
「還不行,要解決那傢伙,就得更靠近。我們現在離那傢伙與真相還很遠。何況那男人的周圍有群難纏的傢伙。先靜觀其變。」
「要打草驚蛇,又會被逃掉。」少女聳聳肩——只有右肩。「我是伏擊手。只有服從你這個迎擊手的份,螢。」
她異常開心——簡直就像除此以外的情緒全不知去向了一樣。伴隨著若有似無的話音,少女的身影再度宛如溶解在雨中,咻地消失。
肆
轟隆隆隆!涼月從來沒想過洶湧的奔流聲會如此恐怖。
這兒是下水道——右邊的是潮溼的水泥牆/左邊是生鏽的鐵欄杆。
欄杆彼端是地獄般的漆黑——幅寬五米多的水道化作激流——水花飛濺到通道/恐怖駭人的水聲響徹地下隧道。以慢跑之姿輕快前進的派屈克——使用借自辦公室的防水燈照著通道筆直跑著。
緊追其後的涼月——提心吊膽,深怕掉到水裡/規定=「為了預防溺死,淋浴時必須兩人以上共浴」——要是在這種地方掉下去,不管周圍有幾個人,都只會牽著手一起流向死後的世界吧。
交叉火網的槍聲還比這兒的湍流聲悅耳——派屈克的嗓門也不輸給流水。「是這裡吧?!」
涼月停下腳步——轉向右手邊網上的樓梯——透過腦內芯片確認/被當作導航系統的不悅感,已被想離開水流的念頭蓋過去。「對啦!」
跑上樓梯——踩著腳下的水窪/來到進水狀況也很嚴重的通道/奔跑/水從天花板的管線漏出/漏雨/可惡,這裡可是地下二樓耶/在陰暗的地下溺死的恐怖讓她背脊發冷。
「好,是這裡嗎?」派屈克抬頭仰望——水滴不斷滴落的四方形風導管洞口。
「對……對啦。」涼月有點退縮——可惡!當真要進去嗎?
派屈克將燈銜在嘴上,用槍身敲掉風導管的鋁框——再把槍掛在洞沿/推進去/輕巧地爬上導管/以令人目瞪口呆的高速鑽入。
涼月模仿他將燈銜在嘴上撲過去——手臂被人抓住、拉進去/鑽入。
手掌與膝蓋傳來水冰涼的觸感/在既暗又狹隘的風導管中爬行——萬一身體卡在裡面動彈不得,會不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陷入對封閉空間的恐懼。
可惡——從剛才起就提心吊膽的自己真沒出息/涼月死命追著男人的屁股。
派屈克抱著防水燈和突擊步槍,姿勢極不自然地移動,速度卻快得讓人懷疑世上是不是有那種競賽。拿專心一意朝目標前進的突擊力——就像少了根筋似的毫不迷惘/一直在移動呼吸卻不會急促,這股源源不絕的體力/都讓她感到佩服/也很火大。
冷不防涼月的懷裡發生震動——設定在最低音量的行動電話來電。
可惡,那笨蛋竟然在這時候打來——她實在很想哭,扭著身體設法拉出行動電話/貼在耳邊/聲音非常不高興。「幹嘛?你很煩欸。」
《有新情報!》爆開的怒吼——空間太狹窄,無法拿離耳朵/慌忙摸索按鈕降低音量。《翻譯官留下的檔案分析成功了!本小姐是要通知小姐你重要的情報!》
頭撞到風導管/腰也撞到/膝蓋卡住——火大。「靜靜地說,【傷疤女】。我正像只老鼠到處爬行。沒心思聽你耍高雅。」
《傷疤……》像是脖子被掐住的聲音——涼月迅速將行動電話轉向牆壁/炸開的怒氣自電話喇叭噴出。《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指本小姐臉上的傷疤嗎?!為什麼你非這麼講不可?!》
泫然欲泣的聲音——涼月心情好多了/但也覺得自己相當討厭。
自己害怕身上的傷疤被人瞧見——某位小姐卻毫不遮掩臉上的傷。
那恐怕是失去夥伴時受的傷——所以她才不想「將疤痕除去」也說不定。
自己變得非常「彆扭」——每當與這傢伙對話,就越發明顯。
前進的男人也察覺到了——心中感到異常難為情的不安。
「這在MPB可是【讚美的話】喔。」虛應一下打圓場。「別哭了。你的傷像海盜一樣酷哩。」
《本小姐才沒有哭!!》哭叫聲——比怒吼的衝擊更大/耳朵嗡嗡作響。
直覺——他不是因為被人說壞話而哭,是聯合國都市那邊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
「好好好,你沒有哭……我剛剛是開玩笑的,聽聽就算了。」
《敢問從哪邊到哪邊是開玩笑?只要說是玩笑話,任何失言都能一笑置之,這是MPB的作風嗎?》話中帶刺,像是在說:真令人難以置信,你不知道自己有多惹人厭嗎?
「真正不好笑的笑話就【當做惡作劇來處理】,那正是我們的工作。」再吵下去就麻煩了,涼月改以嚴肅的口吻說:「你那邊被殺得翻譯官是以色列警察,中國籍亡命女被抓走、早就被捕的混帳在機場大吹牛皮,這都是很難笑的笑話。我一點都沒有嘲笑你臉上傷疤的意思。告訴我你得到的新情報吧。」
《……你這人還真是我行我素。》對方抱怨了一下/嘆口氣說:《那份檔案是交給情治機關的報告書,裡面發現好幾項與事件有關的敘述。首先,報告裡記載,從達佛地區將<貨>送到小姐那邊的人,確定就是艾洛思•布倫納的子孫。》
「艾洛……?誰?」
《前納粹親衛隊,二次世界大戰末期前後逃往中東。他躲過以色列對納粹戰犯罪行的追究,被安排潛逃到敘利亞,但敘利亞政府始終否認——》
憶起——米海爾中隊長的話。「就是創辦敘利亞情報機關的那傢伙?」
《小姐很清楚嘛。》話說到一半就打斷,鳳似乎有點不高興。《還有,報告書裡也有記載了艾洛思的子孫就是理察•特拉克爾「本人」,還是普林西普公司的創辦者。》
「那個章魚是前納粹的子孫?」驚顫——有點被強迫接受的感覺。「真的假的?那傢伙開了間到處散播武器的阿呆公司,並自個兒跑業務?」
《希望小姐對於專有名詞的用詞遣句能精準一些。》對方話中似乎覺得「章魚」和「阿呆」不登大雅之堂。《不過這些都只是他在報告書裡頭提出的個人見解。另外裡面也提及了「第二個男人」。》
涼月對這個詞有印象——眼前的男人=派屈克提到過。「……那是什麼?」
《昔日有個暗中於各國行動,還被襲擊過<石油輸出國組織>總部的恐怖分子「豺狼」。為了中東和平與終結冷戰,他被逐出潛伏地敘利亞後,於蘇丹的都市喀土穆被捕。可是也有一說,在那之前「不同的國家」同時逮捕了「長得一模一樣的兩位【豺狼】」,最後兩邊都不得不釋放。》
鳳再度展現電視新聞主播也會俯首稱臣的清晰口齒——怎麼都不會咬到舌頭啊?涼月不禁佩服起她。
「敘利亞和蘇丹?這兩國還真有緣,都有無聊的東東。還有那個什麼……長得一模一樣的【第二個男人】?跟這起事件倒挺像的。」
《沒錯,關於「第二個男人」,有一說他是美國的特務,但真相如何不清楚。不管怎樣,理察•特拉克爾可能會跟「豺狼」一樣,因為「第二個男人」的存在而造成逮捕與真相追查上的困難。》(注:「豺狼」卡洛斯的故事1994年曾拍成電影「魔鬼諜報員」。敘述冷戰時期,美國中情局特意挑選了長相酷似豺狼的軍官加以訓練,追捕豺狼的故事。)
「真是驚人的脫罪手法,但現在兩個特拉克爾確實都在這個國家啊。我現在就去找這個章魚,狠狠地朝他腦門捶下去。你那邊那個也要顧好啊,別讓他逃了。你要說的就這些?」
《還有一點。報告書指出,某位人物試圖接觸<沙漠勁旅>。你目前所在的機場發生的「劫機案」,是否有位「白人男性」參與其中?》
涼月瞇起眼睛——頂住眼前快速爬過鋁板地窖前進的男人。
她壓低音量。「有……怎麼了嗎?」
對方的聲音也有點緊張。《那個人很可能是MA-DE的信奉者。》
蛆蟲(Made)?什麼爛標語,有夠噁心的。「……那是什麼意思?」
《天賦使命(Manifest Destiny)……意味美國的國土開拓與世界戰略的文字縮寫,主要是該國的中情局人員也就是CIA的歐洲及非洲分局人員的四字暗語。》
「咦——」涼月聲音壓得更低——目光銳利地等著眼前男人的屁股。「那傢伙的目的是?」
《尚不明朗,但可以確定的是CIA創立了<沙漠勁旅>。然後又因為某種交易,普林西普公司成了<沙漠勁旅>的幕後操控者。那位白人男性有可能是想重新獲得<沙漠勁旅>的操控權。還請小姐務必小心提防。》
「嗯,你的情報很有用。」開朗地回答——小心不讓男人覺察她急遽增強的警戒心與怒氣。「我這邊若查到什麼,也會馬上通知你。不好意思,害你哭了。」
《什……》憤慨——對面傳來氣勢完全恢復會怒斥聲。《本小姐才沒有哭——!!》
涼月即刻掛斷電話——以保護鼓膜0她如毛毛蟲般蠕動身體,將手機收進口袋/雙手總算是空出來了——目光犀利地追在男人後面,默默爬行前進。
派屈克——進入地下只確認一次平面圖,卻毫不迷惘地在分岔的風導管裡前行/前進/再前進——如字面所示的光明終於出現=他撬開風導管蓋,躍下通道。
「真受不了。這跟【人類】的工作一樣煩。」
涼月——一跳下通道便抓住派屈克的前襟,機械手臂將其壓在牆上,如刀般的利眼死瞪著對方。
「……你說過要將<沙漠勁旅>殺光吧。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對方清淡描寫得近乎惹人厭。「那你告訴我,我有什麼理由不那麼做?那群人可是勾結中國的刺客集團,打算在這座機場集體大屠殺耶!」
「教那群人他媽的屠殺方法的不就是你嗎?」
「荒謬,黑犬。」他絲毫不反抗——就這麼被十四歲的少女壓制在牆上,平靜又嚴肅地說:「屠殺不是用教的,他無從阻止便已開始。就像海嘯或地震,【開始就有徵兆,卻誰也阻止不了】。」
男人的眼神率直得恐怖——像是在說:「我親眼見識過」。
涼月彷彿在男人眼底瞧見了前所未見的噩夢,不自覺低下頭。
但她沒有鬆手——她怕要是放開了,男人就會逃之夭夭。
男人也沒叫她放手——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你的工作又如何呢?黑犬。」
「別那樣叫我。」她抬起臉——大放厥詞:「等我救出女飛官,將那個理察什麼爾的傢伙還有白種女人海扁一頓後,我就逼你吐出你在搞什麼鬼。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我是你的利害關係人,理應兩人一組並肩作戰。你放心,我不會一聲不吭就突然消失。倒是你,剛才道出了正確的工作步驟。」
涼月緩緩放手——坦白說,將他壓在牆上後,自己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何況說真的,對方那句「你放心」,好像還真的讓她安心下來。
內心總有種怕他說完想說的話就逃走的不安——抑或是持續不斷向前走的男人背影要是消失了,自己就不知該往哪兒走的不安。
她對於自己竟然有那種想法感到吃驚——「開玩笑」、「怎麼可能!」
盡全力否定——即便如此、她還是想問:
「正確的順序……意思是盤問你的事,我該放在最後嗎?」
「不是。這一刻有人需要你去解救。【絕對不可以將救援挪到後面】,黑犬。要是忘了那個人,難保你的拳頭最終揮下的地方不是別處,而是你失去榮譽感的臉龐。」
大口大口灌/咕嘟咕嘟——喝光寶特瓶的水/捏扁瓶身/丟掉。
再開一瓶新的——光頭少年=眼角不高興地吊得老高。
「什麼嘛~你跟中國人對談就對談,幹~嘛非要我陪啊?特拉克爾叔叔。」
「因為你最能勝任,陸王。這裡的地形不適合秋水。」微笑的特拉克爾——將象牙色的西裝上的水滴撥落,走下樓梯,換是燈光昏暗的地下鐵站台。
忽明忽滅的燈光/水珠自天花板滴落/站務人員聽從總部的勸告都已回家——宛如無人的廢墟。
「真是壯觀。地球暖化的影響使得萬年積雪融化,各國河川水位都有高漲的趨勢。加上這場暴雨——城市巨大化擺第一,治水議題扔旁邊的結果就是這樣。」
兩個站台之間——看不見鐵軌/只見隆隆作響的滾滾濁流。
「哈哈哈,活像是冥河嘛。」少年咯咯笑地窺看——「呸」地朝濁流吐口水。「對了,非洲要是也下起這樣噠豪雨,就能將蟑螂跟臭掉噠腐屍山統統沖掉了。反正那兩種廢物留著也沒用。幹嘛取【佛達紛爭】那麼偉大噠名稱?直接叫蟑螂戰爭就行了。老美噠軍人每天都在跟蟑螂作戰,連戰車噠配線都被咬爛了。」
「哎呀呀,好不容易回到了故鄉,還懷念達佛啊?」
陸王的眼睛充血/眼角吊得更高了。「別開玩笑了,我口不想再回去……」
「咯噔」一聲,天花板被拆下——特拉克爾和陸王回頭看。
黑色唐裝男自天花板現身——蛇腹四肢扭動•蠕動•悄聲無息地爬下地板。
嗓音低沉——以英語發言:「女人在哪裡?」
特拉克爾——用英語回應:「已經帶到這附近了。相信各位也知道,我名叫理察•特拉克爾,身為普林西普公司專屬代理商,日夜不辭辛勞為世界的真實奔走。你就是棲息此地的<蟲>領導人吧?」
「我是第三十一機械工兵營•排長——蟻骨。」
特拉克爾等人背後另一塊天花板被拆下來,白色唐裝男現身,爬下地板。
「排長——蛾風。」
又一塊天花板被拆下——樓梯口=像是要阻斷特拉克爾一行人的後路,藍色唐裝男躍下。
「排長——蠶影。」
陸王——眼睛閃閃發亮/德語。「這些人哪來噠?一個個冒出來~」
特拉克爾——笑眯眯/英語。「哦。是由三位小隊長組成的三巨頭體制嗎?」
黑色唐裝男——語氣平淡/英語。「統御我們的營長,很快就會抵達這裡。」
「嗯、嗯。就是統御你們這些執行部隊的指揮官嗎?還勞駕營長大人特地蒞臨,真是光榮之至。」特拉克爾露出善於交易的笑臉——抬頭看著天花板。「他人來了嗎?」
三人的蛇腹臂交叉——有位嬌小的姑娘坐在上頭。
紅白相同的旗袍——肌膚白皙/森冷的美貌/色素極少的淡紅雙眸/及腰長髮不知是特意漂白或是與生俱來,白得猶如蜘蛛絲。
塗成硃紅色的蛇腹四肢——裸露在旗袍外的異性手腳蠕動著,異常地婀娜多姿。
黑色唐裝男說:「第三十一機械工兵營•營長——蛭雪。」
「嗚喔呵~」陸王——大口牛飲/發出怪笑聲。「跟憲兵那位大姊姊又是不同類型噠美人。這個才是我噠菜,果然跟來是對噠。」
「幸會幸會,大姊。」代理商滿臉堆笑——綠眸閃閃發亮。「啊,我想起來了,你們的宗教——道教的傳說裡也有美少女神仙傳授秘訣的仙人故事。身穿物色霓裳,棲息在深山幽谷的神仙少女就是像你這樣吧。」
他喜滋滋地巧言令色——被三個男人扛著的少女只是淺淺一笑,沒有響應。
「嗯、嗯。或者我改用中文對話,比較有禮貌?」
「營長聽得懂你說的話,回答由我們代勞。」黑色唐裝男說。
「原來如此。是出於達官顯貴的謹慎嗎?」特拉克爾——一本正經。
少女吃吃地笑了——笑聲虛無得有如寄宿在空洞的風。
塗成硃紅色的刀刃般義手緩緩地打開領口——嬌媚地向後仰,露出白皙的咽喉。
被割成X字的頸部傷痕——就算脖子支離破碎也不奇怪的結痂。
「怎麼回事~~好嚴重噠傷。」陸王——和語氣截然相反,表情相當平靜。
「營長一生下來就【異於常人】,這是討厭她的父親下的毒手。她的母親求助於密醫將傷口縫合。雖然營長從此沒了聲音,但她的生命力比任何人都要強韌。」黑色唐裝男——言語中有幾分驕傲。
「看來每一國都大同小異嘛~~」陸王——嗤之以鼻的冷笑。「爸媽養不起我們【三兄弟】,就將我們放進微波爐按下開關。妄想能藉此控訴微波爐廠商敲詐一筆,結果反倒被捕,實在有夠呆噠。人一旦沒錢,真噠啥事都做得出來。」
插圖
「那正是神測試營長大人的生命所留下的聖痕。意志透過無線通訊就能講通,沒有聲音也沒關係。那我們就開始寫上吧。趙迅妹正由我們慎重保護。」
「慎重得無趣了。」陸王插話。「我說乾脆當我們的玩具,紅三姊卻不讓我們碰。」
「正是如此,我們奉她為上賓,一根寒毛也沒傷到。她對我們而言,還不如那架戰鬥機與她來到這個國家所選擇的航路來得重要。現在就獻給諸位。」
特拉克爾拍拍手——像在召喚僕人。
藍色唐裝男站著的樓梯——兩名武裝犯帶著手被綁在身後的女人下樓。
女人=迅妹——儘管臉色蒼白,外表仍毅立不屈/沒有移開目光,直視<蟲>的領袖/她環視唐裝集團——不是在找逃脫之道,而是以眼神默默宣告自己已做好心理準備。
「好,就請各位與我們連手殲滅這座機場的所有敵人,破壞戰鬥機吧?」
「我們還沒有決定。」黑色唐裝男說:「殺了你,照樣能帶走女人。」
「啊~?」陸王——眼角吊得老高/捏爆手中的寶特瓶。「他在說什麼啊?明明女人就在旁邊,何必還大費周章?」
「這不難理解。」特拉克爾——笑眯眯。「他們是非觀方部隊,所以沒什麼聯合作戰的經驗。我記得排是小隊、營是大隊吧?然而中國軍隊並未明定部隊人數,意圖混淆視聽、愚弄他國。恐怕你們的規模只有數十人,絕對不是數百人規模的大隊。」
黑色唐裝男沉默不語——少女會心一笑/雙眸綻放恐怖的光芒/洩出虛無的笑聲。
「你們實質上算是小隊規模的集團。以那樣的人數想殲滅我們不只困難,也會驚動維安組織攻擊這裡。不如這樣吧,各位為何不認真考慮一下與我交易?」
黑色唐裝男開口:「交易?」
「我對你們的【手腳】很有興趣,【敝公司】想與你們共同開發。我也會另行提供適合你們身體,性能又比現在更高的組件。」
少女瞇起眼睛——黑色唐裝男蹙眉問:「你要我們交出【擁刃肢】的技術?」
「【你們的手腳】不是受到軍方遠程操控,幹部【隨時都能讓你們動彈不得】嗎?被派到離祖國這麼遠又人生地不熟的國家,歸鄉的希望渺茫。現在你們已學會異國語言、生活起居也沒問題了,更應該好好為自己打算。實在沒有必要再被【綁手綁腳的東西束縛住】。這是讓手腳脫離遠程操控、成為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獨立的大好時機】。」
少女——蛭雪目不轉睛望著特拉克爾/硃紅刃手撫著硃紅刃臂。
黑色唐裝男發話:「那樣做的話,你們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大有好處!」特拉克爾高舉雙手。「戰鬥用機械化義手會引來很多生意上門。你們是我營銷到全世界,包括【中國軍方】的最佳測試範例。當然,基於我們是共同開發,我也會將部份的利潤分給你們。你們該【親手】賺大錢,再【親手】創造你們自己的世界。」
「營長說你這個蠢笑話很好笑。」黑色唐裝男——話中不帶一絲感情。「營長和我們都很喜歡這個笑話。等與你們合作完成現在的工作後,再繼續深談。假如你是騙我們的,我們會報告軍方。全世界的<蟲>都會出動殺你。」
「啊~?」陸王搔搔頭。「現在是什麼情形?想打架嗎?」
「交易成立了。」特拉克爾——自豪地重新系好領帶。「這是為了共創美好的未來。我會證明你們的選擇沒有錯。」
他轉身彈指——兩名武裝犯將女人推上前。
藍色唐裝男伸長蛇腹臂——刃手想抓住女人的肩部時……
站台牆壁爆開,黑色特甲姿態的涼月從碎裂的瓷磚水泥彼端衝出,握緊拳頭朝藍色唐裝男猛然一揮。
「黑犬已接敵。我們所能給予的最大支持,就是攻擊敵人佔領的塔台,讓那群人膽顫心寒。各隊立刻行動。」
米海爾——右手拿著兩支通訊麥克風/左手移動排在桌上機場平面圖的磁鐵。
「敵人的先遣部隊已經上鉤,咬住了【戰鬥機】的假餌。從現在起,別讓一般老百姓離開三樓——」
堆積如山的機材——上緊發條的隊員們=聯絡各隊/傳送敵我兩軍的情報。
忽然門打開了=<航警>女課長。「他醒了,有話想跟中隊長說。」
米海爾回頭。「他……?」
進入辦公室的軍裝男——臉部烏青紅腫/鼻樑斷了/牙齒脫落/臉頰有大片撕裂傷。
米海爾露出佩服的神情。「赫柏特上尉……戰鬥正要開始時你就醒了——」
「快逃吧……」因為受傷的關係,上尉說話聲有些含糊。「敵人的戰力……非常強大。」
「我也是這麼覺得。」米海爾——以手勢示意女課長把門關上。「但是因為河水氾濫,援軍無法到達。我們也因為水位高漲到足以把裝甲車沖走,連逃到近在咫尺的中心大樓都沒辦法。除了以現有戰力先發制人,沒別的辦法保護老百姓的安全了。」
「怎麼會這樣……」身體搖晃——靠在牆上。「他們竟然在敵人手上……」
「他們?」
「陸王•馬丁•榮格……秋水•魯恩•榮格。」報出那兩個名字時,血自臉頰縫合的傷口垂落。「……他們是我軍派到達佛地區的特甲兒童。」
「……你認為敵人至今在市內仍擁有獨立的傳送系統?」
「我不知道……相關單位正在調查……不過,既然【敵人帶來了兩人】……」
「那就應該【有】傳送系統了……但是,我們這邊也有三位特甲兒童——」
「【戰力不足以匹敵】……我國能在法希爾事件中如此強勢,完全是因為【他們】在佛達。【光靠他們】就足以完全壓制住當地的政府軍。」
隊員們聞言喪膽——<航警>女課長整個人愣住。
米海爾——將毫無道理可言的情報連同恐懼感一起吞下。「也就是說,他們……」
「【不是普通的特甲兒童】……是以特甲LEVEL 3為基本配備的……【獵兵】。」
最大值雷擊——藍色唐裝男即刻防禦=他的蛇腹兩臂壓扁•碎裂•散落。整個人掉入站台的濁流,濺起褐色水花。
「蠶影!」白唐裝男大叫——朝濁流伸長了手。
涼月抱住女飛官——朝反方向站台輕輕一躍。
武裝犯群慌忙舉槍上膛——在反方向的站台的派屈克早就舉槍瞄準=速射。
盛大火花於對面站台炸開——三名灰唐裝男護著少女躍上天花板,消失無蹤——特拉克爾不知何時消失在另一個樓梯口——少年留在原地,於槍火中咯咯發笑。
黑色唐裝男邊條邊以蛇腹手臂抵擋子彈。
白色唐裝男也同樣以蛇腹臂擋子彈,另一隻手臂從濁流拉出藍唐裝男。
涼月——將女飛官交給派屈克,旋身朝敵人英勇比出中指。
黑唐裝男——右手猶如長矛直挺挺刺出去/左手像是長鞭,繪出複雜的軌道。
涼月側身閃開——敵人右手發出類似小狗哀嚎的「嘎汪」聲,擦過她的肩部特甲,刺入背後的廣告廣告牌。
她柔若無骨地後仰閃避——敵人左手劃破空氣=廣告廣告牌頓時分成兩半。
接近戰——在對手落地前一秒,涼月已朝他繪出猛烈地右勾拳。
敵人旋即防禦=扭來扭去、分不清是膝蓋或小腿的蛇腹右腳迅速躍起,但仍被涼月結結實實擊中。
咚!拳頭雷擊器起了效用——右腳碎裂/黑色唐裝男整個人旋即拋向空中/右手自牆壁拔出/雙手同時抓住天花板與地板——防止摔倒。
在此同時,派屈克已帶著鬆綁的女飛官跑上樓梯。
「你們就在此自相殘殺吧,中國雜碎。」涼月小跳步後退=轉身背對敵人、罕見地放棄戰鬥全力衝上樓——以救出人質為優先。
「急急如律令!」黑色唐裝男怒喝=下指令。
派屈克和女飛官一起爬上樓梯、打開作業員用通道的門、衝進去。
身後的天花板被拆得七零八落、紅、黃、灰唐裝集團一個個爬下來。
涼月連忙關門/鎖好——再度跑向通往地下的樓梯。
不一會兒,背後傳來門被剖半的聲音——幾乎在同時,涼月也跑進了檢查線路時的通道。
激流水聲——隧道幾乎已化為水路=三人跑進旁邊通道時,敵人已逼近身後。
涼月回頭——負責斷後=堵住隧道出口的去路。
群聚的唐裝集團——蜂湧進入狹隘的通道,蛇腹四肢一同襲來。
「哈哈哈!讓開、讓開!統統讓開!只有我才能對付得了她!」
冷不防有人口出狂言——撞開唐裝集團衝了進來。
眼神兇惡的光頭小鬼——涼月揮出右勾拳=瞬間將雷擊值設定成0。
明顯手無寸鐵的小孩——迅速閃開了揮下的鋼拳。
涼月瞠目結舌——差點以不可置信的速度衝進對方的懷裡,慌忙倒退幾步。
這傢伙是什麼來路?她邊想揮下左拳,剎那間——露出兇暴笑容的少年出聲:
「傳送開封。」
白熱閃光包覆在少年的四肢/身體/臉龐。
目眩的閃光——不久,傳來「隆隆隆隆隆」——聲音與濁流巨響近似的某物猛然逼近。
下一秒,涼月的雙手已支離破碎,隨著驚人的火花飛到半空。
以驚人之勢「迴轉的某物」——橫掃過來?
「那個」是什麼?對手又是「什麼模樣」?連確認的時間都沒有,對方就已逼近。
動作太迅速,肉眼看不到/認知不到/探測不到——統統來不及。
像是對方肩膀的東西逼近——涼月以傳送到一半的新雙手防禦。
「砰隆!」這衝擊有如正面撞上以最快速度奔馳的列車——將涼月推到足足有兩段鐵軌寬的距離外,撞上隧道的另一側的牆壁。
她倒在通道上——腦子不斷鏗鏘作響——視野搖搖晃晃——牆壁喀啦喀喇地崩落、水泥碎片紛紛打到悲傷。多虧《耳飾》的抗磁壓形成隱形頭盔,才不至於撞得頭破血流。
搖晃的視野中——灰色唐裝男朝派屈克攻去/白人舉起突擊步槍=假動作=槍身被一分為二的瞬間,派屈克抽出小刀刺入對方的咽喉/但也被蛇腹手臂纏繞住——雙雙跌入濁流。
唐裝集團——抓住逃走女飛官的腳/抓住她的手/抓住她的脖子/粗暴地撲倒。
可惡!可惡極了——涼月從衝擊中回覆正常/再次申請傳送,祖母綠閃光亮起。
可惡!可惡可惡——隧道入口有道黑影舉起「高速回轉的某物」。
可惡!去他媽的——忽然想起驚人的機關槍掃射聲。(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才剛重新傳送過來的雙手——被襲來的物體貫穿/粉碎/壓扁。
防禦的手•肩•腳都受到衝擊——無數打擊幾乎讓身體支離破碎/毫無抵抗餘地。
通道龜裂/立足點消失的恐怖襲來——待她察覺時,已栽入水中為濁流所吞沒。
站在機場航廈的夕霧——冒雨朝敵陣前進的陽炎。
兩人腦中意味著夥伴受創的<同伴遭受攻擊>(KSE)縮寫忽明忽暗。
陽炎的聲音。《涼月?!》
涼月的聲音。《可惡!去他媽的!!那個雜碎是特甲兒童!》
夕霧自然而然「感受到」——涼月目前沒事。她的心還活著,並未輸給打擊。對連趕去救她都沒辦法的夕霧與陽炎來說,這才是最大的安慰。
或者該說,兩人就是想要相信她平安無事,除此之外也無計可施。
絲毫沒有減弱的傾盆大雨中——攻擊部隊開始行動。
他們選擇自水患影響最小的飛機跑道上,排水良好的區域進攻。關掉車燈的三兩裝甲車/兩輛吉普車/兩輛步兵連隊的卡車,鎖定塔台區從三個方法接近。
迂迴繞過敵人固守的地面與地下通道——趁著雨勢與夜色,出動了「最後王牌」。
三架軍用機體——「半人馬肯塔羅斯」=六輪/四腳/兩手。
<特憲>持有的最大火力機體展開腳部——儘量精準地朝塔台高高伸長雙臂,預備炮擊。
這行為讓守護機場的他們心如刀割——假如破壞了塔台的機材與檔案,修復將難如登天。大眾媒體也會虧他們是「自暴自棄的特種部隊」逼所有參與攻擊的全體職員引咎辭職、允許作戰的隊長級人物與總部人員也無法倖免,過去的功勞與苦勞一夕之間全會遭到否定。
即使如此,還是得做。塔台職員肯定都被殺了,也沒有交涉的餘地——地方完全沒有以人質交換無腦男的意思。他們恣意大開殺戒,冷血得令人難以置信。若是沒立即施以恐怖的報復行動,自己與倒黴的百姓就會被盛氣凌人攻來的敵人殺得一個不剩、沉入血海深淵。
這局棋自第一步就全力以赴——帶著一擊必殺的武力衝入敵陣。
站在裝甲車車頂上,紅色特甲模樣的陽炎——頭頂傾注而下的雨聲消除了車輛引擎聲,讓她安心不少:另方面攻擊在塔台的地方領袖這個瘋狂的任務迫在眉睫,也讓她感到茫然。
位置真的「太高了」——假如這是大晴天的正午,自己早就被敵人從頭上發動攻擊、射成蜂窩了。縱然有大雨與夜色掩護,自己身邊卻一個遮蔽物也沒有,跟在寬廣的跑道上攻堅沒什麼兩樣。
地形上相當不利——現在只能先發制人,敵人卻在最難攻擊的地方。
她也明白待在航廈的話,任何角度都狙擊不了——只能從這一帶某處射擊。樹上也好、棚廠的屋頂也行,只要能多接近一百多公尺高的塔台管控室一公尺就好……在她拼命尋找這樣的立足點時——最壞的通報來了。
米海爾傳訊。《唐裝集團從地下上來,準備偷襲我們。看來恐怖分子與唐裝集團的交易圓滿落幕。三方混戰要變成二對一了。》
伍
夕霧與留下來守備的八名MPB隊員,駐守於空蕩蕩的航廈大廳。化為戰鬥指揮所的警衛室與休息室——那裡掌握到的信息透過MPB的主服務器灌進夕霧腦中。
水深及膝的地下超市中,人影一個接一個現身。
剛結束交易的黑唐裝男/白唐裝男/藍唐裝男分別率領著六名灰唐裝男、六名紅唐裝男、六名黃唐裝男出現。
總共二十一人——踏上流著水的樓梯。
淹水情況嚴重的一樓/猛烈到將巴士沖走的打水淹沒了圓環——因此唐裝集團無法從外部進攻。
他們沒朝裝作藏了「戰鬥機」的倉庫過去——準備用人海戰術挾擊,將此地破壞殆盡後,再攜手破壞「戰鬥機」。
完全浸在水裡的海關/包包和行李箱載浮載沉的手提行李領取處——那裡前往二樓的通道均已拉下卷閘門,再用桌子、搬運車堵住,並以繩子固定好,嚴重封鎖。
逃生梯也同樣封鎖住——眾人讓電梯停在二樓,封鎖電梯井。
剩下的就只有前往二樓報到櫃檯的東西側電扶梯。
東=第二航廈——西=第一航廈。
夕霧佇立在東側電扶梯——隊員們於西側電扶梯守株待兔。
兩邊都毫不吝惜地爆破大門用的攻堅用炸藥設下重重陷阱。
通往三樓的電扶梯亦設下路障——由<航警>人員駐守/保護候機樓的一般民眾/與敵人的武力差距一目瞭然。一旦敵人攻破夕霧與隊員們在二樓築起的防衛線,爭先恐後湧入三樓,<航警>和民眾一下子就被通殺了。
唐裝集團兵分兩路——分頭前往東西側的電扶梯。
「砰隆!」MPB隊員利用遠程操控點燃炸藥——西側電扶梯爆炸/東側電扶梯爆炸/接著又發生爆炸/火舌自電扶梯竄出,爆炸氣流擰斷了灰色唐裝集團的蛇腹臂,他們衝出來撲向地上•天花板•牆上。
隱身在第一航廈報到櫃檯遮蔽處的隊員們一同開火。
繼而第二航廈報導的櫃檯也一同開火——形成交叉火網。
隨著熾烈的槍林彈雨,鋼絲一閃——唐裝一團不約而同以異形手臂防禦/彈開攻擊/靈巧閃躲。
一人倒下/又一人倒下——他們只用少許的犧牲便衝破了彈幕。
唐裝男接二連三奔向查票口——衝向出境登機大廳。
對敵人而言,那裡既是作戰指揮所的入口,也必然隱匿一般民眾之處。
對夕霧與MPB隊員而言,不讓敵人上三樓,並且將其驅趕到「那裡」就能定成敗——第一步棋成功。
夕霧——如疾風般迅速從員工通道前往出境登機大廳。
隊員們也從報到櫃檯撤退——移到機場內打造得特別堅固的一角駐守。
銀行的免稅現金支付櫃檯——加裝鐵板的牆/鋼製鐵卷門/加裝防彈玻璃的窗口,眾人伸出槍口射擊、射擊、再射擊。
唐裝集團閃躲槍擊,以令人迷醉的快速奔向免稅商店林立的區域。
然後進入了夕霧的領域。
擦得亮晶晶的各家店鋪——大膽開啟所有店家的鐵卷門,在擺放漂亮商品、林立的展示架之中,夕霧嬌小的軀體隨著閃閃發光的銀色弧線肆無忌憚地疾走。
鋼絲纏上蛇腹手腳/回彈/迸發火花/刺耳的金屬音爆開——樁與鋼絲與蛇腹四肢狂亂舞動。
唐裝集團一路追逐在商品展示架間穿梭的夕霧,蛇腹四肢扭動•蠕動•蠢動•突刺•橫掃——候機座位上淨是被砍飛的蛇腹腳。
蛇腹腳一閃——領帶•包包•襯衫連同櫥窗一同被扯裂。
鋼絲亂舞——唐裝集團染血/地板染血/血濺航班屏幕。
店鋪出入口——攻堅用炸藥陷阱引爆,炸斷唐裝集團的手臂。
暴風雨般的槍擊——MPB隊員們透過櫥櫃持續射擊。
蛇腹手逼近——切斷防彈玻璃/陷進鋼材裡/隊員發出怒吼將其射倒。
持續奔跑的夕霧——背後•頭上•眼前•身旁,全是飛濺的化妝水、香水、威士忌/粉碎的高雅保養品•紅酒/散亂的口紅•腮紅•乳液•香菸。
免稅商店陳列的各家名牌精品——Gucci、BVLGARI、Ferragamo、LANCOME、CHANEL、Yves Saint-Laurent=被轟碎/被砍成兩半/被撕扯得支離破碎。
化為殘骸的免稅商店——跑向餐廳的夕霧——黑唐裝男率領灰唐裝集團,一面踢倒德梅爾糕餅店的商品架一面追上去。
黑色唐裝男——最早於巴洛神父等人所在倉庫的男人/對夕霧有著激烈的憎恨。
夕霧飛身坐上餐廳櫃檯——唐裝集團呈扇形散開=以右手突刺。
長矛般的手刀縱橫交錯逼近的前一秒,夕霧的身影消失——她去世預先打入的樁與鋼絲=嬌小身體在鋼絲牽引下,於地板與天花板之間從橫自如。
唐裝集團意圖包夾封住夕霧行動——這是夕霧見過的陣型。
蛇腹四肢宛如巨大絞肉機的刀片,自四面八方掃來——這樣的刀法她也見過。
面對在那座艙庫/擊退過的恐懼/經驗過的威脅——她一點也不害怕。
如長矛/似長鞭/又似斧頭/又如箭一般逼近的蛇腹四肢,夕霧全都輕巧閃避•格擋•然開•躲過——然後反擊。
她將雙手的大拇指•食指•中指比成直角——恰似<佛來名定則>的三根手指。
她限定只有那些手指放射鋼絲——六條弧線纏繞一起、將唐裝集團彼此不同人的手跟手、腳跟腳、手跟腳互相結合/捆綁/捕捉。
被彼此手腳牽制住的唐裝集團掉落在餐廳的桌子上/翻倒椅子/撕裂壁紙/打破玻璃/翻個跟斗倒在櫃檯上。
夕霧——雙手的三根手指合成手槍形狀,將鋼絲的切斷能力設定在最大。
她降落在地板上、雙手用力一揮,再以全身力量拉扯鋼絲。
刺耳的金屬音——蛇腹手腳一齊被切斷、飛到半空。
黑色唐裝男雙手腕與右腳踝被統統切斷,發出怒吼跌倒在地。
夕霧立刻將那些能迅速修復的手腳剁碎,使敵人無法再接合。當她想乘勝再放射鋼絲時唐裝集團不約而同採取了沒見過的行動。
蛇腹四肢繞圈、捲成彈簧狀——一舉釋放。
他們運用手臂與腳的全力,翻轉身體跳到夕霧背後——有如彈簧般地動作。
一瞬間唐裝集團全消失在夕霧面前,只留下支離破碎的手腳便奔出餐廳外。
為了緊急時刻能順利逃走,之前都隱藏了那個動作——相當令人佩服。
夕霧一面想象有效封住那種行動的手段,一面離開餐廳時……
「隆隆隆隆隆」——伴隨著爆炸般的巨響,「那個」從嚴重封鎖住的通道轟飛路障,衝到夕霧在的二樓。
是正面擊退涼月的少年——黑色特甲獵兵。
留在後方的通訊車輛位置探測功能——因為大雨引發了小段路,在透過主服務器進行信息修正後,現已排除。牽線人員對於短時間就能修復好探測迴路以利用先發攻擊的優秀聯機官深表感謝。
了不起,吹雪。不要只偏袒涼月,也要幫助我喔——陽炎觀感。
與狙息息相關的情報面後院已經完全——能以公分為單位掌握住塔台的結構是很好,問題是她尚未找到最佳的立足點。
現在正好抵達敵人實力範圍內的塔台區——前方的塔台看起來更加高聳了。啊,可能太過靠近了——才這麼一想,通訊旋即響起=號令。
米海爾:《馬上就要開始攻擊了。紅犬,你立刻離開部隊,單獨遊擊。》
《瞭解!》明快應答——陽炎跳下裝甲車/降落在跑道上、奔走。
她離開以<特憲>為助理的一支友軍部隊,泡在散開的軍用機體其中之一後方並思索——也許可以借用停在塔台區車輛群中的雲梯車找到立足點。
忽然間,探測裝置發現到了什麼——有東西出現於兩百公尺外的機場跑道上。
她頓時停下腳步。
正好位於塔台區與進攻中的友軍之間——有個人影單影只地站在跑道上。
閃閃發光的眼睛/被雨淋溼的龐克臉/呲牙咧嘴地吐口水——少年=弟弟秋水。
說話帶刺的聲調迅速流入探測信息裡。
「本來想好好玩一玩噠,那個美人大姊節卻不在。」
<特憲>吉普車逼近——他們察覺到人影,於後座平台上舉槍瞄準。
少年像是要抓住什麼似的朝虛空伸手——眼睛兇惡地往上吊。
「傳送開封。」
白熱閃光籠罩少年的四肢/身體/容顏。
夕霧看著將牆壁、店鋪與長椅等所有障礙物都轟飛、筆直前來的「那個」。
猶如黑鐵甲冑的特甲——以全罩式頭盔覆蓋住臉部。
雙腳是車輪/同時也是引擎部位——以宛如競速滑冰選手的姿勢狂奔。
與右臂一體化的巨大電鋸,發出「隆隆隆隆隆」的巨響高速回轉。
那模樣奇特的巨大物體正以難以置信的速度逼近——夕霧連忙後退=折回餐廳。
迴轉的刀刃橫掃而來——發出動物鳴叫般的「啾」聲,混凝土與鋼筋在他面前就如同奶油般劈成兩半。
但他不只是切而已。切斷的部份會整個消失——就像煙火般瞬間歸於塵土。
那玩意兒將碰觸到的東西都化為粉塵,同時間也迸射出火光。
與電鋸一體化的長大重機關槍——難以忍受的掃射音響徹四方。(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夕霧——死命閃躲/運用張開的鋼絲網拉住自己的身體/逃進包廂隔間/拼命躲過穿牆的設計,推到店內深處。
敵人的腳步引擎與輪狀雙足發出低響,持續追來——閃過店內所有鋼絲。
為了與右手的重量取得平衡,敵人迅速舉起左手——一面大得離譜的巨盾,展開強烈的抗磁壓防護壁,彈開了所有鋼絲。
甲冑絲毫沒有停步的意思,持續猛攻——夕霧一面思索著如何封住對方右手的武器,一面朝四面放射樁,努力維持安全距離。此時——
敵人交迭雙臂加速逼近。夕霧不明就裡,只能配合加速衝來的敵人張網,卻在此刻瞬間發現了對方「更厲害的武器」。
他雙肩加裝了打上堅固大鉚釘的護肩——比涼月更大的超震動型雷擊器。
敵人打算以肩部衝撞——夕霧停止張網,趕緊跳到一旁閃避/但是來不及/交迭四肢防禦的瞬間,已吃了雷擊器一擊。
「砰咚!」餐廳牆壁碎成粉末,右手、左腳都被撞碎的夕霧,白銀液態金屬像血一樣四濺,跌進隔壁的轉機櫃台倒下。
她立刻爬起,以左腳金雞獨立,奮力一躍——逃往通道後就聽到掃射的轟然巨響。(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夕霧——運用鋼絲將身體拉到天花板躲過槍彈洗禮,再度執行傳送得到新手腳。
為了思索如何封住敵人攻擊,本來就很激烈的心跳更加紊亂——胸中的「痛楚」產生了強烈恐懼感。
她拼命壓抑想逃離現場的恐懼,唐裝集團卻又扭動著蛇腹四肢逐步包圍逼近。
怒斥聲傳來:「那是我的獵物!你們幾個~手癢的話就去殺警察!」
斷垣殘壁中,迴轉的電鋸又悄然登場——敵人以黑色的威容現身。
忽然甲冑般的頭盔發出聲響、滑開——光頭少年仰望天花板。
充血的眼睛——被LEVEL 3吞噬心靈者那雙充滿虛無的眼睛。
「長得真噠好口愛~不知道她哭起來是什麼樣子?真叫人期待啊~」
打頭陣的<特憲>吉普車冷不防中了「某物」一擊,右前輪被轟飛。
眾人千辛萬苦才避免翻車——隊員們慌忙衝下平台,正要在豪雨中散開,吉普車又中了一擊,爆炸起火燃燒。
隊員們被爆炸氣流吹倒。跟在後面的吉普車迎面中了一擊。被轟飛的步兵連隊卡車車頭升起火柱。接著再一輛——又一輛——車輛接二連三被轟飛。
陽炎——驚愕/傻住。那是什麼?那玩意兒是什麼?怎麼會有如此亂來的東西!
高空——告訴盤旋、發射強烈炮擊的物體。陽炎探測到它的奇特模樣,儘管不敢相信,卻依然認知到眼前的「那個」就是地方的特甲兒童。
甲冑般的赤銅色特甲——全罩式頭盔/包覆住全身的裝甲。
他所搭乘的物體——「飛天炮管」。宛如將巨大的迫擊炮。魔法掃帚與機車全混在一起飛上天,形狀難以言喻,功能又令人難以置信。
況且他不是像女巫兩腿跨坐騎在上面,而是像女生側坐在摩托車後座那樣——正為他那瞧不起人的坐姿氣憤時,陽炎忽然明白了他為何要那樣坐。
那是可以飛天的交通工具,也是武器炮管,同時也是特甲兒童的「右手」。
構造上就跟陽炎自己的特甲一樣——假如她那與右手一體化的來復槍也巨大得可以悠閒坐在上面,靈活自在地在空中飛舞……附加這些愚蠢機能的話。
「嘶咚!」MPB的裝甲車因為車輪被轟飛而打滑翻車——緊接著,敵人坐著的座位下放部份滑開,出現一對槍口,槍林彈雨震天價響地閃現。毫不留情地掃射——四散的隊員們被掃倒/躲在車輛遮蔽處/死命還擊。
陽炎——依然舉著來復槍,等待對方淨值在空中的瞬間/瞄準。
說時遲那時快,猛烈的火線已奔向空中的敵人。
軍用機體「肯塔羅斯」X三架展開機臂——不像是用來對付人類的巨大格林機關炮全力掃射=炮火在空中劃出弧線。
敵人迅速反應——忽左忽右躲閃,並且一口氣貼近地面做出超低空飛行。
他那可以自由活動的左手抓住掃帚機車後端某物,一把拉出。
那像是念珠似的方塊鎖鏈——鏈狀機雷(chain mine)。
好戰又亂來的機車騎士將它當做鎖鏈甩來甩去,穿過軍用機體的腳下並投擲——鎖鏈纏住機體腳部/點燃/瞬間發生光熱=炸裂。
腳步折斷碎裂、軍用機體頹然傾倒——朝虛空舉起機臂,做最後的掙扎。
敵人在極短距離內,朝著空空如也的機體驅動部施以炮擊。腳部和車輪一起被轟爆——引擎部起火燃燒——機臂像墓碑般立著不動,沉默下來。
剩下兩架軍用機體咚咚作響,發出打樁機般的聲音開火——地面所有人都朝著飛天怪物持續徒然無功的射擊。
沒有任何人或武器,跟得上敵人的機動性——就連舉著來復槍的陽炎,也只能在數百公尺外靜觀慘劇上演,束手無策。
本該用來攻略塔台的軍用機體——最後三張「王牌」沒兩下就被屠宰完畢。
《氣動式鏈臂(carburetion)?!》屏幕=眼睛睜得大大的雅德蕾。《配備是哪個「混搭」了下流電鋸與多功能來復槍的兵器?而且動輪傳動式(access slotter)腳部因為在臨床階段沒有特甲兒童能用得好,所以進倉庫了不是嗎——》
《那些都不重要,你看那個機車裝甲(Gunbike)!》屏幕=興奮全寫在臉上的克萊莉薩。《在抗磁壓的產生裝置上打在高出力插管式引擎(Primo pump)的浮空式機車裝甲 (Hoverdocomp)!既是手又是武器又是交通工具,真可說是一體化的兵器!在它的高速機動力前面,就連「肯塔羅斯」也不夠看——》
《所以說,為什麼那玩意會落到敵人手上啊?真令人不敢相信!》
「那是特甲用的裝備?」「真的是我國開發的?」技術人員譁然——巴洛神父表情凝重。「敵方的最新兵力已超出了我的知識範圍。希望你們快告訴我那個的特徵與威力,越詳細越好。」
《就算您這麼說——》雅德蕾雙手一攤,像是在說:拜託你彆強人所難。《要我說的話,它只是個沒有一樣裝備審核通過的怪物兵器。》
忙著操作PDA的克萊莉薩回應:《我正在核對相關單位的檔案庫,但沒查到實戰數據。特甲獵兵多是由提案課獨自進行測試——》
雅德蕾滿面怒容地湊近屏幕說:《不管測試如何,那樣的裝備在LEVEL 3中只能算是試作品。軍方不會再法希爾進行兵器實驗吧——?》
「赫柏特上尉?」米海爾——看著辦公室=戰鬥指揮所出入口的軍人。
赫柏特上尉——疼痛難當似的在椅子上坐下。「為了迴避地上戰……為了推廣只進行空中轟炸、【不派遣】地上部隊的世界趨勢,機甲師團的幹部才決定設立提案課所提倡的【特甲驅逐獵兵】以及【特甲擲彈獵兵】小隊。」
雅德蕾。《「小隊」?你是說,特甲獵兵要改成兩人一組?》
克萊莉薩。《以LEVEL 3為基本裝備的特甲獵兵,按照心理課的建議,最好是單獨——》
「不是兩人……他們【曾是三人一組的小隊】。」赫柏特回答——技術人員們目瞪口呆。
米海爾聲音顯得很緊張:「你是說,還有【第三人】藏在某個地方……?」
「他死了……報告書上,是兩位哥哥將麼弟 劍•辛克爾•榮格【虐待致死】的。」
「……虐待?」巴洛神父一臉茫然。「他們將既是親兄弟也是夥伴的人給……?」
米海爾。「那種問題兒童,軍方也照派不誤?」
「他們是【完美的三胞胎】、【完美的小隊】。我們就是以他們的心理開發為本,來探討特甲獵兵【小隊化】的可行性。擁有他們真是千載難逢的幸運。常看傳媒對為國捐軀者的報導就曉得,不管是輿論或官方都討厭士兵投入地上戰,各國的轟炸作戰又陷入膠著。只有空中轟炸是贏不了戰爭的,越南、非洲、南斯拉夫、伊拉克都獲得了印證。因此我們需要具有戰況影響力的【地上專業士兵】,好讓輿論明白——」
「於是,他們就來對我們呲牙咧嘴了。」米海爾——嚴厲的目光從軍人掃向技術人員。「在這樣下去,就會用我們的性命來證明【戰爭總伴隨著地上戰】了。不管怎樣,都要乘我們還沒無助地全滅前,找出對付那群怪物的手段。」
帶刺的黑色全罩式頭盔如噩夢般逼近。
電鋸低響——一舉掃斷帳下的鋼絲網。
令人目眩的掃射之火——發發致命、引發恐懼。讓人差點就為恐慌淹沒。
內心深處又響起聲音——你明明就可以打贏他們。
虛無——在胸中深處——衍生「疼痛」的場所低吟。
為了活下來——為了戰勝敵人——勸誘她「開門」。
夕霧閃避槍彈、逃進西棧橋的咖啡廳、候機樓、店鋪之際,那個「隆隆隆隆隆」——震耳欲聾的電鋸迴轉聲也越來越近,她的腦海閃過一片蔚藍晴空。
「LEVEL 3」——想要被那片充滿安寧又透明的虛無抱住——竭盡心力拒絕。
「那個人」肯定比這個敵人還要強。「那個人」肯定也更恐怖。
「那個人」肯定強到自己永遠比不上也抅不著的地步。
自己在倚賴少年的名字——倚賴少年的存在,以驅逐/對抗虛無。
「夕霧說了,夕霧要繼續這樣戰鬥」——「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夕霧就阻止不了那個人。」
敵人跳向排列成圓形的登機門——那邊的牆壁——以車輪腳「在牆上奔馳」。
對方掃射——繞行西棧橋一圈,不斷對該區域傾注彈雨。
整片窗戶都被打破/風雨關進室內/夕霧穿梭於滿天子彈和不知是什麼的碎片之間、想要逃進就在隔壁的咖啡廳時——敵人已然抵達。
電鋸迴轉的低鳴——她在拼命跳起的瞬間,兩腿都被鋸斷。
緊急朝四方放射鋼絲以拉起身體逃走時,肩擊撞來。
咚!右手因防禦而骨折/《耳飾》的抗磁壓急遽下降/大腦受到衝擊而震盪,頭痛不已,眼前一黑。
即使如此,她還是摸黑操控鋼絲——放棄逃往咖啡廳,用剩下的左手一把拉起身體,從破窗逃往傾盆大雨的戶外,刺客她成了絕佳的標的。
一連串掃射——夕霧無力防禦/特甲碎裂/灼熱刺入身體。
致命的一發突破胸部下方的特甲侵入體內,粉碎肋骨的衝擊稍微轉了向,傷及人存活與否最重要的肺臟,自左腋下衝出。
少女畫出移到拋物線落下——撞到溼透了的水泥地面,全黑的視野迸裂出紅色火花。她身上被刺穿的洞流出溫熱的鮮血,卻仍死命操控左手的鋼絲。眼睛幾乎看不見,只能依賴被雨勢打亂的探測裝置信息。拼命將自己拉進一樓的巴士下車口,命令自己不得執行傳送替換碎裂的四肢。敵人就在等自己傳送時產生的祖母綠閃光。到時他就能朝著光源猛烈槍擊,連根拔除自己抵抗的手段與力量。
夕霧單以左手放射鋼絲/拉進——切斷行李集中處的門鎖,爬進屋裡——口中迸出大量鮮血——咬牙一頭栽入淹水區域。
務必要隱藏血跡——不讓敵人循著爬行的血跡追來。
所以她才爬進水裡,儘管自己也知道血液不斷流失。當她抵達載運手提行李的轉盤,鑽進通往領取處的狹小洞口時——背後發出爆炸聲。
敵人粉碎了行李集中處的外牆入侵——環視成了巨大水池的集中地。
夕霧躲在洞中動也不動——即將冒出嘴巴的鮮血也咕嘟一聲吞了下去。
在這樣下去會死的——就再也見不到那個人——虛無如此低語。
虛無的歌聲差點也跟血一樣自口中洩出,她死命剋制住。
「隆隆隆隆隆」——驅動電鋸刀刃激烈迴轉的引擎聲。
越來越擴大的「痛楚」——消除不了的「痛楚」——以恐懼為名的刺啃噬她的心,想逼她哀叫出聲。夕霧拼命壓抑那句衝動,悄然伸出左手放在胸部下方。
透過腦內芯片,下載重要信息——「自己身體內部」的構造。
左手手指的角度/鋼絲的馬力/硬化裝置和振動裝置均設定得很詳細,慎密與精確度不輸給陽炎的狙擊。不久她朝自己體內射入一條鋼絲。
切斷能力調整到剛剛好的鋼絲貫穿了血肉之軀/從背後飛出/運用電磁力折彎/又穿入體內/縫合傷口/壓迫主要血管/止血。
擁有車輪腳的異性特甲兒童,不耐煩地涉水前進。
宛如甲冑的黑色頭盔滑開=活像野獸張開下顎,露出了少年的臉。
「別躲了,快點出來。這樣很麻煩耶,麻煩死了~」
夕霧——再次吞下鮮血/隱去氣息/死命剋制想傳送替換新手腳的衝動,割開自己的血肉施以應急治療,勉強重整好可以抵抗的態度。
「不出來是嗎?看到夥伴被玩弄致死,你就會乖乖出來了~」
陸王一副贏定的樣子,得意洋洋地向後轉——由自己撞破的牆壁洞口離開。
只能看著對方的背影,連砍他都辦不到——夕霧一直在黑暗中感受著自己血液的味道,持續思索要怎麼做才能打贏那個鋼鐵下三濫。
最後一架軍用機體判斷用腳移動不利/切換成車輪移動/以猛烈炮火攻擊飛天怪物掃帚機車,牽制住對方——<特憲>攻擊小隊乘隙果敢地朝塔台區前進。
不久,雨中響起「砰!」一聲來復槍響,讓陽炎再度愣住。
<特憲>隊員頭部被射穿、倒地——緊接著又是一個/再一個/來自塔台管控室的精準狙擊,讓隊員們莫可奈何地喪命,曝屍於最差也最令人心寒的死亡地點——什麼也沒有的雨夜跑道一隅。
騙人——不敢相信。不可能的。敵人應該沒有通訊車級的雷達設備,也沒有我方的支持情報才對。
然而,在猛烈得連站都快站不穩的雨勢中奔跑的士兵如此輕易就被擊中,對方的眼睛是多利啊?疑問浮現的瞬間,陽炎憶起自己在東棧橋被當成玩物時見到的景象——那個刻薄與甜美並存的女人有隻機械左眼。或者是——那間管控室排滿了多具瞄準器與探測裝置,她再集中信息傳送到機械化義眼,破解這場撲朔迷離的風雨難題,從一百公尺以上的高度逐個瞄準忽右忽左跑來跑去的人?
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對了。應該說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總歸一句,自己沒做好該做的事。
瞄準敵人的頭頭——有效重挫敵方的戰意。
米海爾交付的工作得馬上完成才行。無論如何,務必要在友軍一次又一次蒙受重創,被完全奪走反擊的力量之前——
三輛MPB裝甲車往前挺進,提供了遮蔽——人群紛紛朝那裡集中找地方躲/緩緩前進/說時遲那時快,裝甲車的擋風玻璃產生龜裂,連忙往後退。
由此可知,對方握有的來復槍足以貫穿裝甲車的防彈玻璃與鋼板。
來復槍響加上機槍的聲音——武裝犯從塔台區一帶射擊。
可惡。這根本不是戰鬥,而是敵人發起的射擊遊戲,一場半遊戲心態的殺戮。我方被玩弄後還得交出性命,無力抵抗,只能任憑擺佈。
在東棧橋發生的最糟回憶——那女人、那群武裝犯、兩名極惡孩童的壞心笑容在腦中復甦,幾乎讓人範圍的絕望來襲時,陽炎忽然看到了「那個」。
最先遭到屠殺的軍用機體——駕駛員早已逃走,引擎部位的火花上尉完全被雨勢澆熄的機體——直直朝天,像墓碑般矗立著。
附有巨大炮管的機臂——它的高度。距離敵方狙擊手——那位女魔頭的位置,別說是一公尺了,十公尺——甚至接近十五公尺都有可能的立足點。
等一下,太亂來了吧?跑到何時會倒下來都不曉得的棒子上又能做什麼——以上認真考慮的心聲不無道理,但陽炎硬生生壓下那個想法,跳上機體。為了不讓「立足點」被自己的體重給壓垮,她小心翼翼抓住擊斃的關節部位,腳抬高,將身體拉上去。來到相比還殘留許多子彈的炮口上——其實不怎麼理想的立足點時,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要站在這上面嗎?還是用坐的?怎麼做才能讓身體保持平穩?陽炎忽然想起「火星之敵事件」中,那位讓自己吃盡苦頭才擊退的狙擊手。她模仿那位疑似日本人的傢伙所採取的姿勢,將可能被從正下方轟爆的想象趕出心中,穩穩地在炮口上「盤腿」而坐。
幸好地方狙擊手似乎專注於擊退嘗試前進的友軍。不太可能突然將瞄準器的雷射光轉向自己。這意味著那女人雖然擁有恐怖的眼力,卻不同於「火星之敵事件」的狙擊手,沒有讓人背脊結冰的恐怖壓力。
陽炎迅速進行探測——託這個「立足點」的福,她很快就在綽綽有餘的射擊角度內捕捉到那女人的身影。
對手在掌控室戶外的扶梯上,用多條毛毯將身體與來復槍固定好——好奢侈的臥射姿勢。
恰似佔盡優勢對獵物進行殺戮的獵人,傲慢的模樣讓陽炎非常火大。
好,今天就讓你知道——至高無上的玩家不只你一個。
記住,這座城市「有我在」。
為了一槍斃命,陽炎再三瞄準——毫不客氣地向主服務器與聯機官申請後援/不受這場激烈的暴風雨影響,短短數秒即完成無懈可擊的模擬射擊。
她平穩心跳,正要命令與手指一體化的班級解除與擊錘間的聯結時。
那個獵物——女人——從其它武裝犯手中金額過什麼,輕輕放在嘴邊。
設定成全頻道開放的通訊——傳來甜美中帶刺的女聲。
《維安機構裡,有位名叫米海爾•宮仕•卡爾尤斯的男人嗎?》
戰鬥指揮所——隊員一齊轉頭/軍人轉頭/技術人員也轉頭。
米海爾——盯著通訊機。「從哪兒來的?」
隊員一陣慌忙確認。「……塔台。」
「借我一下。」米海爾——從隊員手中接過麥克風/低聲響應。「是我,夏儂。」
《那個女人早就死了。我是紅三,<沙漠勁旅>的一員。》
「不。你是先遣狙擊部隊<赤兵>的一點紅。自恃來復槍的激發優於常人而誤入歧途的三人之一,夏儂•女郎花•貝克。」
《是「四人之一」,米海爾。難道你沒把自己算進去,是因為正是你本人為我們指出脫軌的路嗎,隊長?》
《我指出的是「回到正軌的路」,你們卻用鉛彈回答我。》
《我們哪兒來的歸途?不管怎麼找都不會有的。》
陽炎——坐在立足點上一動也不動/也無法射擊槍口對面的女人/只是茫然地聽著兩人的聲音。
《你回去了嗎?到底是哪裡?你和我都不用帶槍護身的地方嗎?你割捨不下槍的,我們現在做的事跟以前不也沒兩樣?》
《雖然我對於「現在做的事跟以前沒兩樣」這點有意見,不過我的確割捨不下槍。我也常在想,你們總有一天會來到這座城市。》
《你讓我笑了,米海爾,真的。你沒法對我們開槍,<赤兵>的米海爾已經不在了。在那裡的你,只是一個窩囊的空殼子。》
射擊——快點——馬上。設這個女的。以完美的瞄準與姿勢命中她。
但不管陽炎命令自己幾遍都沒有用——特甲好像產生了難以預料的變化。扳機也好、擊錘也好,身體各處都動也不動。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不射擊?
不久她發現了,產生異變的既不是特甲也不是身體,而是自己的心。
真是,怎麼會這樣?自己竟然失去了平常心,陷入最不理想的精神狀態。在這種狀態下射擊,會背叛所有期待與後援。肯定會射偏的恐懼,凍結了自己。
《或許你說的沒錯。然而我就算自己不行,也有能完成任務的愛將。》
《那就馬上把那傢伙交出來。要是辦不到,<沙漠勁旅>會送你一個珍藏許久的禮物。只要你當場投降,因為你的蠢指令得送死的那群兵中,大多數都能存活。》
《那的確是蠢到不行的禮物,讓我想起一個珍藏許久的指令。計劃將集合在東棧橋的人質炸得一個不留的是你們嗎?你們既然將手無寸鐵的塔台職員統統殺掉,為何要留我們苟活?》
《「珍藏許久的指令」?聽起來像是你手中還有王牌啊,米海爾。我的答案很簡單,因為我發現了你這位昔日同袍也在這。也許你會發現自己錯了,想與我們重修舊好也說不定。》
《我老早就發現了,因為我天天都在細數自己犯下的錯。我剛剛才發現,至今你還是向佔優勢。我沒教你「實際上的優勢」、與「自以為處於優勢」,這兩者之間的差別有如天國與煉獄嗎?》
《你教我的可多著了,隊長。現在輪到我教你何謂真正優勢了。我不會對你開槍。而且現在的你就算用盡各種手段,也絕對沒有勝算。》
內心浮動——無法鎮定下來。
到底是為什麼?陽炎無論如何都想聆聽這兩個人的對話。心思全放在兩人的字字句句上,思緒全被攪亂了。和米海爾對話的這個女人,不僅知道自己所不曉得的米海爾過去,還是跟他同樣經歷了那段過去的「人」。
不行了——心發出了哀嚎,無法在這種情況下射擊。對方既非單純的標靶也非獵物——而是「人類」。不行——沒辦法就是沒辦法——「我」——無法在這種情況下殺人。
《我真正要叫你的事拼命。我應該也說過了,夏儂。你真的不考慮馬上退出那個愚蠢的血祭嗎?》
《我沒辦法像你那樣,相信「本來就沒有」的東西存在,米海爾。你怎麼會以為我們肯回頭?》
《不。那個東西「本來就存在」。回頭才是真正的前進。無法教會你這一點,真是遺憾。》
《你想推卸責任來拖時間也拖得差不多了吧。就讓我聽聽想聽的答案吧。》
《我再愚昧,也不會蠢到被你那容易看透的言語蠱惑,害部下和平民白白送死。而不管你的目的為何,這一切都該結束了。我現在下一個「珍藏已久的指令」——陽炎。》
突然被米海爾點名——下令——懷著莫大的期待與信心。
《立刻「送這傢伙上死亡線」。》
心跳「咚」地爆炸。
你當真要殺「你昔日的夥伴」——殺「剛剛還在跟你對話的人」——?
陽炎死命壓抑想要反問的自己。女人很驚訝——但沒有動靜。她正在查探米海爾的話是不是虛張聲勢。就是現在。只有現在。這是就地解決目標、不讓對方逃走的最後良機。
是那個人命令我的。是那個人委託我的。那個人是如此信賴我。
所以發射吧——傾注所有的思緒,抑制想反抗的全部情緒。
此刻身體急遽搖晃了起來。機臂終於支撐不住自己的體重開始倒下。完全失去中心的前一秒,陽炎反射性解除了扳機與擊錘的聯結。
不是一發——而是兩發、三發、四發——其實是丟臉至極的亂槍打鳥。
只有最初的一發勉強擊碎了塔台窗戶,探測信息回傳後,陽炎的盤腿姿勢已經半瓦解,陷入分不清上下的恐懼。她以難看的姿勢撞到地面,到頭栽入水窪裡。
她慌忙直起身子,腦中的念頭淨是:「真不敢相信!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失常的自己——很明顯是得到了突發性射擊恐慌症。
獵物當前的射手陷入恐慌——想開槍卻開不了槍/不然就是胡亂射擊/搞不清楚自己的目標是什麼。
太離譜了——菜鳥舉舉手才會有的症狀完全吞沒了自己。自己居然搞砸了深受那個人期待的工作,以這種方式背叛了那個人的指令。
悔恨與混亂讓她落淚——止也止不住——甚至想嚎啕大哭。
宛如被生平第一次開槍殺人的心靈衝擊給擊潰了。
開什麼玩笑。自己至今都不知殺多少人了。不光是長程狙擊,連站在眼前的人,我都能毫不眨眼地射穿他的臉。我是射人專家。貨真價實的人類獵殺者。然而——
如今卻對射人如此恐懼、如此退縮。
正當陽炎設法壓下混亂的思緒,環視周圍找尋新的立足點時。
她發現娜那輛飛天掃帚車就在頭頂俯瞰自己。
赤銅色甲冑的頭盔滑開——兩眼充血的龐克頭少年。
「原來你在這裡呀,大姊姊。還記得我嗎?口以再見到你真開心。」
陽炎——後退數步/內心卻懦/被恐懼感震懾住,杵在原地。
少奶奶——秋水的頭盔就這麼開著,炮口對著陽炎。眼看對方就要開火,她才好不容易回神退開。她被身後產生的爆風彈飛,正要逃進倒下的軍用機體形成的遮蔽處時,「隆隆隆隆隆」——猛然的巨響逼近。
宛如競速滑冰選手的姿勢——車輪猛烈迴轉濺起偌大水花,一面子彈般疾走一面打開頭盔的少年——陸王。「哈哈哈!原來你在這啊!把你五馬分屍噠話,另一個人就會出來了吧!」
恐怖逼近——拔腿狂奔/子彈擦身而過/引擎的低鳴越來越近。
電鋸伴隨笑聲揮來——作為護盾的來復槍裂成兩半。
就這樣奔馳而去的陸王——U型迴轉後又折回來——笑得非常開心。
秋水甩動鎖鏈狀的機雷纏住打算逃跑的陽炎右腳——將她拉上天空。
不一會兒,鎖鏈便又紅又熱——炸裂。右腳被炸得稀巴爛、好幾百片機雷碎片打在身上,整個人被拋到毀壞的卡車貨台上。陽炎拼命直起身子,爬出貨台外摔下地時,兩兄弟又從上空/不遠處發射猛烈地彈雨。
卡車瞬間被射成蜂窩/貫穿車體的子彈射斷了陽炎的左手腕/她無助地蜷縮起身子——「討厭」——「我不要」——「我會被折磨致死」——「他們會對我百般凌辱再殺掉」——「救我」——「夕霧」——「涼月」——「米海爾中隊長」——「來人啊」——「救命」——「救救我」——「求求你」。
抵抗與戰鬥的念頭徹底瓦解。只有強烈的恐怖、強烈的後悔、與強烈的泣訴等念頭不斷湧上。少女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抱頭縮在原地、一心祈求有人來拯救她。
【克服它。】
然後,那句話忽然降臨了。幾乎要震裂鼓膜的槍聲急遽遠離、細碎的聲音取而代之,瞬間化為優美的笑聲包覆住陽炎。
那是響自記憶某處的幸福笑聲。待陽炎回過神來,她已不在下著雨、充斥鮮血與槍的夜間跑道上,而處於最為自在的場所——以最幸福的心情待著的地方——讓她覺得世界可愛極了的那個「父親與來復槍有愛會所在的森林」中,年幼的陽炎與當年的爸爸被一群可愛的獵犬圍繞著。
【克服它。】
幸福的記憶——什麼都不用思考、所有不幸都發生在這個世界外面,自己只需活得像自己就行了。那裡是她的世界、獨一無二的幸福時代。心無時無刻都在泣訴想回到那裡、可是卻回不去、只好放棄回去的念頭,不斷地哭泣著——
爸爸擁住年幼的陽炎肩膀——來復槍有愛會的叔伯們微笑看著——獵犬開心地吠叫——在充滿溫柔氣息的森林中,大家開始高唱最棒的歌。
《為因應增強的威脅,獲准使用高度武器。你的行動亦適用於戰時狀況。提高戰鬥員聯機權限。解除能量平衡。》
持續活在記憶中、名為永遠的幸福過去的「搖籃」——
叫人難以抗拒的心靈平靜——「啊,爸爸」——
然後,年幼的陽炎與大夥兒一起高唱那一句。
《特甲LEVEL 3,傳送開始。》
陸
「紅犬!快回答!紅犬!陽炎——可惡!」米海爾緊握通訊麥克風——以不尋常的氣勢朝隔壁辦公室的技術人員大吼:「你們對那傢伙做了什麼?!」
「她執行了LEVEL 3傳送……」巴洛神父——沉重的聲音/凝重的神情。「這是主服務器傳來的情報,不會有錯。她啟動了高度武裝形態。」
《「那個」就算在我設計的特甲之中也是個傑作喔。》雅德蕾——被米海爾駭人的氣勢嚇到。《她應該能發揮足以對抗目前威脅的威力。問題是人格改變程序的覆寫……》
「覆寫?你們做了什麼會讓傢伙失去理智的事嗎?」
巴洛神父重重搖頭。「不是我們……可能是她的腦內芯片下載了某種LEVEL 3預備的程序。」
「……下載?那傢伙的大腦裡?請馬上停止如此離譜的行為。」
「路徑尚未查明。況且我說的下載,只不過是推測。」
米海爾——迅速轉向軍人問道:「上尉,你說過特甲獵兵一般都是單獨一人吧?那他們不管在何處都能下載,靠的是什麼蠢裝置吧?還有,那個蠢裝置大概造成【三胞胎特甲兒童虐殺親兄弟】的主因對吧?」
赫柏特上尉沒有回答——傷痕累累的他面無表情盯著地板。
「過度的痛覺消除模式(OFF)、攻擊慾望激烈、喪失認人能力……都是LEVEL 3的顯著傾向,但每一點都是危急時刻人心必然會發生的狀況。」巴洛神父——與其說是在抗辯,不如說是在找解決問題的出路。「人格改變也好。變通抑制也好,都是守護心靈的程序,本身並沒有錯。一般推測對於LEVEL 3而言算是某種扳機……但真相如何無人知曉。」
米海爾——看著軍人/看著神父/看著技術人員/看著屏幕畫面中的兩人/嚥下懷疑與憤怒,努力冷靜說:「看來我也只能起到了。起到諸位把士兵也當作人看待,尤其是熬過不行掙扎求生、不怕死地努力接納機械手腳的女孩子。我祈禱她不會成為你們用過就丟的試用品。」
涼月為恐怖的激流所吞沒、身體翻轉了兩三次之後,就連哪邊是水面都搞不清楚了。她執行傳送替換損傷的手腳——途中卻因為特甲太重而沉了下去、肩膀猛烈撞上某種鐵製品——【是鐵軌!】
意識到這點後,她抓住機會奮力一踢,死命讓臉浮出水面——髒水流入嘴裡/無法呼吸、拼命掙扎/忽然有雙健壯的臂膀從背後抱住她,用力往上提,但手腳太重又沉了下去。
涼月連忙執行送還——已恢復成平常的手腳/就又被提了上來。
她的手碰到水泥——隧道的旁道——僅僅攀住爬上來/滾轉/嗆到/吐水,結果突出的淨是泥巴跟像雜草的纖維——超惡。
抗磁壓頭盔碎掉了才會溺水——要是落水前被打暈,必死無疑。她很想用乾淨的水漱漱口,但這鬼地方連一滴乾淨的水都沒有。
「女飛官又被搶走了,這些壞蛋真是有夠難纏。我們也不能輸人,非讓他們瞧瞧我們有多難纏不可。」
涼月這才發現派屈克站在旁邊,盯著爬上來後就趴著的自己。
他們在隧道的作業信道旁——靠著現實逃生口的燈光,勉強看得見對方。
臉頰、肩膀都被割傷的派屈克——以一把不知何時拿到手的小刀力抗唐裝男。不僅沒溺水,還救了機械化少女,臉上卻無倦容,以猶如不屈不饒最佳示範的態度伸出援手。
少女不悅地自行起身——派屈克聳聳肩,收起刀子。
「快走吧。順便響應一下聽到你聲音的某人。」
聽他一說,涼月才注意到口袋裡的振震與鈴聲——居然沒壞掉,真令人佩服。
派屈克迅速走向通道——涼月雖氣憤喉嚨乾渴,仍然接起電話。「有事嗎?」
《如果沒事,本小姐不會撥電話。》聽起來似乎是「否則死也不會打給你這種人」——聲音很急切。《有新情報要通知小姐。應該是要抵達聯合國都市的最後一名證人,果真是中國軍方人員,而且似乎是以古代男性的名字作為「代號」。》
「……古代?叫什麼名字?」
《尚在調查。只不過所謂的代號——》
「雖然是男性名,【也有可能是女的】,你想說的是這個嗎?」
《是的。請問小姐是否已幫我們救出女飛官了?》
「幫你們」?我又不是為了你才救她的!儘管兩月很想這麼回話,卻依舊忍了下來——輕聲告知:「又被抓走了。忽然冒出一個他媽的特甲獵兵來攪局。」
對方似乎倒抽了一口氣——語氣更加急切。《果然「小姐那邊也遇到了」?!》
跟著男人在通道上跑的涼月,同樣倒抽了一口氣。「——該不會【你那邊也遇到了】?!」
《是的。目前我們正在緊急鎖定敵人的傳送管道,試圖封鎖住攻擊。》
難怪她的口氣這麼焦急——在那種狀況下依然抽空通知自己情報,不禁讓人有點感激/想歸想,涼月還是沒有說出口。「知道那傢伙的名字嗎?」
《「兩者」都在核查中。推斷可能分別派往伊拉克與南亞的逃兵。》
涼月愣住。兩者/各別——意思是說,那邊有「兩個獵兵」?
「這邊加那邊」共有四個怪物投靠敵人,而且還大肆傳送不受限制?
軍方到底在幹嘛?——等等,伊拉克?該不會「夕霧的心上人」在另一邊吧?
「裡頭若有個腳【白露】的傢伙就趕緊快逃。你們不是他的對手。」
《多謝忠告。》語氣有些憤怒。《可是我們沒有退路,勢必全體出動鎮壓才行。也請小姐務必保護好重要人士。》
涼月心頭火起。「好啦!你調查中國人的名字時,【順便】連三圍也調查一下。」
對方非常憤怒。《本小姐會連出生年月日和血型也「順便」調查。》
「太好了,掰。」噗一聲通話結束——去你的!我又不是為了你們才喝泥巴水。涼月火冒三丈地將行動電話丟進口袋,就聽到派屈克問:
「有意出席法庭的中國軍方人員,有可能【是女性】嗎?」
不要偷聽我講電話!涼月在心中回應。「對啦。」
「剛才我們搞砸時,女飛官跟我說了件事,可能與那個有關。」
聽到「搞砸」兩字,涼月又焦躁了起來。「什麼事?別賣關子了。」
「就在你落水前,她跟我說:【不用管我。快把他帶到法庭】——」
「嘎?」呆住——腦中一片混亂。「……他?這個他……【是指誰】?」
「最能幫你解開這個謎團的人,就是你那位通話對象,拜託你跟她關係打好一點。」
「囉嗦。我跟她關係夠好了——」
《黑犬!》米海爾——語氣十分急切。《快報告你那邊的狀況,黑犬!》
《呃——對不起。半路殺出了地方的特甲兒童,我和白人男性正聯合追緝。》
《你們馬上回來嗎?》
《呃……》她運用腦內芯片確認位置——距離不遠,但水淹成這樣,很難想象移動會多困難。《我也不確定。發生什麼事了嗎?》
《紅犬執行了LEVEL 3傳送,目前失聯。》
《——什麼?》
《可以確定紅犬正與敵人交戰中,白犬受傷動彈不得,假如你無法趕去就確實完成現在的任務。你若能在敵人背後攪亂他們的行動,我們也比較輕鬆。明白了嗎?》
《明白……》涼月茫然應答——結束通訊。系統並未通報「夕霧的現況」——她受傷了?而且還動彈不得?她是顧慮我——不想讓我為她擔心,默默獨自戰鬥。
而且陽炎——還執行了LEVEL 3?少女整個人洩了氣——佇立在原地。好像跟夥伴說說話,但現在不行。現在跟他們說話,一定會出亂子。待在這裡無法為她們做什麼——
派屈克察覺到涼月不對勁,折了回來。「怎麼了嗎?」
「……我要回去。機場的隊友有難。」
「那是最蠢的念頭。是哪個魯莽的指揮官強制你歸隊的?」
「不……不是,不是這樣的。可是我——」
「為了隊友,你更要做好自己的工作。那才是最佳選擇。」
「你……你懂個屁啊!你又瞭解我們多少!我的隊友遭到攻擊!就快被敵人打死了!心靈也嚴重受創!我要回去!我一定——」
派屈克忽然以強大的力道抓住涼月的肩膀,正面直視她。那不溫不火——十分誠摯又率直的眼神牢牢攫住少女的心,令她整個人動彈不得。
「相信我,你要是這時候回去一定會後悔。你必需前進,現在的你只能如此。繼續前進到最後一刻,那才是你現在唯一能為隊友做的事。」
涼月似乎洩了氣——但跟剛剛不同。焦慮跟恐懼淡化,產生了可靠的安全感。
她忽然有股衝動想相信眼前的男人——事實上,自己早就對他產生信賴感了。
她現在才明白,陽炎何以會如此「迷戀」米海爾——經驗遠比自己豐富許多的男人,聲音聽起來莫名有種很想靠在他背上的感覺,難以抗拒。
「走了,黑犬。你拳頭的落點還在更前面。足以證明你是值得驕傲的戰犬的機會多著呢。」
派屈克放開了手——立刻跑出去。涼月彷彿被拿到背影拉住,一語不發地跟上。她咬緊牙關,祈禱這不是對夥伴見死不救、起到這是自己能採取的最佳解釋、祈禱男人說的話正確。
兩人一出了作業用信道就被豪雨淋溼。旁邊是隧道出口。
當中傳來水流轟隆聲——涼月打了個冷顫。派屈克帶頭跑——她慌忙跟上。
兩人來到有街燈照明的國道。正好位於山丘地帶、高度夠而躲過水劫的一隅。
「他們在機場!」派屈克伸手一指——馬路另一頭、雨幕彼端的塔台燈光。
派屈克朝車隊走去——涼月走到馬路對面,窺看下方。
眼中光景宛如急流奔向尼加拉瓜瀑布——可惡,這裡過不去。一下去就會被水沖走,只會跟著未受洗就死去的嬰孩靈魂一起沉入靈薄獄。
「我需要你的拳頭,黑犬!」派屈克不畏風雨拉開嗓門大喊——跑道右手側路面/拿起混泥土空心磚猛敲被大水衝到這裡的轎車與廂型車窗戶。
「快毆打這些車的車頭!安全氣囊應該會爆開!」
連開口味到底是為什麼的餘裕都沒有——這男人到底想什麼/大概是想追上敵人的方法/急著得到哪些手段。
右勾拳——平常也有一•五噸重力道的拳頭朝車頭痛毆下去。駕駛座與前座吸收事故發生是衝擊的氣囊頓時爆開。她緊接著痛毆下一輛、又一輛——派屈克從廂型車拉出了繩索與露營用桌。
「我們真有運。從這邊過去可以接近塔台區的背後,也能進入那裡的供電管理設施。」
「供電……?」
「說人類是靠電力生活一點也不為過。看電力消耗量就知道敵人的下落。唐裝集團人數眾多,肯定吃掉了大量的電。」
戰慄。「等……等一下。【你打算從這裡過去那裡】?」
「工具都備齊了。這個繩索可以將你我綁在一起。那邊的氣囊再與這個超棒的桌子結合,一艘能讓你我逃過大洪水的方舟就此大功告成。」
涼月——瞠目/打從心底覺得想要相信這男人的自己真是豬頭。
接著派屈克又以在這個狀況下完全沒變的認真語氣說道:
「快遊,戰犬。你體內若還有類似【毅力】的東西,現在就是徹底發揮它的時候。」
為了防止溺死在自己的血裡,夕霧以第四根鋼絲貫穿自己的身體,開了個小洞以利「放血」。肋骨間流出大量鮮血、染紅了白銀特甲。
她運用鋼絲壓迫重要的血管止血/縫合傷口/儘量不傷及斷掉的肋骨與內臟將其固定好/免於死亡的措施/可以自由活動的措施,她設法只用四根鋼絲完成。
最後小指在放射鋼絲——切斷機能降到零,將左臂牢牢纏在身上。
左手的鋼絲要是鬆掉、或是恢復成液態金屬,骨頭就會陷入肺臟,自己也會因為失血過多而動彈不得。因此左手動不得——只能以右手應戰。
夕霧緩緩活動再度傳送新的手腳——小心翼翼不讓左手使力,慢慢走過手提行李集中處,從敵人撞穿的洞出去。
她走向雨中的跑到——有火光的地方——到壞掉的裝甲車遮蔽處觀看。
在地面疾駛的黑色特甲獵兵——在天空飛舞的赤銅色特甲獵兵。
兩者都朝著「什麼也沒有」的空間放射猛烈地炮火。
陽炎不在——到處都沒有看到她。然而兩名獵兵卻正與消失的陽炎戰鬥。
夕霧「自然而然感受到」——陽炎「就在那裡」。她消除了自己的存在,正在瞄準敵人。
果真是那樣沒錯。
LEVEL 3——將特甲兒童轉變成連疼痛都感受不到的透明虛無。
「她消失了!到處都探測不到!」陸王——怒不可遏睇射擊/來回奔跑。
「小心點、她應該就在那一帶沒錯!」秋水——收集探測信息/來回飛巡。
兩人的說話聲——很像在水底聽到的「聲音」,陽炎「就在一旁」聆聽著。
《她小矢了!倒楚朵坦則卜倒!》
《小醒點、塔影改九載拿乙逮沒拙!》
聽在現在的陽炎耳裡就是那樣。聽不太懂的含糊字符串——籍由音響探測分析,再將正確的聲音信息轉成普通的說話聲,她才能聽懂。
剛開始,她也不知道怎麼做——知道腦中陸續下載了使用法。
對方模樣看在她眼裡也是很奇怪的異形。由於她以紅外線傳感器為基準,同時結合了腦中錯綜複雜的電子、超聲波、震動的多數檔案,對方在她眼裡就像怪物。
但是摸清探測器的特徵之後,她就不擔心了。
重要的是自己看得見對方——「對方卻看不到自己」。
漂浮在四周的複數球體造出透鏡,像薄膜般覆蓋住自己。
拜那所賜,現在的陽炎無與倫比的安全。可是總覺得不夠——
自己一直很倚賴的東西——甚至覺得是自己一部份的東西——
來復槍到處都沒看到。
有得只是雙手的兩個握把——好幾個扳機/吸納於雙手雙腳的複數金屬球/那些金屬球浮在半空,放射出一片又一片的抗磁壓力場。
工具使用方法又流入腦海,她感到心靈更加深入安適平靜之地。幸福的夜之森——與爸爸、叔伯們一起圍著營火、獵犬就趴在身旁、大家都視陽炎為童話裡的公主疼愛有加、守護她、接納她。意味著「克服它。」的廣告牌——來復槍有愛會的心——高尚的狩獵精神——
一切的一切都很完整、洋溢著幸福、自己毫無疑問就是自己的歸宿。
心靈窩在那隻搖籃中香甜入眠,肉體隨著特甲準備驅使自己的武器,瞄準有可能危及自己存在的一切,定位完畢的同時——
敵我雙方的區別也跟著消失,陽炎雙手開始靈巧地操作握把。
《再拖下去「我噠時間就要到了」。用震壓傳感器找吧,哥哥!》秋水的無線通訊——他關閉頭盔一面研究探測信息,一面在上空盤旋。
《那個東西連雨粒都會探測得到,到時一定會亂掉。》陸王的無線通訊——他頭盔依然開著,疾速奔馳/暴凸的雙眼閃閃發光。
電鋸來勢洶洶掃去——轟爆才剛殉職的第三家軍用機體,當裡頭的駕駛員肉體也被撕扯得支離破碎的瞬間,閃光乍現。
(插圖)
《——啊?》陸王回頭,光的團塊猛然襲來——激烈衝撞瞬間舉起巨盾——爆發盛大的火花/火焰/感測到攻擊的特甲自動關閉頭盔——連忙重整姿勢,畫出S字狂奔。《那……那是什麼?!是打哪飛來噠?!》
伴隨著什麼被扭斷的「嘰啾」聲,自大雨與漆黑的彼端飛來光之子彈——命中秋水位在半空的掃帚機車後部/爆發灼熱與閃光/秋水的身體差點被拋出去——他攀緊形同右臂的交通工具/先行閃避——又飛回。
《是透……透化防壁!》秋水——破損的機車=再次執行傳送立即修復。《她躲在透化防壁後面發動攻擊!用震壓傳感器搜尋吧!不在被擊中的瞬間回擊的話就抓不到她的位置,哥哥!》
《對方要是停止動作鎮壓就沒意義了,呆子!你快找——》
此時兩發光蛋又從截然不同的角度飛來,精準無比地分從左右朝陸王襲去。
一邊以巨盾擋住——一邊迅速閃避——陸王奮力從爆炎中逃出來,又一顆光彈自不同方向飛來,命中巨盾保護不到的右鍵,將雷擊器轟得支離破碎。
他在身體後仰就要摔倒之際——穩住身體/閃避再度飛來的光彈/閃避/以盾阻擋。《什……對方不止一人吧?!到底有幾個啊?!》
《是分身!哥哥!肯定是!她預先設置了好幾個分身!》
秋水——瞬間捕捉住放射光彈的地點=接二連三開火。
與秋水共享信息的陸王——朝最後光彈襲來的方向發射熾烈彈雨,此刻一記精確瞄準的光彈擊中他伸出的右臂。
火花四散迸散——電鋸正中央被壓扁,鋸子與刀刃化為粉屑四處飛散。
《王八蛋~~快找出來,秋水!再拖下去她會越分越多!》
《分身好像越來越多了,想不到她比預期噠還要花時間!》
飛天特甲獵兵閃避接二連三射來的光彈/中彈/炮管受創/立刻再度執行傳送/重整姿勢上升——飛行高度似乎有設限。
鑽進壞掉的裝甲車下方,隱去氣息藏身的夕霧,敏銳地讀取現場自然而然「傳遞過來的感受。」
黑鐵特甲獵兵並未立刻申請傳送修復壞掉的武器——他想等壞了好幾個地方後再一併傳送。到底是為什麼呢?
是「對傳送次數有所顧慮」嗎?
赤銅特甲獵兵則是一受損就申請、然後又馬上受損——對於打擊也毫不閃躲,一心只想快點解決眼前的敵人,這又是為什麼呢?
是「對時間有所顧慮」嗎?
依然隱形的陽炎,接二連三設置發射那種光彈的某種裝置。本人完全不懂,似乎打算以量取勝。那又是為什麼呢?
恐怕是——敵我不分,想要攻擊在場的所有人——
雨幕彼端又忽然射出光彈。夕霧立即退開,光彈軌道卻大幅偏離,搗向對面「什麼也沒有」的地方,爆開盛大的火花。
為什麼要攻擊那種地方?她聚精會神凝視——看見跑道上有水花揚起。
離夕霧不遠處,又有水花濺起——然後「有人」咻地現了身,像是早知「那個」不在光彈射程內。
在<機床廣場>——戰鬥機著陸之後的跑道上——夕霧見過的那位幽靈少女。
被雨淋溼的蓬亂金髮/顏色十分鮮豔的的綠眼珠/灰色的軍用夾克/那人喜滋滋地走向化為戰場的跑道,笑著說:「【對方】也有透化防壁耶,真服了她。」
少女輕輕揚起左手——粗壯的機械手臂發出另一個少女的聲音。
「竟然先被她發現。防壁純度降得太低了,皇。」
「這是為了省電,螢。我們很快也會找到對方的。」少女微笑。
「在那之前,已經【有人瞧見】我們了。」左手說道。
少女順理成章地轉向夕霧——完全沒有預備動作,看起來相當機械化。
少女直視著裝甲車下方——應該是在漆黑的夕霧,然後笑了。
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見過這抹微笑,就在夕霧這麼想的時候。
「透鏡都配設完畢了。」左手說。「快防禦。LVEVL 3【停下了她的時間】。果然【沒有人能在不暫停的狀況下得心應手】。」
「連我們都想【幹掉】?」少女笑嘻嘻的將臉轉回跑道方向。「我沒說錯吧,螢。果然通殺是LVEVL 3的基本概念。【為了選出最後仍屹立不倒的那一人】——」
然後猛烈扭轉什麼的「嘰啾」聲,蓋過了少女的說話聲。
幾乎會讓人以為太陽忽然升起了的閃光——無數光彈射向高空、一顆又一顆突然分裂,再分裂,最後成了無數光粒於四周傾注而下。
夕霧睜大雙眼看著那個。好美——這幅景象美得有如世界末日。
《搞什……可惡!原來那女人真正噠目標是這個!》陸王——高舉巨盾護住頭頂狂奔/穿梭於炸裂的光彈之中/想火速逃離光雨。
《我「快沒時間了」!哥哥快逃,不然場面就難看了!》秋水——以驚人速度飛行/將抗磁壓開到最大,彈開光雨逃向塔台區。
《慢著!你這傢伙!你就打算就這樣逃走?》
此時少女衝了出來,與陸王的前進方向正好交叉。
她自裝甲車下方奔出——右手將車門舉過頭代替護盾。
嘴巴、胸部、腹部都染上了自己的血,將染得通紅的左手固定在胴體上的白銀特甲少女——見到她的模樣,陸王睜大了眼睛。
「你是躲哪裡去了,該死的傢伙!」他透過頭盔發出吼聲——左手巨盾略微前傾,揮舞右手的電鋸/同時掃射。
夕霧只是盯著對方的左手——觀察巨盾的防禦範圍/高舉過頭的那個擋住光雨的模樣/測量左手與右手的距離/抗磁壓的厚度/以及——巨盾與身體間的「空隙」。
只有現在才能看著那個——對方一手正忙著擋光雨,才能靜靜觀察。
所以夕霧才會衝出來——冒著光雨丟棄克難的盾牌,單以右手放射鋼絲。
大拇指/食指與中指/無名指與小指——分別指向三個方向=形成大上一號的<佛萊明定則>。
她扭曲手臂/鋼絲分別從三個方向捲起漩渦逼近對手/一個巨盾彈開/一個追不上對手的速度,割進跑道。
最後的漩渦鑽進對方防禦空隙,與其左手肘關節擦出火花切進去。
陸王左手被割得支離破碎,像鐘擺搖來晃去,重量全面失衡——他前傾的身子與夕霧交錯而過——電鋸劃破空氣切削跑道。
陸王——為了避免跌倒,轉了好大一個彎,濺起盛大的水花後停下來。
黑暗——短短几秒光雨便消失、四處起火燃燒。
陸王全身冒出蒸汽——熱氣/被光擊中/左手搖來晃去/巨盾上淨是彈痕。
夕霧全身冒出蒸汽——流血/背部特甲又被光擊中的焦痕/敵人的掃射一發也沒中。
陸王腦中——響起逃到塔台區的秋水的無線通訊。《「更可怕的攻擊還在後面」!紅三屆叫我們先撤退!我暫時無法出動了!》
這當中,夕霧也讀取到自然而然「傳遞過來的信息」:對手在思考——「要不要傳送」、「要不要使用數量有限的武器」。他在計算「傳送的次數」。
陸王打開頭盔——將夕霧的臉牢牢烙印在閃閃發光的眼底。「你這矮不隆咚的臭母狗~~之後我再好好將你分屍~~」
對方掉頭——兩腳的引擎發出低鳴,車輪腳朝向塔台區揚長而去。
比剛才更多了好幾倍的光彈衝上天空,似乎不肯放過那道影子。
夕霧驚愕地睜大眼睛——<特憲>、MPB以及步兵連隊的人員,還有正與他們交火的塔台區敵人,全部都同時納入了射程內。
「大家都會死」——如果不阻止那道光——不阻止陽炎的話。
她定睛凝視/豎耳傾聽自然而然「傳遞過來的訊息」——在極端的時間內,死命尋人應該在某處的陽炎,迅速跑進機場跑道一隅、閃動鋼絲。
「嘰啾」扭轉某物的聲音響起——半球狀的透明膜分成兩半消滅。金屬球忽然飄上天空。不對——這是槍口之一——陽炎不在這裡——
「激光燃燒彈……不是早就停產了嗎?」
冷不防人聲響起——就在夕霧背後。她猛然回頭一看,那名幽靈少女仰望著天空。
「應用透化防壁開發出遙控透鏡啊,漂亮。」少女的左手說道:「比電漿省電,攻擊範圍又廣,只是在分離準備上得花點時間。」
「現在怎麼辦?」
「將遙控透鏡全部燒燬。」話一說完,「那玩意兒」——「特甲左手」旋即呈現白熱狀態。
「快趴下,夕霧。」少女忽然回過頭這麼說。
無數道金光出現,有如點點螢火飄上空中。直覺有危險的夕霧當場趴下,「磅!」像是空氣扭曲的聲音爆開,四周閃著金光的火焰瞬間蔓延。
「嘰啾」扭轉的聲音陸續響起——陽炎設置的「所有槍口」轉眼間全部燒燬——對空放射的光彈如幻影般消失不見。
「【射到那邊的】我就不消除了。」左手發出淡淡的聲音——朝塔台區傾注而下的光彈沒有消失,控管室與塔台大樓窗戶發生令人目眩的爆炸,敵營哀鴻遍野。
然後——機場跑道一隅,出現了全身裹著「沒見過的」紅蓮特甲的陽炎身影。
夕霧站起身走去——右手悄然放在茫然屈膝跪地的陽炎肩上。
「討厭……夢消失了……」淚珠自陽炎臉頰撲簌簌落下。「爸爸……」
陽炎像是沉睡般閉上了眼——夕霧炮竹她虛脫的身體,轉頭環顧四周。
少女——不見蹤影,也感覺不到氣息。金色光芒也消失了。
夕霧背起陽炎。與其它扛著傷亡者敗陣而返的隊員,一同步履蹣跚地返回航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