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一卷全

第四卷  一卷全就在那個時候。

“要給你一個機會嗎?”

房間裡明明只有蓮娜一人,卻有個聲音在她的耳邊竊竊私語。

* * *

我很晚才留意到一個重要的事情。

“對不起。忘了要立馬還給你。”

“沒關係。又不會那麼輕易就壞掉。”

泰倫斯接過我遞過來的懷錶,笑著回答。

不久前聖女驗證,他把他經常隨身攜帶的懷錶借給了我。

我當時隨口提到皮帶裝置需要留意時間,他就立刻把懷錶給我了。

懷錶看著很高檔,用過以後也覺得很準。

“你的懷錶很貴吧。”

“唔嗯。雖然不知道確切的價格,但這是父親談戀愛時送給母親的東西,應該不便宜。”

“懷錶是你媽媽的……?”

“是的,這是我母親的遺物。”

“你怎麼能什麼都不說就把它借給我呢?”

“我應該告訴你的嗎?”

“我拿著它到處亂跑,要是摔壞了怎麼辦?”

“要是壞了修好了不就行了。”

泰倫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反倒顯得我大驚小怪了。

請原諒我這麼大驚小怪。因為我可沒辦法搞壞了別人珍貴的遺物還無所謂。

泰倫斯令我驚訝的發言還不止這些。

“這塊表。”

他痛快地把我好不容易遞過來的懷錶又遞給我。

“給伊德爾。”

“……誒?”

“就請伊德爾好好使用吧。”

“不,我不能收!我怎麼能收下你媽媽的遺物呢?”

“你不是因為之前用的懷錶壞了才找我借用的嗎。與其買新的,不如繼續用這個吧。”

泰倫斯溫柔但又固執。

“就像父親把它送給深愛的母親一樣,我也想把它送給你。”

“泰倫斯……”

“這是我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露出那樣期待的眼神,我又怎麼敢拒絕呢。

我珍惜地摸了摸古樸的懷錶。

說實話,比起要保管他珍貴的東西的負擔,喜悅的心情更多一點。

因為他愛我,愛到連母親的遺物都要送給我了。

‘可我……’

一股罪惡感湧上心頭。

其實,我還沒有向泰倫斯說出他和真正的伊德爾在前世是戀人的事。

雖然下定決心等蓮娜的事情順利結束就坦白,但是奇怪的是,只要看到泰倫斯的臉,決心就不管用了。

雖然我不認為泰倫斯會就此離開我,但我也不敢保證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會產生任何變化。

但即使是為了信任我的泰倫斯,我也應該鼓起勇氣。

“泰倫斯。我有急事要跟你說。”

就在我要開口的時候。

篤篤篤!傳來了急切的敲門聲。

“皇子殿下!有要緊的事情!”

這是泰倫斯的助手傑克的聲音。

泰倫斯看著我,我向他點了點頭,示意他先去辦事。

“進來吧。”

得到他的允許後,走進房間的傑克對著泰倫斯說了些什麼。

“這是剛剛收到的急報……”

霎時,泰倫斯變了臉色。

“真的嗎?”

“雖然我也不敢相信,但傳話的說是皇帝的侍從長這樣說的。”

侍從長?既然提到侍奉皇帝的侍從長,似乎是與皇帝有關的事情。

“我可以問一下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如果是這樣,我這個不是皇室的人本不應該干涉的,但是泰倫斯的表情很嚴肅,所以我還是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哦,應該沒什麼大事。”

泰倫斯看向我,露出了嚴肅的表情。

“因為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所以很大概率是哪裡出了問題。也許是年輕的侍從搞錯了吧。”

這麼說分明是想讓我安心。

“總之,我得先過去看看。”

“好,路上小心。”

“剛才你想說……”

“沒關係。也不是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情,等泰倫斯回來,我們再談吧。”

“那就待會見吧。”

泰倫斯說完這句話,便腳步匆匆地向門外走去。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皇帝今天不是帶著皇后一同前往大神殿見阿爾西婭了嗎?

也許在大神殿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吧。

“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吧。”

露西趴在陽光充足的窗邊,回答了我的自言自語。

“的確,但我總覺得……”

我回頭看了看露西,應了一句,然後又說不下去了。

“你有什麼煩惱嗎?”

“怎麼這麼問?”

“你的表情也和泰倫斯一樣嚴肅。”

“……確實有一個煩惱。”

“說吧。有什麼事儘管和我說。你好歹是我的主人呀。”

“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

我提出的問題比它預想的更有哲學性。

“之前主人說過,女神也有提到過我。”

“嗯,祂在夢裡提過你。”

“女神認為主人會適當地引導我,所以把主人引向了我。”

“所以呢?”

“那就意味著,有一個合適我的方向,儘管我不知道那個方向是什麼。”

我一直不知道露西有這樣的煩惱。

可惜,我沒有能力提出對這個哲學思考提出有幫助的建議。

於是,我這麼說,

“雖然我也不知道是哪個方向,但是我們一起思考就行了吧。兩個人想總比一個人想好吧?”

聽了我的話,神獸笑了笑,但它突然繃緊了身體。

“緊貼在我身邊!”

“什麼?”

“有什麼東西過來了!”

篤篤篤,突然有人敲門。

不知為何,我嚥了咽口水。

奇怪。明明別宮由皇室騎士團銅牆鐵壁般守護著,而維內塔就住在隔壁的房間。

所以可疑的人根本沒法靠近我的房間,露西為什麼要這麼警惕呢?

“誰啊?”

我用顫抖的聲音詢問。

“是我,伊德爾。”

又聽到了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的聲音。

“雖然很無恥,但我是來道歉的。”

當我意識到站在門外的人是蓮娜的時候,思維陷入了混亂。

‘蓮娜?’

但蓮娜怎麼會在這裡呢?

腦海中閃過‘這根本就不可能啊’的想法,同時又想到了剛才離開這裡的泰倫斯。

如果真的是在此前發生了什麼變故,所以他才要動身……原因就是蓮娜咯?

我趕緊向窗外看去。

——為了確認逃跑的途徑。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如果蓮娜有足以突破大神殿和皇宮森嚴的警備的力量,還是走為上策。

“那是什麼……?”

但是我的視野裡出現了從未見過的黑色條狀物。

那個黑色條狀物沿著別宮後院的邊緣延伸。

整個別宮似乎都被黑色條狀物包圍著。

“看來這裡好像已經被他們佔領了。”

露西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它低聲咆哮著。

“那些東西是?”

“這是怪獸散發出的魔物氣息。但並不是一般魔物氣息,裡面摻雜了邪神的力量。”

邪神?難道蓮娜是在邪神的插手下逃出了大神殿嗎?

‘難道蓮娜是邪神的使者?’

就像米拉女神選擇了蓮娜和我一樣,邪神也在人間選擇了能代理自己的存在。

但在《重生後過上花團錦簇的幸福生活》中登場的邪神的使者是另一個人。

難道是因為我改變了小說的發展,邪神的選擇也跟著改變了嗎?

“伊德爾。”

這時,門那邊又傳來了蓮娜的聲音。

“我能理解你不願意看到我。換作是我也不願意。但是,雖然拖到了現在,我已經明白自己的錯誤了。所以即使晚了,我也想向你道歉。”

“道歉”並不是我所認識的蓮娜會說出的詞語。

“主人,你先和她對話,然後把她引進來。”

此時,露西發出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

“一定是那個人在操控散散發出黑色條狀物的怪獸吧。”

神獸的身體開始散發出藍色光芒。

“她進來的瞬間,就交給我來處理。”

意思是說,如果我們要離開這裡,就必須打倒怪獸們的頭領蓮娜。

我點了點頭,然後回答了蓮娜的提議。

“你想跟我道歉?是認真的嗎?”

“嗯!”

“……好。那我聽聽看。門沒有鎖,進來吧。”

這時門才打開了。

蓮娜的銀色頭髮一齣現,露西就閃電般衝了出來。

“唔呃!”

但就在那一瞬間,露西的小小身體倒在了地上。

瞬間,蓮娜旁邊的黑影就用手臂把露西甩了出去。

它像人一樣有雙臂和雙腿,但表面光滑,好像一個黑色的麵糰。

站起來的露西再次發光,黑色的物體也做好了攻擊的準備。

“露西!”

“夠了,暗影。”

我和蓮娜幾乎同時阻止了他倆。

‘暗影……’

我在小說裡看到過那個名字。

這是在《重生後過上花團錦簇的幸福生活》中出現的最強的怪獸,在蓮娜一行人與邪神使者展開的最終決戰中,他們艱難擊退的敵人。

身體不由地顫抖,心臟怦怦狂跳。

危險了。現在的我們是鬥不過暗影的。

小說中是在滿足了某個條件後,暗影才在蓮娜、米哈伊爾、馬蒂斯和神獸的四方夾擊下被消滅。

我們沒滿足那個條件,現在的露西也不能發揮出它完整的力量。

而且,我在聖女驗證時消耗的力量也沒有完全恢復。

我回想起小說的內容,拼命地轉動著大腦。

‘暗影確實比其他怪獸更討厭神力……’

如果我發揮神力,可以讓他暫時無法接近我。

‘但要是逃跑呢?那個黑色條狀物也是暗影的能力嗎?我能否用神力突破這個呢?’

但是它能追蹤很遠的距離吧。我們又該逃到哪裡去呢?

‘該死,沒拿皮帶!’

如果在皮帶的效果下變得透明之後再逃跑的話會更容易,可惜,皮帶現在放在衣帽間裡。

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就應該一直把皮帶系在腰上的。

“伊德爾。”

這時,蓮娜跟我搭話。

“我不想和你打架。不用太警惕。暗影只是為了保護我才傷害了你的朋友而已。它不會先動手的。”

“……真的嗎?”

“剛才也說過了。我是來向你道歉的。為什麼要攻擊你呢?”

我一言不發地盯著蓮娜,她的眉毛垂了下來。

“對不起。它受傷了嗎?”

“……”

看到蓮娜乖乖地道歉的樣子,不知怎的,感覺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但正如她本人所說,她並沒有要隨時傷害我們的意思,所以我決定先和蓮娜談談。

由於存在很多不確定的因素,因此最好還是把釋放神力逃跑作為最後的手段。

“知道了。我們談談吧。”

“真的嗎?”

“在那之前,我要確認其他人是否安然無恙。如果你真的不想和我爭鬥,當然也不會傷害看守這裡的人吧。”

“當然。我只是讓他們暫時安靜了一會兒而已。我決定不再做會讓你討厭的事了。”

蓮娜邊說邊從門口讓開。

我和蓮娜保持著距離,走出房間,走向維內塔所在的隔壁房間。

她握著劍倒在地上。

“呼,真是萬幸。”

在確認了維內塔還在平穩地呼吸之後,我鬆了一口氣。

幾個皇家騎士團的人躺在走廊上,他們也和維內塔一樣,看起來沒有生命危險,只是失去了意識。

剛才還在擔心他們都因為我而死,心裡惴惴著。

“不過,有一件事情必須讓你知道。”

我一回到房間,蓮娜就扭捏著說。

“什麼?”

“皇后死了。”

“什麼?!”

“不是我乾的!相信我!”

我一提高聲音,蓮娜就不安起來,用辯解的語氣回答。

“是暗影為了把我從神殿里弄出來的時候發生的,我已經跟它說得很清楚了,不許再隨便殺人,以後就不會出這樣的事了。”

“……”

“啊,皇帝還活著。在暗影殺他之前,幸好被我阻止了。但他受了很嚴重的傷,以後可能很難處理國政了……”

她這是在說什麼?

蓮娜說的那些事,我的腦袋已經反應不過來了。

‘泰倫斯去大神殿就是因為這個嗎?’

這下我終於明白他為什麼不相信傑克帶來的消息了。

如果剛才是我聽說怪獸突然出現,殺害了當時在場的皇后,恐怕也不會輕易相信的。

大神殿一直被認為受到女神的保護,但卻被怪獸入侵,真是晴天霹靂。

“對不起!伊德爾!”

蓮娜突然跪在地上。

“都是我的錯。你那麼珍惜我,我卻被劣等感和慾望所驅使,背叛了你,奪走了原本屬於你的東西。”

蓮娜的眼裡噙滿了淚水。

“我也知道。什麼話都沒辦法彌補我犯下的錯誤。我不會求你原諒的。我知道我沒有那個資格。”

“蓮娜……”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聽到蓮娜的道歉,所以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首先我懷疑,這是不是她發自內心的道歉。

但要說她不是真心的,就沒法解釋為什麼自尊心那麼強的蓮娜會向我下跪了。

‘到底是為什麼啊?’

蓮娜可以操縱暗影,只要她想,我就有很大概率會死在這裡。

換句話說,要說哪邊情況比較糟糕,是我這邊。

但蓮娜卻說出了令我意外的話。

“但我找到了一種贖罪的方法,比起直接被處死,這樣可以讓我幫助到別人。”

贖罪方法?

“我要擋住怪獸潮。”

“……那是什麼意思?”

“你也猜到了吧,邪神選擇了我。成為邪神使者的我獲得了控制暗影和其他怪獸的能力。”

看起來是那樣。

“怪獸潮應該會由邪神的使者來引領。但我沒有那種想法。所以我可以阻止怪獸潮。”

邪神的使者可以違背邪神的旨意,阻擋怪獸潮?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所以我思考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這可能嗎?”

“嗯?”

“你說阻擋怪獸潮就阻擋怪獸潮了?邪神會坐視不管嗎?”

“不用擔心。伊德爾,你現在被米拉女神操縱了嗎?所以你才要阻止邪神毀滅世界嗎?”

“……不是那樣的。”

“神不能直接干預創造物的意志和生死。你好好想一想。迄今為止,米拉女神都是間接地介入了我們。”

聽起來是這樣沒錯。

到目前為止,女神賦予了祝福還有見到神獸的機會,但她沒有做更多的事情。

“米拉和邪神能做的事情都是有限的。所以剩下的就交給我們了。”

蓮娜被邪神選中,似乎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背景知識。

“……那麼邪神為什麼要選擇你呢?祂會猜不到你這麼做嗎?”

“神並不是確切地知道未來。編織可能性之線是由我們這些神的創造物來完成的。”

雖然不知道那句話是否真實,但我決定慢慢和她透露我真心。

“蓮娜,你真的不想掀起怪獸潮嗎?”

“當然。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以為我會怨恨這個世界嗎?”

“實話實說,我就是這麼以為的。”

“你說得對。其實,我很討厭這個世界。但你很喜歡這個世界吧?”

“雖然也有不喜歡的地方,但我不希望世界就此滅亡。”

“那我就要阻止怪獸潮。我討厭這個世界,但我不想再被你討厭了。”

蓮娜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但是我知道。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也許你真正想要的不是我繼續活著,阻止怪獸潮,而是我用死亡來贖罪。”

“那……”

“所以伊德爾,你來決定吧。如果你要我死,我就乖乖回去接受處刑。我發誓。”

一雙紅色的眼睛看著我。

有一種很遙遠的感覺。

我叫她去死,她就去死,根據常理思考,顯然不是真心的。

但不知為何,從蓮娜的雙眼中讀到了她的真心。

就好像,只要我一開口,她就真的會回到刑場等待處刑之日的到來一樣。

‘不,如果我真的那樣說的話,說不定她就會突然改變主意,叫暗影撲向我吧。’

我完全沒辦法看透蓮娜現在的心思。

雖然她以前的思考方式也很不一般,但我能大體猜到她會如何行動。

但是現在我連她的心境發生了怎樣的變化,目的是什麼都搞不清楚。

‘老實說,我很害怕。’

以前直白地向我表現出敵意的蓮娜更容易對付。

而且暗影那邊也存在著問題。

在邪神的影響下,怪獸們真的會乖乖地看著蓮娜被處死嗎?

即使能乖乖看著,我也無法想象蓮娜被處決後,無人控制的暗影會怎麼樣。

最重要的是。

“那個。”

我小心翼翼地開了口,以免刺激到蓮娜。

“我不會讓你被處決的,但萬一你死了會怎麼樣?暗影也是……”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暗影是暗影,但你想知道怪獸潮會變成什麼樣對吧。”

她說得沒錯。

“也許邪神會再選一個新的使者。你不是從米拉女神那裡聽說了嗎?”

“……”

“直到確定某一方獲勝為止,神都可以繼續選使者。”

果然。女神把蓮娜和我一起叫過去的那次,我曾問過一個問題。

如果我沒能完成任務就死了,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連自己死後的事都要操心啊,你好溫柔。不過別擔心。如果不是被邪神的使者打敗並殺死,我就還可以選擇其他的存在。”

同時意味著,要是我被邪神的使者打敗,這個世界就完蛋了。

肩負世界命運的重擔再次沉重起來。

‘當我們決定趕走蓮娜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代替蓮娜的準備。’

就在幾個月前,我的目標還只是和列安德羅離婚,但不知道事情怎麼就發展成這樣了。

但既然接手了,那就只能承擔了。

作為這個世界的一員,我也無法擺脫怪獸潮。

我想過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會有利於阻止怪獸潮。

雖然也很想盡快把這個讓我頭痛的傢伙從眼前趕走,但直接對蓮娜說讓她回去被處死,無論怎麼想都不是個好選擇。

即使蓮娜有乖乖回去等死,暗影也沒有惹出任何問題,但只要邪神選擇新的使者,就還是回到原點了。

‘不,情況可能會更糟……’

因為要是這樣,我就不知道我該打敗的敵人是誰了。

在小說中,原本作為邪神的使者登場的人物也有可能像書裡那樣被選中,但現在劇情已經因為我的介入面目全非了,那就無法保證他的出現了。

反倒是現在,我至少知道敵人是誰。

在蓮娜的注視下,我開口。

“我不希望你被處決。”

蓮娜似乎對我的話感到高興。

“謝謝你這麼說,伊德爾。”

“可是皇后因你而死,皇帝也因為你受傷了,我也不能當沒看見。”

“我能理解。其實我也打算遠走高飛來著。”

“你要離開?”

“嗯。雖然我有阻止,但萬一暗影又傷人了呢。我會盡可能去一個沒什麼人的地方。”

“……這個想法還不錯。”

這樣就不會產生更多的犧牲者了。

“那個。但是……”

蓮娜突然看了看我的眼色,猶豫著。

“怎麼了?”

“我知道這是一個無恥的請求,真的很對不起你。”

“說吧。”

“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

“什麼?”

“其實我沒有信心能一個人撐下去。直到現在,我的耳邊還不斷傳來邪神煽動著我對這個世界的憎惡的聲音。”

蓮娜哀求著抓住我的手。

“所以我希望伊德爾能陪在我身邊。那我就能加油撐下去了。我可以使喚怪獸,生活不會有太大不便的。”

“……我不理解。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執著。”

(校對潤色注:錯誤的,之前也很執著,全篇她不執著你的時間比較少)

“很簡單。我臨死前才明白。即使沒有女神的祝福,你才是唯一給予我真正關愛的人。”

蓮娜想起的那個人是現在已經消失了的,真正的伊德爾。

“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我不喜歡你。你不是很清楚嗎?”

“沒關係。即便如此,伊德爾以前對我很好的事實也不會消失。”

假設剛才聽到的都是真的,蓮娜真的沒有別的目的,我不知怎的就明白了蓮娜的心理。

現在,蓮娜能夠依靠的,只有幼年時期的幸福了吧。

因為靈魂共鳴時偷看了她的記憶,所以我才知道。

在被親生父母拋棄、被養父母遺棄、充滿不幸的蓮娜的生活中,最幸福的色彩就是與伊德爾一起玩耍的回憶。

在這一世中,積累的幸福和得到女神的愛的信念也全部消失的現在,蓮娜被束縛在過去,並沒有什麼奇怪的。

‘但我不能接受。’

已經太遲了。即使我是真正的伊德爾,現在也不會原諒越界的老朋友。

我猶豫了一會兒,回答了蓮娜的建議。

“好,我跟你去。”

蓮娜一時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真的嗎?”

“沒有辦法啊。要是這能阻擋怪獸潮的話。”

“謝謝!真的很謝謝你!我絕對不會有壞念頭的,我會撐到最後的!”

蓮娜漲紅了臉,哽咽著。

“我不是因為喜歡你才決定跟你一起去的,所以你也不必太感謝我。”

因為我剛剛決定了。就這樣和你一起離開,在不會波及其他人的地方,我要親自……結束你。

既然我們都是神的使者,都肩負著互相爭鬥的命運,那麼,這就是阻止怪獸潮的最佳方法。

儘管如此,蓮娜還是抱著我道謝。

‘她也不是傻瓜,應該多少有猜到我的意圖了吧。’

但她如此高興,難道是因為努力無視了最壞的可能性嗎?

還是說,其實她有別的想法,已經設下了給我的陷阱呢?

無論是哪一邊,我都不能讓蓮娜獨自前往遙遠的地方。

因為要是蓮娜找了個地方躲起來,然後掀起怪獸潮,那我就得不到答案了。

‘只要花點時間,肯定能找到合適的地方的。但在尋找的過程中,仍會有很多人死去。’

差不多一萬多人吧。這是《重生後過上花團錦簇的幸福生活》中因怪獸潮而死亡的人數。

在小說中,蓮娜迅速擊退了邪神的使者,封印了邪神,因此以歷代怪獸潮中最少的傷亡而告終。

但也足足有一萬人。一萬人那。像我這樣每天呼吸、吃飯、與珍貴的人一起生活的足有一萬人那。

不再是讀者的我,沒辦法當著那一萬人的面說“通常會死數百萬人,這種程度已經很少了”這種話。

‘反正蓮娜已經淪落為邪神的使者,也只能由我親手處理她了。’

與小說不同的是,我要在怪獸潮出現之前處理。

這就是我的目標。而且,必然要為此承擔一些風險。

雖然我也會最大限度地做好準備。

“等等,要我跟你走可以,不過我有兩個條件。”

非常高興的蓮娜聽了我的話後睜大了眼睛。

“什麼條件?”

“第一,我要和神獸一起去。”

“很好。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第二。”

我瞟了一眼暗影所在的方向。

“我呢,很害怕能突破銅牆鐵壁般的警衛,還殺死了皇后的暗影。所以在我確定我的安全之前,請給暗影使用這個。”

我說完之後,走到桌子前打開了抽屜。

過了一會兒,我把以前在大神殿中捆綁赫西索時用的小繩子拿了出來。

“那是什麼?”

“用來捆綁的裝置。”

“這種裝置對暗影沒用。會被暗影吸收的。”

“但是萬一有效呢,試試看吧。我來可能會有危險,所以你來吧。”

蓮娜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但還是乖乖地聽從了我的指示。

我遞過那根小繩子,告訴蓮娜如何使用,她把它纏向暗影。

隨後繩子變大了,把暗影纏了一圈,然後消失在了暗影黑色的身體裡。

“你看吧。”

我沒有回答蓮娜的話,只是嘖了一聲。

但這是我有意的失敗。

至此,使暗影無力化的條件之一就達成了。

蓮娜催促我在別人發現別宮的異常之前離開,所以我趕緊收拾了行李。

另外,我也不希望有人接近暗影的領域。

最後,我拿起了筆,包裡已經裝好了衣服和基本的生活必需品,還有一些可以成為武器的東西。

“泰倫斯……”

我催促著一動不動的手,給他留下了一封信。

既然皇帝受了重傷,就不能把要代替皇帝照顧帝國的他拖下水了。

不,就算不是這樣,我也不想讓他陷入危險。

現在的情況與被女神賦予使命還有神獸的處境截然不同。

“走吧,伊德爾。”

時間到了。正當蓮娜向我伸出手,我正想牽住她的手的時候。

“伊德爾!”

窗外傳來了迫切的聲音。

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就跑向了陽台。

遠處有泰倫斯的身影。

“媽的!”

泰倫斯被攔在了暗影的區域外面,為了打破黑色條狀物的阻隔,他不停揮舞著劍。

嘭。他包裹著劍的力量與黑色條狀物上展開的透明的防護膜相撞,發出了沉重的聲音。

“又是那個男人。”

這時,跟著我來到陽台的蓮娜看著泰倫斯自言自語道。

“不要碰泰倫斯!”

我嚇得一激靈,叫出了聲。因為我突然想到蓮娜對泰倫斯懷有敵意。

“不!我不想惹你不開心。”

蓮娜使勁搖頭。

“我不想被你討厭。我只是在想,不如把他也帶去吧。”

“什麼?”

“你喜歡泰倫斯皇子吧?那麼有皇子在身邊,你不也會幸福嗎?說實話,我不喜歡皇子,但是為了你的幸福,帶他去也可以。”

“你在說什麼啊……?”

“到了我們的快樂老家,你就和皇子結婚生子。組成幸福的家庭吧。我只要在一旁看著,就會很幸福了。”

“……”

就好像是給哭泣的孩子遞上他喜歡的玩具一樣,蓮娜一臉純真,說著要把泰倫斯帶來給我。

‘果然是瘋了啊。’

我簡短地拒絕了蓮娜的提議。

“別胡扯了。別想隨意擺佈泰倫斯的人生。和你一起離開的人,有我就足夠了。”

“嗯。我只要有你就夠了。”

“那我們趕快離開吧。”

“不跟皇子道別也沒關係嗎?”

告別啊,我低頭看了看。

“伊德爾,你再等一等!”

泰倫斯不停地揮劍,終於切開了黑色的條狀物,他向我喊道。

他看到我身邊的蓮娜,更加流露出兇狠和焦慮的表情。

我從頭到腳掃了他一遍,然後對蓮娜說。

“……想留給他的話都我寫在信裡了,算了吧。”

憑直覺就能知道。

要是現在去和泰倫斯搭話,我就不能和蓮娜一起離開了。

我不知道我會不會為了自己的幸福選擇和泰倫斯在一起的路——不去管女神的使命,也不去管怪獸潮的爆發會害死多少人。

但這樣選擇就太自私了。

既然不知道蓮娜對我的執著會導致事態朝著哪個方向發展,那麼和我在一起就也有可能對泰倫斯造成很大的傷害。

蓮娜微笑著向我招手。

“知道了。既然你想好了,那我們就走吧。但可能會有危險,你過來。”

在我隨著蓮娜的手勢,離開陽台的瞬間,聽到了陷入混亂的人們的聲音。

“哦哦?!”

“那是什麼?”

“朝這邊過來了!”

黑褐色的飛龍的身體,穿過雲層顯露了出來。

雖然沒有龍那麼大,但是也有一座小屋那麼大的飛龍降落在別宮外面。

從它能闖進暗影領地還能安全降落來看,顯然是蓮娜這邊的。

它一邊轟隆隆地低鳴一邊把頭靠在陽台的欄杆上。

“要騎著那孩子飛出去。來,走吧。”

蓮娜爬到飛龍頭上,看著我催促道。

我抱著神獸小心翼翼地爬到了飛龍的頭上。

“皇子殿下!您得躲開啊!”

“危險!”

雖然包括傑克在內的泰倫斯的手下挽留著主人,但泰倫斯並沒有退縮。

相反,他氣勢大增,把黑色條狀物弄斷後,進入了別宮,同時,飛龍開始揮動翅膀。

“伊德爾!”

他直向我奔來,但飛龍已經飛了起來。

這時,纏繞在泰倫斯劍上的暗紅色氣息擴散到了他的全身。

泰倫斯助跑著,向空中跳躍。

這是他第一次到列奧克大使的住宅來祝賀我離婚時有向我展示過的技術。

就像他當時在牆外漂浮在空中,“飛”到我房間窗邊的那時候一樣,泰倫斯對飛龍頭上的我伸出了手。

“抓住我的手!”

這是甜蜜的誘惑。

我瞬間產生了想牽著這隻手和他一起回到地上的衝動。

但我還是拒絕了這一誘惑,緊緊閉著眼睛,抱住露西的胳膊漸漸用力。

“露西!”

儘管我什麼都沒說,露西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我的意思。

“……知道了。”

露西用自己的力量推開了泰倫斯。

泰倫斯所擁有的皇族的力量並不能算得上真正的飛行能力。

泰倫斯只是能卓越地運用力量,在一段時間內滯空而已。

“伊德爾!不行!”

因此,當露西用力推開他的時候,很輕鬆就把他推離了飛龍。

為什麼?

泰倫斯的臉上寫滿了對剛才我所做的決定的疑問。

可惜我什麼話也不能說給他聽了。

飛龍加快速度後,我們立刻離開了皇宮,泰倫斯的身影也漸漸變小。

對不起,泰倫斯。我把話嚥了下去。

“真的很謝謝你,伊德爾。你陪我一起去,我很幸福。”

拉著我胳膊的蓮娜似乎不知道我的心思,臉上明顯流露出激動的神色。

我沒有回答,望著染紅了整個世界的晚霞。

思考著以後要做的事情。

* * *

“快把馬牽來。”

泰倫斯回到地面後一開口就是這個。

他的腦海裡,只想著要去拯救眼睜睜錯過的伊德爾。

按照一般的邏輯,馬蹄怎麼可能追得上的飛龍的雙翼,但對於現在的泰倫斯來說,根本沒有時間進行理性的思考了。

要從那個令人作嘔的女人的手裡救回伊德爾。

“不,我要親自過去。傑克,你去問目擊者們,她們朝哪個方向飛了。我現在就……”

但在泰倫斯還沒說完之前,一位皇帝的侍從突然來到了他的面前。

“殿下!皇帝陛下恢復意識了!”

在大神殿中遭到不明襲擊倒下的皇帝正在尋找兒子。

“皇帝陛下嗎,我之後再……”

此外還有人來找泰倫斯。

“皇子殿下!現在盧奇亞諾公爵夫人正急著覲見皇帝陛下,怎麼辦?”

“之前怪獸入侵的傳聞迅速傳開,百姓們感到不安!貴族們也不停地問這是不是真的!”

“皇后陛下的屍體該怎麼辦?應該在什麼時候舉行葬禮?”

“大神殿那邊傳來口信,問您應該向大眾公開真相到什麼程度!”

“殿下!剛才稍作確認,別宮裡的人都已經失去了意識。”

“現在邊境傳來消息,怪獸的動向很可疑。有人懷疑是不是怪獸潮的前兆……”

“殿下!有怪獸闖入皇宮,警衛隊長問我們是不是該下達躲避命令!”

殿下,殿下,殿下。他們就像尋找鳥媽媽的雛鳥一樣,異口同聲地喚著泰倫斯。

看什麼都覺得不順眼。心裡煩得不行。

“讓開!”

泰倫斯生氣地大喝一聲,周圍的人猶豫著退了下來。

直到現在,載著伊德爾的怪獸還在飛吧,正一點一點地遠離他呢。

“我現在得走了。等我回來再聽。”

人們本想開口,卻被皇子氣勢洶洶的表情嚇得閉上了嘴。

他一臉兇相,好像只要有人敢反對,就會命喪當場。

但就在那時。

“……殿下。”

有人擋住了皇子的去路。

“我斗膽向殿下諫言。”

是泰倫斯的助理兼侍從,傑克。

“殿下是皇子。”

“傑克,讓開。”

“皇帝陛下因傷臥床。”

“你想死嗎?”

“皇后陛下去世了。”

傑克被泰倫斯的威脅嚇得臉色發白,手哆哆嗦嗦地顫抖個不停,但還是清清楚楚地說出了該說的話。

“現在米哈伊爾皇子也不在皇宮,能為阿斯特洛特帝國和國民負責的只有皇子殿下您了。”

“……”

“殿下,懇請殿下。雖然知道現在殿下有多辛苦,但是請儘自己的職責,一定要帶領我們。”

傑克跪在地上。

隨後,注視著傑克的其他人也紛紛開始下跪。

“殿下,請帶領我們。”

他們齊聲地高喊。

泰倫斯沉默著,俯視著傑克。

他侍奉自己已經超過十年了,但還是第一次像今天這樣。

“殿下!”

這時,又一個服侍泰倫斯很久的部下出現了。

“微臣惶恐!雖然我陪在伊德爾女士身邊,但卻沒能保護好她。理應以死謝罪。”

在別人的攙扶下,從別宮出來的維內塔跑到泰倫斯面前,跪在了一旁。

“這個。”

她恭恭敬敬地遞過一個信封。

“好像是伊德爾女士留給殿下的。我在她的房間裡發現的。”

泰倫斯毫不猶豫地打開了封面上寫著“致泰倫斯”的信封。

他快速瀏覽信件內容,視線停在了某句話上。

‘我沒事,你不用太擔心。當我做我該做的事的時候,泰倫斯也做你該做的事吧。我辦完事情後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我愛你。’

“卑鄙。”

像嘆息一樣無力的話語從泰倫斯嘴裡說了出來。

離開他的伊德爾太卑鄙了。

泰倫斯咬緊牙關,開了口。

“傑克,在皇家騎士團中選出十名有豐富怪獸戰鬥經驗的人來追蹤逃跑的飛龍。”

“是,是!”

“然後你轉告皇帝陛下,我馬上就過去。”

泰倫斯依次向給自己找事情的人下了命令。

“沒有再感受到怪獸的動靜了,所以不需要下達躲避命令。但在皇室正式公佈消息之前,不要洩露任何消息。”

作為皇子,他現在做了自己該做的事了。

“找個合適的理由,把盧奇亞諾公爵夫人勸回去,準備討論從邊境送來的報告,把瑪格麗特等怪獸學者們叫來。然後立刻把米哈伊爾也叫過來!”

* * *

“……泰倫斯,之後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皇帝看到泰倫斯後,艱難地留下了這句話,然後就又在藥勁下睡著了。

“沒有生命危險。”

負責治療皇帝的御醫這樣說。

“但可能之後的行動需要一些幫助了。”

“還能處理國政嗎?”

“現在很難了。暫時只能躺在床上,精神也不會很好。”

泰倫斯皺著眉頭,看著父親臉色蒼白地睡著。

心情很奇怪。對父親的不幸感到惋惜的同時,也產生了奇妙的虛脫感。

這個國家擁有最高權力的人,如今要是沒有別人的幫助就不能正常行動了。

難道這就是背棄深愛的女人和剛出生的兒子,選擇權位的人的下場嗎?

泰倫斯搖了搖頭,打消了這個念頭。沒有時間沉浸在感傷之中了。

既然皇帝沒辦法短時間振作起來下達命令,那泰倫斯就必須領導這個阿斯特洛特帝國了。

泰倫斯走出皇帝的寢殿,看著等候他的官員們說道。

“皇帝和皇后是因為大神殿的部分建築倒塌而遭殃的。就這樣發表吧。”

取而代之的是,要隱瞞之前怪獸入侵的真相。

“在怪獸潮即將到來之際,我們不能讓百姓們對神殿的信任崩潰。”

何況,要是知道帝國中最受安全保護的皇帝和皇后被怪獸襲擊的事情,誰不會產生巨大的恐懼感呢。

可能大家都預料到了由此會引發的社會混亂,沒有人反對泰倫斯的意思。

“皇后陛下的葬禮將在離開首都的米哈伊爾歸來後舉行。”

兩天後,皇后的葬禮在嚴肅的氣氛中舉行。

由於皇帝還臥病在床,再加上國內外糟糕的氛圍,儀式比較簡單。

泰倫斯用麻木的眼神看著皇后棺材入土的過程。

“媽媽,媽媽……”

與抓著棺材嗚咽的米哈伊爾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泰倫斯並沒有產生特別的感情。

他沒有對多年來試圖暗殺自己的仇人死亡的喜悅,也沒有對復仇的機會永遠被奪走的憤怒。

只有極度的疲勞和對伊德爾的想念。

“殿下,您就休息一下吧。”

那天晚上,傑克看著泰倫斯在書桌前一直處理文件到深夜。

“從那天以後,您就再也沒有睡過了。我很擔心會傷到您的玉體。”

“夠了。”

“可是……”

“就當我聽進去了。你自己去休息吧。”

由於泰倫斯的固執,傑克這次也沒能勸動他,離開了辦公室。

獨自一人的泰倫斯打開抽屜,拿出了已經讀過數百遍的信。

‘當我做我該做的事的時候,泰倫斯也做你該做的事吧。我辦完事情後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我愛你。’

雖然沒有一一寫明,但伊德爾寫這封信時對他的期望很明確。

安心等著吧。直到自己回來為止。

伊德爾希望泰倫斯留在這裡。

不僅是她,包括傑克在內的其他人也一心希望泰倫斯代替皇帝的角色留在皇宮。

“我知道的。”

這是作為皇子兼皇帝繼承人應盡的義務。

但是心裡怎麼也沒辦法接受。

自從伊德爾離開後,泰倫斯不得不忍耐著,抑制自己想要立刻去找她衝動。

為什麼一直工作不停,一夜未眠?很簡單。

因為如果為了睡覺躺在床上,什麼都不做的話,肯定會在不知不覺間跑出皇宮的吧。

別人似乎認為泰倫斯在為帝國獻身,但他只是為了抑制這個衝動而機械地執行任務罷了。

“伊德爾……”

泰倫斯撫摸著伊德爾逐字寫下來的話語。

於是想見到她的慾望更加強烈了。

幾個小時前,皇室騎士團寄來了信件,有關追蹤事宜。

內容是請求原諒他們跟丟了目標。

並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奔跑在地上的馬怎麼能追趕得上在天上飛的怪獸呢?

即使泰倫斯不顧傑克的勸阻追了上去,也很難趕上飛龍。

目前有關的情報就只有人們目擊到飛龍向西飛去。

但當飛龍離開首都,前往人煙稀少的地區時,就突然追不上了。

一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伊德爾了,泰倫斯感覺就像被扼住了咽喉。

‘是不是你弄錯了?’

雖然他很清楚自己留在皇宮要發揮皇子的職責,伊德爾也是這個意思,但是他還是非常後悔自己做出的決定。

“……伊德爾,回答我啊。”

忽然泰倫斯自言自語道。

你真的希望這樣嗎?

“雖然很痛苦,但我辛苦忍耐真的是對你好嗎?”

他把信放在桌子上,凝視著夜幕降臨的窗外。

黑暗中浮現出伊德爾清晰的面孔。

不一會兒,她的臉就變成了皇帝的臉——那個沒有選擇所愛之人,而是選擇了權位的人。

“……”

父親無情的面龐讓泰倫斯做出了某種決定。

第二天早上。

泰倫斯一聽到皇帝恢復意識的消息,就立刻來到了皇帝的寢宮。

“爸爸。”

他低聲呼喚著父親,皇帝抬起沉重的眼皮望著兒子。

“……泰倫斯。”

“我有話要跟你說。”

皇帝陰沉的眼睛好像從兒子的臉上讀到了什麼,他沒有馬上回答。

“我打算今天離開。我要把伊德爾找回來。”

“什麼?”

皇帝睜大了眼睛。

他也從泰倫斯那裡得知了蓮娜把伊德爾帶走的消息。

“不行!我在大神殿裡看到了那個女人。你知道她操縱的怪獸有多危險嗎?”

“足以讓守護別宮的皇室騎士團瞬間失去行動能力對吧。我知道的,但我還是要去。”

“沒有你,誰來負責這個國家呢?”

“有米哈伊爾。我已經解決燃眉之急的問題了。他一輩子都在為了成為皇帝而努力,剩下的事情會自己看著辦的。”

“你瘋了嗎?你現在牽制米哈伊爾都來不及了吧,還要把國政交給他?”

皇帝無力地舉起顫抖的手,抓住了泰倫斯的袖口。

“醒醒,泰倫斯!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再堅持一會兒,權位就歸你了。你馬上就可以得到這個帝國了,卻要為了一個女人自尋死路嗎?”

“是的。”

“你這個臭小子!怎麼能在父親面前……”

想要發火的皇帝突然改變語調,提起了大神殿裡發生的事情。

“蓮娜,那個女人問我,盧西比烏子爵還在別宮裡嗎?”

這話泰倫斯第一次聽說。

“皇后一看到那個女人就大發雷霆,說她毀了米哈伊爾。讓騎士們把她抓回去關進牢裡。”

“……”

“就在那一刻。皇后和想要抓住那個女人的騎士們被突然出現的黑色怪獸奪走了生命。我也差點被它害死。但是蓮娜制止了怪獸。”

皇帝回想起過去,眼神中還清晰地留有當時的恐懼。

“她說自己只想和盧西比烏子爵談談,不想傷害別人。不像是謊言。”

“你想說什麼?”

“她問起盧西比烏子爵的時候,臉上絲毫沒有憎惡之情。所以她也許,不,她一定會平安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沒必要跑去救她是吧。”

“是的。你就當作盧西比烏子爵和你緣分不到家吧。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等過去了,回想起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對爸爸來說,我媽媽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對吧?”

霎時,皇帝的臉扭曲了。

“……你為什麼現在提這件事?”

“父親為了權位,對母親視而不見。我會做出不同於父親的選擇的。”

泰倫斯平靜地接著說,絲毫沒有指責他的神色。

“母親始終沒有放棄父親總有一天會回到我們身邊的希望。直到她因為健康惡化去世的那一刻為止。”

她本來也不是健康的體質。

再加上因懷孕期間被綁架,生下泰倫斯後幾乎只能躺在床上。

皇帝偶爾會帶著補藥和有益健康的食品來見前戀人,但最終還是沒有回到她的身邊。

皇帝閉上眼睛,嚥了一口唾沫。

“是啊,是我的錯。但現在不是一回事。不是單純的權位問題,也還關係到你的生命。”

“對我來說,就是一回事。是不是要放棄心愛的女人的事。”

不管爸爸說什麼,泰倫斯都毫不動搖。

“我不會讓伊德爾變得像我母親一樣不幸。”

不知道為什麼,皇帝愣愣地望著兒子的臉。

但他突然清醒過來,大聲喊道。

“我不允許!你要是耍性子,我不會幫你的。所有幫助你的人都會受到懲罰。”

“即使孤身一人,我也會去的。”

“泰倫斯,求你了!”

“祝您早日康復。父親。”

泰倫斯轉過身,遠離了皇帝的床鋪。

“等等,等一等。”

就在那個時候。喊了好幾次兒子名字的皇帝突然改變了語調。

“你要是真的這麼想,就把這個拿走吧。”

他打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了什麼東西。

泰倫斯回過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東西。

“這是……”

皇帝手裡拿著和之前泰倫斯送給伊德爾的他母親懷錶一模一樣的懷錶。

“和送給你母親的禮物一對的。你之前不是說了嘛。說你有了想送出這表的對象。”

其實,泰倫斯決定把懷錶送給伊德爾並不是一時衝動。

很久以前,他就決定把那塊表送給伊德爾了,並且悄悄地把這個想法告訴了皇帝。

雖然不想告訴別人,但把這表給母親的父親似乎還是應該知道的。

皇帝當時對泰倫斯的話沒有作任何回答,現在卻突然拿出了自己的那塊懷錶。

“我不知道我父親也有一塊一樣的。”

“從一開始就訂做了一對。因為我有罪,所以不忍心帶在身上。”

“可是為什麼突然……”

“這其實也是裝置。喏,把時針快速轉三圈。”

泰倫斯從皇帝手中接過懷錶,然後轉動了旋鈕。

‘居然是裝置。’

雖然有校準過幾次時間,但不至於一下子轉時針三圈,所以他根本就沒有發現。

在他將時針旋轉三圈,再次回到原位時。

時針和分針突然自己移動,指向了一個方向。

皇帝解釋道。

“這兩塊表被設計成可以指向彼此的方向。如果盧西比烏子爵離開時帶著那塊表,應該就會幫你找到她。”

由於這幾天一直很忙,泰倫斯連伊德爾房間裡丟失的隨身物品都沒有查看。

但是時針和分針的末端並沒有朝著她停留過的別宮。

當天上午他才把懷錶交給了伊德爾。

伊德爾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把手錶放在別的地方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她肯定就在兩根針所指的地方。

泰倫斯緊緊地握住了懷錶。

總算在重重迷霧中獲得了一絲線索,所以他心裡非常激動。

“謝謝您,爸爸。”

“……你媽媽很珍惜那塊表。擔心弄壞了,就把它放在了首飾盒裡。”

皇帝談論著過去,臉上寫滿了悔恨。

“所以被綁架的時候也找不到她。我本想著,什麼時候偷偷去找她,讓她大吃一驚的。結果一輩子都無法實現了。”

泰倫斯望著垂下腦袋的父親。

“我可以問你,為什麼把這個給我嗎?明明剛才都還在反對呢。”

聚精會神地凝視著天空的皇帝過了一會兒才開口。

“不知道。我想我大概也瘋了吧。作為皇帝應該勸阻你。作為父親更應該勸阻你。但不知為什麼,看著說不會放棄所愛之人的你……”

雖然後面沒有繼續下去,但泰倫斯憑直覺理解了父親嚥下去的話語。

給他這個懷錶的既不是這個國家的皇帝,也不是泰倫斯的父親。

這只是一個愛過某個女人的男人——以為早就被野心吞噬而消失的多米尼克·維納爾塔·阿斯特洛特的另一面。

“我希望你不要變得像我一樣。”

泰倫斯抓住門把手。

“我不是父親。”

即使泰倫斯成功地拯救了伊德爾,多米尼克以前的願望也無法實現了。

逝去的時光一去不復返了。

“但我保證,一定會和她一起平安回來的。”

所以,泰倫斯能對父親說的只有這個。

多米尼克噗嗤地笑出了聲。

“快走吧。不知道什麼時候藥勁消了,我回過神來,就要下令把你關起來了。”

“我這就走了。”

直到泰倫斯離開寢宮,皇帝只是疲憊地看著窗外的風景。

泰倫斯的下一個目的地是皇后宮。

“……怎麼回事。”

似乎在那裡過夜的米哈伊爾以半廢人的姿態迎接了泰倫斯。

由於無法忍受曾是戀人的女人將要被處決的事實,一度離開首都的他聽到的並不是前戀人被處決的消息,而是母親的噩耗。

而且還是是死於前戀人之手。這一殘酷的真相足以讓米哈伊爾失魂落魄。

但泰倫斯的處境也非常緊迫,所以很遺憾,他沒有時間顧及米哈伊爾的情況了。

“我有什麼資格……”

當泰倫斯要求米哈伊爾負責國政時,米哈伊爾顯得有些猶豫。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要去的。如果你不願意,那就交給盧奇亞諾公爵夫人吧。”

她是皇帝的妹妹,是除了他們兩人之外的第一順位皇位繼承人。

米哈伊爾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把目光轉向了他。

“不,讓我來吧。如果我不專心工作,就要精神崩潰了吧。”

泰倫斯點了點頭,正要轉過身去。

“如果你去救子爵,也會見到蓮娜吧。”

米哈伊爾低聲問道。

“所以?”

“我有一個請求。”

他生平第一次對同父異母的哥哥提出了“請求”。

“殺了蓮娜。”

走出皇后宮後,泰倫斯對跟在他後面的傑克說。

“你對我拋下義務離開的決定感到失望嗎?”

“怎麼可能?我重新思考了一下,覺得你這樣子才更像我所認識的殿下。”

他隱隱約約地抬起了嘴角,接著集中在懷錶所指的方向上。

“果然是西邊。”

“她們應該已經離開帝國了吧?”

“這種可能性很大。帝國裡只剩下小型怪獸了。像飛龍這樣的大型怪獸應該很容易被發現才對。”

“那麼,會不會在帝國西部接壤的加比卡王國呢?比起帝國,那裡的怪獸猖獗多了。”

“不是沒可能,但我覺得不在那兒。”

伊德爾在信中寫道‘將前往人煙稀少的遙遠的地方’。

在阿斯特洛特帝國和加比卡王國,確實有沒有百姓居住的地區,但縱觀整片大陸,還有人類根本無法接近的廣袤土地。

“魔獸之地。”

聽了這句話,傑克露出了不悅的表情。

“就算這樣,你也要到那裡去嗎?那裡不僅漫天怪獸,地上還流淌著魔物氣息。”

“如果我是蓮娜,如果我是她的話。”

可以操縱魔獸,又希望永遠離開人類的視野的她。

“我就會進入魔獸之地。所以一定會把那兒當成目的地。”

“……這樣啊。那將是一段非常艱難和漫長的旅程。因為根本沒有通往那裡的道路。”

“怎麼去那裡也是個問題。坐完火車再換馬,也要將近一個月。”

該死,泰倫斯咯吱咯吱地咬緊牙關。

很想立刻前往伊德爾所在的地方。

但是瞬間移動的裝置只能進行短距離移動,而且不能移動生物體……

“等一下。”

這時,泰倫斯的腦海裡閃過了什麼東西。

“能把生物體移動到遠處的裝置。”

他最近就聽說過。

不光是他,全世界的人都因為這個喧鬧了好一段時間呢。

泰倫斯回想起與那個裝置的發明者——準確地說,是發明者的分身,相遇的城市。

那個地方正好位於首都以西。

“我說過還沒有完成。可是……”

反正試一試就算失敗了也沒損失。

* * *

幾天後。

伊德爾和蓮娜隔著餐桌相對而視。

“伊德爾,多吃點。”

蓮娜笑嘻嘻地指著擺好的飯菜。

“我很努力做出來的,希望能合你的口味。”

“……嗯,謝謝你。”

露西輕輕地聞了聞我盤子裡的食物,然後眨了眨眼睛。

這是沒有毒的信號。

我一邊慢慢地吃著東西一邊開口道。

“很好吃。”

“太好了!”

“雖然我之前也說過了,不過我還真沒想到你會做飯。”

“因為我前世做過保姆嘛。雖然怪獸帶來的食材有限,但我以後會給你做出更好吃東西的!”

看著臉上泛起紅暈的蓮娜,我只是尷尬地笑了笑。

吃完那不知是吃到嘴裡還是吃到鼻子裡的不舒服的一餐後,我回到了安排給我的房間裡,深深地嘆了口氣。

“她的言行舉止怎麼越來越噁心了。”

被安排到這個房間後,我和露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確認有沒有竊聽裝置,所以我現在才能稍微安心地說出心裡話。

我們現在位於魔獸之地的一座古老的建築內。

根據蓮娜的介紹,這是很久以前居住在這裡的魔族建造的,可能是因為設置了一段時間的保存魔法,設施比想象的還要好。

再加上簡單的差事都是由怪獸來做,就像蓮娜之前所說,生活上沒有太大的不便。

‘雖然心裡非常不舒服……’

我沒事可做,就安靜地躺在床上,露西悄悄地說。

“但也不是沒有成果。”

露西說得沒錯。

“主人也看到了吧?”

“我當然看到了。”

蓮娜呼喚時出現的暗影動作比以前慢了許多。

看來之前暗影吸收的捆綁的裝置正在慢慢發揮作用。

我不是隻在陪蓮娜玩過家家,而是在等待合適的時機。

同時掌握了蓮娜和暗影的移動路線,以及這棟建築的內部結構。

‘現在沒剩下多少時間了。’

就像來到這裡後的無數次一樣,我從口袋裡掏出懷錶,打開了蓋子。

這麼做是為了收起散發的思緒。

就好像泰倫斯還在我身邊一樣。然而。

“嗯?這是怎麼回事?”

懷錶的時針和分針在隨意地亂轉。

“該不會是出故障了吧?”

不安襲上心頭。

因為這是泰倫斯珍貴的遺物,所以我才想要不要留下,但還是因為貪心拿來了……

“可不能出故障啊!”

我驚慌失措地拍打著懷錶,露西嚇了一跳。

“你想把它徹底搞壞嗎?”

“不是,一般這樣會修好了……”

就在那個時候。隨著“嗚嗚嗚”的奇怪聲音,有什麼東西突然從空中掉在了我身上。

可能是因為下面是床的關係,沒有太大的磕碰,所幸也不怎麼痛,但我的心臟受到了嚴重的驚嚇。

“伊德爾?”

壓在我身上的是泰倫斯。

“泰倫斯?”

真不敢相信朝思暮想的人突然就出現在我的眼前,我只是眨了眨眼睛。

“伊德爾!伊德爾!”

泰倫斯緊緊盯著我,不停地叫著我的名字,然後用力抱住了我。

熟悉的懷抱。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味道。

真的是泰倫斯。雖然很難相信,但是現在擁抱著我的人肯定是泰倫斯。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一陣激動。我看著他,用顫抖的聲音開了口。

“嗯,你怎麼會……”

我想問他,怎麼會來這裡,但被某人的大呼小叫掩蓋了。

“成功了!”

“嘩啦”一聲,一隻鸚鵡到了泰倫斯的頭頂上。

“天哪。這是奇蹟。這真的是可以實現的。”

我知道那隻自言自語的鸚鵡是誰。

“……凱斯?”

那是被稱為“怪才發明家”的魔法師凱斯的分身。

“啊!你好,盧西比烏子爵。好久不見了。不,好像也不是好久沒見?”

鸚鵡非常興奮,忙不迭地說著。

“是啊。好久不見了。你說什麼東西成功了?”

“當然是皇子殿下的瞬間移動啊!半個折躍門創造的奇蹟!”

“什麼?你說什麼?”

“殿下突然闖進來,什麼計劃都沒有,就下令讓我把他轉移到魔獸之地時,我真的很驚慌。”

我茫然地聽著凱斯說的話。

“無論我怎麼解釋,說折躍門不是按照這樣的原理運作的,他都不聽。一直說‘你一定能找到辦法的!’假裝鼓勵,其實在進行非常可怕的壓迫……”

“等等。”

我打斷了他的話,提出了合理的疑問。

“這怎麼可能呢?折躍門不還沒完成嗎。而且這裡也沒有設置傳送門。”

所謂“折躍門”,是用魔法傳送門將有物理距離的兩個地方連接起來的發明。

當然,出發地和目的地兩邊都必須設置傳送門。

泰倫斯出發的地方有傳送門並不奇怪。

雖然折躍門還沒有普及,但是發明家凱斯的研究室裡當然會有試驗品。

但是,這裡作為目的地可找不到傳送門,當然,按照一般邏輯也不可能會在這裡設置傳送門。

“哦,那個啊。”

凱斯親切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其實,即使目的地沒有傳送門,也可以移動的。只是失敗的幾率高得不得了。”

“誒?”

“簡單地說,折躍門是一個可以創造出超越空間的捷徑的裝置。”

鸚鵡自豪地展開翅膀。

“在出發地和目的地兩邊都設置傳送門的話就完美了。但其實只要知道目的地在哪,就能走捷徑過來。只要能進入‘捷徑’就好。”

大概理解是什麼意思了。

“那怎麼離開‘捷徑’出去呢?”

“沒錯。問題是怎麼出去。所以皇子殿下才會撕碎空間出去。”

“撕碎空間?”

“因為沒辦法從傳送門裡出去嘛,只好撕碎空間了。”

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

“為了這個,我改裝了一下殿下的劍。可以影響折躍門產生的通道。順便說一下,我們的移動座標靠那個。”

凱斯的翅膀指向了掉在地上的懷錶。

我剛才還拿著它,泰倫斯突然出現,把它弄掉了。

“殿下帶著的懷錶和子爵拿著的懷錶有著魔法的聯繫。通過殿下的懷錶,我們可以確定子爵在哪裡。”

“那剛才錶針亂轉就是因為……?”

“嗯,就是瞬間移動造成的。”

“這樣啊。總算有點理解了。我只想問一個問題。”

“你要問什麼?”

“如果失敗了會怎麼樣呢?”

“當然會死啊。”

答案簡單明瞭。

“雖然我也沒有親眼見過,但理論上,只可能會死啊。”

“……那麼,泰倫斯失敗的概率有多少?”

“少說也有七成吧?”

“……”

我瞪大眼睛看著泰倫斯。

他從這裡出現以後,就一直把我埋在自己的懷裡。

“你為什麼要做這麼魯莽的事情?”

我想把他推開,但他一動也不動。

因此,我才不得不和凱斯對話。

“泰倫斯?”

“……”

“那個,泰倫斯先生?你先暫時離我遠一點。”

聽到這句話,把臉埋在我脖子上沉默了好一會兒的泰倫斯才終於開了口。

“不要。”

“誒?”

“我暫時不會聽你的話。誰讓當時伊德爾不牽住我的手的。”

難道是指我和蓮娜離開皇宮時,叫神獸將飛向空中追過來的泰倫斯推開的事情嗎?

其實,泰倫斯當時睜大雙眼愣愣地看著我的樣子至今還在清楚的留在我的腦海裡。

“泰倫斯,那是……”

“我知道。對當時的你來說,這麼做是最好的選擇。”

在我耳邊癢癢的聲音低沉了下來。

“所以我對自己很生氣。”

他抬起頭和我對視。

“如果我更強的話。如果我能一下子突破我們之間的壁壘,能夠幹掉那些怪獸和蓮娜的話。”

他看著我的眼睛裡充滿了喜悅,但同時也充滿了自責。

“你就不會做出那樣的決定了。”

長滿繭子的手撫摸著我的臉頰。

我猛地抓住了那隻手。

“這不是泰倫斯的錯。”

比起具體的想法,話先說了出來。

“正如我信中所寫,蓮娜成了邪神的使者。我離開別館是因為我的使命就是消滅蓮娜,不是任何人的錯……”

“為什麼你要獨自承擔這個重任呢?”

泰倫斯斷然打斷了我的話。

泰倫斯總是認真傾聽,從沒有打斷我的話過,所以我有點不知所措。

這意味著,他的想法非常堅定。絕對不會讓步的。

“怪獸潮也好,世界的命運也好,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你的幸福啊。”

泰倫斯把他的額頭貼在了我的額頭上。

“該死的。管他是神還是什麼邪神的。想打架的話就讓他們自己動手去打吧。為什麼要拉無辜的人下水呢?”

也許是因為泰倫斯那一點不像平時的刻薄和粗暴的言辭。

我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憤怒似乎被抑制住了。

“所以,伊德爾,你也不要認為這是你的義務。老實說,你也沒從女神那裡得到什麼東西,為什麼要犧牲自己呢?”

泰倫斯用雙手緊緊捧著我的兩頰,用與剛才不同的溫柔的話語告訴我。

“……但是……”

我用沙啞的聲音說。

“但如果我不做,世界就會滅亡的。又不是我想做才做的。”

奇怪的是,嗓子哽咽了。

我這才明白,泰倫斯的發言激起了我的情緒。

“米拉說邪神的目的是毀滅世界。”

我想起了之前和蓮娜一起見女神的那天,蓮娜離開後,女神對我說的話。

“說實話,死幾個人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就算人類滅絕了也不是什麼大事。自從這顆星球上有生命誕生以來,永遠消失的物種又豈止一個兩個?其中還有很多是人類弄滅絕的呢。”

女神用著溫柔的聲調說了可怕的話語。

“但是即使是這樣,要想消滅所有的生命還是很困難的。而且要是沒有值得一看的東西了,那還有什麼樂趣能支撐我這永恆的生活呢?”

“消滅所有的生命?”

“在只剩下魔物氣息的土地和大海中,沒有任何生命能夠存活。如果是對魔物氣息適應能力強的怪獸或魔族,可以生存個100年左右,但也有一定的侷限性。對他們來說,在適當的魔物氣息濃度下生活比較好。”

“他們明知道這些,還要追隨邪神嗎?”

“他們中有些不知道,有些知道。”

“那些傢伙明明知道,為什麼還要這麼做啊?”

“世界上有很多存在認為一同消亡是一種救贖,那種存在遠比你想象的要多噢。”

但我不是那種存在。

比起消亡,好好過日子對我來說才是救贖。

我把和女神的對話告訴了泰倫斯,然後哽咽著說道。

“其實我也很害怕。尤其是,我不知道蓮娜在想什麼,所以更害怕了。我不想待在她身邊。我想逃跑。即使蓮娜是我最討厭的人,我也不喜歡親手殺人。”

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結果開始胡言亂語了。

但正因為如此,這就是我沒有摻雜任何謊言和體面的真心。

“但是能怎麼辦呢?如果我不做,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會死的。”

這根本就不合理。

並不是因為泰倫斯的錯才導致世界滅亡,但我卻不由得地用咄咄逼人的口氣向他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繼續說著,又覺得這樣不行,表現得太不成熟了。

“雖然我真的很討厭,但也只能做了啊。剛才泰倫斯說過我的幸福很重要,其實我來到這裡不是為了什麼使命或拯救世界,而是為了我自己的幸福。如果世界滅亡,我的幸福也會消失的。”

然後因為泰倫斯毫不動搖地看著我的眼神讓我感到有負擔,我悄悄地移開了視線。

“所以不要阻止我——如果你真的想要我的幸福的話。”

泰倫斯凝視著我,然後小聲道。

“好的。我不會阻止你的。但是從現在開始,我也要和你一起。”

“不行!這是我該做的事,你有你該做的事情。”

“我該做的是什麼?”

“就是管理阿斯特洛特帝國……”

“伊德爾,就像你為了你的幸福而行動一樣,我也會為了我的幸福而前進。除了和你一起獲得幸福,還有什麼能算是我的幸福呢?”

泰倫斯用食指擦了擦我的眼角,他的手指沾溼了。

我不知不覺間流下了眼淚。

“所以你不要想著獨自承擔這一切。”

“泰倫斯……”

“即使不是因為使命,而是為了我自己的幸福,也有很多理由待在你身邊。”

泰倫斯再次緊緊地抱住了我。

我猶豫了一會兒,把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們暫時感受到了彼此的溫暖。

很會看氣氛的魔法師和神獸早已為我們讓出地方了。

我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止住哭泣,鎮定下來。

一直冷靜地撫摸我後背的泰倫斯問我。

“伊德爾,你冷靜下來了嗎?”

“……嗯。”

理性迴歸,我又覺得丟臉了。

我又在泰倫斯面前哭了。

如果說以前只是流了幾滴眼淚,那麼這次幾乎是哭到抽搐。

再加上我哭的時候把臉埋在他的懷裡,泰倫斯的胸前溼漉漉的。

我臉上火辣辣的,離開他,努力平靜地說。

“對不起。把衣服給我,我在浴室隨便洗一下再還給你。”

“沒關係。再過一會兒就幹了。”

“又被你看到我不體面的樣子了。”

聽了我的話,他抓住了我的肩膀。

“一點也不難看。請你多給我展現你更多的面貌吧。軟弱的樣子更好。請你再多依靠我一點。”

他的目光真摯無比。

“戀人不就是這樣嗎?我是你的戀人。就像我剛才說的,你不應該獨自承擔一切,而應該把一切都和我分擔才是。”

這句話真讓人心潮澎湃。但是。

“……但是……”

我嘟起了嘴。

“泰倫斯也不會向我展示軟弱的一面啊。”

“你說我啊?”

“不公平。我從來沒看過你哭過,只有你看過我哭了好幾次。”

這時泰倫斯的嘴裡發出了“噗”的一聲。

“好笑嗎?我是很認真的。”

“不,因為我覺得你很可愛。”

“不管怎樣,我一定要看到泰倫斯哭泣的樣子。所以你就在我身邊吧。”

我抓住他的袖子向我這邊拉過來。

“我在信中說,我做我該做的事,你做你該做的事情,這句話取消。不管做什麼,我們都要一起。”

他很樂意被我拉過來,再次抱住了我。

“當然。即使伊德爾想分開我們,我們也不會分開的。”

“這樣很好。可是……”

我很抱歉把露西和凱斯繼續留在廁所裡,所以這種事等我們兩個獨處的時候再做吧。

過了一會兒,露西把鸚鵡頂在頭上,我們圍坐在一起共享資訊。

“也就是說,其他人不能像泰倫斯那樣利用折躍門過來這邊。”

凱斯聽了我的話連連點頭。

“沒錯。這能成還是是因為你們有一對聯繫在一起的懷錶。”

泰倫斯遺憾地嘖了一聲。

“折躍門只能一個人使用。所以其他有戰鬥力的人就沒辦法一起過來了。維內塔非常悲憤。”

順帶一提,凱斯不是真正的鸚鵡,而是由魔力構成的分身,因此可以與泰倫斯同行。

“現在輪到我了。”

我把他們提供的資訊都記在了腦袋裡,然後開口道。

“蓮娜成為了邪神的使者,獲得了控制怪獸的能力。還有……”

我儘量詳細地說明了我所知道的一切。

“邪神?這怎麼可能……?而且子爵才是真正的聖女,卡西烏斯公爵千金是邪神的使者……?”

可能是因為只聽說我被怪獸抓走的消息,凱斯知道真相後非常驚訝。

因為他不相信,我的和露西展示了神力,結果他更加驚訝了。

當然,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在聽到神之類的存在要毀滅世界後不感到驚訝呢?

小鸚鵡的身體哆嗦個不停,我用溫和的語調安慰他。

“沒關係。我們一定會阻止怪獸潮的出現。凱斯你要是一直待在房間裡,是不會有事的。只要能偶爾來幫個忙就……”

但是鸚鵡突然叫了起來。

“太扯了!都什麼時候了,怎麼可以還窩在房間裡?”

“誒?要是被蓮娜發現就危險了。”

“冒險是值得的!啊~我還能親臨神的使者們對抗的這種歷史性的現場,還真是讓人心跳加速!”

鸚鵡露出迷醉的表情,眼睛閃閃發光。

“我對這座魔族建造的建築也很感興趣!而且在魔獸之地裡,會有多麼有趣的怪獸啊!”

“……啊,原來如此。”

“我真的很想親自過來,真可惜。不對,應該還是有點可怕的吧?”

那個,只要你本人不嫌棄,想怎樣都可以。

算了,我怎麼可能理解怪才的精神世界。

“不管怎樣,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我整理了一下情況,正式向大家致意。

“總之,請多多指教。”

看著向我點頭他們,不知怎的,心裡變得踏實了。

雖然我之前一直和露西一起,但總是感到不安和焦慮。

但當泰倫斯出現,聽到他說,不是為了使命,而是為了我們的幸福而戰鬥時,我的內心豁然開朗。

從我為了離婚離開卡西烏斯公爵府開始,我的目標就沒變過。

為了幸福。那時也好,現在也罷,我都在為變得更幸福而前進。

‘對,這就是我。’

專注於“這是人類的危機,是神賜予的使命”並不像我的風格。

仔細一想,從米拉那裡聽到了關於邪神的消息,與作為聖女、有強烈義務感的阿爾西婭交流時,我暫時忘記了原來的自己。

泰倫斯提醒了這樣的我。真正的我是什麼樣的。

啪啪!我輕輕地拍打著自己的臉頰,堅定了意志。

‘我要拯救的不是世界,而是我珍貴的人們。’

這麼一想,比想著要拯救世界的時候更加輕鬆了,也充滿了力量。

我依次想起了我的珍貴的人們。

維內塔、勞拉、莎倫、戴安娜和她的家人、開頓先生、塔拉、羅蘭德老頭、艾薩克……

‘嗯?’

好像有奇怪的東西混進去了。

把最後的兩個人排除在外吧。不管怎麼說,他們和我是合作關係,再加上最近見了幾次面,所以並不是刻意想起他倆的。

總之!我將和在座的露西、凱斯和我最珍貴之人——泰倫斯一起行動,拯救我珍貴的人們。

當然我自己也包括在內。首先,我應該感到幸福,對吧?

“我們加油吧。”

我鉚足勁說道。

從那天起,我們正式投入了打倒邪神的作戰。

“凱斯你還記得給我的繩索裝置嗎?我在暗影身上上使用了那個裝置。雖然暫時被他的身體吸收消失了……”

聽了我接下來的說明,凱斯感到非常驚訝。

“竟然能以這種方式利用裝置的效果和怪獸的能力!真是讓我歎為觀止。你怎麼會想到這個方法的啊?”

“就偶然想到……?”

其實只是照搬蓮娜在小說中幸運發現的消除暗影的方法而已。

除此之外,凱斯還對我們現在手上的他的發明提出了許多建議。

雖然只是他的分身,但有他這個大裝置發明家在身邊,感覺就像得到了千軍萬馬。

再加上因為他的分身和本體相連,我們才能間接地與外部進行溝通。

現在,世界已經因為比預測還早地出現了怪獸潮的前兆而陷入了混亂之中。

看來這也不是僅憑蓮娜的意志就能阻止的災難。

“今天要不要去附近的東山玩?我們帶著野樹莓去吃吧。就像以前一樣。”

不知蓮娜是不是有察覺到什麼,她還在繼續和我過家家。

雖然不是很樂意,但對於安靜等待時機的我來說,眼下只能配合蓮娜的節奏。

“真是討厭。”

和蓮娜去那個不像郊遊的郊遊的那天,泰倫斯抱著走進房間的我吟誦道。

“明明我才是你的戀人才對,但只能在這裡偷偷和你見面,感覺就像外遇對象一樣。”

“沒辦法啊。怪獸會定期巡邏,如果你和凱斯出去,他們就會發現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你們了。”

“即便如此。”

讓與喜歡窩在房間裡生活的凱斯不同的他只待在這裡,感覺良心有些刺痛。

“我希望你能安慰我。”

泰倫斯用低沉的聲音這樣說著,突然吻了我一下。

只是接觸嘴唇後馬上就離開了。

我驚慌地看著露西和凱斯,但他們正在交談。

“真是的……”

我感到困惑和莫名的遺憾,睨了他一眼。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泰倫斯只是裝出一副調皮的微笑。

我決定要逗逗這個討厭的男人,於是等著夜晚的到來。

過了一會兒,窗外夜幕降臨,泰倫斯像過去幾天一樣做好了就寢的準備,準備躺在小沙發上。

但是我拉著他的手,把他拉向了我床的方向。

“伊德爾?”

“今天就一起睡吧。沙發太小了。”

聽到這句話的泰倫斯瞳孔巨震。

他提出各種理由想去沙發,但我硬是要和他睡在一張床上。

過了一會兒,泰倫斯終於躺在了我旁邊。

“這樣看來,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躺在床上。以前在補充神力的時候,也有一次躺在一起,但那時候是在沙發上吧?”

是說第一次從他那裡得到力量時的時候。

此後,雖然也轉移過好幾次神力,但再也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了。

他總是在轉移神力結束後依依不捨地貼在我身邊,但最終還是回到了自己的宮裡。

“……這是酷刑。”

床不大,靠在我旁邊的泰倫斯無力地嘟囔著。

半夜。我睜開眼睛,在黑暗中觀察其他人的動靜。

團在桌子上的露西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湊在它旁邊的鸚鵡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

凱斯說,他睡著的時候會在一定程度上切斷分身與本體的聯繫。

沒睡著的只有我和不時在我身邊翻身的泰倫斯。

看著和我睡在同一張床上相當痛苦(?)的泰倫斯,感到有些抱歉。

‘太超過了嗎?’

但是我也有要辯解的話。

其實我把泰倫斯拉到床上並不是單純為了氣他。

“泰倫斯。”

我輕輕地叫著他的名字,他朝我這邊看了過來。

“等等,我有話要說。”

我打算現在坦白這段時間遲遲不肯說出的一個秘密。

“其實我在伊德爾的記憶裡看到了泰倫斯。前世,你和她……原本就是戀人。”

泰倫斯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受到了不小的驚嚇,但他並沒有打斷我。

他找到我埋在被窩裡的手,溫柔地撫摸著,好似在說,他就這麼聽著,我可以繼續說下去。

“你和真正的伊德爾第一次見面就是在流浪者森林。就像我們當時一樣。”

多虧了他,我才可以比預想中更輕鬆地把這個不舒服的故事延續下去。

黑暗的房間裡,我的聲音平靜地響起。

凱斯不會知道,但露西只是睡著了,它醒來後可能會聽到我說的話,但這並不重要。

除了泰倫斯之外,對我來說最親近的露西可以知道這些。

沒過多久,我就講完了。

我把在夢裡看到的伊德爾和泰倫斯的回憶儘可能地講給他聽。

前世他是伊德爾的戀人,現在成了我的戀人。

“……”

像是反覆咀嚼我的話一樣,泰倫斯沉默了好久。

“首先,你不要以為我只是聽過算數。”

他終於開了口。

“說實話,我是隻是聽你這麼一說,但即使過去她和我是戀人,我也不會有太大的感觸。因為我很難想象。”

“嗯。我能理解。”

“那就好。但我還是盡最大努力接受了你的話。就算我和她前世真是戀人,可這對我的這一世又會有什麼影響呢?”

我緊張得嚥了嚥唾沫,集中精力聽他說話。

“答案就是,什麼影響都沒有。什麼都沒有改變。”

泰倫斯抬起手把我的頭髮撥到耳後。

“前世是前世,今生我愛的人是你。”

感覺心裡暖乎乎的,我咬緊了牙關。

“可是泰倫斯說你對我一見鍾情。”

我把一直以來最害怕的懷疑用語言表達了出來。

“也許因為你還留有前世的記憶,所以才會喜歡上我……”

泰倫斯第一次打斷了我的話。

“不是這樣的。的確,我對你一見鍾情。”

可是,他平靜地繼續說著。

“我的人生並非一帆風順,僅憑這樣的好感是沒法推倒心中築起的高牆的。我愛的人一定是在這裡的你。”

泰倫斯小心翼翼地把我拉到懷裡。

“我愛至今在我身邊,親眼目睹和經歷過的你。無論遇到什麼考驗都不會放棄,關心他人,大體上能算得上正直的你。”

泰倫斯·貝博·阿斯特洛特真的是一個有能讓我落淚才華的男人。

還曾決心“一定要看到泰倫斯哭泣的樣子”的我無可奈何地流下了淚水。

“我也,我也愛你。”

看著幾滴眼淚浸溼了他的衣服,我低聲對他說。

反正睡不著了,之後我們就斷斷續續地聊了一會兒。

“蒂塔樹啊。我進出流浪者森林就像進出自家後院一樣,但我不知道那裡有這種樹。”

泰倫斯低聲說著。

“泰倫斯也吃過蒂塔樹的果實呢。”

“我嗎?我不記得有摘樹上的果子吃過。”

“那自然是沒有。是我偷偷給你吃的。”

我呵呵笑著提醒了他。

“泰倫斯你忘了嗎?我告訴你的藥草茶配方里就有蒂塔樹果乾。”

那個對皇族力量誘發的頭痛有效果的藥草茶。

直到現在,他在和我分開的時候還經常喝的那個藥草茶中都含有蒂塔樹的果實。

泰倫斯“啊”了一聲,一臉尷尬。

“這樣啊。除了剛開始的一兩次,都不是我親手泡的了,所以我都忘了。”

以前是我泡的,現在是傑克根據我的配方幫他泡藥草茶。

“早知道流浪者森林有,就直接過去摘了。還花大價錢買果乾做什麼。”

我嘟囔著。泰倫斯笑著說等回去後一起再去流浪者森林看看。

因為那裡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極具紀念價值,所以我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議。

泰倫斯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抱歉,請問你的真名是什麼?”

“我的真名?”

“嗯,不是現在這具身體的名字,而是你生活的那個世界裡使用的名字。”

“你繼續叫我伊德爾就好了。”

“我只是很好奇。只要是和你有關的東西,哪怕再是再小的事,我都想知道。”

他垂著眼,露出猶豫的神色。

“其實,從我第一次聽說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開始,我就想問了,但一直沒敢問。”

“有什麼好不敢問的?”

“要是你想念故鄉,想回去了怎麼辦?我怕我問了你,你就更想家了。”

沒想到他會有這種想法,我大吃一驚。

“很卑鄙吧?明明是我和你說,什麼都可以和我說的。”

“不卑鄙。我反而很高興你現在能告訴我呢。”

看到他也和我一樣為愛情而苦惱,猶豫不決,不知為什麼感到安心了。

也就是說,我們彼此沒有太大的不同。

“你不用擔心這個。我根本就沒想過為了回到原來的世界而離開你。從一開始,那裡就沒有什麼美好的回憶。”

“……原來如此。”

泰倫斯聽了我的話,輕輕地笑了。笑得很好看。

“那你能告訴我嗎?你的名字。”

我面對面笑著開了口。

“我的真名是……”

然後只是蠕動了幾下嘴唇。

長時間的沉默後,泰倫斯歪了歪腦袋。

“怎麼了?”

“……”

“如果你不願意,也可以不說。”

不,不是那樣的。

不是不願意,而是說不出來。

我想不起原來的名字了。

我努力靜靜地搜尋著記憶。

我的名字是什麼來著?

怎麼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

‘為什麼啊?’

雖然作為“伊德爾”生活了將近3年,但卻連名字都能忘了,也太奇怪了吧。

等等,冷靜一下。只要冷靜下來,就會慢慢想起來了,名字就會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來。

別人都怎麼叫我來著?

因為我是孤兒,所以沒有家人。也沒有什麼朋友。

不,即使這樣,也有人叫過我的名字吧,就是……想不起來了。

‘肯定有人會叫我的呀,隨便想起來一次就好,好好想一想啊!’

但我的記憶一片黑暗。

即使我不去想以前世界的熟人,哪怕要想回想以前世界的別的東西,結果也是一樣。

我生活的住所、上學的學校、散步的街道、上班的公司,甚至是導致我死亡的交通事故都變得異常模糊。

似曾相識,但又似是而非的模糊的記憶。

只有一樣東西在我的記憶中清晰地存在著。

那就是《重生後過上花團錦簇的幸福生活》這本小說。

* * *

從那天起又過了兩天。

我過著看似和之前一樣的生活。

但是,因為在泰倫斯問我之前完全沒有意識到什麼都記不起來了,我還是很難受。

為什麼我從來沒有感到過奇怪呢?

為什麼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好好回想過前世的記憶呢?

如果單純地歸結為“因為穿書以後忙著應付各種事情”,那也有很多疑點。

感覺好像是有人限制了我的思考,不讓我意識到前世。

那麼犯人就是讓我穿書我的女神嗎?

雖然很想立刻去質問米拉,但自從我上一次夢見祂後,祂就一次也沒有回應過我的話。

解不開的疑問太多了。

但我身在敵營,不能止步不前。

“伊德爾,你還好嗎?”

“我沒事。複雜的問題以後再考慮吧。必須專注於眼下了。”

為了讓擔心我的泰倫斯安心,今天我和神獸一起走出了房間。

我口袋裡裝著卡西烏斯家的傳家寶——那顆黑色的水晶球。

‘怎麼就順手把這個拿過來了……?’

幾乎算是被蓮娜綁架過來的那一天,我匆忙地收拾行李,連這顆水晶球都給帶來了。

本來想調查後還給他們的,所以和裝置放一塊了,沒想到就被順便帶來了。

擅自把別人家的傳家寶拿來了,良心有點過意不去,但今天要試驗一個東西。

昨天晚上我突然想到,也許這顆水晶球本來就是這棟建築裡的東西呢。

卡西烏斯是魔族的後代,而這棟建築是以前就是魔族的。

我覺得這個推測很合理,於是朝樓頂走去。

就在屋頂的盡頭,有我要找的銅像。

我之前在這棟建築物裡參觀時發現,那座銅像給我的感覺相當奇特。

但就在那個時候。

砰!隨著一聲巨響,通往屋頂的門突然關上了。

“伊德爾,你在這裡做什麼?”

蓮娜站在門前。

我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因為蓮娜臉上的微笑莫名讓我感到毛骨悚然。

“你知道嗎?我昨天知道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猜猜是什麼?”

蓮娜慢慢地向我走來。

“有趣的事情?什麼呀?”

也許蓮娜發現到了藏起來的泰倫斯,但我還是假裝鎮定。

“唔嗯~”

蓮娜站在銅像邊上,仔細觀察著我的表情。

“待會再告訴你。伊德爾你現在在這裡做什麼?”

她不自然地轉移了話題。

“你是來參觀這座銅像的嗎?”

我和蓮娜保持著適當的距離,敷衍地回答她的問題。

“只是上來透透氣,看看風景,恰巧看到那座銅像罷了。”

“你不覺得它很特別嗎?”

蓮娜用手擦了擦銅像的表面。

“放在可以俯瞰全局的位置也好,雕刻地那麼栩栩如生也好,而且這明顯就是模仿魔族偉人制作的銅像。”

“……”

“不知道這銅像是誰啊。一般偉人的銅像都擺在樓下吧?”

我轉移著視線,看著那比真人稍微大一點的銅像。

銅像的頭上長著兩個角,那是魔族的標誌。

這是個身上披著鎧甲,腰上彆著劍,手執權杖的中年男子。

散發著統治者特有的莊嚴氛圍的男子帶著多少有些疲憊的表情愣愣地望著地面。

其中,最吸引我注意的是他的權杖。

權杖的頭部好像是個爬行動物的爪子,四個趾頭向內彎曲。就像抓向天空一樣。

我的視線固定在權杖上,伸手撫摸著口袋裡的黑色水晶球。

“伊德爾。”

突然,靠在屋頂欄杆上的蓮娜一邊叫我,一邊指著下面。

“這銅像所看到的景色,我們也來看看吧。”

“……誒?”

我下意識地往下看去。

長時間閒置的庭園裡長滿了奇形怪狀的耐魔物氣息的植物。

“每天都能看到的光景,有什麼好看的……”

轟!

就在那一瞬間。

隨著震耳欲聾的巨大轟鳴聲,建築物的一側牆面倒塌了。

來到這裡的第一天,露西就有稍微釋放出力量轟擊在建築物的牆壁上,它當時是這麼說的:

“相當堅固。畢竟魔族曾經把這裡當作要塞。”

正如露西所說,這座外表灰撲撲的建築,雖然建造得不算好看,但卻非常結實。

但是,這樣的建築物的外牆現在卻在一瞬間倒塌了。

“這是怎麼了?!”

我試著揮開飄揚的塵土,努力分辨著下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過了一會兒,兩個身影顯現出來。

一個是伸長胳膊亂揮的暗影,另一個受到攻擊的則是……

“泰倫斯!”

鏗!鏗!隨著金屬撞擊的聲音,泰倫斯用劍擋住暗影伸來的手臂。

“你在擔心那個男人嗎?”

“不要靠近我!”

這時,蓮娜試圖靠近我,我釋放出了神力。

“呃!”

蓮娜試圖抓住我,手臂上立刻留下了燒傷般的傷痕。

“你待在那裡別動。要是再靠近我一步,就不會平安無事了。”

隨著我的威脅,蓮娜停下了腳步。

不再信仰神的蓮娜已經失去了她所擁有的巨大的神力。

再加上邪神分享給她力量,現在蓮娜身上充滿了魔物氣息,所以她自然會受到我神力的傷害。

因為她不是怪獸或魔族,而是人類,所以僅靠神力不會殺死她,但是完全可以給她帶來痛苦。

“果然你已經知道了啊。”

蓮娜剛才提到的“有趣的事情”就是指躲在這裡的泰倫斯。

所以趁我不在的時候派暗影襲擊他。

據露西說,皇族的力量來自女神,但隨著漫長歲月的代代相傳,這份力量已經改變了許多了。

也就是說,泰倫斯的力量對暗影的影響都不如我的神力能帶來的影響。

“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把手伸向蓮娜,以便隨時釋放神力。

我們多次確認過房間裡沒有竊聽器之類的東西。

就連裝置專家凱斯也聲稱房間裡沒有安裝特別的裝置。

“我是看到你才知道的。”

蓮娜老老實實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那個男人來了,你好像很高興,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瞎說。我怎麼會犯那種低級的錯誤?”

顯然,我在蓮娜面前或背後,都努力表現得像平常一樣。

作為證據,和我形影不離的露西也沒能從我的態度中發現奇怪之處。

“我沒有瞎說。”

但蓮娜堅持自己的主張。

“我們在一起多久了?而且我總是看著你。即使你再怎麼表現地和平時一樣,在我眼裡也有微妙的變化。不知從何時起,你的表情變得明朗了起來。”

我的手臂上直起雞皮疙瘩。

因為如果根據蓮娜一直以來表現出來對我的執著,似乎真的有可能就像她說的那樣。

“我很好奇。你改變的原因是什麼。但即使問你,你也不會乖乖告訴我的吧?”

蓮娜悲傷地繼續,

“所以我只好叫我的部下來打聽看看。”

“部下?”

“哦,我給你介紹一下。”

啪!蓮娜打了個響指,她剛才還空無一物的身邊就出現了一個紅色的身影。

是一個像人類一樣大小,長得像蜥蜴的怪獸。

“這怪獸叫卡梅里亞。現在它在為我工作。”

這怪獸我也很熟悉。

因為穿上後會變得透明的腰帶就是用這個怪獸的皮做成的。

“這孩子可以隱身。而且還能貼在牆上。”

蓮娜撫摸著卡梅里亞的背。

“多虧了它,昨晚從窗戶進入了你的房間,成為我的眼睛和耳朵。雖然會消耗很多體力,但我可以藉此暫時和跟這些孩子們共享感覺。”

“昨晚……”

“對啊,我都聽到了。你和那個男人的談話。”

蓮娜用平靜的眼睛凝視著我。

“你真的不是伊德爾嗎?”

瞬間,我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

看到這一情形,蓮娜的表情變得很難看。

“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啊……”

蓮娜知道我不是伊德爾的真相後會怎麼做呢?

知道了前世唯一給予自己愛的人的身體被另一個靈魂佔據的事實,她究竟會怎麼做?

我做好了心理準備,也做好了防禦。

露西也像保護我一樣擋在蓮娜前面。

“你怎麼會有這種錯覺?”

但蓮娜的反應卻出乎我的預料。

蓮娜渾身發抖,把目光投向了樓下。

“……果然還是因為那個男人吧。”

視線的盡頭是與暗影交戰的泰倫斯。

“本想為了你的幸福放任不管的,可是實在不行啊。一定要把他從你身邊趕走!”

“你在說什麼?”

我慌張地叫出聲。

“泰倫斯和我不是伊德爾有什麼關係?”

“就是他給你造成這種錯覺的。我都聽到了。他給你洗腦,說就算你不是伊德爾,他也會愛你!”

這種荒謬的說法我是想也沒有想過。

到底是經過了怎樣的中間過程,才會得出這種結論的?

“別胡說八道了!什麼洗腦啊?”

“不然你為什麼相信自己不是伊德爾啊?”

“我真的不是伊德爾。”

“那你是誰啊?”

“我……”

我也不知道,所以說不出話來。

“你看!我說得沒錯吧?”

蓮娜得意洋洋地喊道。

“你就是伊德爾。如果你真的是別人,我不可能發現不了,你前世和今生一模一樣。”

“什麼?”

聽了蓮娜的話,我愣愣地問。

蓮娜非常自信地堅稱我就是真正的伊德爾,我被混亂籠罩了。

根據迄今為止無數次聽到的蓮娜無理的主張,這次也很有可能是她毫無根據的臆測。

‘但是真的是這樣嗎?’

蓮娜是唯一一個記得上一世和這一世的人。

更何況,蓮娜有那個,和我的“具象化原作”類似的能力,只要她想,就能像剛剛發生的事情一樣,清楚地回憶起自己的第一世。

也許她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清楚,真正的伊德爾是個什麼樣的人。

無論如何,她們都曾是很要好的朋友。

這樣的蓮娜相信,我就是真正的伊德爾。

突然回想起以前看得到的記憶。

‘這樣想來,我也曾經覺得伊德爾的性格和我很像。’

在因華萊士伯爵的冷遇和虐待而改變性格之前,伊德爾和我有相似之處。

‘或許,或許真的……’

但是,我並沒有繼續思考下去。

蓮娜一邊往下看,一邊喊道。

“好,暗影!和他做個了斷吧!”

地面上,泰倫斯正面臨著危機。

應付暗影還算得心應手。由於暗影的動作比以前慢了很多,所以泰倫斯能夠獨自面對小說中最強的怪獸。

但問題是其他怪獸。

在附近聽到騷亂而聚集的其他怪獸也加入其中,泰倫斯處於被動。

暗影的手臂驚險地擦過泰倫斯的肋下,血流如注。

“露西!拜託!你去幫幫泰倫斯!”

我也很想下去,但我要是過去了,蓮娜也會跟著過去的。

那麼,不僅是卡梅里亞,就連現在在天空中飛翔並注視著這邊的飛龍也會加入到攻擊泰倫斯的行列中。

所以,趁我把他們拖在這裡的時候,露西必須獨自前去。

“可我要是走了,主人……”

“我沒事。我可以用神力阻止蓮娜和怪獸接近。而且蓮娜似乎不想傷害我。”

“……”

“求你,求求你了。露西。”

我再次懇求露西,它一臉堅定地浮在了空中。

“知道了。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隨後,露西恢復了原來的形態,用閃電擊中了瞄準泰倫斯的怪獸。

戰況變成了暗影對泰倫斯,其他怪獸對露西。

“沒有用的。這裡是魔獸之地。到處都是怪獸。”

蓮娜邪惡地笑著,用下巴指了指遠處。

我回頭看去,在建築物周圍的柵欄外,無數的怪獸蜂擁而至。

這樣的數量,露西也阻止不了。

就在我眼前陷入黑暗的瞬間。

我沒有陷入絕望,而是採取了奇妙的行動。

我手裡拿著口袋裡的黑色水晶球,朝銅像跑去。

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是因為無法逾越的危機,終於精神失常了嗎?

‘只要把這水晶球塞進在那根權杖裡,就會發生什麼的’的想法支配了我的頭腦。

也許我現在能採取的行動就只剩這個了,所以才跑了出去吧。

在我把黑色水晶球塞進爬行動物爪子中的瞬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剛開始還以為發生了地震。

因為地板晃得我連站都站不穩。

但沒過多久,看到要塞周圍的圍牆,我就清楚了。

震動的原因不是地震之類的自然災害,而是建築物的變化。

沒過多久,之前只是比成年男子略高的牆高得遮住了天空,正門緊緊關上。

咚!咚!咚!

想要闖入建築物內的怪獸們撞向圍牆和正門的沉悶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起,但只是白白浪費力氣罷了。

能在天空中飛翔的怪獸想翻過圍牆進來。

嘭!轟隆!

但是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它們接二連三地掉到了地上。

要塞外圍的炮塔射出了光線,依次擊落了怪獸們。

明明沒有人操作,炮塔也在自行運轉移動。

“伊德爾!你做了什麼?”

蓮娜倏地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稀裡糊塗地望著銅像拿著的權杖。

這才回想起來,我從卡西烏斯公爵那裡借來那顆水晶球的時候,他是這麼說的。

卡西烏斯的第一任主人曾經留下這顆水晶球會守護家族的遺言。

‘意思是要用這種方式來守護家族嗎?’

也許第一代家主是考慮到自己的後代離開人類的土地回到這裡的可能性,所以留下了這顆水晶球。

隨便吧,反正對我來說不管怎樣都無所謂。

重點是不再有怪獸增援就行。

那麼,我們現在要對付的敵人就只有這棟建築物裡面的怪獸了。

根據這段時間我在這裡生活的估計,怪獸大約有四十隻。

即使再多個幾隻,露西也能獨自守住。

“原來如此啊?”

這時,面容憔悴的蓮娜朝銅像跑了過來。

她想把水晶球從權杖上拿下來,於是我攔在了她前面。

“快讓開。”

我擺出隨時都能散發神力的姿勢,蓮娜躊躇不前,後退了幾步。

“伊德爾,醒醒!我要把你從那個男人身邊救出來!”

“又來?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你都說什麼在替我著想,現在又想傷害泰倫斯。”

“這次不一樣!你真的被洗腦了!”

“那是你的錯覺。我沒有被洗腦。”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你相信你不是真正的伊德爾!”

“就是說啊。但我現在不能告訴你……”

我鎮定自若地回答著蓮娜的話,卻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剛才還在她身後的卡梅里亞現在不見蹤影。

發現這點以後,我就散發出大量神力,向權杖包裹去。

“咔啊啊啊啊——!”

先是有痛苦的慘叫傳來,接著看到變得焦黑的巨蜥身體。

看來卡梅里亞想利用自己的能力悄悄地去接觸水晶球啊。

“你動了點腦筋嘛,蓮娜。”

她從一開始就想著和我說話來分散我的注意力,實則通過卡梅里亞達到目的。

說實話,蓮娜所說的確實讓我很在意。

我到底是誰。蓮娜所說的“我就是真正的伊德爾”又是否可信呢。

但遺憾的是,現在沒時間給我考慮這個問題了。

“是啊,伊德爾。現在你儘管埋怨我好了。但以後你會理解的。”

很快,蓮娜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俯視著下方,命令起那些怪獸。

“喂!打開正門!即使外面不能進來,也能從裡面打開!”

這個判斷很是正確。

要塞建造出來是為了保護自己人不受外部敵人侵害,而不是將自己人關在裡面。

很大概率能從這裡面開啟正門。

但對蓮娜來說悲劇的是,將正門擋在背後的露西不停地向接近的怪獸釋放閃電。

僅靠露西附近的怪獸還不足以戰勝它。

蓮娜看到事情沒有按照料想的發展,她輕咬著嘴唇看向我。

“……對不起。”

莫名其妙的道歉。

“都是為了你,我也不想這麼做的,但也沒有別的辦法。如果可以的話,不要去看下面發生的事情。”

瞬間,蓮娜對著還在和泰倫斯對峙的暗影大喊道。

“暗影!你不用再留手了!立刻除掉那傢伙,還有神獸也一起除掉!”

我問蓮娜。

“……你還一直對他留手了?”

“沒錯。我怕殺了他會對你造成太大的精神打擊,所以儘可能想留他一命。既然事已至此,就沒必要了。”

蓮娜再次命令暗影。

“幹掉他們!暗影!”

她深信自己部下能夠取勝。

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自信滿滿的蓮娜表情逐漸變得凝重。

“你怎麼了?都說了不用再留手了!”

在她的命令下,暗影與泰倫斯展開了激烈的交戰,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

不,準確地說,並不是沒有變化。

暗影的動作越來越慢。

“好慢啊……它怎麼了……?”

現在她好像也看到了。

“我才要覺得對不起你呢。”

我看著不明真相的蓮娜,開了口。

“其實暗影並根本就沒有留手。”

“什麼?這是什麼意思?”

就在這時,一陣怪異的聲響引起了我們的注意。

“咔嘰嘰嘰嘰嘰——!”

泰倫斯成功用劍砍下了暗影的左臂。

他抓住機會,向暗影身上左側的傷口不停地揮著劍。

似乎不打算給暗影恢復左臂的時間。

“不可能!他剛才明明受傷了!”

蓮娜看著完全不像受傷的泰倫斯,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這都多虧了某人的發明。’

我想起了現在安全地躲在某個地方看著事態發展的鸚鵡,微微一笑。

泰倫斯通過折躍門來到這裡時,並不是只帶了一把亮閃閃的劍。

想要救出我,他的前路十之八九漫長而又艱難。

“他都快把我的實驗室給搬空了。雖然給了我很多錢就是了……”

他是帶著滿滿的“行李”過來的,我甚至從膽小的凱斯嘴裡聽到了這樣的話。

例如,泰倫斯披著的那件衣服,看似普通的襯衫和褲子,但實際上具有不亞於盔甲的耐久性的裝置。

另外,他的行李中還有服用後一段時間內恢復能力急劇上升的藥水。

‘被暗影襲擊的時候,居然還抽空喝了那個?’

真是難能可貴。

也許是因為泰倫斯的充分準備,勝利的機會落在了他身上。

“咔嘰嘰嘰嘰嘰——!”

雖然暗影用僅剩手臂的身體奮力奮戰,但很快,他的右臂也被泰倫斯砍下了。

泰倫斯將暗影逼向牆壁,舉起了劍準備最後一擊。

“不行!”

在他用劍砍向暗影的那瞬間,蓮娜發出了一聲尖叫。

“這太離譜了。不可能。暗影多厲害啊,他再強,再強也只是個人類……”

在蓮娜無法接受現實的時候,被砍成兩半的暗影身上開始冒出了一些東西。

一團繩子。很長很長的繩子。

超級長,長到從暗影身體裡面湧出來,湧個不停。

“那……”

蓮娜呆呆地看著這一幕,這才回想起了繩子。

“是那時候你給我的裝置?”

我用沉默告訴蓮娜,她沒有記錯。

那根繩索是凱斯的發明,曾經我用它綁起赫西索,當時在別宮的時候,是蓮娜答應我用它綁住暗影的。

只是與赫西索那時候不同,我的目的不是束縛住它。

“暗影肯定把它吸收了,但它怎麼會留在暗影身體裡呢?”

我簡潔地回答了蓮娜的問題。

“就因為被它吸收了,所以才留在它身體裡吧。”

“不,很奇怪!被暗影吸收的物質就會分解成養分!”

“那本來就是為了捕獲怪獸而開發的。當然是用了不會被怪獸分解的特殊材料啊。”

“呃,那也不可能啊。這就是暗影變得奇怪的原因吧?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你自己想吧。我沒有義務好心地給你詳細解釋。”

“……”

原理其實很簡單。那根繩子的長度會根據捕獲對象的身體而延長。

換句話說,就是會不斷延長到將捕獲對象確實束縛住為止。

暗影把繩子吸進去了。那麼,進入暗影身體裡的繩索會怎樣呢?

由於與捕獲對象的身體接觸,繩索就不斷延長。

想要延長,那就要從暗影身體裡搶奪魔力當作動力。

雖然不能束縛住暗影,但可以製造不便。

要是自己體內的東西不斷增大體積,必然會被影響活動。

‘如果暗影一開始破壞掉繩索,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但它只是按照平時的習慣吸收了,所以最終才變成這樣。

“好,那麼。”

我注視著蓮娜。

其實,暗影還沒有死,只是暫時陷入了無法行動的狀態。

與“最強怪獸”的名號相稱的它有著頑強的生命力。

徹底終結暗影還需要我的神力,所以我必須下去。

哪怕是為了這個,我也要趕緊和蓮娜一決勝負。

“……是誰?是誰喚醒了我。”

身後傳來冰冷的感覺,同時伴隨大量的魔物氣息。

回頭一看,我的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佈滿裂痕的銅像在移動。

“我再問一次。是誰?是誰喚醒了魔族之王——蓋爾烏斯?”

不只是個單純的銅像嗎?

再加上皮膚上傳來的可怕的魔物氣息,我的腦袋裡響起了警報。

‘很危險。如果他成了我們的敵人,就沒有勝算了。’

泰倫斯為了對付暗影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而露西也分身乏術了。

魔族原本就是侍奉邪神的種族。魔族之王很有可能成為我的敵人。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再是苦惱,也找不到合適的解決對策。

就在我精神恍惚,天空泛起金黃色的時候,魔族之王又開口了。

“真奇怪。一邊帶著卡西烏斯的信物卻也帶著米拉的氣息,另一邊似乎在侍奉我們的神,卻似乎和帶信物的人是敵對關係。”

他歪著頭看了看我和蓮娜。

“誰是卡西烏斯的後代?”

瞬間,我腦子裡閃過一個推測。

‘難道你會站在卡西烏斯的後代那邊嗎?’

我顧不上深思,猛地舉起手響亮地高喊。

“我就是卡西烏斯的繼承人,伊德爾·卡西烏斯!”

人生難料。

曾經為了擺脫伊德爾這個名字後面的“卡西烏斯”這個姓氏而提出離婚訴訟的我,現在竟然以“卡西烏斯”自居。

但即便是為了安全逃出魔獸之地,這也是我必須要做的。

現在外面到處都是怪獸。

正門不知何時會被怪獸的身體撞碎,如果想平安回到帝國,我們必須獲得額外的幫手。

‘沒關係。在接下來的一小時內,暗影應該是動不了了的。’

如果泰倫斯能根據完美地照我告訴他的去做,也不需要太過擔心。

與此相比,要先集中精力拉攏魔族之王。

最壞的情況是蓋爾烏斯和我們敵對,用強大的力量攻擊我們。

看了看下面,泰倫斯似乎一刻也沒有休息,就和露西一起與剩下的怪獸展開了戰鬥。

我握緊冒著冷汗的雙手。

說我們三個的命運都掌握在我的手中也不為過。

“……蛤?!”

蓮娜最先對我自稱卡西烏斯的發言做出了反應。

蓮娜驚訝地張大了嘴。

還蠻新奇的,因為最近都是蓮娜讓我驚訝,這次居然輪到她驚訝。

“哦~你就是卡西烏斯的繼承人?”

自稱蓋爾烏斯的魔族之王緩慢地打量著我,自言自語道。

“伊德爾·卡西烏斯。原來如此啊,看來卡西烏斯的後代都揹負著那傢伙的名字啊。”

那傢伙?揹負了他的名字?

好像是說有個人叫“卡西烏斯”吧。

那麼,“卡西烏斯”是用祖先的名字來當做姓氏咯?

‘也許這個人和那個‘卡西烏斯’很親近。’

蓋爾烏斯和卡西烏斯。不覺得很接近嗎?

無論如何,我必須被承認為卡西烏斯的繼承人,所以我抬起頭再次肯定了蓋爾烏斯的問題。

“是的,我就是卡西烏斯的繼承人。”

也許我的推測是正確的,蓋爾烏斯並沒有感到奇怪。

“那好,你有辦法證明嗎?”

“蓋爾烏斯的權杖上的這顆水晶球就是一個很好的證明。只有繼承人會帶著家族的傳家寶。”

蓮娜站在稍遠的地方“呵”地呼出一口氣。

我信口開河自稱卡西烏斯的樣子似乎相當荒謬。

‘我是卡西烏斯,我是卡西烏斯。’

我在心裡自我催眠,拼命複述著我對蓋爾烏斯說的話。

“其實,我被那裡的女人綁架了,在危機時刻,我看到了蓋爾烏斯的銅像,我就好像命中註定般地意識到,要是把傳家寶塞進權杖裡,可能會發生一些事情……”

謊話連篇。

“別說謊了!”

一直沒開口的蓮娜插了進來。

“你那麼討厭卡西烏斯,卻為了離開我謊稱自己是卡西烏斯?你就那麼討厭我嗎?”

我在蓋爾烏斯旁邊竊竊私語。

“她胡說的。我為什麼會討厭我的家族,卡西烏斯呢?我非常熱愛卡西烏斯家族。”

蓋爾烏斯摸著下巴問蓮娜:

“這樣啊。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我正和我的朋友說話呢。”

蓮娜掩飾不住心中的怒火,把目光從我轉向了蓋爾烏斯。

“我不知道你是魔族之王還是什麼的,但如果你侍奉邪神,你就應該和我合作。”

面對蓮娜的高壓態度,蓋爾烏斯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這個問題應該由我來判斷。”

“你是魔族,卻要違背邪神的使者?”

“難道你們每個人類都盲目地信奉著米拉女神嗎?”

“什麼?”

“你可能不知道吧,魔族和在你的命令下戰鬥的魔獸都有自己的意志。他們都有自己判斷和思考。”

蓋爾烏斯用食指敲擊著太陽穴,說道。

“喂,我們神的使者啊。他們之所以服從你,是因為他們自己決定要那樣做,而不是因為他們是沒有任何想法的傀儡。我也一樣。”

“……”

“連這個都不知道嗎?也是,自古以來,神都沒有選擇合適的使者。也搞不清楚他們是有自己的標準還是怎樣。”

蓋爾烏斯看著似乎是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的蓮娜,輕輕地嘆了口氣。

的確,在過去的幾天裡,在我看來,蓮娜對自己的手下——怪獸們並沒有太大的興趣。

作為證據,暗影的右臂的移動異常緩慢,但蓮娜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但卻能很敏銳地發現我的變化。’

如果蓮娜把一半的注意力放在暗影身上,那麼今天泰倫斯很有可能不會獲勝了。

結果,她和以前沒有太大的不同。

蓮娜以前也把自己洗腦的大多數人當作工具對待。

過了一會兒,她皺著眉頭打破了沉默。

“總之,你願意幫助我對抗伊德爾嗎?”

聽到這個問題,蓋爾烏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大約一千年前,我們魔族在侍奉神的過程中被人類打敗,退出了歷史的舞台。到那種程度已經夠了吧。”

然後他用權杖用力擊打石頭地面。

“我要把我的生命和力量用在我和我兒子卡西烏斯的子孫身上。”

這下終於解開了蓋爾烏斯和卡西烏斯家族的關係。

‘竟是繼承了魔族之王的血脈啊。’

但蓮娜所擁有的女神的祝福也不是完全沒有用。

蓮娜似乎有些苦惱。

似乎是在猜測蓋爾烏斯的力量,她眯起了眼睛,接著又開口了。

“無論如何,你都沒有理由愛上我。不過我才是真正的卡西烏斯。”

“誒,你嗎?”

“對,我是蓮娜·卡西烏斯。而你身邊的人不是卡西烏斯。”

我也不能坐以待斃。

“不是的。我才是卡西烏斯。”

仔細一想,簡直就是一場鬧劇。

曾經是卡西烏斯,現在不再是卡西烏斯的兩人爭相自稱卡西烏斯。

“蓋爾烏斯先生,是誰帶來了傳家寶?用水晶球喚醒你的人是我。”

當我說出我才是卡西烏斯的理由時,蓮娜也不甘示弱地衝了過來。

“我還能背卡西烏斯的家譜。我小時候學過。第一任主家的名字是朗吉努斯,然後是馬庫斯,然後是尤尼烏斯,還有布魯……”

我替因為回憶往事因而語速放慢的蓮娜報著卡西烏斯的家譜。

“布魯圖斯、昆圖斯、塞爾比利烏斯、凱菲奧、朱利烏斯、安東尼奧、萊菲杜斯……”

然後,蓮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真是可惜,你小時候背過家譜,而我這邊通過小說欣賞你背家譜的場面。

只要使用“具象化原作”,我隨時都能想起你用清脆嗓音吟詠家譜的台詞。

“來來來,你們兩個都冷靜下來。”

那時,蓋爾烏斯制止了我們。

“兩位都自稱是卡西烏斯的後代。但有一點很奇怪。”

魔族的國王調皮地咧嘴笑了。

“在你們兩個人身上我都感覺不到魔族的氣息?無論血脈被沖淡了多少,也不至於才過不到一千年就完全感覺不到吧。”

我和蓮娜同時無言以對。

沒想到蓋爾烏斯會有這種能力。

‘要是有這種能力,一開始幹嘛不說啊?’

我瞪了一眼差不多有兩個我這麼高的魔族。

十有八九是覺得我們覺得很有趣,所以故意保持沉默吧。

也許因為他是卡西烏斯家族的祖先,所以性格也很惡劣。

“還有啊,其實這些都是我沉眠之後發生的事了,就算告訴我家譜我也不太清楚啊。但有一個好辦法。”

“好方法?”

對我的提問,蓋爾烏斯一臉輕鬆地回答。

“我將親自詢問後代。要是把感官調到最敏銳的程度,還是能感覺到一些力量的。”

“他們離得很遠,你能感覺到嗎?就算能感覺到,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有什麼問題?我現在就去問一下家族的代表。等一下。”

話音剛落,蓋爾烏斯的身體就籠罩在黑霧中,隨即消失了。

該不會是瞬間移動魔法吧……?

‘不用折躍門就能一下移動這麼遠?’

不,這已經違反我所知道的魔法常識了。

但對面可是魔族之王啊。

原本魔法就是專屬於魔族和怪獸的,考慮到經過人類學習,效果肯定會大打折扣,那麼魔族,而且是魔族之王使用的魔法比人類的魔法更加優越也就不足為奇了。

‘重點是他要問的卡西烏斯的後代,唉。’

卡西烏斯的首領可是卡西烏斯公爵。

一想到他,我就沒來由地擔心起來。

他該不會還站在蓮娜那邊吧?

雖然他對我感到很抱歉,但似乎還沒有完全放下對蓮娜的感情。

萬一被感情影響,向蓋爾烏斯表明蓮娜是自己的女兒,那就糟糕了。

忽然產生了一個疑問。

‘蓋爾烏斯真的知道家族的代表是卡西烏斯公爵嗎?他連家譜上的人都不知道,那怎麼知道誰是代表?’

在那一瞬間,我覺得,或許我連最基本前提都搞錯了。

蓋爾烏斯所說的“代表”並不是指家族的首領,也有可能是指他本人可以作為代表詢問的後代。

那代表會是誰呢?於是,我假設自己是蓋爾烏斯會怎麼做。

‘唔,難道是找最年長的嗎?’

雖然是先入為主的觀念,但不知為何,覺得“最年長的”就是最智慧、對一切都瞭如指掌的存在。

‘等等,卡西烏斯家族中最年長的……’

就在那時,蓋爾烏斯出現了。

“抱歉。比預期的晚了一點。”

他一邊道歉一邊繼續往下說。

“我出現在代表面前,他突然叫我魔鬼,吵著叫我走開,還昏了過去,多少讓我吃了些苦頭。”

果然是你,羅蘭德老頭!

蓋爾烏斯見的是羅蘭德·卡西烏斯,我確信的理由也很簡單。

‘我實在無法想象艾德蒙·卡西烏斯公爵會因為魔族的出現而大驚小怪甚至昏過去。’

——即使魔族給人一種兇惡的印象,差不多兩個人那麼高,頭上還長著雄偉的角。

相反,如果是羅蘭德的醜態,我可以好似親眼所見一般勾勒出來。

‘對,就那樣昏過去了……’

我突然憂心忡忡地問蓋爾烏斯。

“那個人回答了之後才暈過去的嗎?”

當然,我擔心的不是羅蘭德的健康,而是他是否正確地回答了蓋爾烏斯。

其實,蓋爾烏斯見的人是羅蘭德,對我來說是個好消息。

因為他討厭蓮娜,喜歡我,所以對羅蘭德來說,回答對我有利的概率很高。

但要是羅蘭德因為昏倒沒有回答,那我的如意算盤不就落空了嗎?

蓋爾烏斯搖了搖頭。

“不是那樣的。我打了他幾巴掌,然後他就醒過來了。”

……雖然對我來說是好事,但是為了叫醒昏倒的人就打他巴掌,真是個可怕的家族。

“然後我就告訴他你們的名字和長相,問他誰是卡西烏斯的成員。”

“那,然後呢?”

我心跳加速,在心裡懇切地祈禱。

求你了,老頭。別不識相地說出我們兩人都不是卡西烏斯。

而且本來也不是什麼誠實的個性啊!

“那個人半夢半醒,但回答得很清楚。他說啊。”

蓋爾烏斯看著我。

“我聽他說伊德爾·卡西烏斯是他的兒媳婦。我這下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感覺到你身上有卡西烏斯魔族的氣息。”

我默默地暗自叫好。

可惡,我信你了!羅蘭德老頭!

要是平時,我會因為羅蘭德仍然沒有放棄將我和艾薩克牽線搭橋的野心而不開心,但這次情況有所不同。

看在這個份上,我覺得可以把他加入“我珍貴的人的目錄”中一個星期。

“等一下!”

這時,蓮娜急切地喊道。

“那我呢?爺爺是怎麼說我的?”

“他說你就像是黏在卡西烏斯身上的螞蟥,連你的名字都不想聽。”

“羅蘭德,這……!你也去問問別人吧!要是我爸爸或哥哥們,會有不同的回答!”

“有必要嗎?那個帶來傳家寶的人,已經被我的後代認證為卡西烏斯了。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

蓮娜咬牙切齒,但她沒有說什麼。

就在在那個時候。隨著“砰”的一聲巨響,蓮娜鎖上的通往屋頂的門變形了。

“伊德爾!你還好嗎?”

“主人!我們來了!”

把露西放在肩膀上的泰倫斯踢開鐵門登場了。

“對不起。露西要對付的怪獸一下子都撲向了我,我現在才處理好……”

一邊道歉一邊解釋遲到原因的泰倫斯的臉因緊張變得僵硬起來。

可能是感覺到蓋爾烏斯的氣息了,他舉起劍狠狠地警告。

“你是誰?立刻遠離伊德爾。”

我怕再這樣下去會出大事,所以攔住了他們。

“泰倫斯!等一下!這位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聽到這句話,泰倫斯瞪大了眼睛,就在我感覺敵對感稍微被緩和的剎那,露西又大聲喊道。

“不要被騙了,主人!我看得出來!從這傢伙身上感受到的魔物氣息與力量完整時的暗影幾乎是同等的!他是邪神的僕人!”

“不!其實,這位是是魔族之王蓋爾烏斯……”

“什麼?魔族之王!那當然就是敵人了!我們會救你的,別擔心!”

“不,不是那樣的!”

畢竟對於露西來說,它不知道具體情況,所以她很難相信魔族之王蓋爾烏斯會站在我這邊。

但對我來說,真的一個頭兩個大,所以我想拼命解釋,但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蓋爾烏斯問道。

“那你們是誰?你和伊德爾·卡西烏斯又是什麼關係?”

“……伊德爾·卡西烏斯?”

泰倫斯似乎對這個名字感到不快,皺起了眉頭。

‘呃啊啊!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伊德爾怎麼……”

泰倫斯想質問,為什麼是卡西烏斯,但他突然停了下來。

因為站在蓋爾烏斯後面的我用盡了所有的手勢,動作,眼神,嘴巴形狀,懇求他和我串好口供。

關於卡西烏斯家的事必須瞞著蓋爾烏斯,所以沒有辦法。

‘我!暫時是卡西烏斯!因為他是卡西烏斯的老祖宗!現在站在我這邊!拜託你了!’

但我也感覺到我的信號很難懂,所以漸升絕望。

“主人,你生病了嗎?”

而且,露西已經把我當成了病人,然後把矛頭指向了蓋爾烏斯。

“這傢伙!詛咒主人了嗎?說主人是卡西烏斯家族什麼的……”

但是突然泰倫斯捂住了露西的嘴。

“失禮了,蓋爾烏斯先生。”

他向蓋爾烏斯行禮,臉上帶著社交的微笑,不知何時擺好了姿勢。

“我是泰倫斯,伊德爾·卡西烏斯女士的僕從。雖然能力有限,但負責護衛。”

那一瞬間,我的眼裡出現了一種幻覺,彷彿泰倫斯的腦袋上出現了一個光環。

“我不認識您,對剛才無禮的行為表示歉意。另外,我替這個孩子的無禮向您道歉。”

他溫柔地順著被在自己懷裡掙扎的露西的毛。

“這孩子是伊德爾女士的會說話的寵物,本來就不怎麼會說話,您不用太在意。”

泰倫斯我果然沒有信錯你!

怎麼能一下子就掌握了情況,和我串好口供呢。

不愧是我所愛的男人。

聽了泰倫斯的話,蓋爾烏斯哈哈大笑起來。

“居然把米拉的神獸當成小貓。我有一個很有趣的後代啊。”

魔族的國王張開雙臂看著我。

“後代,說說看。你想要我做什麼?我,蓋爾烏斯,願意成為你的力量,雖然我的力量也沒剩多少了。”

我嚥下口水開了口。

“大概有兩個。一個是把我們送到沒有怪獸的安全的地方。”

蓋爾烏斯點頭示意。

“另一個是,您現在在這裡幫助我戰勝那個邪神的使者。”

當我說出第二個願望的時候,蓮娜在我說話的同時,抬頭望著天空大聲喊叫。

“神啊!給我留下一年,我把我其餘剩下的壽命都給你!請賜予我力量!”

隨後,大量的魔物氣息像暴風一樣席捲了蓮娜的身體。

天哪。剛才是用自己的壽命跟邪神做了交易嗎?

雖然很震驚,但另一方面也可以理解。

今天肯定不是蓮娜第一次和邪神做交易了。

‘怪不得駕馭那麼強大的力量,卻沒有什麼副作用。’

米拉女神的祝福如果過度使用,就會變成不幸。

邪神的力量也一樣。要說與祝福有不同之處,那就是會奪走壽命,而不是幸福。

因為看不到壽命的流逝,所以我沒感覺到有什麼副作用。

“你們起來守護我!”

蓮娜大喊著,被打倒的卡梅里亞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咿——!”

另外,在天空中只注視這邊的飛龍瞪著眼睛撲了過來。

雖然是在轉眼間發生的事情,但蓋爾烏斯的反應也非常迅速。

他瞬間從腰間拔出劍砍向卡梅里亞,然後又拿起另一隻手的權杖瞄準了飛龍。

飛龍剛一噴火,權杖上的黑色水晶球就冒出黑霧,連同火焰一起吞沒了飛龍的身體。

他不僅打倒了兩個怪獸,還繼續瞄準了蓮娜。

但是,黑霧卻被圍繞蓮娜的魔物氣息給衝散了。

泰倫斯試圖用劍攻擊蓮娜,但還是被氣息旋渦擋住了。

“我來試試!”

我施展神力中和了魔物氣息。

於是,漩渦確實比剛才小了,但還不夠。

我把全身的神力都釋放了出來,向蓮娜喊道。

“你這個傻瓜!適可而止吧!”

“不要!在你聽我的話,遠離那個男人之前,我不會收手的!”

因為我們誰也沒有退縮,兩股力量相互碰撞著。

“伊德爾!為什麼你不理解我的心意呢?”

“明明是你總說喜歡我,卻一點都不在乎我的心意才對!”

但就在某一瞬間,在我們力量交匯的地方出現了光明和黑暗混雜在一起的球體。

‘誒?’

球體霎時間變大,吞噬了我和蓮娜。

“伊德爾!”

泰倫斯呼喚我的聲音隱約傳來,可我的意識卻被別的東西填滿了。

那是蓮娜的記憶。蓮娜作為卡西烏斯公爵千金度過的幸福日子飛快地掠過我的腦海。

我之前經歷過這種現象,所以很清楚。

靈魂共鳴。在我第一次揭露蓮娜是重生者,並將她定為我的敵人的那一天,我就窺見了蓮娜的記憶。

“你和她都是受到女神祝福的人。前世今生都有密切的聯繫,也許靈魂會在瞬間產生共鳴。”

露西解釋說,這種事情隨時都有可能再次發生。

‘怎麼偏偏就是今天!’

的確,我們兩人都受到神的選擇,就和那時候一樣,甚至在剛才還直接接觸了彼此的力量。

我冷靜地想,即使產生共鳴也不奇怪,那我就等著這個現象快點結束好了。因為我必須比蓮娜先清醒過來。

但是突然感到有些奇怪。

‘這不是蓮娜的第二世人生嗎?’

如果我現在看到的是成為卡西烏斯公爵千金的蓮娜,那分明就是第二世的事情啊,但卻產生了奇妙的不和諧感。

當我看到列安德羅帶著一個女人出現在蓮娜面前時,我瞬間明白了那種不和諧感的由來。

“我來介紹一下,蓮娜。這是我最近交往的華萊士伯爵千金。”

站在列安德羅旁邊的女人不是我所認識的伊德爾,而是第一次見到的人物。

這是什麼?

我實在無法相信現在在我眼前的蓮娜的記憶。

要說列安德羅向蓮娜介紹的“華萊士伯爵千金”,那當然就是伊德爾了。

實際上,在蓮娜的第二世中,我作為華萊士伯爵千金,就是通過列安德羅認識蓮娜的。

那麼這段記憶和那個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哦,但是。”

這時,記憶中的蓮娜看著正在對面吃飯的“華萊士伯爵千金”。

“華萊士伯爵千金好像是個非常不拘灑脫的人。我哥哥有點固執,真擔心小姐你會不會覺得他無聊。”

這時,用小刀切肉的女人滿是雀斑的臉頰變得像紅蘿蔔一樣。

剛才蓮娜只是假裝取笑大哥,實則委婉地指出了女人不成熟的用餐禮儀。

坦白地說,在我看來,她似乎對貴族的飲食禮儀並不熟悉。

“抱歉,抱歉啊。我會繼續學習的。”

面對女人的道歉,蓮娜好像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似的答道。

“誒?怎麼了?你有什麼好道歉的?”

“……我好像什麼都不夠好。”

“華萊士伯爵千金是個很好的人。您說您叫什麼名字?”

“我叫阿加莎·華萊士。”

“那以後就拜託你了,阿加莎。如果你嫁給列安德羅,就是我的嫂子了,但我想親切地叫你阿加莎,可以吧?”

蓮娜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隨意地叫別人名字,餐桌上的氣氛一下變得沉重起來。

此後,列安德羅努力轉換話題,但氣氛仍未平息,尷尬的時間持續著。

“你沒必要這麼刻薄吧。”

阿加莎回去後,在列安德羅面前,蓮娜也沒有掩飾自己的不悅之色。

“我從一開始就說了。我不看好這門婚事。”

“是你說你想擁有華萊士家族的廢棄礦山的。”

“我是想讓哥哥買礦山給我,誰知道你突然就決定要結婚了?”

“那怎麼辦?這是避免周圍人懷疑並得到廢棄礦山的最佳方法。”

“你說純粹是為了我?不要說謊。我還不瞭解哥哥你嗎?那天提出要和第一次見面的女人結婚,明顯就不像哥哥。一點都不謹慎。”

“……”

“你就老實告訴我吧,是不是對她一見鍾情,所以才提出了結婚的建議。”

“……很難說。我不知道是不是對她一見鍾情,但我確實被她吸引了。”

“真神奇。你看上那個叫阿加莎的女人了嗎?她不怎麼漂亮,性格也很怯懦。”

“不是阿加莎小姐。”

“什麼?”

“我第一次去華萊士伯爵府的時候,我遇到的女人不是阿加莎小姐。”

“那今天阿加莎為什麼來我們家?那個吸引了哥哥的女人呢?”

“失蹤了。”

列安德羅的表情變得沉重起來。

“聽說我去拜訪後沒幾天,她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為什麼?”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的家人也不知道原因。”

“那麼阿加莎是她的妹妹咯?”

“準確地說,是堂妹。她是華萊士伯爵的侄女,不久前才被伯爵收養。”

“哇。就因為不想破壞與我們家族的婚事,所以女兒才失蹤沒多久就領養了侄女?真是個了不起的家族。”

“別陰陽怪氣了。”

“那個女人都不見了,哥哥還想著要和那種貪婪的家族結下姻緣嗎?”

“我別無選擇。這是家族之間的婚事。不能輕易退了。而且我本來的目的就是幫你把廢棄礦山弄到手。”

“……嗯,我知道了。隨哥哥的便。”

“見了幾次面以後,我發現阿加莎也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肯定會成為卡西烏斯的好女主人的。”

讓我陷入更大混亂的兩人的對話就這樣結束了。

‘伊德爾不見了?’

為什麼?是因為無法忍受華萊士一家的虐待才逃跑的嗎?

眼前浮現的理由只有這個,但目前還沒有確切的證據。

與此同時,蓮娜的記憶還在繼續。

列安德羅和阿加莎結婚後,便一起去了卡西烏斯領地。

之後的記憶是在阿加莎和蓮娜的關係變得親近之後,似乎已經過了很長時間。

阿加莎甚至和我一樣,每個月去卡西烏斯的聯排別墅參加一次家庭聚會,但不同的是,她並沒有在卡西烏斯受到冷落。

雖然和我那時候一樣,卡西烏斯一家還是圍繞著蓮娜,但卡西烏斯一家和阿加莎也維持著不錯的關係。

‘啊,原來如此。’

我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卡西烏斯一家疏遠我的根本原因是為了蓮娜,因為她擔心家人的愛會被我奪走。

但阿加莎不是我,所以蓮娜也沒有特別警戒阿加莎。

作為哥哥的妻子,雖然對她適當地親切,但是看起來並沒有過多關心。

‘不知為何,就像小說裡一樣。’

這就是我在《重生後過上花團錦簇的幸福生活》中想象的卡西烏斯家族的景象。

還真是奇怪。與小說不同,阿加莎取代了伊德爾,但從整體上看,氛圍反而更像是小說裡那般……

霎時,我突然意識到了一點。

小說中從未明確提到過“伊德爾”這個名字。

作為配角登場的她總是被稱為“華萊士伯爵千金”、“列安德羅的妻子”、“蓮娜的嫂子”。

就連常見的外貌描寫也完全沒有過。

‘只是我覺得那就是伊德爾而已。’

當然,我穿越在華萊士伯爵千金身上,又是在列安德羅求婚之後,我也只能認為伊德爾就是小說中的蓮娜的嫂子。

這段時間一直堅信之物剛剛就這麼被否定的感覺讓我毛骨悚然。

如果這個推測正確,那麼我一直認為是伊德爾的出場人物從一開始就是阿加莎才對。

成為列安德羅的妻子並不是伊德爾的命運。

頭好痛。要不是在蓮娜的記憶裡,我早就倒下了。

‘那這是小說的內容咯?’

如果我沒有被穿書,那麼這就會變成小說裡的蓮娜的第二世人生?

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合理的推論,但還是有些不自然。

為什麼沒有發生的第二世人生會以記憶的形式留在蓮娜的靈魂中呢?

如果根據她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來判斷,蓮娜對這段人生的記憶確實不太清楚。

還有一個疑點。

伊德爾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只能繼續觀賞不連續的、謎團重重的蓮娜的記憶。

就好像是在證明我推測的“這段記憶是小說中蓮娜的第二世”一樣,所有的情況都按照小說的內容發展。

沒有我這個“穿書者”的介入,蓮娜順利地走上了通往成功的康莊大道。

她擊敗了卡西烏斯的政敵,並將伊貝兒商團提升為帝國最強商團。

但在蓮娜擊敗假聖女——阿爾西婭後不久,她就陷入了危機。

泰倫斯覬覦權位,發動內戰還嫌不夠,甚至引發了怪獸潮。

在這樣混亂的情況下,蓮娜始終沒有放棄。

在眾人的幫助下,她最終將內戰引向米哈伊爾的勝利,併成功擊倒了引發怪獸潮的元兇——邪神的使者。

從主角的視角目睹了那莊嚴而又精彩的英雄故事,我的感想是……

‘果然有點無聊啊。’

從書中可以看出,蓮娜比預想中更容易地克服了所有的苦難。

叛軍的首領泰倫斯因頭痛的越發嚴重失去了統率能力,叛軍淪為烏合之眾,邪神的使者也出乎意料地弱。

雖然與暗影的戰鬥充滿了緊迫感,但操縱暗影的邪神使者卻無聊地退場了。

‘我剛才面對的蓮娜更加堅韌可怕好吧。’

我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看著小說中被蓮娜的短劍刺倒的邪神的使者。

他像卡西烏斯一樣繼承了魔族血脈,被邪神發現,成為了使者。

——雖然在我經歷的現實中,蓮娜代替這個男人被選中。

他用炯炯有神的目光抬頭望向蓮娜。

“你以為就這樣結束了嗎?”

“結束了啊,不然呢?”

“還沒有結束呢。直到生命結束為止,你都要被恐懼的陰影所籠罩……”

“哼。我一點都不害怕,隨時出現好了。我會再次擊垮你的!”

使者之死。這也和小說中看過的一樣。

‘是沒錯,但是有點……’

通過記憶接觸現場後,我看到了閱讀文字時看不見的東西。

最具代表性的例子就是使者對蓮娜警告未來的態度。

小說給人一種失敗者最後掙扎的感覺,蓮娜似乎也接受了這個想法,但不知為什麼,我的心裡卻毛毛的。

聽起來,與其說是在詛咒蓮娜,還不如說是確信她會變得不幸。

‘就像他知道什麼一樣。’

總之,蓮娜阻止了邪神的復活,世界恢復了和平。

米哈伊爾在追捕謀反失敗後逃跑的泰倫斯時,看到了同父異母的哥哥從懸崖上掉下來的情景。

蓮娜不在現場,後來才從米哈伊爾那裡聽到了這個消息。

“他肯定已經死了。這個高度掉下去,人類是不可能倖存的。沒有發現屍體,還是有點過意不去。”

“可是你的表情怎麼這樣啊,米哈伊爾?”

“感覺有點奇怪。那樣折磨我們的敵人就這麼死了,但我並沒有像想象中的那麼開心。”

“沒關係的。你看起來也不算太糟糕。我保證。”

泰倫斯死了,雖然我知道這不是現實中發生過的事情,但聽著還是刺耳。

‘泰倫斯真的死了嗎……?’

我曾推測,他可能是保住了小命來報復米哈伊爾和蓮娜。

當時我認為,小說中蓮娜的第二世人生因為我這個穿書者的介入未曾發生,所以沒辦法確認,但現在,確認的法子出現了。

因為繼續看蓮娜的記憶,就能知道蓮娜因為過度使用祝福而帶來的不幸是什麼了。

之後又是充滿幸福的記憶。

皇帝加冕了成功治理國家的米哈伊爾,米哈伊爾登上了國王的寶座的同時與蓮娜舉行了婚禮。

整個街道上響起了人們的歡呼聲。

“米哈伊爾皇帝陛下萬歲!”

“蓮娜皇后陛下萬歲!”

“英雄蓮娜·卡西烏斯萬歲!”

正如小說所描述的那樣,蓮娜成為了比皇帝更受歡迎的皇后,同時也是拯救世界的英雄。

雖然她沒有成為聖女,但眾所周知,她受到女神的祝福,所以蓮娜擁有了僅次於聖女的力量。

卡西烏斯家族的下一任主人也由列安德羅擔任,但實際上他還是聽從蓮娜的意思行動。

帝國的皇后,最高家族的掌權者,受人尊敬的英雄,神殿的實際首領。

再加上經營伊貝兒商團斂財,還需要再增加個“首富”吧?

總而言之,蓮娜已經掌握了人類所能享有的一切權勢和榮耀。

即使是米哈伊爾這個皇帝,似乎也不能和蓮娜一拼。雖然他也沒有要和蓮娜比拼的意志就是了。

這就是《重生後過上花團錦簇的幸福生活》的正文的記憶。

之後,蓮娜在正文之後所經歷的生活從我身邊閃過。

其中也有小說外傳中出現的事件,說實話太單調了,我都想打瞌睡了。

從蓮娜的視角,只有談情說愛的米哈伊爾、幸福的家人、忠誠的部下以及地面。

‘地面?’

為什麼地面映在眼前?

理由很簡單。因為蓮娜倒在地上。

蓮娜勉強地抬起頭,發出痛苦的呻吟。

這時,被鮮紅的火光包圍的皇宮全景映入眼簾。皇宮熊熊燃燒著。

蓮娜倒在皇宮那以美麗而聞名的庭院中。

在用鮮花裝飾的桌子排列著的,好像是準備了露天宴會一樣的地方,數十人像蓮娜一樣倒在那裡。

都是蓮娜的親信。這些都是我熟悉的人物。

雖然沒有明顯的外傷,但他們全都吐血倒在了地上。

‘中毒了嗎?’

與沉著瞭解情況的我不同,失去珍貴的人的蓮娜嗚咽不止。

“為什麼?為什麼……!”

這時,傳來了某人的腳步聲。

“為什麼?只是原樣奉還而已啊。”

因為是熟悉的聲音,我頓時嚇得一激靈。

蓮娜想再抬起頭來確認聲音的主人,但由於中毒,視野模糊,看不清對方的臉。

看到的只是一雙穿著黑色皮鞋的長腿。

但蓮娜似乎也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不知道她之前是不是也聽到過這個聲音。

“你!你還活著啊!”

“我從地獄底層爬回來了。”

與憤怒的蓮娜不同,聲音的主人用極其平靜而又普通的語氣回答。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不惜燒燬皇宮也想要獲得權位嗎?”

“這個嘛,權位什麼的都無所謂了。”

“什麼?那你為什麼要殺人?米哈伊爾為什麼要死?”

“我只是原樣奉還而已啊。”

“什麼原樣奉還?”

“你還記得六年前帕倫伯爵的慈善宴會嗎?”

聽到這個問題,蓮娜的身體僵硬了。

“在那裡,你們想毒死我。”

“不是的!不是我乾的!”

“也許你沒有下令,但你的那些忠誠的部下已經為你和米哈伊爾行動了。”

“但還是以未遂而告終了!你也沒死啊!”

“死了。”

他描述死亡的聲音冷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我珍貴的人死了。”

“……珍貴的人?”

“你不記得了啊。是啊,對你來說也就那麼回事。是你害死了她。”

“不管是什麼理由,你都只是叛徒和殺人犯!走著瞧。你做出這種事還以為會沒事嗎?很快人們就會過來了……”

就在蓮娜的期望下,傳來了幾聲朝這邊的腳步聲。

蓮娜強忍著流出的血,想把嘴角翹起來。直到她聽到慘叫。

“是怪獸!怪獸出現了!”

“騎士們到底在哪裡?”

“我該去哪兒?”

“不對!皇宮外也有怪獸!”

蓮娜只是眨了眨眼睛,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她發出嘶啞的聲音。

“你該不會和怪獸聯手了吧?”

“他們暫時給了我一些力量。”

“太離譜了……又不是邪神的使者,人類怎麼能使喚這麼多的怪獸呢……”

“沒錯,我就是邪神的使者。”

蓮娜的臉上充滿了驚訝。

“別搞笑了!那個人已經被我處理掉了!”

“那你就這麼以為好了。”

“……呃。”

“哎呀呀,現在因為毒藥舌頭僵硬了嗎?我特意給你的毒藥量比別人少,怎麼樣?痛苦的時間會更長吧?”

“為什麼?為什麼只對我……”

“直到死去那一刻為止,你就好好思考吧。你到底背叛了誰。”

蓮娜用盡了生命的最後力量,艱難地挪動著已經僵硬了的舌頭。

“你想要什麼?為了報仇……你要毀滅世界嗎?”

“我的目標可不是破壞。我要挽回我的珍貴之物。”

“……挽回?”

“是啊,就像你一樣。”

站在蓮娜面前的人彎下膝蓋,壓低了姿勢。

因此,蓮娜終於可以近距離看到他的臉了。

“我要把你的死當作養分來挽回這一切。”

在火焰沖天的背景下,不知是笑還是哭的那個人果然是泰倫斯。

* * *

黑暗降臨在泰倫斯的臉上。

我想,要給我看的蓮娜的記憶似乎已經消失了。

黑暗中,我只是想著泰倫斯。

怎麼會在那裡做出那樣的表情?那樣悲傷的表情。我的心都跟著痛起來了。

“……德爾!”

就在那個時候。

“伊德爾!”

聽到有人叫我,我的意識從黑暗中被拉了出來。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光線,視野逐漸恢復,出現了某個輪廓。

“……泰倫斯。”

泰倫斯的臉上充滿了擔憂。

“伊德爾!你終於清醒了!”

這時才聽到周圍嘈雜的噪音,想起了靈魂產生共鳴之前的情況。

“怎麼樣了?”

我從泰倫斯的懷裡起身問。

“你和蓮娜的力量碰撞在了一起,然後就被奇怪的光吞噬了,光消失後,大概十分鐘都沒有睜開眼睛。”

才十分鐘?我感覺就像在蓮娜的記憶裡過了幾天幾夜一樣。

“蓮娜呢?”

“幸好她和你一起被光吞沒了,也在那邊安靜了十分鐘。”

泰倫斯所指的方向,蓮娜還被魔物氣息的旋渦包圍著,但話音剛落,魔物氣息就席捲了過來。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可能蓮娜也和我同時恢復了意識,她掙扎了起來。

“我看到了奇怪的東西!我不知道的這段記憶這是怎麼回事?我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事!”

看來我看到的記憶,蓮娜也看到了。

“好奇怪!奇怪啊!這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伊德爾!你也看到了嗎?”

與我不同的是,蓮娜不知道靈魂共鳴是怎麼一回事,也沒有經歷過,她突然被大量的信息衝昏了頭腦。

“這是米拉想要妨礙我的骯髒手段嗎?但還真奇怪啊,就像真的一樣……”

這時,蓮娜的眼睛轉向了泰倫斯。

蓋爾烏斯和露西也正與她對峙,但她只注視著泰倫斯。

“……是啊,還是這傢伙的問題。”

撲面而來的魔物氣息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但並不意味著魔物氣息的量減少了。

“伊德爾!離那傢伙遠一點!你要是也看到了,應該知道吧?那傢伙是瘋狂的殺人魔!他很危險!”

相反,在蓮娜的仇恨下,魔物氣息迅速膨脹起來。

“不,不是那樣的。”

我慢慢地道。

“泰倫斯是我愛的人,他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危險。”

坦白地說,我也因為一些完全沒有料想到的資訊感到混亂,但我還是能斷言這一點的。

無論是小說中的隱藏boss還是邪神的使者,現在的泰倫斯都是站在我這邊的好人。

“你怎麼能這樣說呢,伊德爾……”

蓮娜一臉無法理解。

“你為什麼要愛那種人?真正喜歡你的人是我才對啊。”

“真的嗎?你喜歡我嗎?”

“當然了!”

“你喜歡的是真實的我嗎?”

“……你想說什麼?”

“你不是隻喜歡那個喜歡你的我嗎?”

“什麼?”

“你不覺得,這就和那些被你洗腦的人一模一樣嗎?你愛的不是他們,而是愛著你的他們。”

在那一瞬間,蓮娜的臉扭曲了。

“錯了!你和他們不一樣!”

蓮娜拼命地向我解釋她對我的心意是實實在在的。

“你是唯一一個關愛過一無所有時的我的人。我後來才明白這一點,因此決定只為你而活。”

“那不就是因為我喜歡你才喜歡我的意思嗎?”

蓮娜無法否定。

“……這不好嗎?別人也這樣啊。如果我是因為你喜歡我從而喜歡你,會很奇怪嗎?”

“如果是能成為‘愛’的契機就沒關係。但如果是想達成目的就不一樣了。你不就是為了得到愛才喜歡對方的嘛。”

“我沒有!我不是想得到你的愛。我之前都做出了那種事,我怎麼敢……”

“真的嗎?”

我不敢輕易相信她的話。

過去幾天和蓮娜在一起時看到的眼神。她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

“就算你為我而活,要是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喜歡你呢?你還是會喜歡我嗎?”

“……!”

“你看,很難回答吧?你從以前到現在都沒變。如果說以前是有很多想要被愛的對象,那麼現在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不是那樣的。我喜歡你,是純粹的好感。我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是嗎?那你就別再對泰倫斯指手畫腳了。註定要爭鬥的是你我二人啊。和泰倫斯無關。”

“不可以!那個男人在給你洗腦!而且你也看到那些記憶了啊!他不是好人!”

“我說過好幾次了。‘洗腦’是你的錯覺。同樣,我們面對的現實也與記憶不同。”

“伊德爾!你被騙了!就由我來救……”

“你這個白痴!好好聽我說!”

我用盡吃奶的力氣喊道,蓮娜的眼睛瞪得圓圓的。

“我和泰倫斯在一起很久了!泰倫斯不是那種人!為了我的幸福,就必須有他才行!”

“伊德爾?”

“你不是喜歡我嗎?如果你真的喜歡我,你就應該尊重我,傾聽我的意見!”

這段時間裡,我天天面對蓮娜在心中積攢的感情爆發了。

“你嘴上說著是為我好,卻不聽我的話,隨心所欲地判斷、決定什麼對我好,還強迫我接受!”

雖然我遇到過好幾次可以像這樣咆哮的事情,但是我真的咆哮出聲還是第一次。

“說為了我,為了要阻止怪獸潮把我帶到這裡的時候也是這樣。你只是假裝給我選擇權,其實也只是想和我在一起吧?”

“不是的,我……”

“如果真的愛對方,就不會用這種方式脅迫。而是應該去思考所愛的人真正的幸福是什麼,再做出選擇。”

我把目光投向了堂堂正正地看著我的泰倫斯。

我想起了離開阿斯特洛特帝國時,就只給他留了一封信。

雖然我錯誤地判斷了他的幸福是什麼,但在那時,比起我想和他在一起的願望,我優先選擇了特倫斯的幸福。

我堅信那才是真正的愛。

“所以啊,蓮娜。”

我向蓮娜邁了一步。

“如果真的是為了我好,就不要再把別人牽扯進來了。我們兩個人做個了斷吧。”

瞳孔漫無目的地晃動的蓮娜向後退著,與我形成了鮮明對比。

“不,不要……我不想和你吵架。我會和你好好相處的。”

“可既然你已經成邪神的使者,不,從以前開始就不可能好吧。我也是出於好心才告訴這些而已。”

“我是為了你才,因為我喜歡你才……”

“你珍惜的只有你自己。你只是需要一個給你傾注愛意的對象而已。”

“不要一副你什麼都知道的樣子!”

“我是都知道啊。因為我看到了你的記憶。”

“閉嘴!吵死了!”

原本精神就不太穩定的蓮娜漸漸達到極限了。

“在某些方面我也確實很遺憾。你那兩世,不,甚至可能是更多次的人生裡,從來都沒有真心愛過別人。”

“吵死了!”

蓮娜用雙手捂住耳朵,瞪大布滿血絲的眼睛望向天空。

“神啊!我不需要一年了!就給我剩一個月就行,把我剩下的壽命全拿走!然後給我力量!”

這時,空氣中的魔力濃度一下子上升,烏雲密佈的天空晃動起來。

我有點後悔,是不是刺激蓮娜太過頭了,但我馬上改變了主意。

反正,只要和蓮娜發生衝突,就必然會發生這種事情吧。

我先釋放出了神力,淨化了撲向我們的魔物氣息。

但這並不能阻止上升的魔物氣息帶來的其他災難。

轟!轟!轟!轟!

怪獸撞擊要塞正門的聲音比剛才強了好幾倍。

炮塔攔截著想要越過圍牆侵入的怪獸,從剛才開始一刻也沒有停歇,一直在發射炮彈。

隨著蓮娜釋放出的魔力上升,似乎有更多的怪獸湧來。

“要塞要撐不下去了。雖然我已經用力量強化過了,但實在是太過古老了。”

蓋爾烏斯走到我面前跟我竊竊私語。

“但後代喲,不要在意這些,專注於自己的事情吧。我絕對不會讓她接近你的。”

“謝謝。”

“這不算什麼。對我來說,在遙遠的未來還能再次戰鬥,就已經很開心了。”

他還對泰倫斯和露西說了些話。

“你們和我的後代待在一起吧。那些嘍囉我一個人就能處理。但現在的使者身上也有我從未見過的魔物氣息。她也需要你們的幫助。”

過了一會兒,蓋爾烏斯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與此同時,正門被怪獸們攻破了,躲避炮塔攻擊的怪獸爬上了圍牆。

看到它們像潮水般湧來,我很擔心獨自應對的蓋爾烏斯。

但是突然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哐!哐!哐!

怪獸踩著牆的邊緣地帶開始連續爆炸。

氣勢洶洶地闖入要塞的怪獸在猛烈的爆炸中接連倒下。

起初我還以為是蓋爾烏斯干的,不知道是不是這樣,他在遠處環顧四周,歪了歪腦袋。

“成功了!”

不知從哪裡出現的鸚鵡望著下面大喊著,這下我立馬知道是誰的功勞了。

“凱斯!是你乾的嗎?”

魔法師自豪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我不只有躲起來而已!剛趁皇子殿下和露西打敗了原本的那些怪獸的時候,我把我的新發明安裝了一下。”

這時,掛在鸚鵡脖子上的布袋映入了我的眼簾。

“我管它叫炸彈種子!應用也很簡單。要是踩到了就會爆炸。”

“真了不起。可要是連蓋爾烏斯都會有危險的話,你能不能過去告訴他呀?”

“你是指那邊那個可怕的魔族嗎?”

“他是站在我們這邊的。拜託你了。”

“……好,我會努力的。祝您好運,盧西比烏子爵。”

比剛才多少有些消沉的鸚鵡離開屋頂向下飛去。

現在屋頂上只有我們三個和被厚厚的魔物氣息牆包圍的蓮娜了。

“伊德爾,過分,想,愛,其實,也,埋怨,討厭,總是,說教,但是……”

她羅列著一些語義不明的詞語,可能是過量的魔物氣息擾亂了她這個使者的精神。

我對站在我身後的泰倫斯和肩膀上的露西說。

“真慚愧。我不想在最後一刻把你們倆都牽扯進來的。”

泰倫斯把手放在了我的背上。

“我本想著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和你在一起的,但這下不行了啊。”

露西也對著我的耳朵說。

“好,主人!雖然不知道皇子會怎麼選,但是和主人因為主僕契約相連的我當然會一直待在你身邊的。”

“是你非要夾在我和伊德爾之間好吧。”

“吵死了。”

該怎麼說呢?看到他們面對令人膽戰心驚的強大敵人還在拌嘴的樣子,我的緊張稍微緩解了一些。

因為周圍滿是魔物氣息,臉色都變得蒼白了,但為了我故意調皮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愛了。

“謝謝你們。我有件事想拜託,你們可以把力量給我嗎?”

泰倫斯和露西變得很嚴肅。

“我知道的。要是沒有足夠的時間將你們的力量轉化為我自己的力量,就會有危險。”

可是,我接著說。

“現在在那裡的蓮娜比這點危險還要危險個百倍千倍。”

兩人都不忍反駁。

沉默了一會兒的泰倫斯先開了口。

“我會盡量慢慢地把力量傳給你的。”

泰倫斯的力量從牢牢支撐我後背的手裡溫柔地湧了進來。

“我也會努力的。”

隨後,露西的力量也進入了我的身體。

我一邊深呼吸,一邊拓寬了用神力淨化的領域。

我的太陽穴直冒冷汗,蓮娜的魔物氣息慢慢後退。

“伊德爾!”

但是,隨著蓮娜的一聲怒吼,我的神力就無法再前進了,我們之間陷入了膠著狀態。

‘誒?’

這時,發生了和剛才相似的現象。

光與暗混合在一起的球體瞬間變大。比剛才更大。

在那一瞬間,球體把我吞了下去。這次是和泰倫斯還有露西一起。

泰倫斯的臉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

“拜託了。弗裡海頓侯爵。”

我站在弗裡海頓侯爵面前,雙手合十向皺著眉頭的泰倫斯懇求。

“你能讓我在這裡工作嗎?什麼都可以交給我來做!雖然沒有推薦信,但只要您肯僱用我,我就會努力工作的!”

聽到那聲音我就明白了。

這是伊德爾的記憶。

當時還有泰倫斯的助理傑克也在場。

傑克看著主人不高興的臉色問。

“侯爵大人,我該怎麼辦呢?正好宅邸裡的女僕也不夠了。”

“那也不能連推薦信都沒有的阿貓阿狗都招進來啊,我好歹是個侯爵,這樣也太不體面了。”

“……那是因為侯爵您幾乎把帶著推薦信來的僕人們都趕走了。”

“什麼?”

“啊,沒什麼!”

“那隨便你吧。僱個女僕也要我費心嗎?喂,你。”

“是,是!”

泰倫斯用銳利的目光掃向伊德爾時,她嚇了一跳,抓住了自己的那磨破了的袖子。

“看你那樣子,不知道在家裡還是在以前的主人家裡是不是因為急著逃跑連推薦信都沒能準備好吧,但這些都不關我的事,只你能做好交代給你的事情。傑克就會給你豐厚的報酬。”

“是,我會努力的!”

就這樣,伊德爾被弗裡海頓侯爵府聘用了。

傑克一邊給伊德爾介紹住處和宅邸的各處,一邊說道。

“侯爵是個相當敏感的人,所以要小心再小心。”

“我會謹記在心的。”

“特別是他頭痛的時候,不要靠近。不然就有得受了。”

“他是因為頭痛才變得敏感的嗎?”

“嗯。以前還沒到這種程度,但都因為那該死的頭痛……”

不知道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傑克乾咳了兩聲,然後叫女僕長來告知剩下的詳細的業務指示,然後就離開了。

伊德爾回到分配給到的住處,把她唯一的行李,那個破包放在地上,堅定了決心。

“我絕對不會回到那個家。所以不能被趕出這裡。加油吧。”

之後,伊德爾的女僕生活就開始了。

也許是因為她在華萊士伯爵府過著幾乎是女僕一樣的生活,她很好地完成了任務。

剛開始不屑一顧的女僕長和傑克,沒過多久也對踏實的伊德爾產生了好感。

而且幸運的是,她從來沒有近距離接觸過弗裡海頓侯爵可怕的一面。直到那一次。

有一天,伊德爾在一個僕人的拜託下接手了他的工作。

只要把送到玄關的報紙放在侯爵辦公室的桌子上就可以了。

伊德爾很緊張,怕碰到侯爵,幸好他不在辦公室裡。

她放鬆下來,想把報紙放在桌子上的時候,突然看到了報紙上的一篇報道。

‘震驚!卡西烏斯的小公爵列安德羅·卡西烏斯和鄉下貴族千金結婚了!’

伊德爾用顫抖的手打開了報紙。

新聞報道了昨天卡西烏斯小公爵舉行的盛大婚禮。

“有什麼有趣的新聞嗎?”

懷著複雜微妙的心情仔細閱讀報道的伊德爾的身後突然傳來了說話聲。

伊德爾嚇了一跳,急忙向出現在辦公室的人致意。

“對不起侯爵,我擅自看了您的報紙。拜託不要把我趕出去。除了這裡,我已經無處可去了!”

“……你到底是怎麼看待我的?我不會因為你看了一會報紙就解僱你的。”

“那……”

“你不是這麼想嗎?不過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可能會解僱你吧。但算你運氣好。我現在就只是一般狀態,沒有心情不好。”

侯爵瞟了一眼伊德爾手裡的報紙,臉上露出了冷笑。

“你也羨慕那個叫阿加莎·華萊士的女人嗎?她從搖搖欲墜的家庭的女兒變成了卡西烏斯小公爵的妻子?”

“……”

“大家都在談論這個。說她瞬間就逆天改命了。”

“這個嘛。雖然每個人的價值觀都不一樣,但我並不羨慕她。因為我不想因為家族的利害關係,與不愛的男人共結連理。”

“……你那口氣好像是確信華萊士伯爵千金並不愛列安德羅·卡西烏斯一樣。”

“啊不,我只是單純指政治聯姻而已。”

“是嗎?話說回來,你這信念還真是堅定嘛。”

“誒?”

“居然敢面對我這種不得不參與政治聯姻的貴族說你不羨慕政治聯姻。”

“……對不起。我太不自量力了。”

“你不想再工作了嗎?”

“誒?不是的!拜託您不要!”

“開玩笑的。”

男人呵呵地笑出了聲,露出了惡作劇的表情。

“你不要總像罪人一樣畏畏縮縮的嘛。我看你這樣子就忍不住想捉弄你了。”

呸,害我心驚戰膽的。伊德爾在清除窗框上的灰塵時小聲地抱怨道。

都已經過去幾天了,一回想起那天,心臟就跳個不停。

“但他不像壞人。”

在這座住宅裡工作的人只要聽到弗裡海頓侯爵的名字,就會臉色發白,保持沉默。

因此,在伊德爾的想象中,他幾乎就是一個可怕的惡徒,但實際接觸過後,似乎遠不及那種程度。

與侯爵的第三次見面進一步強化了伊德爾的這種想法。

“你像老鼠一樣在那裡做什麼?”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伊德爾在深夜偷偷潛入侯爵的書房裡讀書以後開口說的話。

伊德爾閉上了眼睛,心想這下終於要被開除了。

即使再渴望看書也要忍住才對啊,但侯爵的書房裡堆滿了她平時想讀的書,最終她輸給了慾望。

在華萊士伯爵府長大的伊德爾總是渴望知識。

他們根本不想給伊德爾提供基礎教育以外的東西。

而且,這裡還有一些作為女僕的伊德爾一輩子都無法接觸到的珍貴書籍。

“對不起,侯爵先生!我百口莫辯……”

“這本書很難懂。”

“誒?”

“你啊。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衣衫襤褸又畏畏縮縮的,但仔細觀察後發現,你的舉止很高雅啊。”

伊德爾的心沉了下去。

他是怎麼知道的?長時間共事同事們也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是平民。

“您這是什麼意思……?”

“這麼一想,當時你讀的報紙也是主要面向上流階層,使用了很多高級詞彙的報紙。”

侯爵慢慢走過來,雙手撐著伊德爾身後的書櫃。

後面是書櫃,左右是侯爵的胳膊。她被困住動彈不得,無法逃跑。

他默默地望了一會兒伊德爾,然後向後退去。

“不管怎樣都好。我之前也說過,只要你能努力工作,其他的都無所謂。”

“……啊,您原諒我了嗎?”

“嗯。但是如果你不想被當作小偷趕出去的話,以後還是開燈比較好吧?”

以後?意思是可以繼續在書房裡讀書的意思嗎?

伊德爾很想問他,但沒有勇氣對著侯爵走出書房的後腦勺開口,只是摸了摸手裡的書。

第二天,傑克告訴僕人們,如果不是在上班時間,在午夜之前可以隨意使用侯爵的書房。

大部分僕人們既害怕侯爵,又對沒有通俗小說的書房不感興趣,結果利用書房的只有伊德爾一個人。

讀的書越多,伊德爾對侯爵就越有好感。

想起上次他對自己的懷疑,仍然心驚膽戰,但神奇的是,那顫抖並沒有讓她感到不高興。

還有一件事情很神奇,伊德爾總是不由自主地盯著侯爵看。

在擦窗戶的時候,如果發現他在庭院裡散步,視線就會停留在他身上。

有一次因為感覺好像有和侯爵對上視線,還嚇得躲到了窗戶下面。

再次向窗外望去時,侯爵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在散步,所以大概是錯覺吧。

時光飛逝。

就在伊德爾滿足於離開華萊士伯爵府的和平生活的某一天,事件發生了。

在與其他女僕一起收集要洗的衣服時,傳來了什麼東西“咔嚓”破碎的聲音。

接著,不知是什麼東西的哐哐的碰撞聲和某人的慘叫同時傳來。

仔細一聽,是弗裡海頓侯爵住的那一層傳來的聲音。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想要跑過去的伊德爾被女僕同事們制止了。

“別過去。不然會出大事的。”

“該來的還是來了。”

“現在地獄開始了嗎?”

“平靜了這麼長一段時間我已經很滿意了。”

伊德爾問起原因,她們生怕別人聽到,低聲解釋道。

“侯爵的頭痛是慢性的,但有的時候會特別嚴重。平時他人很不錯,狀態好的時候能維持很長一段時間。”

“但是一旦到了犯病的時候,活脫脫就是個惡魔。他房間裡的東西什麼都剩不下了。”

“也有一些僕人只是在附近,結果就被當作皇后派來的間諜,差點命喪當場。”

“聽說近期也有很多真正的間諜,他變得很敏感,所以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即便如此,一旦受到懷疑到我們頭上就完蛋啦,所以要儘可能小心。知道不?”

這些話對伊德爾來說實在是難以置信。

她所接觸的弗裡海頓侯爵雖然有的時候會惡作劇,但卻非常和藹,甚至還為她這麼個女僕開放了書房。

但也不能無視同事們的警告,伊德爾決定儘量小心。

她踮起腳尖,輕手輕腳地走路,要是遠遠地看到了侯爵,就走另一條路。

但也有不忍心這樣做的時候。

“……都給我滾。”

那天,侯爵在吃飯時突然感到嚴重頭痛,對僕人們惡語相向。

但是,出現了一個問題。

他緊握著碎了的水杯殘骸,血流個不停。

可能是傷口很深,他手上流的血很快就在地上積了起來。

似乎應該在玻璃碎片進一步深入皮膚之前將其取出來,但害怕侯爵的其他僕人們急忙離開了餐廳。

如果是平時,可能由侍奉侯爵時間最長的傑克出馬,但他今天因其他事情外出了。

餐廳裡只有受傷的侯爵和伊德爾。

伊德爾小心翼翼地接近他。

“……我叫你滾出去。”

伊德爾也很想逃跑,但看到他一直在流血,她實在不忍心離開。

“嗯,我馬上把玻璃碎片拿出來幫您止血。”

“滾開,你聽不懂嗎?”

“可是侯爵,手是很重要的部位,要是不小心受傷了……”

伊德爾正小心翼翼地握著那個低著頭的男人的手。

“拜託你滾啊!滾開!”

侯爵用銳利的聲音喊道,伊德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的模樣瞬間和大喊大叫還毆打年幼的伊德爾的華萊士夫人的樣子重疊在一起,伊德爾的眼中流出了淚水。

泰倫斯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弗裡海頓侯爵向伊德爾伸出那隻未受傷的手。

“喂,你。”

“對不起!對不起!請原諒我!”

“不是,我……”

“只要您願意原諒我,我什麼事情都願意做!”

伊德爾嚇得身子一激靈,趴在地上磕起頭來。

從她想起華萊士夫人和華萊士府中的生活的那一刻起,她的腦海裡就充滿了必須立刻得到原諒的想法。

不然會捱打的。

侯爵驚慌地說著“不是,我……”等簡短的話語,但伊德爾聽不進去。

在華萊士伯爵府受壓迫的歲月使她喪失了判斷力。

在伊德爾繼續請求寬恕之後,侯爵終於收起伸出來的手,轉身離去。

“我會看著辦的,你走吧。”

感覺那聲音聽起來很無力,是錯覺嗎?

萬幸,即使過了一段時間,伊德爾也沒有受到處罰或是被悄悄針對。

對於不想被趕出這裡的她來說,應該高興才對,但不知為什麼,她的心情卻很不好。

伊德爾從那天起就一直在為一直窩在房間裡生活的侯爵操心。

同事們稱,這非常罕見。

他們說他從來沒有像這樣蟄居在房間裡過。

這次頭痛有那麼嚴重嗎?

伊德爾懷著這樣的擔憂,苦惱著無能為力的自己是否也能做些什麼。

有一天,她無意中再次遇到了侯爵。

“你在這裡做什麼?”

伊德爾正在請求一直在侯爵臥室附近等候的傑克。

侯爵一邊喊著傑克的名字一邊打開門,看著兩人在一起,他皺起了眉頭。

伊德爾驚慌地拿出了自己手裡的盤子。

“我煮了對頭痛有好處的肉桂茶,所以想通過輔佐官帶給您喝。”

“什麼?”

“對不起。我不該多管閒事的。”

“……進來吧。”

“誒?”

“煮的人自己拿過來。”

伊德爾迷迷糊糊地跟著侯爵進了他的臥室。

是因為從來沒來過這裡嗎?不知為什麼,緊張得手都出汗了。

侯爵接過伊德爾遞過來的肉桂茶後,沒有叫她出去,而是用另一隻手指著床邊的椅子。

當她猶豫地坐在椅子上時,他隨意地坐在了床上,喝著暖暖的肉桂茶。

“你說這對頭痛有好處?”

“嗯,這是我在書上看到的。”

“我書房裡的書嗎?”

“沒錯。我查了一下,發現有些書記載了各種藥草的功效。”

“我從來沒有翻看過那麼無聊的書。”

弗裡海頓侯爵可能是不喜歡肉桂茶,他皺著眉頭,懶洋洋地。

“老實說,你是在白費力氣。我的頭痛很特別,從小就吃過各種對頭痛有好處的珍貴藥材,但都沒有用。”

“啊,是這樣啊。”

“要是生長在遙遠的地方連我都沒吃過的珍貴的藥草說不定還可以,肉桂之類的東西再怎麼吃也不會有任何效果的。”

伊德爾羞得滿臉通紅。恨不能挖個洞鑽進去。

其實,伊德爾也曾想過這種可能,但實在無法坐視不管,所以還是煮了肉桂茶。

可惜的是,肉桂茶是伊德爾能夠給予侯爵的最大的誠意了。

可是,伊德爾的心中突然浮現出一種除了羞愧和悲傷之外的情感。

她看著侯爵放在盤子上的茶杯,開了口。

“沒有任何功效,您卻都喝光了。果然侯爵您是個溫柔的人啊。”

霎時,侯爵一臉像被擊中了要害一樣的表情。

然後用充滿尷尬的語氣諷刺地說她很會說莫名其妙的話。

因為是衝動說出的話,伊德爾也覺得自己失誤了,但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第二天,傑克來找她說,不知道為什麼,侯爵昨天心情很好,並請她下次再泡肉桂茶。

伊德爾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還是樂滋滋地挑選出上好的肉桂。

侯爵就像她的恩人一樣,如果這樣能對他有所幫助,她自然很是高興。

伊德爾每週煮兩次肉桂茶送到他面前,等侯爵喝完,再把空茶杯和盤子拿回來。

她本想著這些事情讓傑克或者其他僕人做也行,但並沒有提出這樣的疑問。

……不知道為什麼。她只是不想問出口。

不管怎樣,伊德爾在侯爵把茶杯喝空的那一刻鐘裡一直待在他身邊。

他沉默寡言,而伊德爾也不敢先跟侯爵說話,所以陪伴在他身邊的時候也沒有和他怎麼談話。

儘管如此,在侯爵開始喝肉桂茶一年多之後,他們的關係變得相當融洽。雖然只有一次,他也說出過內心的話。

“我想我應該成為皇帝。”

就在他因嚴重的頭痛倒下後不久起身的時候他這麼說了。

他的眼窩深陷,聲音嘶啞。

“這該死的頭痛只有當了皇帝才會停止。”

“誒?是嗎?”

“頭痛發作的週期正在越變越短。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應該還可以支撐吧。但是能持續到什麼時候呢?我好害怕。害怕這輩子都要這樣子度過了。”

“侯爵……”

“要是完全沒希望的話,那我早就放棄無謂的希望了。該死,爸爸為什麼現在才……”

從那以後過了幾個月,伊德爾才理解了他的意思。

因為皇帝在一次皇室宴會上承認了大兒子的存在,並將他加入了皇籍。

全國上下都沸騰了起來,弗裡海頓侯爵的僕人們一有時間就開始談論這件事。

“真的假的?那麼侯爵會繼續待在這棟府邸裡嗎?”

“嗯。據說皇帝陛下已經給他安排了皇宮裡金碧輝煌的住處,但他謝絕了。”

“為什麼?”

“嗯?政敵皇后陛下和皇太子殿下也在那呢,他會不會是覺得不舒服呀?”

“無論怎樣我們都該慶幸才對。侯爵要是走了,肯定就會減少僕人,現在我們不用擔心被開除了。”

“可是侯爵為什麼在上次宴會上沒有跟任何人跳舞呢?”

“該不會已經有別的屬意的貴族千金了吧?”

“你想哪去了。肯定是有高深的政治策略啊。他要通過這種方式來吸引支持者們進行忠誠競爭……”

伊德爾一邊把同事們的碎碎念當作耳旁風,一邊用複雜的眼神看著侯爵的房間。

雖然他還待在侯爵府,但是成為了皇子,在家的時間也減少了。

當然,伊德爾煮肉桂茶的次數也減少了,侯爵,不,皇子現在連她都很難見到了。

儘管他為成為皇帝而艱苦努力,但米哈伊爾皇太子是一個強大的敵人。

有一天,伊德爾經過皇子房前時,聽到了像吶喊一樣的聲音。

“該死的米哈伊爾!你不是有能幫助你消除頭痛的女人嗎?而我只剩下當皇帝這一條路了,為什麼事事妨礙我?為什麼!”

是非常迫切又殘酷的聲音。

不知為何,伊德爾的眼裡噙滿了淚水。

看著痛苦的他,感到心如刀割。

她這才明白自己對侯爵的感情是什麼。

伊德爾愛上了泰倫斯。

如果可能的話,她想實現他所有的願望。想讓他成為皇帝。

但是對於已經面臨崩潰的伯爵家族的女兒,甚至已經從那個地方跑出來成為一個女僕的伊德爾來說,這種話也只有夢裡才能實現了。

伊德爾能做的只有向女神祈禱,祈求祂能幫助他成為皇帝。

伊德爾從第二天起清晨就去了府邸內的祈禱室。

但是在某天清晨,她遇到了皇子。

“你要去哪裡?”

“去祈禱室。”

“這麼早?你很虔誠嘛。”

“……”

尷尬的沉默了一陣子。

他好像有話要說,輕輕地嚥了口氣。

“我要成為皇帝。”

“……嗯。”

“聽懂了嗎?我必須成為皇帝。”

這是悲壯的宣言。

皇子為什麼對僅僅是女僕的她講這種話呢?她不知道。

內心很好奇,但沒有機會問了。

因為沒過幾天,傑克就給伊德爾遞去推薦信,給她介紹了另一份工作。

“……我做錯什麼了嗎?”

“怎麼可能?只是殿下馬上就要進入皇宮了,所以需要裁員。”

被解僱的不僅僅是伊德爾一人。

伊德爾不得不拿著鉅額的補償款離開了弗裡海頓侯爵府。

直到出來的那一刻,她還期待能偶然再碰到他,但果然她的運氣不太好。

伊德爾去了傑克介紹的一位老婦人的住宅裡當女僕。

老太太是個安靜溫和的人,工作也不辛苦。

另一個優點是,她在政界也堅持徹底中立。

“最近皇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的派系之爭很激烈,這種時候在大力支持任何一方的家族裡工作都很不安。”

“沒錯。如果決出勝者,敗者陣營將進行徹底的大換血。要是在他們手下工作會很容易被連累到的吧?”

這樣的工作不容易得到,其他僕人都說伊德爾的運氣很好。

但是伊德爾的心情卻不太好。

尤其在聽到泰倫斯與支持他的貴族家族的千金們依次相處的消息之後,心情更糟了。

那也沒辦法。他希望成為皇帝,即使不是這樣,與皇子相配的對象也不會是自己。

伊德爾為了消除多餘的想法而埋頭工作,幸運的是老婦人發現了這麼努力的她。以至於主動提出了這種提議:

“伊德爾,我的鄰居帕倫伯爵府上這次要舉行宴會,因為是很大的宴會,僅憑現有的僕人是無法承受的。所以他跟我借人手,你要去嗎?”

沒有理由拒絕,伊德爾接受了她的提議。

她做夢也不知道在那裡會發生什麼事情。

被派到帕倫伯爵家後,伊德爾才瞭解到幾天後的宴會的詳細情況。

這次宴會是米哈伊爾皇太子忠實的僕人帕倫伯爵舉行的慈善宴會。

不久前,皇太子的戀人卡西烏斯公爵千金公開了自己是伊貝兒商團的主人,並捐出鉅額資金後,帝國掀起了捐贈熱潮。

為了延續公爵千金善舉的影響力,帕倫伯爵策劃了募集慈善基金的宴會,並邀請了眾多知名人士。

據說,邀請的客人中也有伊德爾日思夜想的泰倫斯。

雖然這場宴會由政敵的家臣舉辦,米哈伊爾本人也會來參加,但因為某些原因,泰倫斯似乎也決定不拒絕邀請。

伊德爾感到心在狂跳。

能再和他見面了。不,別說是見面,就算是隻能在遠處看著他也行。

她在帕倫伯爵府上幫忙準備,盼望宴會早日到來。

雖然感覺時間的流逝非常緩慢,但終於到了期待已久的時間。

在廚房腳不沾地幫廚的伊德爾好不容易得到休息時間,走向了宴會場。

也有很多女僕在那裡東奔西走,所以伊德爾在宴會場走動也沒有人感到奇怪。

二皇子到了的消息都傳到廚房這邊了,他現在在哪裡呢?

“啊,看那邊。是米哈伊爾殿下和蓮娜公爵千金!”

“怎麼能這麼般配啊?”

“無論何時看到殿下都威風凜凜的呢。”

“再看看公爵千金呢?瞧瞧。就好像有一個小兔子在宴會場跑來跑去的。”

“天那!看看她那嬌俏的姿態!”

“都可以被稱為國民初戀了。”

“老實說,和我們一般歲數的男性中,有多少人的初戀不是蓮娜啊?”

伊德爾在嘈雜的環境中想著泰倫斯可能會在的地方。

根據她所知道的泰倫斯的性格推測,很快就輕易地找到了他。

他離華麗的宴會場有一段距離,獨自一人坐在黑暗的露台上。

“皇子!”

伊德爾走進露台,用激動的聲音向他打招呼時,他嚇得轉過身去。

這可不是遇到意想不到的人時會產生的驚訝。

他一臉好像犯了罪被發現的犯人一樣的表情。

伊德爾的目光迅速轉向他手中的一團紙。

在半開的紙團裡看到了白色的粉末。

另一隻手裡拿著水杯,他正在把紙團裡的東西倒在水杯裡,好像是在用水沖泡白色粉末。

他瞬間把紙團藏在懷裡,用尖銳的聲音向伊德爾問道。

“發生什麼事了?”

“皇子,難道那個……”

伊德爾的腦海裡閃過了從弗裡海頓侯爵家出來前幾天聽到的不光彩的傳聞。

——泰倫斯為了消除頭痛服用了非法藥物。

有一位僕人偷看到了這一場景,還偷聽到了泰倫斯和傑克因為這個爭吵。

由於消息來源不明,又是經過僕人們的口口相傳,當時伊德爾並沒有太在意這個傳聞。

以為又是暗藏在侯爵身邊的皇后和皇太子那裡的間諜傳出的怪傳聞。

因為比任何人都希望掌權的泰倫斯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

伊德爾也聽說了,大概能猜出傳聞中出現的非法藥物是什麼。

——惡魔的指甲。雖然含有強力的鎮痛成分,但由於存在暴力性之類的反社會傾向迅速升高的副作用,所以最近被帝國徹底禁止使用。

要是成了癮君子,即使是皇子也會受到嚴厲的處罰。當然,也會離權位越來越遠。

“這個啊?沒什麼。我只是有點消化不良。”

泰倫斯這樣說,把伊德爾的問題搪塞過去,但伊德爾反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伊德爾可是長時間近距離遠地注視著泰倫斯,可以很明顯地分辨出他在說謊。

——那白色粉末就是違禁品,甚至他還想要隱瞞過去。

情緒激動的伊德爾衝進他的懷裡,把他藏起來的紙團搶了過來。

“您不能服用這種藥物!”

“不是什麼奇怪的東西。還我。”

“您不能欺騙我。要是繼續服用這種藥物,就會失去自我的。聽說對健康也不好,拜託你放棄吧。”

“……我自己會看著辦的。你快拿出來吧。”

伊德爾猛搖頭,兩人爭執了一段時間。

沒過多久,泰倫斯終於爆發了。

“你懂什麼啊?你能想象這種痛苦嗎?”

“皇子……”

“就因為你從來都沒有經歷過,所以才會說這種風涼話吧!”

他的表情非常扭曲。

“而且你憑什麼干涉我的事?就因為跟我說過幾次話,你就覺得可以大放厥詞了嗎?”

“我只是擔心……”

“掌握好分寸。區區女僕竟敢命令我。”

“……”

“滾開。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伊德爾緊握著紙團默默地走出了露台。

走出宴會場來到人跡罕至的庭院後,強忍著的眼淚奪眶而出。

剛才聽到的話很傷她的心,但更讓伊德爾傷心的是,他精神狀態已經不太好了,以至於說出了那樣的話。

惡魔的指甲最終會讓服用者喪失人性。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依賴那種藥的?怎樣才能救他?

伊德爾衝進樹叢,埋怨自己無能為力。

暫時想一個人安靜地思考一會兒。

好像過了有一陣子吧?一個男人四處張望著,走進了院子。

伊德爾無意中朝那邊看了一眼,差點大叫出聲。

四周很暗,根本看不清五官,但一眼就能認出他是誰。

非常熟悉的體型,熟悉的步伐,熟悉的呼吸聲。

那麼多年來,作為家人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怎麼會不知道呢?

他就是是伊德爾的弟弟,薩姆爾·華萊士。

為什麼薩姆爾會在這裡?該不會是來抓逃跑的姐姐吧?

伊德爾嚇得瑟瑟發抖,但當看到薩姆爾有些異常的行為時,她馬上冷靜了下來。

與其說在找誰,不如說是在等誰。

而且他習慣在緊張的時候抖腿。

她屏住呼吸觀察著薩姆爾。

大約幾分鐘後,一箇中年男子走進花園,跟薩姆爾搭話。

由於距離較遠,對話偶爾會傳到伊德爾的耳朵裡。

“就讓二皇子喝了這個酒瓶裡的酒就行了嗎?”

“是的。你就說是好不容易買到的珍貴的酒之類的話,向他勸酒就行。在帝國,拒絕初次見面的人推薦的酒是無禮的行為。他一定會喝你的酒的。”

“可是剛才我有看到,進皇子嘴裡的東西,不管是什麼都會由輔佐官用銀餐具提前檢查的吧?”

“沒關係的。這不會讓銀變色。嚴格來說都不是毒藥。”

“那麼是?”

“這種酒裡的藥草和藍鯨的肉會產生奇妙的反應。如果分別吃,一點事都沒有,但要是兩種一起吃,就會死掉。”

“藍鯨的肉,那不是宴會上的涼菜區的特別料理嗎?”

“嗯。在你出場之前,我先給他推薦一下鯨魚肉。那本來就是珍貴的食物,應該不會拒絕吧。說不定他可能已經吃過了。”

“……我真的不會獲罪吧?”

“當然了。這只是不幸的事故而已。很少有人知道這兩種食物相剋,你也說不知道就行了。”

“……”

“況且你是卡西烏斯公爵的親家。難道米哈伊爾殿下和公爵千金會拋棄你嗎?”

薩姆爾猶豫了一會兒,似乎下定了決心,接過了那個中年男子遞過來的酒瓶。

薩姆爾先走後,中年男子咂著舌嘟囔著。

“愚蠢的傢伙。膽敢一直向公爵家勒索錢財,讓公爵千金丟臉。我這個忠臣得找個合適的辦法除掉他才行。”

伊德爾終於想起了那是誰的聲音。那個中年男子就是帕倫伯爵。

等到帕倫伯爵離開,伊德爾猶猶豫豫地從樹叢中走了出來。

居然想要向他下毒。光想想就覺得視野模糊,手腳顫抖。

但是她不能坐視不理。哪怕是現在,瞄準他的陰謀仍在進行。

伊德爾好不容易拖著顫抖的雙腿回到宴會場,忙著尋找泰倫斯。

拜託,拜託,拜託薩姆爾因為恐懼行動遲緩。

但不幸的是,她遙遙地看到了和泰倫斯搭話的薩姆爾。

他自豪地舉起酒杯,從侍從手中接過兩個杯子,往裡面倒了酒。

伊德爾朝他們跑去。

雖然這是違反禮法的行為,但是她完全無視了周圍的人瞟自己的視線。

滿腦子都是‘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阻止’的想法。

該怎麼做呢?要大喊那杯酒有毒嗎?但是人們會相信一個女僕說的話嗎?

之前還和唯一會傾聽她訴說的泰倫斯鬧紅了臉。

更何況他現在因為藥效的原因,可能不太理性。

酒中含有連銀都分辨不出來的毒,他們會相信伊德爾的主張嗎?

還是直接舉杯倒掉呢?

即使這樣,也只是她會以不敬之罪被帶走,而薩姆爾只要重新倒上一杯就可以了。

最重要的是,無法向眾人表明有勢力想要毒殺泰倫斯。

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伊德爾下定了決心。她的選擇只有一個。

“伊德爾?”

伊德爾從被他嚇到的泰倫斯手中奪過酒杯。

然後毫不猶豫地喝下了裡面的東西。

“不然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吃到這麼珍貴的東西?嘗一塊嘛。”

自己剛才在廚房工作的時候,在同事們的勸說下吃下了藍鯨的肉。

過了一會兒,鮮血從她的嘴裡噴湧而出。

看到伊德爾突然出現搶走自己的酒喝,覺得很莫名其妙的男人臉色大變。

“伊德爾!”

伊德爾不停地吐著殷紅的血,身體緩緩軟倒下去。

泰倫斯抱起她喊道。

“伊德爾!伊德爾!醒醒啊!”

伊德爾很想回答他的話,但因為巨大的痛苦,只能喘著粗氣。

心臟似乎被火燒炙烤得要焦了,精神變得恍惚,還出現了可怕的頭痛。

頭好痛啊。原來如此啊,他從出生開始就揹負著這種痛苦啊。

所以聽到自己說什麼不能再服用惡魔的指甲了,他是應該勃然大怒的。

伊德爾現在才真正理解了泰倫斯。

“醫生!立刻把醫生叫過來!幹什麼吃的?我叫你馬上跑去叫人!”

在伊德爾思考著這些的時候,泰倫斯用急切的聲音不停地訓斥周圍的人去找醫生。

不知是誰跑去找醫生,急促的腳步聲之後,傑克抓住了想要逃跑的薩姆爾,追問是誰指使的。

薩姆爾辯解說自己不知道,倒在那裡的女人是他姐姐,他為什麼要殺她?

伊德爾發揮出超常的精神力量,強撐起變得模糊的意識。

然後好不容易開口道。

“幕後主使……帕倫……藍鯨肉……這酒……一起……有毒……”

薩姆爾只是一枚棋子,她想詳細說明帕倫伯爵和產生毒性的原理,但只能說出幾個詞語了。

僅僅是如此,伊德爾的喉嚨裡就充滿了血塊,最終“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泰倫斯急忙握緊她的手,幫助伊德爾吐出血塊。

“伊德爾,沒關係。我都聽懂了,別再說了。醫生馬上就來了。醫生來了就沒事了。只要醫生過來……該死,怎麼還不來?”

因為是自己的身體,伊德爾憑直覺就能感覺到。自己難逃一死了。

泰倫斯應該也能感覺到。儘管如此,他還是說著充滿希望的話語。

伊德爾再次將他的溫柔銘記在心,並說出了最後想說的話。

“但是……不好的藥……還請儘量剋制……別吃了吧?”

“知道了!以後再也不吃了。死也不碰了。我可以發誓。”

看到泰倫斯盲目地點頭髮誓,她才放心了。

此外還有話想對他說。

“希望您一定要成為皇帝”、“以後最好改變不規律的生活習慣”等等。

但是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可能是舌頭已經僵硬了吧,怎麼想動也只有氣流聲的聲從嘴裡流出來。

無論如何,自己好像就到此為止了。

“伊德爾?伊德爾?不行!不要閉上眼睛。睜開啊!對,你看那裡。醫生正跑過來呢。只要堅持一會兒就行了。求你了,再等一下……!”

被自己吐出來的血染紅的胸膛和亂蓬蓬的頭髮,還有扭曲的表情。

泰倫斯的表情比伊德爾見過的任何時候都更加混亂,他一邊用伊德爾的手撫摸著自己的側臉,一邊苦苦哀求。

“我有話要對你說。我剛才叫你滾,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那都是謊言。不是真心的。對不起。”

“……”

“我不想讓你看到我依賴藥物的可悲景象。因為太丟臉了,所以瞬間說出了不該說的話。你之前說過我會成為皇帝對吧?忘了吧。現在想來,當皇帝,那又算得了什麼……”

他現在在說什麼呢?

聲音雖然傳到耳朵裡,但發懵的頭腦拒絕理解內容。

哪怕是聽,也想聽到底,可這該死的毒好像連這都不允許了。

不行了。再也沒有力氣眯著眼睛了。眼皮太重了。

伊德爾不可抗拒地閉上了眼睛。

“伊德爾?不行,拜託你,伊德爾!眼睛……”

不一會兒,一切都停止了。

他悽慘的聲音,人們的低語,體內的心臟的跳動。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伊德爾只是想著,

不該說其他話的,早知道就該留下這句話了。

——我竟敢把你放在心上。

* * *

在伊德爾的世界陷入黑暗的同時,我的意識甦醒了。

好一會兒,我什麼都沒想,呆呆地發著愣,我好不容易才明白了自己是誰。

沒錯。我就是我啊。

在另一個世界生活,死後穿越進平時喜歡讀的小說《重生後過上花團錦簇的幸福生活》裡來的人。

至少在我的認知裡,一直是這樣的。

直到我和蓮娜爭吵時被捲入了靈魂的共鳴中。

然後我開始經歷伊德爾的記憶……

不知道了。在某一瞬間,就和記憶中的伊德爾完全同化了,直到剛才,我還以為我就是她呢。

站在伊德爾的立場上,我原封不動地感受到了她的感情和知覺,當伊德爾因泰倫斯而心痛的時候,我也感到很痛苦。

‘為什麼啊?’

明明在蓮娜的記憶裡不是這樣的。

從蓮娜的視角里,我也同樣經歷了蓮娜所經歷的事情,但當時的我確實具有“我就是我啊”的意識。

無論如何,都是隔著一段距離,在展望別人的生活。

但是這次為什麼會有所不同呢?

‘或許,或許我真的……’

在心中的懷疑逐漸擴大的時候,原本黑暗的世界豁然開朗了。

我站在一座墳墓前。

墳墓上面的石碑上刻著“伊德爾”的字樣。

這座墓穴整潔古樸,但沒有任何裝飾,只有“伊德爾”這個名字。

我把手裡的一朵紅玫瑰放在墓邊,開了口。

“如果你還在的話,現在會責罵我嗎?”

那是泰倫斯的聲音。

我這才意識到,現在在看泰倫斯的記憶。

‘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等一下,我突然意識到蓮娜和我的力量碰撞產生的球體分明也吞噬了我旁邊的泰倫斯。

難道因此,泰倫斯和我之間也產生了靈魂共鳴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現在我看到泰倫斯的記憶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

記憶中的泰倫斯沉默了一會兒,凝視著墳墓,然後轉過身去。

沒走幾步,他面前就出現了一座熟悉的建築。

雖然很小,但佈置得很幽靜的神殿。

就是在流浪者森林,我曾經和泰倫斯來過的地方。

我在祈禱的時候第一次聽到米拉女神的聲音就是在這裡。

“喂,我來了。”

但與當時不同,在無人的寂靜神殿內,泰倫斯低聲說道。

“回答我。你不是總注視著包括我在內的世上的所有的生命嗎。”

這時,他的腦海裡傳來一種奇怪而又令人膽戰心驚的聲音。

“你來了啊,我的使者。現在只剩下讓魔獸氾濫,毀滅世界了。”

把泰倫斯稱為自己的使者,所以這是邪神的聲音嗎?

我首先想到的是,祂與米拉女神的不同但又有著奇妙的相似之處。

但此後泰倫斯的話語更令我驚愕。

“我叫的不是你,而是米拉。你以為我會一直都不知道嗎?說到底,你和女神雖有不同,但卻是同一個存在。”

什麼?米拉和邪神是同一個存在?

就像證明他的話是真的一樣,邪神的聲音發生了變化。

“果然被你發現了啊。其實我也不是要刻意隱瞞。”

和剛才截然不同的語氣。

——是我一直以來聽到的米拉的聲音。

“你為什麼想要在這片土地上留下生命,但另一方面卻又想一個不剩地殺死呢?這很有趣嗎?”

“這個嘛。我要是說沒意思,就是在扯謊了,但這不是我本來的理由。”

“那告訴我你本來的理由。”

“很難跟你解釋清楚。雖然不完全一樣,但要比喻的話,就像大海一樣吧。”

“大海?”

“大海是生命的誕生地,也是包括你們人類在內的許多生命想要延續而必須的存在。但大海並不總是對你們有利。偶爾會發生海嘯,奪走無數的生命。就和那個差不多吧。”

“你認為這能成為答案嗎?”

“那你以為你能從神那裡得到明確的答案嗎?”

“……”

“要是一開始就是人類頭腦能夠明確理解的範疇,那我就不會被稱為神了。你要想知道答案,就去海邊或土地裡問吧?‘你們為我們人類提供了寶貴的東西,可為什麼你們有時會憤怒地殺死我們呢?’”

“你的意思是,你和土地或者海洋一樣嗎?”

“沒有什麼區別吧。”

泰倫斯皺起眉頭,於是米拉女神像哄孩子一樣說道。

“喂,人類。我也覺得,把邪神理解為自然現象的一種,會對你的精神健康有好處。本來就是那樣,因為要發生,所以就發生咯。”

“……因為發生所以發生?”

“對啊。並不是颱風有惡意才破壞你們的家園。也不是因為對太陽有什麼善意才照耀你們的。”

“……”

“我也不是出於善意而留下生命,也不是出於惡意而毀滅。只是本來就是那樣的存在罷了。分為‘神’、‘邪神’兩個形象的理由,其實也只是為了阻止你們的混亂而已。”

“……”

“不過重點是,你叫我來的目的不是為了做這種禪意問答吧?”

泰倫斯休息了一拍,回答道。

“沒錯。無論是世界還是神,對我來說都無所謂了。我的目的就是救一個女人。”

在既要守護世界又要毀滅世界的神面前,他竟敢如此命令。

“米拉,讓時間倒流吧。這是你挑選的使者中活到最後的人的選擇。”

米拉似乎在思考什麼,沉默不語。

“你真的沒有毀滅世界的意志。滿腦子都是要救那個女人的想法。哪怕你有一點點那樣的意志,怪獸潮就會爆發了。”

接著女神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

“隨機選人就是這點很麻煩。唯一的限制就是,一旦決定了某一方的使者,就必須從他身邊之人中選出一個作為另一方的使者。”

“你廢話真多。”

“知道了,知道了。即使我是神也不能強迫你的意志。如果你不願意,怪獸潮就是不會發生的,但這並不能改變邪神使者獲勝的事實。簡而言之呢,就是現在成了進退兩難的狀態。那麼時間倒流的理由就很充分了。”

“所以你要讓時間倒流嗎?”

“好啊。幫你時間倒流。可是……有個條件。”

泰倫斯表現出了防禦的態度。

“……條件?”

“是啊,有條件。你該不會認為時光倒流是沒有任何代價的吧?”

“蓮娜她沒有付出任何代價,你不也幫她時間倒流了嗎。”

“那個孩子啊,她在被選為使者的那一瞬間,已經處於瀕死的狀態,所以我才順便幫她倒流時間的,而且她無論如何都要接受現有的條件約束。”

“我不也一樣嗎?”

“你瞧瞧,你拒絕被賦予的角色,利用這個陷入了不倫不類的狀態,還要要求神給你倒流時間。我不太喜歡這樣欸。”

“……”

“更何況,我一開始就給了你選擇權。我給了你毀滅世界的機會。接受了這個角色,又隨意拋棄機會的人也是你啊。”

泰倫斯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在神的面前,尤其是在不知道從神那裡能得到什麼回報的情況下,他依然堅定。

不,在我看來,更準確地說是“他只能表現得依然堅定”。

不是因為他表現得堅定就不會被神提什麼要求了,而是因為他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所以就算這麼做也沒差。

從失去伊德爾到成為邪神的使者,最後將皇宮變成一片廢墟,他到底經歷了怎樣的歲月呢?

掛在神殿一角的鏡子裡倒映出他的臉上似乎永恆的憂鬱和疲勞。

泰倫斯睜開眼睛說道。

“告訴我代價是什麼。不管是什麼我都給你。只要能讓我回到過去。”

“我要帶走你的記憶。”

“……什麼?”

“但是放心吧。要是奪走你此生的全部記憶,就不會有什麼改變了。什麼都不知道的你會和過去的你做出一樣的事情,結果肯定又會和現在一樣了。”

“所以?”

“我給你一段記憶。一段別人的記憶,但你可以通過這個來獲得重生前的信息。”

就在那個時候。米拉提高了嗓門,似乎想到了一個新奇的想法。

“等等,既然如此,不如用別的的形式怎麼樣?擁有別人的記憶,怎麼想都不自然。你還會對自己的身份產生混亂。好不容易幫你倒轉時間,要是因為這種苦惱而停滯不前的話就麻煩了。”

“喂……”

“啊,這樣吧!小說怎麼樣?把別人的記憶當作小說的內容,那麼自然而然就會認為自己是小說中的人物。”

“等等!”

剛才還無動於衷的泰倫斯失去了平靜。

“不要小說!這我不都什麼都不記得了嗎!還是換一個代價吧?”

“誒?你為什麼這麼激動?”

“我會以為自己是其他人,而不是自己,那還有誰會歡迎原來的‘我’呢?”

“真的嗎?奇怪。如果是我認識的你……只要能救她,不是什麼都願意做嗎。”

“……你別隨便亂說。”

“讓我猜猜真正的原因吧?你怕見不到伊德爾吧?”

“……”

“忘記與伊德爾在一起的所有瞬間,只帶著他人的記憶回到過去。當然,擁有他人記憶的你這輩子會做出和之前不一樣的行為。所以沒法保證會像這輩子一樣再次和伊德爾相遇。你怕見不到伊德爾,怕愛不到伊德爾,怕守不住伊德爾。”

泰倫斯以沉默肯定了米拉的話。

“當然了。讓時間倒流的唯一理由就是為了伊德爾,叫我忘了她的回憶,而且也不確定是否會和她相見,我怎麼可能會接受呢?”

“但我給你的記憶可是蓮娜的記憶。有了這個,你就能完全看透蓮娜的行動。也可以竊取蓮娜的功績。你會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享受榮華富貴。”

“沒有必要。只要有現在這段記憶,我就能親手把她處理掉。”

“真了不起。可是這該怎麼辦呢?代價已經定好了。”

“我拒絕!”

“你沒有拒絕的權利。”

“該死!作為代價,不管是壽命還是什麼都可以拿走啊!倒不如奪走我的壽命吧!”

“你好好想一想。這不是獎賞,而是代價。不可能你想怎樣就怎樣。”

泰倫斯惡狠狠盯著祭壇看了一會兒。

但不幸的是,他只是站在地上的人,對神構不成任何威脅。

米拉女神用溫柔的話語勸說。

“不要想得太消極嘛。又不是完全就沒機會和伊德爾見面了,誰知道伊德爾會不會像這輩子一樣,再次來到你的住處,成為你家的女僕呢?”

“……這怎麼能保證呢?伊德爾之所以前往弗裡海頓侯爵府,是因為我的行動。”

“嗯。”

“能僱用沒有推薦信的人的貴族家族並不多。當時因為皇后動不動就往我這裡派細作,我才經常換僕人的。伊德爾也是聽說了我這兒經常人手不足才特地來的。”

“然後呢?”

“要是我有了不同的記憶,並且我的行為也發生了變化,那麼伊德爾可能就不會出現了。”

“也可能會出現啊。”

“光是‘可能’是不夠的。無論如何我都要見伊德爾。只要一見面,我一定會再次愛上她的。我敢保證。因為伊德爾是我一定會愛上的人。”

“真是催人淚下的愛情啊。”

“但是萬一不能相見的話就沒有意義了。我要給伊德爾幸福。”

“好,你的愛情故事我聽完了。但是沒能改變我的心意。來,和這個世界告別吧。”

“你……!”

“還有,泰倫斯,即使不能和你相見,伊德爾也不一定會變得不幸啊。”

聽到這句話,泰倫斯的眼睛睜大了。

“如果不能和你相見,她就不會代替你服毒,也完全可以找到其他不錯的工作,幸福地生活下去。”

“……”

“你下意識地認為,只有你和你交往,只有你保護她,伊德爾才能幸福,對吧?”

“那……”

“簡而言之,那是你的錯覺。你用你的方式去尋找幸福,伊德爾也會用伊德爾的方式去尋找幸福。”

“等一下!”

當視野從角落開始傾斜的時候,泰倫斯喊道。

“真是的,代價已經定好了。”

“不是的。我願意接受代價。”

“嗯?”

“但我有個條件。”

“什麼呀?”

“不是我,而是讓伊德爾回到過去,並接受他人的記憶。”

“什麼?”

“把蓮娜的記憶給伊德爾吧。雖然說是‘條件’……但更接近於‘請求’。”

女神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大笑了起來。

“你竟然說這是請求,真是的。你懂你在說什麼嗎?”

“您說。”

“你想讓我把伊德爾帶回到過去?那你應該也有猜到吧,既然我倒轉了她的時間,那她就有義務像蓮娜那樣成為我的使者。因為這次是兩個人,那就只是使者候選人了。”

“我知道。即使考慮到這一點,我也要求把蓮娜的記憶給伊德爾。”

“為什麼?”

“伊德爾是個明知道會死也能一口氣喝下毒酒的堅強之人。她比我強多了。只要給她翅膀,她就能拯救這個世界。”

“翅膀是指蓮娜的記憶嗎?”

“是的,那段記憶將成為伊德爾離開那個乞丐般的華萊士伯爵一家的力量。”

“你說那些被你殘忍殺害的傢伙們啊。”

“還有,她也有權利擁有蓮娜所享有的東西。因為卡西烏斯原本想領養的孩子就是伊德爾。”

“你做了很多調查嘛。”

“……就讓伊德爾代替我回到過去吧。”

“真的可以嗎?如果得到我的祝福,你煩人的頭痛就會消失。但如果是伊德爾得到了祝福,除非你和她幸運地相遇並發展成親密的關係,否則你又會被頭痛所困。你可能又要碰惡魔的指甲了。”

“沒關係。聽了你剛才說的話才明白。我下輩子還想和伊德爾見面。我想愛她。想要守護她。但更重要的是,我想要伊德爾幸福。”

“真有意思。雖然不是完全沒有想到可能會變成這樣,但我還是沒想到你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

“你到最後都不接受代價,反抗我的概率最高。果然,你這傢伙短暫的人生並不總是像我預料的那樣行動。所以才很有趣啊。”

女神呵呵笑了笑,提出了一個建議。

“你有什麼話想對伊德爾說嗎?算我因為你的有趣給你獎賞好了。”

“一句話?”

“但伊德爾不會知道是你告訴她的。她連你的存在都不會知道。只會知道那句話。當然,‘你一定要來見泰倫斯·弗裡海頓’之類的話不行。”

泰倫斯認真地考慮了一下。

“我愛你,要幸福”“小心蓮娜”“快離開華萊士”等話語反覆出現又消失了。

可能是因為沒過多久就做了決定,他說道。

“以前伊德爾離開我家時,有給我留一封信。其中的一句話給我留下了特別深刻的印象。”

他的嘴唇翕動起來。

“‘希望皇子能過上花團錦簇的幸福生活’。我覺得這個表達方式很有趣。伊德爾……”

他低聲叫著伊德爾的名字,好像在跟她搭話,而她就真的在這裡一樣。

他就這樣,向著從前他為了故意躲避,直到離開的瞬間都沒有再見過的那個人。

“重生後過上花團錦簇的幸福生活。”

這是我看過的,不,是我一直以為是小說,實則是蓮娜的記憶的那本小說題目。——小說,《重生後過上花團錦簇的幸福生活》。

米拉女神承諾,一定會把泰倫斯留下的話轉告伊德爾。

“你說過伊德爾會把自己當作一個完全不同的人,對吧?那麼具體她會以為是誰呢?真的不會混亂身份嗎?”

“啊,這確實要考慮一下。沒關係。我會適當植入一些的虛假的記憶。”

“虛假的記憶?”

“因為是假的嘛,除了個別部分之外,她本人要回想也想不起來。而且如果沒有契機,她本人也不會去想。”

“也就是說,如果有契機的話,還是會去想的是吧?”

“嗯,是的。創造物又不能按照神的意願去做。只要有本人堅定的意志和偶然的契機,記憶的封印也會被打破。”

“……”

“好,現在真的要去倒流時間了。還有一點空閒,跟這個世界道別吧。掰,泰倫斯。在你的世界裡,你再也不會聽見我的話語了。”

那句話結束以後,女神的聲音停止了。

小小的神殿裡出現了謊言般的寂靜。

泰倫斯靜靜地走出神殿,走向位於後院的伊德爾墓。

他一屁股坐在墳墓旁邊,小心翼翼地用一隻手撫摸起石碑。

“伊德爾,我做的選擇正確嗎?還是說讓你揹負上了沉重的負擔呢。”

當然,得不到答覆。

“不,你什麼都做得到。我會在你身邊幫助你的。所以你來見我吧……”

不知怎的,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視野也變得有些模糊。

我這才明白,泰倫斯的眼裡已經噙滿了淚水。

“如果是那個女人的記憶,我可能也會登場。應該會是無理取鬧的反派角色吧。不過也不全錯啦。但還是求你來見我吧。無論我被描寫成什麼樣的惡人,都要來找我啊。”

刻在石碑上的伊德爾字樣上滴上了一顆淚珠。

世界逐漸崩潰,他的平靜的話語仍在繼續。

“我發誓。只要你來見我,我一定會愛上你的。即使沒有記憶,我也不會像這輩子那樣否認自己的心意的。”

一定會愛上你的。

* * *

我慢慢地抬起眼皮。不知不覺間已經被夜色籠罩的天空迎接著我。

感覺像是做了一場很長的夢。

環顧四周,情況暫時平靜了下來。

蓮娜散發出的魔物氣息雖然仍存,但不像之前那樣可以隨意擴展範圍了。

“主人,你醒了嗎?”

這時,露西對我說。

“露西,我昏迷了多久?”

“這個嘛。我也被那個球體吞噬後失去了知覺,所以我也不知道確切情況,但下面鸚鵡和魔族之王還在和怪獸戰鬥,看來時間並不長。”

“……你也看到了嗎?那段記憶。”

“雖然並非我本願,但確實看到了。你要是感覺不舒服,我可以道歉。”

“沒關係。你也不是故意偷看的。”

在尷尬的氣氛中,我迅速轉換了話題。

“那蓮娜呢?”

“她在那厚厚的魔物氣息後面,所以不太清楚。魔物氣息就好像是在保護主人似的。”

“是嗎?如果不趕快找到她,結束這一切的話……”

“對主人來說,更重要的不是她吧?”

聽了露西的話,從地上站起來的我突然停住了腳步。

露西說的對,對我來說重要的人無疑是泰倫斯才對。

現在他就躺在我旁邊。可能是還沒有清醒過來,他緊緊閉著眼睛。

“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通過這次靈魂的共鳴,獲得的信息過於龐大,衝擊性也太強。

尤其是,通過最後看到的泰倫斯的記憶,我終於知道了一直想知道的,我的真實身份。

我竟然就是伊德爾。泰倫斯在第一世和第二世中所愛的女人就是我。

他愛我,以至於讓時間倒流,甚至連女神的祝福都讓給我了。

這本我一直認為是小說的書,其實是蓮娜的記憶,也是第二世的泰倫斯留給我的禮物。

一想到這個,心裡就堵得慌。

特別是,他的愛對我來說太過分和沉重了,我不知道該怎麼接受。

所以我一清醒過來,就先確認了他平安無事,然後故意轉移了注意力。

不然,我就會無法控制地崩潰了。

兩頰淌下了熱淚。

他到底是怎麼做到那種地步的?

怎麼會為了一個女僕成為邪神的使者,燒燬皇宮,最後放棄消除頭痛、開始新生活的機會呢?真像個傻瓜一樣。

如果伊德爾服毒就這麼死了,那悲傷一下也該過去了,然後應該幸福地生活下去才對啊。

在痛苦中死去的伊德爾,不,我最後在腦海中描繪的是你幸福的未來啊。

那是一個你成功掌權,從頭痛中解放出來,用仁義治理國家的未來。

“傻瓜,傻瓜……”

幾天前,我在泰倫斯面前說過,我哭了好幾次,卻從來沒見過他哭過,所以想看他哭一次。

但我沒想過,會通過這種方式看到啊。

現在,我再也不想看到他流淚或悲傷的樣子了。

“……對不起。”

就在那個時候。

在我耳邊傳來低沉的聲音。

“我不知道,但又讓你哭了。”

泰倫斯睜開眼睛抬頭看著我。

一看他的眼睛,我就知道了。

他也像我和露西一樣,通過靈魂的共鳴,看到了記憶。

“為什麼泰倫斯要道歉?”

我看著他,發出壓抑的聲音。

泰倫斯醒來後,我有很多話要說。

我很想追問他為什麼要那樣做。

我還想道歉,就因為我,他又過上了頭痛的生活,我很抱歉。

在和列安德羅結婚兩年之後才去找他,我很抱歉。

但是看到他一臉擔心地打量我的臉,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看著我不停地流淚,泰倫斯站了起來。

“伊德爾,真的很抱歉。我自說自話就……”

那句話還沒說完,我就抱住了他。

“我愛你,泰倫斯。”

現在我們需要說的也只有這些了。

泰倫斯立刻把胳膊搭在我的背上,讓我聽到了回答。

“我也愛你。”

我們享受了短暫的擁抱,然後從地上站了起來。

即使交談的時間不長,心意也已經相通了。

我很想和他單獨在沒有其他人的地方徹夜交談。

但遺憾的是,現在情況並不適合。

蓮娜和我們一樣,只是因為靈魂的共鳴而暫時平靜了下來,但她仍然是威脅這個世界的存在。

我眯起眼睛盯著魔物氣息牆後面的蓮娜。

今生,被既是邪神又是女神的同一個神選為毀滅世界的存在。

過了一會兒,凝聚在一處的魔物氣息慢慢散開,蓮娜的身影出現了。

“我剛才看到的是你們的記憶嗎?”

“是的。”

泰倫斯站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我旁邊。

露西也像之前一樣爬到我的肩膀上。

兩人的力量傳給了我。

蓮娜乾笑了一下。

“天哪。米拉女神和邪神是一體的,這段時間我只是被神玩弄了嗎?”

“……”

“真羨慕伊德爾你啊。有人愛你愛到願意為了你倒轉時間。別人卻因為這份愛,失去了這段時間所付出的一切,珍貴的人,甚至生命。”

似乎是在說自己在第二世中死在成為邪神使者的泰倫斯手裡的事吧。

“我不打算偏袒泰倫斯的所作所為,你可以因此而憎恨他。但你還是放棄對這個世界的怨恨吧,哪怕現在收手也來得及,蓮娜。”

“什麼?”

“既然你也看到了他的記憶,那你應該知道啊,只要你心中有一絲希望世界毀滅的念頭,怪獸潮就會開始了。”

“……所以呢?”

“這世界上所有的生命都會經歷第二世的你所經歷的痛苦。”

“那又怎樣?”

蓮娜嘲笑道,表情扭曲。

“放棄怨恨?說得輕巧。你當然可以這麼說了,因為你一直被愛著啊。”

“當然,這三世人生中我都受到了過分的愛。但是你也不是不曾被愛過啊。我把你當作朋友,卡西烏斯公爵家的人們也……”

“吵死了!別再胡說八道了!”

空氣中的魔物氣息濃度急速上升。

“不管是邪神還是誰都無所謂!給我留一天就好,把我所有的壽命都拿走吧!”

蓮娜似乎為了否定我,想用自己的未來來交換力量。

“老自以為是地說教!我無法理解,無法理解啊!”

到底哪裡無法理解呢?

在最後的靈魂產生共鳴之後,伊德爾的記憶正在逐漸恢復。

其中當然也有和蓮娜做朋友的回憶。

背叛我的蓮娜讓我既失望又討厭,但另一方面我也想理解她。

可是我們已經離得太遠了,我好像永遠也無法理解我那老朋友了。

到了告別的時候了。

“伊德爾。”

在險惡的魔物氣息的旋渦前,我和泰倫斯相互對視,緊緊握住了對方的手。

神奇的是,絲毫沒有害怕或是擔心。

因為我確信,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不會失敗。

不一會兒,我的身體裡散發出了神力。

那就像我們的愛一樣,是可以戰勝任何考驗的力量。

蓮娜的魔物氣息和我的神力展開了較量。

蓮娜用自己的壽命換取了魔物氣息的風暴,而我則不停地釋放神力,淨化著魔物氣息。

膠著狀態到底持續了多久啊?

突然,坐在我肩膀上的露西身體一歪,掉到了地上。

“別管我,專心!”

我想立刻回頭看看,但露西大聲制止了我。

“只是有點累而已。稍微休息即可。稍微就好……”

但是,露西並沒有馬上站起來。

霎時,我的內心震顫,但聽到露西有規律的呼吸聲,它好像只是睡著了。

可憐的小傢伙在掉到地上之前把自己的力量都轉移給我了,所以好像很難再維持意識了。

我很擔心露西的狀況,但就像它說的,我現在不能轉移注意力。

空氣中魔物氣息濃度太高了,皮膚火辣辣的,即使這樣,我和泰倫斯也得堅持下去。

“……呃。”

但泰倫斯的身體也到了極限。

他彎下一邊的膝蓋皺起了眉頭。

為了減輕我的負擔,他把所有的力量都給了我,現在連站都站不穩了。

“沒關係,伊德爾。我也去休息一會兒,馬上就能重新站起來了。”

儘管如此,他還是露出了微笑,似乎是想讓我安心。

“……好,那你就休息一會兒吧。”

我剛一回答,泰倫斯的頭就低垂了下去。

雖然他精神鬆懈了下去,但身體還是沒有向後躺倒,一隻手依然緊緊地握著我的手,這一點真是讓我感動。

現在只剩下我一人了。

我來不及擦去額頭上溼漉漉的冷汗,還得使出渾身的力氣,散發出神聖的力量。

“你要不要放棄?”

這時,那邊的蓮娜跟我搭話。

“很累吧?已經用盡全力還在苦苦支撐吧,是不是累得快要死了?想輕鬆一點就臣服於我吧。放棄吧。”

“閉嘴!我好得很!”

“裝腔作勢。”

事實上,蓮娜的話並沒有錯。

從剛才開始,我就像超負荷運轉的機器一樣,頭腦發熱,視野模糊。

全身關節麻木,就像全力奔跑的人一樣,氣喘吁吁。

很想馬上放棄。也產生了想全都不管了的衝動。但這是不可能的。

比起拯救世界和人類的高貴使命,我更迫切想要得到的是,和身邊的珍貴的人一起幸福的未來。

最重要的是……

‘剛剛才找回了第二世記憶,怎麼可以就這樣讓世界毀滅啊?’

我還有很多想和泰倫斯一起做的事情呢。

想一起談心,分享第二世的故事,死前也沒能好好傳達的愛的告白也一定要實現。

我們兩人面對面,好好說出口。

‘然後,然後!’

還得跟泰倫斯加快進度!

令我驚訝的是,在第二世中,我和泰倫斯連手都沒有牽過。

第一世的記憶只想起了一部分,所以不清楚,而第三世的今生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愛情方面還沒能展開超越親吻的活動呢。

但是世界會在那之前結束?

不管怎麼想,都不可以啊。

彼此如此相愛,怎麼能這樣呢。

要是真的那樣的話,即使死後只剩下靈魂,我無論如何都要抓住米拉女神的衣領搖晃。

就在我下定決心,絕對不會因為某些不健全的原因而退縮時,我聽到了蓮娜的聲音。

“最後的掙扎,真是可憐。好,你能撐到現在這一點確實值得表揚。但我的魔物氣息和你的力量根本就不是一個等級的。”

蓮娜露出了我所見過的最討厭的表情。

“瞧瞧,你旁邊的兩個傢伙倒下了,你明顯被……”

“你為什麼這麼害怕?”

“什麼?”

“蓮娜,我能感受到你的動搖。你現在非常害怕吧。”

“你在說什麼?”

“你怕輸給我嗎?”

“又開始自以為是了!你給我睜大眼睛看清楚!現在處於困境的人是誰……什麼?”

蓮娜瞪大了眼睛,話還沒有說完。

一直以來勢均力敵的兩種力量之間的平衡開始崩潰。

“為什麼?這太扯了!”

而且魔物氣息被神力所壓倒。

“不可能!我的魔物氣息肯定比你多很多!”

“當然是多很多沒錯。”

我想起了露西告訴我的話。

“你知道嗎?我們祝福的力量是由本人的意志決定的。”

因此,想得到愛的慾望非常強烈的蓮娜對人們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甚至可以無視當事人的意願。

相反,對於沒有蓮娜那樣動機的我來說,即使使用祝福也只能得到一點點說服力。

“但此時此刻,我的意志似乎比你的意志還要堅強呢。”

祝福原本就是以神力為基礎的力量。

因此原理相似,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吧。

量很少這一點是沒有改變,但神奇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神力逐漸壓過了魔物氣息。

從某種角度看,會這樣也是理所當然。

內心就像颱風中的遇難船一樣危險,對未來沒有任何期待,甚至可以放棄自己的壽命的蓮娜是不可能戰勝我的。

“我現在可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更加迫切呢。”

絕望籠罩在蓮娜的臉上。

“怎麼可能?”

我抓住蓮娜心中出現裂痕的那一刻,使勁提升了神力。

泰倫斯和露西給我的力量也毫不吝嗇地使了出來。

現在正是反敗為勝的機會。

譁啊————!

神力集中在一處,就像竹籤一樣,一口氣炸穿了魔物氣息。

“呃!”

籤子的末端直擊蓮娜,蓮娜受了傷在地上翻滾。

因為主人的緣故,溢散在各處的魔物氣息也失去了力量,散去了。

我輕輕地鬆開泰倫斯的手,然後搖搖晃晃地走向蓮娜。

雖然成功逆轉,但由於將自己的神力全部使了出來,我幾乎快要虛脫了。

不過比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在地上慢吞吞的蓮娜好一些。

“不可以這樣!我為什麼要輸給你這種傻瓜?”

蓮娜怒視著我,咒罵著。

“傻瓜?”

“不就是傻瓜嘛。你竟然為了一個男人服毒?你瘋了嗎?”

似乎是在說通過靈魂的共鳴看到的我的前世。

“世界上最珍貴的就是自己!但你卻要為了別人犧牲自己?這太瘋狂了!你瘋了!不管是你,還是為了你放棄祝福的那傢伙,都被愛情矇蔽了雙眼!根本就無法理解!”

“……是啊,你當然不能理解。別說是生命,你活到現在,什麼都沒有為別人放棄過,這樣的你當然不會理解。”

“你懂什麼啊?”

“我也看到了你的記憶。你對待別人總是會考慮再三吧?對方究竟對你有多大好處,你要是先示好,對方會怎樣奉還給你。”

“你……”

“甚至是卡西烏斯一家人,以及你的愛人米哈伊爾也一樣。還真是苦澀的生活啊。”

蓮娜發出了尖銳的笑聲。

“哪裡苦澀了?這才是明智的生活方式!”

可在我的眼裡,她卻好像是在強顏歡笑。

“不,你現在已經知道你錯了吧。”

就在那一瞬間,勉強的笑容像謊言一樣消失了。

“你剛才那麼動搖的原因就是這個吧?因為你發現,你一直堅持的價值觀是錯誤的。”

“不!你發什麼神經?不要亂猜!”

蓮娜過於激烈的態度反而證明了我的推測是正確的。

通過靈魂的共鳴,蓮娜看到了我和泰倫斯的生活,我們為了彼此而犧牲的人生。

這似乎給蓮娜的內心帶來了某種變化。

常言道,百聞不如一見,不知是不是應了這句話。

在三次人生中,堅信自己的人生方式是正確的蓮娜在間接經歷了別人的人生之後,才開始懷疑起自己。

“我,我沒有錯!奇怪的明明是你們!活在這個世界上,終究是為了自己!家人和其他人,再怎麼樣也比不上自己不是嗎!”

蓮娜邊說邊搖頭。

我走近她,拔出了她懷裡的護身短劍,但她並沒有逃跑或防禦,而是集中精力去否定我。

她這時已經喪失了全部戰鬥意志了。

‘也許從剛才和我對峙的時候起,她就已經失去了一多半的慾望了。’

心中泛起苦澀。她要是還執意想殺了我,我心裡會舒服一點吧。

想起了和蓮娜原來還是朋友的時候,再加上我要奪走如此毫無防備的對方的生命,排斥感不禁生起。

果然我還是心軟了,就在我緊握短劍的時候。

“伊德爾!”

從後面傳來了泰倫斯焦急的喊聲。

我回頭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熟悉的黑色的形體。

那是撲向我的暗影。

“哎呀!”

這樣看來,由於局勢緊張,一刻也不能離開,最終還沒能處理掉暗影。

不知不覺間暗影已經恢復了。

‘但他動作還是太慢了。’

我想把手指放在腰間的透明腰帶上。

想著先變透明,避開暗影的攻擊。

但我很快意識到,沒有這個必要。

暗影瞄準的對象根本不是我。

暗影的手臂末端變得鋒利,穿過了蓮娜的心臟。

我強行擠出神力把暗影打飛,確認了蓮娜的狀態。

暗影的手臂就像碎片一樣扎進了蓮娜的胸口,她好不容易才張開了嘴。

“殺,殺死我吧,我全都放棄了……”

失去戰意,意味著失去了作為使者的使命。

都到了這一步,卻吧自己的使命拋在腦後的蓮娜因此被暗影報復了。

同時,作為女神使者的我阻止了蓮娜被殺死,以及差點被掀起的怪獸潮。

暗影的目的就是要掀起怪獸潮。

“再這樣下去怪獸潮就會……”

那一瞬間,我陷入了絕望,但腦海裡閃過一種想法,也許還有一個方法可以阻止災難的發生。

我先再次確認暗影已經被我一擊徹底消滅,然後坐在蓮娜身邊。

我嚥了一口口水,仔細觀察著她的傷勢。

暗影的碎片相當大,準確地穿透了蓮娜的心臟。

在不是專家的我看來,這也是致命的攻擊。

即使這裡有技術高超的醫生和治療設備,想要保住蓮娜的性命的可能性也幾乎為零。

‘但蓮娜還沒死。’

如果我現在把那個碎片……

“伊德爾。”

這時,蓮娜吃力地喚了我一聲。

“你可以把這個從我的胸口裡取出來嗎?”

她說出了我心中所想,我嚇得身子一激靈。

“你知道嗎?如果現在把它拿出來……”

會湧出大量血液的。

暗影的碎片給蓮娜造成了致命傷,但同時,堵在傷口上,阻止血液外湧。

以前也聽說過,士兵在中箭以後是不會馬上把箭拔出來的。

因為要是輕易拔出箭,反而有很高的概率會因此導致出血過多而死亡。

當然,如果是致命傷,即使不去碰箭也會死的,但稍有不慎就會導致提前死亡。

如果我取出暗影的碎片,讓蓮娜因出血過多而死,會有什麼結果呢?

會認為是我打倒了蓮娜嗎?

雖然米拉女神會做出這樣的判斷,但還不如什麼都別做呢。

“嗯,我知道的。”

倒在地上的蓮娜微微地點了點頭。

“但我還是想盡快從這種痛苦中擺脫出來。拜託你了,伊德爾……”

看到她那平靜的眼神,我有一種直覺。

蓮娜都知道。要是把碎片拔出來,自己就會死,不管她有沒有拜託我,我都要把碎片拔出來。

但是她非要拜託我的理由只有一個——為了減少我可能會產生的罪惡感。

“拜託你了。”

“……我知道了。”

蓮娜又再次請求,我握緊拳頭,用力把她身上的黑色碎片拔了出來。

不知道蓮娜什麼時候就會停止呼吸,沒有時間猶豫了。

沒有東西堵著,血暢通無阻地流了下來,浸溼了屋頂地面。

蓮娜發出了短暫的呻吟,然後看向我。

“謝謝你。”

“什麼啊。”

這是蓮娜對我的關懷。

反正蓮娜很快就會死。所以這也不能算特別期待得到我的愛而給予的照顧,而是她想做才做的。

也許這就是在蓮娜的三次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沒有計算的關懷吧。

“感覺怎麼樣?”

面對我的提問,蓮娜乖乖地開了口。

“還不錯。不,這樣好多了。”

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不知為何,她顯得稍許輕鬆。

“從很久以前開始,我的心裡就存在著一個缺口。我以為別人給予的愛可以彌補那個缺口。但事實並非如此。”

蓮娜的聲音微微顫抖著。

“我為什麼現在才明白呢?能填補這個缺口不是別人,而是我自己啊。只要我不相信別人,不真心地給予別人愛,這個缺口就絕對填不上。”

眼淚在漸漸蒼白的皮膚上流下來。

“伊德爾,即使沒有得到回報,為自己喜歡的人做些事情也是一件好事。對嗎?”

“沒錯。”

“我知道得太晚了。真是個傻瓜。”

不知道這一重要事實的蓮娜在第二世中成為了皇后,擁有了一切,但直到死的那一刻仍不滿足。

更多的人更多的愛。更多!更多!

蓮娜渴望別人的愛,並散播自己祝福。

即便如此也無法彌補心中的缺口,直到現在,蓮娜已經失去了手中的一切,那個缺口才勉強得到彌補,真是令人費解。

“伊德爾,你在嗎?”

可能是視力逐漸下降,蓮娜找尋著就在她旁邊的我。

現在,蓮娜身上的血已經積成了一小灘。

我把我的手放到她失去溫暖的冰冷的手上,向她確認我的存在。

“嗯,就在這裡。”

“嗯好,你剛才……”

她艱難地蠕動著蒼白的嘴唇。

“你剛才說爸爸和哥哥們真的很愛我。是認真的嗎?”

“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

“……”

蓮娜久久不能回答。

難道是在為自己拋棄的真愛們而後悔嗎?

“我犯了很嚴重的罪。對爸爸和哥哥們,對米哈伊爾。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很多人。”

“對啊,很多人。”

“我知道很無恥,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能不能告訴他們,我想向他們道歉?”

“蓮娜,如果你是想在最後讓自己好過一點才道歉的話,就算了吧。”

瞬間,蓮娜的表情變得僵硬。

“是這樣嗎?我只是想讓自己好過一點嗎?我不知道。但我真的感覺很抱歉。因為我已經知道我錯了。”

看起來不像是在撒謊。

“知道了。我替你傳達。但老實說,幾乎沒有人會接受你的道歉。”

“是啊。”

蓮娜的臉稍微放鬆了一些。

“但還是謝謝你,伊德爾。對不起。”

聲音很小,很微弱,只要稍稍分心,就聽不到了。

“我,我見到你……”

等了很久,話也沒有說下去。

我咬緊牙關,然後抬手給還沒有閉上雙眼的死者閉上了眼睛。

“嗨,蓮娜。”

從在保育院第一次相見到現在,我所看到的蓮娜的各種面貌都在眼前閃過。

萬一有所謂的轉世,希望你不要被父母拋棄,學會平凡地去愛,像別人一樣在愛中生活。

再見,我的老朋友。

“伊德爾。”

過了一會兒,泰倫斯走到了我的身邊。

“啊,等一下。我身上沾了血……”

我在蓮娜身旁,衣服和手上都沾滿了血。

就在我慌慌張張地想著,他現在要是碰到我,也會沾上血的時候,泰倫斯溫柔地抱住了我。

“沒關係。沾上又怎麼樣。”

感受到他那顆安慰我的,溫暖的心。

我只是感受了一會兒那份溫暖,馬上就離開了他的懷抱。

“我需要確認一件事。”

我走到屋頂的邊緣。

實際上,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從下面傳來的戰鬥呼喊聲已經停止。

“我的後代。”

這時,蓋爾烏斯突然從空中出現了。

“戰鬥結束了。撒在這一帶的使者的魔物氣息收斂得乾乾淨淨,魔物們也重新找回了理智。”

就像他說的,剛才還瘋狂的怪獸現在已經很平靜了。

他們環顧四周,或者互相望著對方,愣在原地。

虛脫感,煩躁,茫然,無反應。我看著各式各樣的怪獸,想起了以前蓋爾烏斯說過的話。

它們也有各自思考和判斷。

蓮娜不知這點,只是把暗影它們當作棋子,最後遭到了報復。

‘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是最合適她的結局嗎?’

我有了這樣的想法,但又馬上從腦海中抹去,然後看著蓋爾烏斯問道。

“怪獸潮不會出現了嗎?”

“一千年前,我親眼目睹了我們神的使者敗給了米拉的使者。現在的感覺和那時差不多。”

他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我感受到了。我們的神再次失敗了。祂的氣息完全消失了。”

也就是說,我做到了。

擋住了怪獸潮。世界也不會滅亡。無數人的生活將繼續。

破曉時分,我感到心中有什麼東西涌上心頭,又開了口。

“蓋爾烏斯先生,你能和怪獸溝通嗎?”

“可以傳達一些簡單的話。”

“那你能不能告訴它們,一切都結束了,請它們退下?”

“你要怎麼說?”

“誒?”

“我來幫你翻譯。”

於是我糊里糊塗地出現在了怪獸面前。

“注意!”

多虧魔族之王親切地使用了擴音魔法,我才能大喊,讓在場的所有怪獸都能聽見。

“都結束了,回去吧!”

其實我想說些更有哲理的話,但是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情太多,我連苦惱的力氣都沒有了。

接著蓋爾烏斯翻譯了我的話,怪獸們開始慢慢地離開了建築物。

出乎意料的是,也沒有發生明顯的摩擦。

是因為它們也接受了失敗,還是因為它們也像我一樣因接連不斷的戰鬥而疲憊不堪了呢?

我多少有些無聊地思考了這個問題,‘也許兩者都有吧’,然後倒了下去。

‘一秒鐘也站不住了……’

泰倫斯似乎早已預料到這種情況,輕鬆地接住了我,在我耳邊輕聲說道。

“辛苦了,伊德爾。現在好好休息吧。”

對於需要休息的我來說,這句話就好像是久旱逢甘霖。

從那以後,我連夢也沒有做,就這麼一直睡了12個小時。

“辛苦了。”

在睡覺的過程中,好像聽到了某位女神的聲音。

傍晚醒來的我洗了洗身子,吃了飯,很快就做好了出發的準備。

雖然疲勞還沒有完全消除,但是我更想要立刻回到帝國的土地上。

但在離開前,有一件事要做。

我打算把蓮娜的屍體埋進這塊土地裡。

我也考慮過要把她的屍體運到帝國,交給卡西烏斯公爵,但無論怎麼想,似乎都不是一個好主意。

雖然考慮要怎麼運輸也是一個問題,但最讓我擔心的是,那裡有很多因蓮娜而受害的人。

他們真的會歡迎蓮娜的墳墓嗎?蓮娜能安然入土嗎?

出於同樣的原因,我問蓋爾烏斯,他在這片土地上生活了很久。我問他有沒有能夠適合埋葬屍體的場所。

“正好有個合適的地方。”

蓋爾烏斯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回答道,於是我們馬上開始了墳墓的建造。

我進入了……

我驚訝地望著發出巨大的轟鳴聲,轟隆隆沉入地下的城堡。

“這就是合適的地方嗎?”

“嗯。反正‘墳墓’也只是把屍體放進棺材裡埋在地裡而已。”

“是,是這樣啦。”

……可我沒想到我們之前吃住生活的建築物會被埋在地下。

也許是一開始就被施了魔法,當蓋爾烏斯接觸到各處的魔法陣時,地基突然塌陷,建築物也就轟然倒塌了。

“原本就是隨著我們魔族的衰退而應該消失的地方。但我擔心後代們會回來,所以才改變了主意。”

“你是說卡西烏斯家族的人嗎?”

“是的。一千年前,在一場被你們稱為怪獸潮的戰爭中,我們失去了大部分同胞。在那之前,我們的數量可不是外面的那些魔獸們那麼少。”

“原來如此。”

“不知道是不是命運,剩下的傢伙們都決定在這裡安眠。但也不是大家都同意。”

“其中就有……”

“是的,我的兒子卡西烏斯就是其中之一。他說要和人類一起生活一起下去。他愛上了一個女人,也有了孩子。”

他用不知是充滿思念還是哀傷的眼神望著逐漸消失的庇護所。

“其實我認為,以那傢伙的性格,不可能和人類相處得很好。因為他只知道維護他那無畏的自尊心,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向別人低頭。”

“嗯,這和卡西烏斯家族在帝國得到的評價差不多。整個家族都很高高在上。”

蓋爾烏斯哈哈大笑起來。

“從那以後過了千年,那些傢伙們的脾氣好像也沒怎麼變嘛。不過……也很好了。他們能在人群中好好生活下去。”

我這才明白為什麼昔日的魔族之王一直都留在這裡,以至於自己都變成了雕像。

他為了等待兒子和後代,千年來一直堅守在這裡。

要是他們被人類迫害,不得不回到故鄉,就隨時都可以迎接他們了。

“是啊。大家都過得很好,不用擔心。”

聽了我的話,他喜滋滋地笑了笑,欣然告別了再也不需要的城堡。

我站在他身邊,想起了放在城堡中心的蓮娜的棺材。

“蓮娜,你擁有一座巨大的墳墓。”

也是時候告別這段糾纏的緣分了。

“泰倫斯。”

我輕輕地靠在旁邊的泰倫斯身上。

“怎麼了?”

“我只是想說,我愛你。”

面對我突然的愛情告白,他絲毫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給出了同樣的答案。

“我也愛你。”

看著他,我下定決心,只要能向珍貴的人傳達心意,那我就會盡情地傳達。

因為前途未卜,漫漫人生也有可能在明天就馬上結束。

“你們要去哪裡?”

建築物消失後,蓋爾烏斯問我們一行人。

“原以為發動這最後的魔法,魔力就會耗盡,但還剩下一點。我會用移動魔法把你們送到你們想去的地方。”

“可以嗎?”

“當然了。要是連魔法都不能施展的話,作為魔族之王也太遜了吧。”

果然魔族之王還留有不同尋常的手段啊。

“反正我的作用已經結束了,既然還留有有魔力,那當然就要用在自己的後代身上了。”

“真的很謝謝你!但實際上……”

雖然很感謝,但他對我太好了,有點良心不安。其實我根本就不是他的什麼後代“卡西烏斯”。

“沒關係的。你不必多說。”

但是他以仁慈的表情拍著我的肩膀阻止了我的話。

在那一瞬間,腦海裡閃過一種推測,也許事情的內幕他都知道,卻還心甘情願被我欺騙。

——雖然本人閉口不提,我無法確認就是了。

於是我們馬上回到帝國,在皇宮裡好好休息……就太好了,但在此之前,還得去一個地方。

“哦,我剛才從魔獸那裡聽到了一個值得關注的消息,說是有相當多的魔獸想要侵犯人類的領地。”

——如果魔族的老者沒有說出這樣令人氣結的話題的話。

“為什麼?”

“從魔獸們的立場上看,好不容易準備了怪獸潮,結果卻虛無縹緲地結束了,幾個過激的傢伙還是組織了一些人手要出氣。”

“……”

“與怪獸潮相比,數量算少的了。大概不到二十分之一吧。”

“請問它們目的地是哪裡?”

“就這個大陸上人類最多的地方。”

當然,符合條件的地方當然是阿斯特洛特的首都。

“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我們快去吧!”

雖然與怪獸潮相比規模小了很多,但是我們不能坐視不理。

我、泰倫斯和露西拖著那隻想要進一步調查魔獸之地的鸚鵡,接受了蓋爾烏斯的魔法。

轉眼間,我們到達了帝國邊境地區,面對著一群準備進攻首都的怪獸。

雖然沒有親自來過,但那是我熟悉的地方。米洛安伯爵領地。

“後代,保重身體。”

留下那句話後,魔力用盡的蓋爾烏斯化為塵土散去。

我祈禱他這次能在同族的身邊安眠。

過了一會兒,我們到達了米洛安城堡,見到了一些懷念的人。

那就是少有的天才,被判無期徒刑而被關進監獄的艾略特路德和完全不像貴族的豪放的領主,米洛安伯爵。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哇!這是誰啊?是皇子殿下和華萊士啊,對了,您現在是盧西比烏子爵了!”

他們大驚小怪地迎接了我們。

“我想問個問題。艾略特現在應該被關起來才對吧?”

面對我的提問,艾略特明晃晃地嗤之以鼻。

“你可能不知道吧,《帝國法》中規定,當國家出現怪獸攻擊等重大混亂時,可以由領主臨時動員囚犯。”

啊,我聽說過這個。

無論如何,罪犯的權利比普通百姓得到的保障要少,因此在人力不足的時候,國家會肆無忌憚地讓罪犯賣力。

例如,用作引誘怪獸的誘餌,然後拋棄他們。

當然,米洛安伯爵似乎是根據相關法律,借用了艾略特的智慧。

“什麼?托馬斯的部隊中多半是昨天還在務農的老百姓?把他們安排去那裡很危險!”

“知道了!換掉不就行了嗎?不要每件事都大呼小叫的!”

他們沒有時間和我們好好對話,只顧著相互討論。

而且,在米洛安城裡遇到的能讓我們開心的可不止他們兩人。

“皇子殿下!您怎麼會在這裡?”

“伊德爾!您平安無事啊!”

沒過多久,我們遇到了泰倫斯的手下們,其中也包括傑克和維內塔。

“你們也在這裡嗎?”

傑克看著主人,認真地點了點頭。

“是的!殿下下令讓我們乖乖等著,可是殿下卻前往危險區域,怎麼能只讓我們在安全的地方呢?”

然後是維內塔接話。

“無論如何都想盡量接近殿下和伊德爾大人所在的魔獸之地,但是因為突然出現的怪獸,被困在了這裡。”

因為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祖國被怪獸踐踏,所以他們決定幫助米洛安的軍隊。

“這繃帶是?殿下,您受了重傷嗎?是什麼時候受傷的?”

“伊德爾女士看起來也很疲憊。你們可以在米洛安城裡休息。米洛安的軍隊和我們一定會守住這片土地的。”

看著擔心我們的傑克和維內塔,我和泰倫斯對視了一下。

該說什麼呢?我們帶著要繼續作戰氣勢跑了過來,結果好像幾乎沒有我們出場的份了啊。

第二天凌晨,米洛安伯爵領地遭到蜂擁而至的怪獸的攻擊。

人們齊心協力進行抵抗。

士兵們勇猛戰鬥,普通百姓提供食物、後勤等積極幫助戰鬥。

我在米洛安城看著人們整夜奔忙。

那悽慘而莊嚴的情景給我帶來了一種無法形容的感情。

‘女神選擇了我做使者,但拯救世界的卻不只有我一個。’

他們都是為了守護珍貴的日常生活而努力的英雄。

這時,外出的泰倫斯回到了分配給我們的房間。

“看來終於有幾隻怪獸爬上了城牆。我去去就回。”

“可以嗎?你受了傷,而且又很疲憊……”

“沒關係。不舒服也得出去。不管怎麼說,我都是皇子。這裡是我的百姓生活的地方。”

不愧是我所愛的男人。

所以,我能坐在那裡乾等著嗎?

“我也要去。”

“很危險。你昨天還倒在地上……”

“泰倫斯那時不也失去了意識了嘛。還有,別擔心。我是誰?我都拯救了這個世界欸。”

最後,泰倫斯忍不住笑了。

“我會緊緊黏在你身邊的。”

“那就如你所願吧。”

我們輕鬆地交談著,走出了房間。

後來,被稱為“米洛安攻城戰”或是“小怪獸潮”的戰鬥中,人們總是這樣說。

突然出現的二皇子和盧西比烏子爵對威脅百姓的怪獸進行了猛烈的攻擊。

不知怎的,我們堂堂正正地出現在了記錄勝利人物的名單之上。

米洛安攻城戰結束的幾天後,我來到卡西烏斯公爵府。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並非我故意,現在才能把它還給您。對不起。”

卡西烏斯公爵愣愣地看著我向他伸出的傳家寶——黑色水晶球。

“沒關係。我很高興它能對你有幫助。”

接著就是沉重的沉默。

剛才,我向卡西烏斯公爵和他的兩個兒子解釋魔獸之地發生的事情——包括蓮娜的結局。

當我談到蓮娜的遺言時,勒海姆和列安德羅似乎再也聽不下去了,依次離開了。

最後只有公爵留守到了結束,聽完我的講述,他拿回了傳家寶。

“嗯,原來是這樣啊。”

他眼圈紅了,把視線轉向窗外,靜靜地喃喃自語。

“幸好你平安回來了。也謝謝你告訴我我們家族的起源。”

雖然還有其他話想說,但這之後公爵一直保持沉默。

現在事情也做完了,我稍微收拾了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公爵大人。”

但是突然產生了好奇心。

“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什麼?”

“您要是覺得是我唐突了,也可以不回答。”

“儘管說吧。既然是你開口,我沒有不回答的道理。”

“公爵您會接受蓮娜的道歉嗎?還是說,您已經接受了呢?”

我已經向公爵轉達了蓮娜拜託付給我的謝罪話語。

他凝視著自己的腳尖回答道。

“……至少我會接受啊。”

我銘記著他平淡地忍受著悲傷的樣子,走出了卡西烏斯公爵府。

雖然只是我的推測,但也許列安德羅和勒海姆也已經原諒了蓮娜,亦或者他們總有一天也會原諒她的。

但被蓮娜操縱感情的受害者中,大多數人可沒有原諒她。

“我希望她下地獄,永遠地痛苦下去。經歷各種酷刑。”

我離開卡西烏斯公爵之後,去了一個地方。

瑪格麗特在自己家的接待室裡與我面對面,全身都籠罩著冰冷的憤怒的她如此開口道。

——她是皇室中的長輩、著名的怪獸生態研究家及“愛蓮會”的會長。

在米洛安攻城戰之後回到皇宮的我和泰倫斯,繼皇帝之後又向瑪格麗特比較詳細地說明了我們所經歷的事情。

既然怪獸潮的前兆突然消失,向帝國怪獸相關領域的最高權威解釋其原因也是理所應當的。

瑪格麗特最近正在調查怪獸潮是否真的會像我們所說的那樣發展。

‘她要只是問這個就好了……’

問題是她好奇的不僅僅是怪獸潮。

“你可以以後再更加詳細地告訴我關於她死亡的細節嗎?”

瑪格麗特邀請我到她家裡去。

在那彬彬有禮的話語中存在著鮮明的憎惡,我感到有些不舒服,但還是在約定的今天來到了她家。

解決了她的疑問後,瑪格麗特望著客廳的一面牆壁說著,希望蓮娜能下地獄。

牆壁上掛著一家人的畫像。

“是我和我的丈夫,還有我的獨生女。除了我,都去世了。”

我還沒來得及回應瑪格麗特突然提出的話題。

“我丈夫和我一樣是研究怪獸學的,後來女兒也說要走這條路。也是因為受到了我們的影響。”

她不管不顧地繼續說下去。

“當時應該積極勸阻她的。因為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怪獸殺死的危險的工作……”

一家人一起去做研究,但只有她一個人活著回來,這是眾所周知的軼事。

在經歷了這樣的悲劇之後,瑪格麗特仍然繼續進行研究,因此受到了很多人的尊敬。

“從一開始我就覺得很奇怪。我的心明明在那件事之後變得空落落的,不會再愛任何人了,奇怪的是,卻覺得她很可愛。可愛得不得了。”

“……”

“但是因為那種感覺很好,我很開心,所以就裝作沒發覺。她說可以把她當作親生女兒看待,說了那種可恨的話也讓我很高興。”

這對她來說非常殘忍。

我無法想象瑪格麗特在女神的祝福消失後的感受。

雖然也有像卡西烏斯父子三人一樣,由祝福變成真愛的情況,但只是少數。

大部分受害者對被虛假感情玩弄表現出大大小小的憤怒。

就連自稱只是“心情不好”的艾薩克·卡西烏斯也策劃了“投資詐騙”的盛大復仇劇,瑪格麗特又會怎麼樣呢?

‘蓮娜,你的業障深重啊。’

無論蓮娜有過何種不幸的過去,最終是否悔改,都是不可饒恕的罪孽。

“真可惜。不管怎麼想,那個傢伙死得太舒坦了。應該遭受更多痛苦才對。”

瑪格麗特以平靜的態度自言自語著,她看著我輕鬆地笑了。

“但我很滿意她被自己的部下怪獸背叛身亡這一點。嗯,怪獸是人類無法操縱的。”

“……我同意。”

“謝謝你今天來告訴我,盧西比烏子爵。您要是就那麼走了,不告訴我的話,我晚上會睡不著覺的。”

就這樣,我接受了瑪格麗特的謝意,走出了她的府邸。

可是,就在我要上停在路邊的馬車時,泰倫斯出現在我面前。

“啊!你怎麼過來了?”

“我正好在這附近辦點事,突然想起伊德爾今天要去瑪格麗特的府邸。我想和你一起回去就過來了。”

他拉過我的手,輕輕地吻了吻我的手背,閉上了眼睛。

“女士,您願意讓我坐上您的馬車嗎?”

“我很樂意。”

在回去的馬車裡,我問他。

“不過你有什麼事嗎?”

“報社對我進行了簡單採訪。問了很多關於米洛安攻城戰的問題。”

本應該在首都的二皇子突然出現在米洛安伯爵領地活躍的事件是最近人們最狂熱的話題之一。

此前一直在帝國內部被無視,勉強才能阻止加比卡王國和外族入侵的米洛安面對怪獸大軍取得了完美的勝利,也令人震驚。

‘連皇子都親臨現場,所以人們更加不可能不關注。’

因此,米洛安得到了皇帝的鉅額援助金,並被授予在戰鬥中表現活躍的人民英雄稱號和勳章。

當然我也被授予了。不僅只是光榮而已,我也特別喜歡國家向勳章獲地者提供的各種優惠。

艾略特似乎想要獲得特赦……不過看來他要想結束監禁生活還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泰倫斯嘆了口氣,放鬆了姿勢。

“雖然被人們喜歡是好事啦,但是為了活躍在眾人眼前,處處都受到限制,感覺很累。”

雖然皇室尚未正式發佈消息,但由於各種跡象都顯示一切都已經結束了,許多人將米洛安攻城戰視為怪獸潮。

大概還想著‘多虧了米拉女神保佑人們,所以這次規模很小’這樣吧?

對於不想向世界公開真相的我來說,他們願意這樣想也再好不過。

‘我都快要煩死了。’

我擁有頂級魔石礦,還在和泰倫斯談戀愛,光這些就已經充分讓我感受到了人們的極大興趣了。

還要再進一步的關注我還是敬謝不敏了。

但是對於處於皇子地位的泰倫斯來說,很難不被關注。

不知內情的人們對泰倫斯匆忙離開皇宮的原因也做出了不同的判斷。

“米洛安伯爵領地的騷亂由皇子殿下帶領部下親自平息”的傳聞似乎成為了定論。

‘雖然從表面上看是那樣,但事實是……’

總而言之,泰倫斯獲得了高度評價。

也許是因為近百年來帝國沒有發生過什麼大戰爭,直接奔赴前線的皇族給百姓帶來了新鮮感。

參與戰鬥的士兵中也有接受採訪的人說這是國家沒有拋棄米洛安領地的證據,因此受到了鼓舞。

“隨便吧。結果好等於一切好。”

我把頭靠在泰倫斯身上,泰倫斯微微一笑。

“也是哈。”

“泰倫斯啊,我。之前不是去找瑪格麗特嘛。”

我見過瑪格麗特後,向她坦白了自己內心的苦惱。

“我不知道把蓮娜的道歉傳達給受害者們是不是對的。我覺得,要是我自己很怨恨別人的話,不管是道歉還是什麼,都不想聽的。”

泰倫斯揉了揉下巴,真摯地道。

“這個嘛。如果是我的話,還是會想聽的。”

“是嗎?”

“知道加害者心懷歉意和原諒對方是兩碼事。”

他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說實話,我很想聽到皇后的道歉。可她已經死了,所以這已經不可能了。”

“……”

“請不要露出那樣的表情。沒法聽到她的道歉也只是會感覺遺憾罷了。再加上。”

他休息了一拍,接著說。

“別人替她道歉了,所以也沒有多少遺憾了。”

是米哈伊爾啊。

幾天前,我和他一起去見了米哈伊爾。

聽到蓮娜的死訊後,他沉默了一段時間,向泰倫斯表示感謝。

“謝謝您答應我的請求。還有……我想替媽媽向您賠罪。真的很抱歉,哥哥。”

米哈伊爾似乎有許多自己的想法。

“母親去世,蓮娜消失以後,我開始反思自己。這段時間沉浸在幼稚的愛情中,來不及環顧周圍。我以為,被迫成為皇太子的我是最不幸的,但事實並非如此。”

泰倫斯雖然對同父異母的弟弟的道歉沒有給出什麼特別的答覆,但看起來心情也不太好。

今後兄弟關係會如何,也取決於那兩人自己了。

這時,泰倫斯把手臂搭在了我的腰上。

“伊德爾,如果你沒有其他行程,可以在晚餐前和我一起嗎?”

“這咋整?我有別的行程了。”

“什麼行程啊?”

什麼行程……

“盧西比烏子爵!讓我離開這裡!我為什麼要被關進監獄?”

是針對兩天前被關押在皇宮監獄的一個老頭的事情。

“我可是羅蘭德·卡西烏斯!”

單人牢房裡的羅蘭德絕望地吶喊。

羅蘭德·卡西烏斯為何被關進皇宮監獄呢?

這其中隱藏著令人哭笑不得的原因。

首先,起因是皇帝。因為蓮娜,他失去了與他相伴已久的皇后,他本人也受到了永久性的殘疾。

躺在床上的他現在是什麼心情呢?

毫無疑問,他當然也會有強烈的復仇之心。他肯定也恨死蓮娜了。

但是事件的主犯蓮娜已經遠走高飛了,皇帝的憤怒便轉向了一直以來疼愛她的卡西烏斯家族。

但是皇帝並沒有喪失理性。

他也很清楚,蓮娜的罪是不能由卡西烏斯家族的人代替的。

於是,皇帝決定對卡西烏斯家族動手。

‘世上哪有人找不到一點錯處啊?’

特別是像卡西烏斯這樣的大家族,大大小小的違法行為不計其數。

平時,皇室為了讓他們忠誠往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一旦下定決心整治,結果就顯而易見了。

皇室派來的調查官不僅搜查了卡西烏斯領地和首都的聯排別墅,還搜查了卡西烏斯家族的所有的建築物。

甚至還闖入卡西烏斯的家臣家族,沒收了數十年的賬簿和各種文件。

結果會怎麼樣呢?如您所見。

“立刻放了我!在這種惡劣的地方,我一天都堅持不了!”

十有八九,皇帝的目標是蓮娜的父親、現任卡西烏斯公爵——艾德蒙·卡西烏斯,但被抓來囚禁的人卻是羅蘭德。

我用冰冷的聲音問。

“誰叫你在當公爵的時候,犯了那麼多的錯呢?”

據泰倫斯說,艾德蒙並不是時時刻刻都遵守法律,但與他的父親相比,只能算小巫見大巫了。

難怪恨得牙根癢癢的皇帝沒有押送艾德蒙,而是押送了羅蘭德在這關了起來。

“逃稅、收受賄賂、籌集秘密資金、強制拆除等等,你還真是戰功赫赫啊。”

羅蘭德干咳了一下。

“我不知道盧西比烏子爵你是怎麼想的,但為了治理好這片巨大的領地,一點點違法行為也是必要的。”

只是一點點嗎?

“哎呀,就算不說這些好了,那為什麼你有那麼多施暴的記錄呢?現在宣稱被老頭你打過的人可不止一兩個。這種程度的話,說你習慣揮舞柺杖也不為過吧?”

“這個啊。是他們活該我才會動手的吧!膽敢對我放肆的傢伙,捱打了也活該!”

一點反省的跡象都沒有啊。

‘啊對,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吧。’

以蓮娜的記憶為基礎寫的《重生後過上花團錦簇的幸福生活》中也被描述為“性格不好”的人,他的性格就是明明白白的。——明明白白的糟糕。

儘管如此,對自己人非常寬容的蓮娜形容他是“不能討厭的爺爺”,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他只是個討厭的傢伙。

“盧西比烏子爵!快點救救我啊!”

而且還理所當然地提出了厚顏無恥的要求。

“我為什麼要救你?我不想救你,也沒有權限救你。”

“你怎麼會沒有權限?其實你是被女神選中的真正的聖女,也是由你打敗了魔女,拯救了世界!皇帝陛下也不能完全無視你的話的!”

我默默地撐著額頭。

看來把在魔獸之地發生的事情坦白給這個人的決定有錯嗎?

但在我剛回到首都,還沒有被關押的羅蘭德對我百般訓斥的時候,不知怎麼就把這些都說了出來了。

這老頭還知道蓋爾烏斯的存在,所以就算用謊言敷衍過去也有點……

‘我那時候還是太感性了。’

因為米洛安攻城戰的感動依然存在,又因為蓋爾烏斯的事情也得到了老頭的幫助,所以心情變得很舒暢。

我也想著,也許這老頭是站在我這邊的,所以很難討厭他……狗屁。

“無論如何,別做白日夢了,你就在裡面好好反省吧。”

這時,通往單間的門砰砰地響了起來,傳菜口裡傳來了憤怒的聲音。

“你這個叛徒!怎麼還不跟我兒子結婚!多虧了我,你才能打敗那個魔女!”

“唔,我從來沒有說過要和他結婚啊。這和我接受你的幫助一碼歸一碼好吧。”

“既然這樣,你今天為什麼要來見我?”

“啊,為了看看老頭你的狀態,而且我也準備了一份禮物。”

“禮物?什麼禮物?”

我已經沒有必要回答那個問題了。

因為和看守一起走過來,站在我身後的男人代替我發出了聲音。

“爸爸,是我。”

“艾薩克!”

察覺到兒子聲音的羅蘭德提出了一個充滿期待的問題。

“你是來探視我的嗎?”

這時,看守用鑰匙打開了單間的門。

“或者是要通過賄賂,把我弄出來……”

艾薩克·卡西烏斯走進單間房理直氣壯地回答道。

“不,我也被抓來了。”

他展示著戴在自己手腕上的手銬。

“什麼?!”

門開了,羅蘭德終於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不是,你為什麼會也?”

“只是以前做的事情稍微暴露了而已。”

我很親切地告訴了他是因為什麼。

“因為詐騙罪。在調查整個卡西烏斯家族的過程中發現的。”

在看守的幫助下,我把目光投向了正在脫下手銬的艾薩克。

“難怪上次搞投資詐騙的時候那麼熟練。那時候還裝出一副第一次的樣子。”

男人聳了聳肩。

“誰叫他們要相信騙子呢?”

“你那麼有錢,為什麼還要詐騙呢?”

“看到人傻錢多的傢伙,就想要耍耍他們,會這麼想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我對艾薩克的厚臉皮和惡劣的人格搖了搖頭。

在這一點上,父子倆真是一模一樣。

“你不能這樣!”

“讓開!我是無辜的!我要出去!”

在此期間,羅蘭德試圖從敞開的大門越獄,卻被看守制止了。

——當然,想越獄根本就不可能,看守把羅蘭德用力推了進去,然後鎖上了門。

“等等!艾薩克,你們得把這小子帶回去!”

羅蘭德敲著門喊道。

“哦,這就是我的禮物啊。”

“什麼禮物?”

“讓您和您兒子同住一個房間。單間生活應該會很孤獨,所以我親自向皇帝陛下提出建議,也獲得了許可。”

皇帝似乎從一開始就不把羅蘭德放在眼裡,所以很爽快地聽從了我的意思。

“不需要!”

但當事人卻無情地拒絕了我的好意。

“你要我跟這傢伙兩個人待在這麼狹小的房間裡?”

“貴族專用監獄可是帝國中最寬敞的監獄了。”

“可只有一張床啊!”

“父子倆感情深厚,就一起睡吧。”

“這是酷刑!”

“爸爸,事情都已經那樣了,以後就拜託您了。如果你半夜打呼,我會把你從床上踢下來的。”

“快把他帶回去!”

我聽著某個罪犯的吶喊,逃也似的離開了皇宮監獄。

做了壞事就要受罰。

這是極其簡單的道理。

“原來是這樣啊。”

泰倫斯一邊傾聽著我訴說,一邊點了點頭。

我們現在正在一起度過晚飯後的溫馨時光。

“我真的只是出於好意才這麼做的,但沒想到他還把我當顧問了。真是的,被關在單人牢房裡的囚犯們最頭疼的應該就是這個了吧。”

“他以後也會明白你的深意,心存感激的吧。”

“這個嘛。如果是那個老頭,大概一輩子都會很辛苦的吧。”

聊著瑣碎的閒話,視線相交的我們放聲大笑。

還真是神奇。雖然不是很有趣的故事,但是和他說話的過程中自然而然地能笑出聲來,心情無比愉快。

這就是愛情啊,我偷偷看了看泰倫斯的眼色。

‘……氣氛很好,說不定今天可以吧?’

好,挑戰一下吧。

我下定決心,偷偷地把身體靠在泰倫斯身上。

“泰倫斯。夜深了,我們一起喝一杯……”

就在這時,泰倫斯猛地抱住我,朝床走去。

‘這麼快?’

但出乎我的意料,他把我放在床上,然後用被子蓋得嚴嚴實實。

“伊德爾,你今天應該休息了。白天去了卡西烏斯公爵府和瑪格麗特府邸,很累吧?”

“誒?完全沒有啊!我又不是走過去的,而是坐馬車過去的啊。”

“不。你應該很累了,只是自己不覺得。我就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等一下。”

“那麼明天見。”

就這樣,我只能茫然地看著離開的泰倫斯的背影。

“又失敗了嗎……”

他離開後,我無力地喃喃自語,靜靜地凝視著天花板。

我,伊德爾·盧西比烏。拯救了世界,解決了所有的煩惱的現在,有一個像土豆地雷一樣突然冒出來的重大問題正要面對。

我的戀人從幾天前開始,只要氣氛不錯就躲著我。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故事可以追溯到我們剛回到首都的那一天。

那天,我們在晚餐上舉杯慶祝平安歸來。

氣氛很好。——直到我喝著葡萄酒嗆著為止。

咳出的紅葡萄酒染紅了我的嘴角和前襟。——就像鮮血一樣。

“啊……太丟臉了。”

咳嗽好不容易停下了,我尷尬地撓了撓臉頰。

但是他的態度有點,不,是非常奇怪。

他愣愣地看著我,臉色非常蒼白。

“泰倫斯?”

我叫他,他也沒有回應。

明明他的目光投向了我,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泰倫斯眼裡看到的好像不是我。

我又叫了他一次,他才打起精神回答。

“泰倫斯!”

“……啊?”

“發生什麼事了嗎?你的臉色好蒼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

“不是的。不用擔心。”

“可是突然……”

“我只是有點頭暈。看來是有點醉了吧。”

“這麼快?一起喝了好幾回了,我可從來沒見過泰倫斯你喝醉啊。”

“嗯啊。真奇怪,今天很快就醉了。可能是旅途疲勞導致的吧。”

“嗯,也是啊,畢竟我們才剛回來。”

“我們就別再喝酒了吧?”

“好吧。哎呀,都沾到衣服上了。我也覺得挺不好意思的,一會兒得去換件衣裳。”

他把酒瓶挪到一邊,然後若無其事地照常吃飯。

所以我就沒有特別去懷疑這一點。

因為他從米洛安伯爵領地的時候就戰鬥個不停了,而且我覺得,泰倫斯在和暗影那邊的戰鬥中受了傷,會這樣也很正常。

那天的事好像只是給我留下了丟臉的記憶。

但問題是,從那天起,泰倫斯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泰倫斯,今天繼續和我一起……”

“對不起,伊德爾。我還有件事沒有處理,得先走了。”

即使氣氛正好,只要我想再邁出一步,他就會急忙離開。

特別是關於酒,在和我吃飯的時候,他甚至連飯後小酌一杯的佐餐酒都給拒了。

但我絲毫沒有覺得泰倫斯對我的愛冷卻了。

“伊德爾,你要出門嗎?”

“嗯,我要去卡西烏斯公爵府把水晶球還回去。”

“之後再去吧?感覺你好像還是很累,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有嗎?我活力滿滿欸。”

“其實我今天想和你一起。不行嗎?”

“……唔,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有點累耶。”

不過除了個別時候,他又總想留在我身邊。

他總是不讓我離開自己的視野,我要是稍微想拿起有點重的東西,他就會急急忙忙地過來替我拿。

我慢慢醒悟過來了。他這顯然是過度保護。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因為我在魔族的領域中殊死搏鬥導致的呢。

但仔細一想,這之後又經歷了米洛安攻城戰,但泰倫斯並沒有特別過分地保護我。

我又回想了好半天,突然想起了幾天前吃晚飯時發生的事情。

‘確實是從那時候開始,他的態度才有點奇怪了。’

但是到底是為什麼呢?我只是喝葡萄酒的時候嗆到還吐了點出來而已。

霎時,泰倫斯那張蒼白如紙的臉掠過了我的腦海。

總覺得以前見過那樣的表情。

“伊德爾!伊德爾!醒醒啊!”

“伊德爾,沒關係。我都聽懂了,別再說了。醫生馬上就來了。醫生來了就沒事了。只要醫生過來……該死,怎麼還不來?”

急切的臉色和聲音,還有不停叫我名字的某個男人的臉龐。

沒錯,就是在第二世的時,泰倫斯看著我喝下毒酒死去的時候。

感覺心臟一下子變得冰冷,我用力攥緊了拳頭。

我偏偏在喝著如血般殷紅的葡萄酒時嗆到了,所以泰倫斯想起了吐著血死去的我。

這樣一想,我就能理解他之前把我當成瓷娃娃一樣對待的態度了。

心絃一下子繃緊了。

雖然當時的事情對我來說已經過去了,但對泰倫斯來說,依舊是栩栩如生的噩夢。

一想到他每次過分保護我的時候臉上帶著的溫和的微笑,實際上卻在回想那天的事情,我的心就開始隱隱作痛。

我躺在床上深深地嘆了口氣。

雖然想對他說“我現在還好好的,痛苦的記憶就都忘掉吧。”但卻怎麼也張不開嘴。

換做是我肯定也做不到啊。

‘要是我親眼目睹了泰倫斯為我獻出了生命,而我只能無力地看著所愛之人的體溫漸漸冰涼……’

一定非常痛苦。

也許生命裡再也沒有任何勇氣和希望了。

‘但也不能就這樣杵在原地啊。’

不管怎麼說,泰倫斯的症狀似乎不是靠時間就能解決的問題。

我今天說要外出的時候,泰倫斯的表情也像是被雨淋溼的小狗。

雖然他本人似乎想隱瞞,但我很明顯地看到出了他的不安。

而且,當我走出瑪格麗特府邸時,與他相遇似乎也是因為他想保護我。

‘但該怎麼開口呢……?’

我的思緒紛雜,因為我希望說出來的話聽起來不要像是在指責他或是輕視了他的心理創傷。

這時,露西走進了我的臥室。

“你有什麼煩惱嗎?”

露西大概知道我和泰倫斯前世經歷了什麼。

也就是說,它正是諮詢苦惱的最佳對象。

“原來如此啊。”

聽完我的故事後,露西簡單地給出了答案。

“最好還是坦誠相待不是麼?”

“……果然應該這麼做嗎?”

“前世發生過那樣的事情,會變得謹小慎微也正常。但是我這段時間觀察下來,你們兩人對彼此都很坦誠,所以才能齊心協力克服了各種苦難和考驗。”

“聽你這麼說,我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主人愛皇子,他也愛主人,只要能傳達真實的心意,問題一定不難解決。”

我靜靜地望著露西。

“怎麼說呢?你好像也成熟了很多。”

“是嗎?”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連人的感情都不能很好地理解。還說我很貪婪。”

“……大概因為這段時間和主人一起生活,學到了很多東西吧。還得謝謝你呢。”

我溫柔地順著露西的毛,它學會了那種大人的話語啊。

“但是主人不就是很貪婪嗎?還經常看著存摺傻笑。”

“吵死了。別人也一樣好吧。”

我抱著可愛的毛團昏昏欲睡。明天一定要和泰倫斯談談過度保護的問題。

第二天早晨,我睜開眼睛,迅速做好準備,來到泰倫斯的宮殿。

“皇子殿下有事,一大早就離開了皇宮。”

可是迎接我的卻是告知他不在的傑克。

雖然是有點洩氣,但不知為何,總感覺不能就這麼算了。

我今天沒聽說他有日程安排啊。

當然,並不是說他必須時常向我報告他的行程,但泰倫斯最近幾乎每天都會自己開口告訴我,根本就用不著我問。

要是沒有特別通知,就說明他一整天都有空,而泰倫斯昨天並沒有特別提到有安排。

“請問他是有什麼事嗎?”

懷著僥倖的心情,我問傑克。

“關於米洛安攻城戰,首都中央新聞社請求正式採訪……”

“誒?那不是昨天的行程嗎?我聽泰倫斯說過啊。”

傑克一臉驚訝。

“哦,好像是我搞錯了。啊對!沒錯。首都中央新聞社昨天來過了,今天是有外媒採訪……”

“騙人的吧。昨天採訪泰倫斯的就不是首都中央新聞社,是其他家的報社才對。”

“那個……”

“傑克,跟我說實話。他去哪裡了?”

“對不起!我不能告訴您詳情!”

他突然低下了頭。

“但您不用擔心!不是什麼危險的事,皇子殿下也說今天會回來的!”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呢?”

“這是機密……對不起。”

於是,我乖乖地離開了。

都說是機密了,我還能怎麼辦呢。

只是,在沒有危險的情況下,泰倫斯卻把自己的助手傑克留在這裡,不禁產生了‘他應該有什麼很重要的私事要辦吧’的想法。

‘該不會是故意躲著我吧?已經預見到我今天要找他坦誠相待了嗎?’

再怎麼猜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但我的心情很低落。

我就那樣搖搖晃晃地想回別宮,結果又改變了主意。

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等他回來,不合我的性子啊。

隨著時間的流逝,夜晚降臨了。

我在泰倫斯宮裡的某個地方聽到了說話聲。

“伊德爾,我回來了。”

看來泰倫斯終於結束工作回來了。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一臉驚訝,環顧四周。

這是泰倫斯平時鍛鍊身體的私人演武場,所以他很疑惑。

我在演武場裡待了一天,給他留消息說我在這裡。

“聽說你連飯也在這裡吃了。到底是為什麼……”

“等一下,你就站在那裡。”

我穿著適合演武場的簡便服裝,打斷了正在擔心我的男人。

“你看清楚了。”

然後突然將雙手按在地板上,開始做俯臥撐。

“伊德爾?”

即使他叫我的名字,我也默默地做著俯臥撐,一起一落的。

“伊德爾,現在是……”

完成目標個數後,我結束了運動,大步走近了泰倫斯。

可能是被我莫名其妙的行動嚇了一跳,泰倫斯一直後退,直到背撞到了牆上。

我把雙手貼在牆上,把他禁錮在我的雙臂裡,然後喊了起來。

“不要逃避我啊,泰倫斯!”

我繼續著想說的話。

“雖然是遠遠比不上你啦,但正如你所見,我很健康!我絕對不會像那時候一樣死掉的!”

聽到這句話,泰倫斯的眼睛睜大了。

“說實話,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故意避開我。也許是想保護我吧。”

我伸出右手,緊緊抓住了他的手。

“但是我答應你。我不會再做出那種一個人赴死的選擇了。”

“伊德爾……”

“所以你不要逃避我。不要像今天這樣故意躲著我。你要是敢逃,就算逃到地獄的盡頭我也一定會追過去的……”

我休息了一會兒,接著說道。

“你放一百個心吧。”

我希望泰倫斯不再感到不安。

這就是我想傳達的真心。

我猛地抱住了泰倫斯。

“知道了嗎?我絕對不會放你走的。如果泰倫斯先放開我,我就會跑著跟過去。因此,我決定從今天開始增強體力。”

“……”

泰倫斯悄悄地把手臂搭在我背上。

“果然被發現了啊。”

耳邊傳來的聲音微微顫抖著。

“我因為當時的事情……”

“不說也沒關係。那對泰倫斯和我而言都是一種傷痛。”

“傷痛。原來如此啊。”

他好像現在才知道似的,附和道。

“原來對你來說也是傷痛啊。我自以為是在保護你,但這只不過是過去留下的傷痛而已。只是需要治療的傷口罷了。”

這個滿腦子都在擔心我的人好像連自己的傷口都沒有意識到。

“泰倫斯你也稍微觀察一下自己吧。哪怕是分出對我關心的一半也好啊。”

“我沒有信心,但會努力的。”

“不行也得行。我會一直照顧泰倫斯的,直到你能夠充分照顧自己為止。”

“那我非常榮幸。”

我們抱在一起很久很久。

就像在確認彼此的存在,確認我們倆都在對方身邊好好活著一樣。

這時,我的後背突然一涼。

‘突然想到,我現在身上應該有汗味吧。’

為了讓泰倫斯親眼看到我很健康,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演出場揮汗如雨。

不就做了幾個俯臥撐,怎麼出那麼多汗啊?

其實,我想過用真劍砍稻草人等更能展現出我帥氣的面貌,但是遇到了現實問題,最終才達成了這樣的妥協。

“夠,夠了……!”

我試圖悄悄地從泰倫斯的懷抱中掙脫出來,但失敗了。

“再一會兒。”

泰倫斯沒有鬆開抱著我的胳膊,發出了低沉的聲音。

“其實我流了很多汗……”

“沒關係。我又不可能嫌棄你的體味。”

“我嫌棄啦!”

“是伊德爾跟我說絕對不會放開我的。”

“現在是特殊情況,特殊情況!”

我在泰倫斯的懷裡掙扎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掙脫出來。

泰倫斯摸著我蓬亂的頭髮,沒有影響到我移動,我氣鼓鼓地說著。

“騙子。”

“變態。”

互相指責之後,我們嗤嗤笑了起來。

只要還是和他在一起,每一天都很開心。

“總之,以後不要再躲著我了。要是出了問題,就通過對話來解決吧。”

“我會謹記在心的。”

“今天還讓傑克騙我說去了別處。”

“哦,那個啊。”

泰倫斯的聲音變小了,好像在說什麼秘密。

“其實並不是為了躲你才隱瞞目的地的。”

“那是?”

“我接到通知說這個已經完成了,但是實在很難坐著乾等。於是就親自去拿了。”

他意味深長地微笑著,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天鵝絨的小盒子。

“我想讓你大吃一驚來著,所以讓傑克閉嘴,但沒想到會引起誤會。”

不知怎的,我嗓子被堵住了。

“那是……什麼?”

有了某種預感,但沒有根據,所以很難確定。

“伊德爾。”

泰倫斯打開盒子給我看裡面。

“請一定要和我結婚。”

玲瓏的鑽石吸引了我的視線。

就像我猜測的那樣,他拿出了戒指。真的,真的很漂亮的戒指。

“我會讓你過上花團錦簇的幸福生活。——即使由我親自移栽那朵朵鮮花。”

泰倫斯將一邊的膝蓋貼在地上。

“所以……”

我從泰倫斯那微妙僵硬著的嘴角可以看出他現在很緊張。

“伊德爾,答應我,跟我共度一生吧。”

我來不及擦乾眼淚,就把泰倫斯從地上扶了起來。

“我不需要什麼花。只要你能陪在我身邊,就能有花團錦簇的幸福生活了。”

然後我抓住他的脖子,雙唇貼在一起。

泰倫斯一邊用一隻手臂摟住我的腰,一邊回應我的吻,另一隻手則抓住戒指戴在我的左手的無名指上。

泰倫斯·貝博·阿斯特洛特還真能騙我眼淚啊,明明剛剛才把我逗笑了。

此後,我自然而然地住進了泰倫斯居住的宮裡。

他說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我流淚的樣子,就把我帶到了自己的住處。

雖然來過幾次泰倫斯的宮殿,但這是我第一次睡在這裡。

當然,他沒有給我單獨的房間,我欣然走進了他的臥室。

“你要是累了,可以先睡。”

就這樣,泰倫斯說了幾句鬼話,在我洗完澡之後走進了浴室。

順便說一下,他讓我先去爽爽洗澡。

我把頭髮大概弄乾,然後埋在泰倫斯平常躺的床上。

不知為何,從剛才開始,心臟就不平靜了。

是因為填滿這個房間的泰倫斯的氣息,還是因為他剛剛求婚,還是之後……

我再次感到羞恥,用力打了一拳無辜的枕頭,拂去了有的沒有的想法。

‘冷靜點,冷靜點。’

好,去看個戒指冷靜一下。

我再次打開床頭小桌子上的戒指箱子。

再看一眼,這是一顆美麗的、純白的鑽石,個頭也相當大。

雖然沒有追問,但即使泰倫斯作為皇子也不像是能輕易得到的東西。

何況,這不是一個普通的戒指。

“這是我和凱斯合作製作的裝置。裡面蘊含了守護和祝福的魔法,會對你的幸福有所幫助。”

我在左手無名指上戴著戒指,輕輕地晃了晃手。

幸福感像潮水一樣湧了上心頭。

‘我們已經非常相愛了,還以為就算結婚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呢……’

真的被他求婚以後,我的心中燃起了難以言表的感動。

現在還只是被求婚,戴上了戒指而已,我都這麼感動了,那麼真正舉行婚禮的時候我該有多高興啊。

我懷著這樣的疑問閉上了眼睛。

我想想象一下我和他的婚禮。

“伊德爾。”

但是好像一下子就睡著了。

聽到觸及耳膜的甜美聲音,我睜開眼睛一看,泰倫斯就近在咫尺。

“……泰倫斯?”

我在睡夢中愣愣地叫他的名字,他坐在床邊把我的頭髮別到耳朵後面。

“你要再睡一下嗎?今天運動過量,應該很累吧。”

“沒有的事。”

我握著他的手腕,不讓泰倫斯跑出去——即使他的眼神已經在閃爍了。

“我還要再睡一會兒。”

這時,泰倫斯俯視著我的紅色眼睛似乎顏色變深了。

“你真的沒關係嗎?”

“怎麼?你又要躲我嗎?”

睡意開始慢慢地消失了。

“你老實說吧。這段時間為什麼要躲著我?又想過度保護我了嗎?”

他猶豫了一會兒,怯怯地道。

“我沒有信心。只要我向你靠近,就沒有信心再收手了。我不想讓你痛苦。”

我撫摸著他的臉頰回答。

“累一點又怎麼樣。沒關係。即使你不拔出來也不要緊。”

我話音剛落,泰倫斯就把臉埋在了我的脖子裡。

不一會兒,眩暈的感覺襲向了我。

長夜漫漫呢。

第二天,我感受著灑落的陽光,抬起了沉重的眼皮。

向窗外一看,已經日上三竿了。我到底睡了多久呢?

“你醒了嗎?”

還以為就我一個人,但回頭看去,泰倫斯帶著清新的微笑看著我。

“昨晚睡得好嗎?”

我沉默了一會兒,用沙啞的聲音回答了他的問題。

“親愛的,我睡得很好啊……”

“你睡著了。”

“啊,是這樣嗎。”

我把蓋著的被子拉到臉上,避開了他的視線。

渾身無力。

難怪我只是掀開被子,胳膊也在打著哆嗦,還因此捱了一頓罵。

“你這變態。”

我懷著委屈的心情,再次說出了昨天晚上對泰倫斯的指責。

泰倫斯把我抱在被子裡回答道。

“是伊德爾叫我不要在中途停下來的。”

因為這是事實,所以我也無可辯駁。

“不,那還是有個限度的。”

我喘著氣,閉上了嘴。已經沒有力氣再多說了。

無論如何,泰倫斯·貝博·阿斯特洛特是變態的事實是不言而喻的。

我怎麼會接受這個變態的求婚呢?

泰倫斯要給我盛飯——雖然他昨晚已經答應過不再過度保護我了。

準確地說,他已經把盛著湯的碟子拿到了床邊,想舀一口放進我的嘴裡。

“伊德爾,啊,你嚐嚐看。”

“我可以自己吃。”

我堅決拒絕了他的好意,努力揮動著顫抖的胳膊填飽了肚子。

不管怎麼想,這都是泰倫斯的計謀,但奇怪的是,我心情並不差。

吃完早飯兼午飯後,我坐了一段時間,消化了一會兒,又躺在了床上。

到了清晨才睡著,所有其實沒有睡夠。

今天應該沒有什麼特別的行程了,泰倫斯也躺在了要去睡回籠覺的我的旁邊。

“你不出去也沒關係嗎?”

“沒關係,我今天沒有行程,你不用擔心。”

“要是因為我才取消……”

“伊德爾,對我來說,現在待在你身邊比什麼都重要。好好休息吧。在你醒來之前,我不會去任何地方的。”

他低沉而可靠的聲音幫助我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即使我從睡夢中醒來,泰倫斯也在我身邊。

這是多麼甜蜜啊。

一想到結婚後就能繼續享受這種幸福,我的心裡暖暖的。

結果那天我就在泰倫斯的宮裡度過了一整天。

就只是和他一起散步、看報紙、喝茶等,進行這樣瑣碎而又珍貴的日常生活。

第二天,我回到別宮,最先把我們要結婚的消息告訴了露西。

“我還納悶怎麼你兩天沒回來呢,真是的。”

“哈哈,不知怎麼就變成那樣了……”

“行了行了。”

露西看著我,尷尬地躲開視線,噗嗤地笑了。

“主人,恭喜你結婚。”

“謝謝。你知道嗎?其實多虧了你的建議,我才更早地接受了求婚。泰倫斯本來打算先準備好各種東西,然後再求婚的。”

看樣子他是準備了非常非常華麗的求婚來著……

“說實話,雖然並不華麗,但是昨天在寧靜的月夜,只有我們倆在的時候收到的求婚更好。太華麗也有點。”

“很高興能幫上忙。主人您無論何時都能幸福地生活下去的。”

既然也得到神獸的祝福,我期望著,幸福就在眼前迎接著我們。

接著,得知我們結婚消息的是泰倫斯的父親——皇帝。

在侍從們的幫助下出現在謁見室的皇帝聽了兒子的訴說後點了點頭。

“最終還是這樣了啊。泰倫斯,我的兒子。與我不同,一直守護著愛情的你讓我感到驕傲。”

可是,皇帝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果然我還是很難接受你不再對權位感興趣的意願啊。”

“陛下。”

“蓮娜·卡西烏斯離開後,米哈伊爾似乎也振作起來了,雖然他履行了自己的職責,但百姓們更加崇拜在米洛安攻城戰中表現活躍的你。所以我希望你……”

“爸爸,這件事讓我明白了。我並不是沒有統治帝國的慾望。”

泰倫斯的目光投向了我。

“但是,當我必須在國家和我重要的人之間做出選擇的時候,我將毫不留戀地選擇我重要的人。”

“泰倫斯……”

“如果您明知道這一點,還堅持要我當皇帝,那我請問,我和爸爸曾經失望的米哈伊爾又有什麼不同呢?”

面對兒子堅定的意志,皇帝長嘆了一口氣。

“即便如此,我也認為你具有作為領導者應有的資質。就這麼埋沒了,就太可惜了。”

也許是因為他是泰倫斯的父親吧,他的固執絲毫不亞於自己的兒子。

但正因如此,他才打破了醫生“很難再處理國政”的預測,在事故發生不到幾個月後就回到了權位。

我個人不喜歡皇帝,但我認可他對權力的執著。

“所以我要賜予你以前莫羅侯爵的領地。”

“什麼?”

“是你母親的故鄉。莫羅家族瓦解後,根據先皇的意願被編入皇室直轄領地,但最近,代理皇室管理那邊的官吏被爆出了醜聞。”

皇帝嘖了一聲。

“因為那裡遠離首都,我很難有效地管理,而且那裡的百姓對皇室的認識也不好。先王強行把名聲顯赫的莫羅侯爵趕了出去。”

“所以你要我負責那邊嗎?”

“沒錯。你雖然是皇子,但卻也是莫羅侯爵家的血脈,還有米洛安攻城戰的事蹟,他們應該也對你比較友好吧。”

“這個嘛。我之前沒考慮過……”

“那麼就從現在開始考慮吧。那邊以後就叫弗裡海頓領地,由你這個弗裡海頓侯爵去統治。”

弗裡海頓侯爵,泰倫斯的舊名。

入皇籍後,就以皇子的地位優先,所以就不再被稱為侯爵了,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失去了侯爵的爵位。

“你要麼留在這裡當皇太子,要麼去那裡作為弗裡海頓侯爵統治領地。”

皇帝似乎不想再讓步了。

“雖然我不太願意,但米哈伊爾上台,你來當大公,與米哈伊爾合作,對你來說也不算糟糕。”

“……請給我一點時間考慮。”

“知道了。你走吧。另外,恭喜你被盧西比烏子爵接受了求婚。”

作為給要結婚的兒子的祝福,皇帝多少有些生硬地表示了祝賀之後,在侍從的攙扶下走出了謁見室。

在只剩下我們倆的謁見室裡,我問泰倫斯。

“你在苦惱陛下的提議嗎?”

“說實話,我心動了。我從來沒有去過母親的家鄉。”

泰倫斯把視線投向了空中,好像在回想過去一樣。

“上次去米洛安伯爵領地的時候,看到伯爵作為領主和領地居民們就像鄰居一樣交流,也有感觸。很想體驗一下這樣的生活。”

苦笑浮現在他的臉上。

“當然,伯爵他是很特別啦。”

我握住了泰倫斯的手。

“那就挑戰一下吧。也許很適合泰倫斯呢。”

“……你沒關係嗎?”

“我?”

“那裡沒有你的朋友,而且是全新的環境。”

“你是因為我才猶豫的嗎?”

“我還沒有厚顏無恥到剛剛求婚,就要求你為我遠走他鄉。”

泰倫斯竟懷著我意想不到的苦惱,實在是太可愛了,我只好輕輕地捏了捏他的臉頰。

“當然沒關係了。我最初的計劃是離婚後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遙遠國家生活。”

說著說著,我閉上了一邊的眼睛。

“但還是有認識我的人啊?不就是泰倫斯你嘛?簡直就是我所期盼的花團錦簇的幸福生活。”

“……”

“我們一起去新的地方挑戰新的工作吧。人生就是如此充滿挑戰不是嗎。”

泰倫斯拉過我的身體抱住了我。

“謝謝。”

這就是我們決定邁出新的一步的瞬間。

從那以後,從結婚到搬家,我和泰倫斯忙得不可開交。

我們決定先在首都舉行婚禮,然後再去老莫羅侯爵的領地。

久別重逢的戴安娜在下樓前強烈建議我們應該先去拜訪列奧克王國。

“蜜月旅行地必須是列奧克王國。伊德爾,你之前被邀請當我國的貴賓,但還沒去過呢。”

列奧克國王邀請了我,因為我之前幫助大使夫婦找到了他們的親生女兒。

太忙了結果忘得一乾二淨。

“我以前去過的,那裡氣候溫暖,建築物也很漂亮。我相信伊德爾你也會喜歡的。”

“好吧。那麼蜜月旅行就去列奧克吧。泰倫斯也讓我來挑選旅遊景點。”

“哇,成功了!”

戴安娜像小孩子一樣高興地炫耀著列奧克,突然熱淚盈眶。

“伊德爾,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幸福地生活啊。這次結婚一定會……”

作為有過失敗婚姻經驗的同伴,她似乎百感交集。

我讓戴安娜靠在我的肩膀上,然後慢慢地撫摸著她的背。

“我答應你。那也請戴安娜答應我,你也會和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們互相伸出小指定下約定。

“你要結婚了嗎?恭喜啊!”

我去了一趟律師事務所,告訴莎倫結婚的消息後,莎倫很高興。

“該不會因為我是離婚律師就不讓我進婚禮會場吧?”

“怎麼可能?”

“那太好了。希望以後你只會和我以朋友的身份見面。”

這是她的祝福,希望我一生都不要離婚,與泰倫斯和睦相處。

我用手指比出勝利的手勢,笑著說那是當然。

但在我走出莎倫的辦公室,準備上馬車的時候,出現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物。

“……伊德爾。”

就是華萊士伯爵夫人。伊德爾的,不,是我名義上的母親,也是養育我的女人。

據莎倫說,她在前不久的一場官司中成功地與華萊士伯爵離婚。

現在的華萊士伯爵和薩姆爾正忙於償還鉅額債務,疲於應付離婚訴訟。

因此,伯爵夫人很快就離婚了。

我看著衣著襤褸,比以前看起來老了好幾歲的女人的臉。

在靈魂產生共鳴之後,漸漸回想起了伊德爾的記憶。

我還記得雖然受到伯爵夫人的虐待,但仍然渴望她的愛。

“伊德爾,那個……我想說……”

伯爵夫人可憐巴巴地叫住我。

“我對你真的……”

我沒聽完華萊士伯爵夫人的話,就上了馬車。

“伊德爾!”

雖然聽到了她的喊聲,但我沒有理會,告訴了車伕目的地。

不一會兒,馬車出發了,伯爵夫人帶著虛無的表情凝視著離開的馬車,漸漸看不見了。

那個人現在到底想對我說什麼呢?

那段時間對不起我的道歉嗎?還是指責我為什麼不幫助父親和弟弟呢?

我苦惱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驅散了腦海中的思緒。

“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我和華萊士伯爵夫人的緣分已經結束了。

直到現在,只要我閉上眼睛,就會清晰地想起做她女兒的記憶,但愛也好,怨恨也罷都早已褪色了。

是因為在此期間經歷了很多事情嗎?

無論如何,現在我沒有義務聽她說完,也不想聽。

我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閉上了眼睛。

她會按照她自己的方式繼續艱難的生活,但這與我無關。

“歡迎光臨。”

迎接我的卡西烏斯府前執事長、現在的盧西比烏礦業公司總經理開頓高興向我打招呼。

“打擾了。開頓先生搬到首都後這是我第一次來你家裡做客啊。”

我環顧了一下裝飾整潔的房子的內部,等我參觀結束後,他把我領到了客廳。

“請到這邊來。很榮幸伊德爾女士能毗鄰寒舍。”

“唉,你不必這樣啦。”

“您可是我的恩人。”

“我才是因為最近忙著各種事情對公司一點都不關心,所以給公司添了不少麻煩呢。幸好開頓先生把公司經營得很好。”

“多虧您以前制定了大致的運營方針,所以也沒有那麼困難。”

“那以後也請多多指教了。結婚後我就要搬離首都了,消息什麼的也不能及時傳達,所以只能繼續依賴開頓先生了。”

“只要您相信我,我就將竭盡全力。”

他那麼回覆,但我好像還是把所有事情都推給他了,感覺心裡很不舒服。

這不就是所有權和經營權的完全分離嗎?

如果可能的話,我也想在我要移居的地方建立一個盧西比烏礦業公司的分部,但很多事情都還沒著落呢,所以這還只是我的希望。

之後在接待室和他聊了聊,不知不覺間,招待的茶杯見了底。

“抱歉。”

看著我眼色的開頓突然向我道歉。

“我想,現在對那孩子來說還太早了。”

他的視線總是朝通往走廊的門飄去。那扇約書亞可能會進來的門。

其實我今天是為了見約書亞才來拜訪父子倆的。

前天我從開頓那裡聽到了約書亞的情況大有好轉的消息。

剛好在離開首都之前還有空閒,就打算和約書亞見面,所以約了今天。

“沒關係,開頓先生。”

是約書亞想見我,但對他來說,並非想象中那麼容易。

真的想要和我見面,可是既然邁不出那一步也沒有辦法了。

“也不是生離死別,我以後還會再來首都的,到時候再約……”

這時接待室裡一扇門“吱呀”一聲悄悄地開了。

接著從門那邊傳來了有人進入的聲音。

“啊,您好。盧西比烏子爵。我是約書亞·莫雷莫。”

好久不見的青年把白淨的臉探入了客廳。

他用越來越清晰的話音向我打著招呼。

“啊,我聽爸爸說了很多有關子爵的事情,我從以前開始就很想見您一面了。”

我微笑著回應了他的問候。

“你好,我是伊德爾·盧西比烏。很高興見到你,約書亞。”

如果說有的緣分會結束,那麼從現在開始,也會結下新的緣分啊。

就在我和這幾人依次見面的時候,我和泰倫斯結婚的消息被公諸於世。

皇子要和有離婚經歷,也不是大貴族家族出身的女人結婚,人們對此議論紛紛。

有人說“皇室和泰倫斯覬覦頂級魔石礦山,因而選擇了我。”也有人相信我們的愛情是真實的。

他們舉出米洛安攻城戰時我和泰倫斯就被目擊在一起了作為證據,主張在危險的情況下也能在一起的不是愛情還能是什麼?

泰倫斯還在皇帝的誕辰宴上和我跳了第一支舞呢。

當時離我擁有頂級魔石礦場的事實被公開還很久,因此這也成了反駁“二皇子拜金說”的證據。

於是,對我們的婚姻不滿意的一群人猜測著,在我和列安德羅離婚之前,我是否與泰倫斯有過不正當的關係。

當然,反正有皇室撐腰,這種話不用心打探也不會聽到。

而且沒過多久,這樣的閒話也完全平息了。

因為列安德羅和卡西烏斯家族公開向我表示了祝賀。

最近家道中落的卡西烏斯家族還送來了高價的禮物,所以看起來不像是形式上的祝賀。

‘我對盧西比烏子爵感到非常抱歉。希望子爵前途光明。順便說一下,我要感謝您在蓮娜走上更糟糕的道路之前讓她停下來。’

我讀著賀禮和附上的前夫的信,心情複雜。

嗯,不管怎樣,這段孽緣也結束了吧。

坦白地講,在卡西烏斯的贊助下與他們親密相處的第一世的記憶也在恢復,因此我很難完全討厭他們。

然而,我很快就要離開首都了,卡西烏斯那邊也幾乎完全放棄了之前管理的各種事業,轉而專注於領地的經營。

所以也很難再有什麼交集了。

“那又如何?”

我伸了個懶腰,喃喃自語。

生活就是這樣,可能會有交集,也可能老死不相往來。

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不是嗎。

把列安德羅的信和其他信一起放在信盒裡後,我回到了原來的工作。

——制定婚禮出席者名單。

“還要找誰來呢……”

我正苦惱地用筆敲著桌子,泰倫斯走進了房間。

“伊德爾,名單寫得還順利嗎?”

“就那樣唄。好像漏掉了誰,又好像沒有,心裡很不舒服。”

阿爾西婭和米洛安伯爵被列入了名單,凱斯和塞西爾也被列入了名單。

當然,羅蘭德、艾薩克父子以及艾略特等被關在監獄裡的人要排除在外……

在掰著手指頭的我面前,泰倫斯放下了熱氣騰騰的茶水。

“潤潤嗓子再想吧。會想起來的。”

“謝謝你。啊對,泰倫斯。說到泡茶,我的技術日益進步了呢。”

“看來練習很有意義啊。”

就在我們輕鬆地閒聊的時候。

“大事不好了!”

驚魂未定的勞拉出現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很驚慌的樣子。

“現在有個人說想見伊德爾女士,就帶去隔壁客廳了……”

“誰啊?姓什麼?”

“啊!對不起。因為沒有心思,所以沒來得及問對方的名字。”

“竟然直接帶去客廳了?”

勞拉向來以做事穩重可靠而自豪。

她對我非常忠誠,甚至說要跟著我去我移居的地方。

很難相信這樣的勞拉會帶人進別宮接待室。

“那個……一開始皇宮前有個不知道誰來找伊德爾女士,我也只是抱著去看看的想法出去的……”

“然後呢?”

“我看到對方長相就信了,不對,也因為對方所說的話啦。總之,太像了。”

“像誰啊?”

“伊德爾您啊!她說她是伊德爾您的親生母親!”

“什麼?”

聽到完全出乎意料發言,我瞬間感覺腦瓜子嗡嗡的。

“竟然是我的親生母親……?”

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記憶。

緊緊抓住我的溫柔的手,親切的聲音,最後是流著眼淚的臉龐。

泰倫斯表情嚴肅地問我。

“伊德爾,你想見她嗎?無論如何,根據你的心意做出選擇就好。”

“我……不知道。”

我顫抖的雙手十指交叉。內心很混亂,不知如何是好。

小時候,我堅信親生母親會回來接我,所以拒絕被領養。

但隨著歲月的流逝,當時的信任逐漸變得模糊。

其實,親生母親在第一世和第二世人生中都沒有來找我。

在蓮娜的詭計下,我第二世去了另一家保育院,後來被華萊士家族收養,但在第一世中,我在保育院裡留下了足夠的線索,讓我的親生母親可以找到我。

儘管如此,在沒有見到親生母親的情況下,我的第一世人生在蓮娜的重生後落下了帷幕。

‘當然,如果我的人生就這麼延續到最後,親生母親也有可能會來找我。但是……’

我也不能確定。現在在接待室的人真的是我的親生母親嗎,如果真的是的話,那麼她真是抱著純粹的意圖來找我的嗎。

“要是她過來別有目的,我會非常失望的。說實話,我很害怕見到她。”

“伊德爾。”

“很奇怪吧?我在有生命危險的時刻都能勇敢地挺身而出,卻因為這樣的事情畏縮不前。”

但對於都想與華萊士和卡西烏斯成為家人,卻失敗的我來說,只是感到害怕。我害怕現在出現的親生母親會傷害我。

“沒什麼奇怪的。”

泰倫斯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即使是我,也會害怕的。你要是不想見她,那就別見了。”

他壓低身體,對上坐在椅子上的我的視線。

“但你可以再考慮看看,伊德爾你曾對我說,人生是挑戰的延續。也許……也許這就是你必須挑戰的時刻啊。”

“……是那樣嗎?”

“這只是我的想法。最重要的是伊德爾你的決定。”

我深呼吸著,鎮定了心情。

雖然依然害怕見到親生母親,但是想見的渴望也在我心中紮根。

我想見她。我想當面和她確認。為什麼把我送到保育院,又為什麼到現在還沒來接我。

只是,我們很久沒有見過面了。我也很好奇她長什麼樣子。

當然也有可能對她失望。有可能會受傷,也不知道這次見面後會不會再見面了。

‘但即使如此,我要和泰倫斯結婚了,以後也很有可能會有自己孩子。’

想到有朝一日我也將為人母,我也很想見我的母親一面。

即使今天和親生母親鬧紅了臉不歡而散,對我而言,也可能算是畫下了一個句點。

一個徹底消除幼年時期的心結,幫助我前進的句點。

“好吧。我去見她。”

下定決心後,我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當我懷著顫抖的心情走向接待室的時候,泰倫斯在我旁邊握住了我的手。

恐懼在他傳來的體溫中平靜了下來。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但只要有泰倫斯,似乎我就可以克服任何考驗。

我用力打開客廳的門,開始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伊德爾·盧西比烏。”

那個女人是否真的是我的親生母親,需要我從現在開始確認,但有一點是明確的。

“聽說您是我的母親,那您能跟我詳細講講嗎?”

與前夫離婚後,作為女神使者的伊德爾拯救了世界,但即將結婚、與親生母親相識的伊德爾故事才剛剛開始。

我今後的人生也將繼續。

——《我要和女主角的妹控哥哥離婚》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