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極限運作時間

第一卷  第五章 極限運作時間

1

 “搞不明白啊。” 菲利普評價道,然後快速地搖了搖滿是胡茬的下巴,指向下面躺著的藍色機體。

 “所以,『BLUE』是,運用了那些所謂的新人類的研究成果嗎?”

 “不是『BLUE』,而是EXAM。”我回答道。

 為了方便工作,在貨艙中間設置了一個像過道一樣的甲板。站在那裡,可以俯瞰整個藍色機體。

 『BLUE』正在維護中。每次看到這個場景,我都會想起小時候讀過的《格列佛遊記》。人形的MS太巨大了,機械師們的身影看上去就像利立浦特人一樣。當然,這位格列佛不僅被剝去了衣服的各個部位,甚至連頭部也被取下。在阿爾夫的指示下,從機體控制計算機中提取了記錄戰鬥數據的ROM。

 “但是,我終於理解了。”

 旁邊的帕克說。部隊的戰鬥人員應該在一號機的簡報室集合。由於時間充裕,菲利普叫住了正在觀看維護工作的我,駕駛員們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一起俯瞰著『BLUE』。

 “前幾天,我們部隊的指揮系統轉到了雷比爾將軍的麾下,就是因為這架機體。” 帕克指著下面的藍色機體,“這是聯邦的秘密武器。”他自豪地說。

 “明明戰爭即將結束了?” 薩瑪納感到困惑。“吉翁的失敗只是時間問題。現在進行秘密武器的實驗沒有意義啊。”

 “但是,也許是考慮到了戰後的發展。”

 “戰勝吉翁後,還要與誰作戰?”菲利普指出這一點,反駁帕克。

 “如果他們不在了,敵人就只有真正的外星人了。”

 即使是玩笑話,也不能完全說錯。聯邦增強軍備是針對身為假想敵的吉翁進行的。如果擊敗了那個敵國,現在這樣的軍備就不再需要了。軍事行動將限於解決聯邦內部衝突,充其量也就是追捕吉翁殘黨。

 “我已經為戰後生活做好了規劃。”

 “要退役嗎?” 帕克驚訝地問道。

 “對。”菲利普點點頭。“服役到底然後領取養老金的生活太無聊了。我想開家麵包店之類的。”

 “麵包店……嗎?”

 可能認為這是一個出乎意料的職業吧,帕克比剛才更驚訝地問道。

 “有問題嗎?”菲利普瞪著他。

 “不……只是太意外了。”

 “是嗎?” 可能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這樣說,菲利普把嘴角向下一撅。

 “嗯,最重要的還是活下來。” 薩瑪納插話道。“都走到這一步了,如果死了,就沒有將來了。”

 是啊,我喃喃自語。

 我凝視著下面躺著的藍色機體,新的ROM被放入了取下的頭部。『BLUE』也沒有安裝學習型電腦,這個ROM是在別的地方經過解析,然後燒錄到新的ROM版本中的。

 “如今,我在做的事情到底是什麼?”

 與吉翁的戰爭——這毋庸置疑。

 正如薩瑪納所說,與他們的戰鬥即將結束。我們部隊的戰鬥可以說是為了儘快實現這一目標。

 但是,『BLUE』又算什麼?『BLUE』的數據為了什麼目的而提取出來的?

 如果EXAM系統是為了用於這場戰爭,那麼它的作用已經結束了。現在吉翁的失敗大勢已定,即使EXAM能夠投入實戰,也沒有意義。

 我所做的“實驗”可能不是為了戰爭,而是著眼於大戰之後的世界。在與吉翁的戰爭結束後,又會發生什麼?狩獵殘黨和鎮壓紛爭之類的任務,這個系統也能發揮作用嗎?

 “是為了所謂的新人類嗎?”

 其實,我都不知道那是什麼。

 “話說回來,少尉。”菲利普調整了語氣問我。“你拿到護身符了嗎?”

 話雖如此,臉上卻是與殷切的口吻完全相反的,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我很清楚他所說的護身符是什麼。以前我擔任宇宙戰鬥機的駕駛員時,一個知識淵博的前輩告訴過我。這是男性為中心的聯邦軍獨有的風俗。可能,在菲利普來到這個部隊之前,也有類似的前輩向他解釋過這是多麼重要的東西。

 “護身符是什麼?”薩瑪納似乎是第一次聽說。旁邊的帕克也露出同樣疑惑的表情。

 “躲子彈的護身符啊!”菲利普以一副“你沒聽說過嗎”的口氣說道。“有了這個,敵人的子彈就會自動避開我們,靈驗的很呢!”

 “那真不錯啊。”從菲利普的口氣中可以聽出,他所說的效果根本就缺乏可信度。然而,薩瑪納卻興奮地說道:“既然這麼好,我也想要一個。”

 年輕戰友的反應讓菲利普笑了起來。“原來如此,薩瑪納一點都不知道啊……帕克也是這樣嗎?”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聽說。”

 “最近的聯邦,都沒做好新兵教育啊。”菲利普向我尋求同意。

 我覺得這也沒辦法。大多數老兵都在與吉翁的初戰中死了。告訴我這個故事的前輩,可能也在開戰初期的一週戰爭中陣亡了。聯邦的宇宙戰鬥機隊在扎古面前遭受了毀滅性打擊。

 “護身符是從別人那裡得到的嗎?”

 “對啊!”菲利普向著天真無邪地詢問道的薩瑪納點頭表示贊同。他的表情有些像告訴我護身符事情的前輩。

 “但是,要得到這個東西,對你們來說非常困難!”他這麼說著用肘部碰了碰我。

 “嗯,你倒是還好。已經拿到了吧?”

 “沒有,我們不是……”

 “不是那種關係?” 他搶先一步說道,“那麼,我拿到也可以咯?”

 不知道他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我謹慎地說:”她不習慣這種事情的。”

 “哎呀。”菲利普伸了個懶腰。”如果我知道會有這樣大規模的行動,就該和她好好建立關係呀。”

 “敖德薩的時候沒有護身符不也活下來了嗎。”

 “切!”菲利普咋著舌,左右搖動食指。“人啊,就是在當你覺得快安全的時候最危險。一旦心有旁騖,慾望就會出現了。”

 “那有護身符也一樣吧。”

 “你不懂啊,勇。”菲利普笑著聳了聳肩。我不知道他說我不懂什麼。

 這時,機內廣播開始呼叫駕駛員,快到簡報室的會議時間了。我向下一看,負責維修指揮的阿爾夫似乎也要參加會議。他大聲地向繼續工作的機械師們發出指示,小跑著朝通道走去。會議可能是關於明天的出擊,集合所有駕駛員意味著這是一次大規模行動。我們將對加利福尼亞基地進行正式進攻。

 “勇上尉,護身符是什麼?”

 在快步從甲板離開時,薩瑪納問道。我簡短地回答:“戀人的那裡的毛。”

 他在剎那間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呆呆地站著。然而一理解,他就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勇上尉,你要從她那裡要一份嗎?”

 我沒有回答。真是夠了。

2

 十二月中旬時,我們得知了聯邦軍在宇宙中的反攻作戰的概要。

 自號“吉翁公國”的SIDE 3位於離地球最遠的地方——月球的背面。吉翁方面將月面都市格拉納達、改造成宇宙要塞的小行星所羅門和阿·巴瓦·空連接起來的線路,定位為本土防禦的最後防線。

 聯邦軍的宇宙艦隊將打破這一防線,進攻SIDE 3。可以說,這是在宇宙空間進行的,聯邦的總反攻作戰。

 在此之前,從十二月五日開始,地面上針對吉翁勢力仍然強大的北美和非洲大陸為中心展開了掃蕩戰。但是,這些都是以中隊規模協同進行的掃蕩戰。因此,為了與宇宙反攻作戰相呼應,要進一步商討攻打在北美大陸上作為吉翁根據地的加利福尼亞基地。雖然不能說和敖德薩作戰相當,但也是同等規模的大部隊戰役了。

 加利福尼亞基地是聯邦第二大的海軍基地。正式名稱為聯邦海軍太平洋總司令基地,但我們叫慣了那個名字。這裡不單單是一個軍事基地,還擁有各種武器的開發生產設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吉翁在地球降下作戰時,在北美地區將這個基地與紐約並列作為同一級別的目標。他們幾乎毫髮無損地攻陷了這個基地,並以此為海洋戰略的中心。由於殖民衛星墜落,聯邦的海軍艦隊戰力遭受了毀滅性打擊,因此無法作出抵抗。

 此外,設在這裡的工廠成為了吉翁方面在地球上武器開發生產的基地。水陸兩用機動戰士等兵器在吉翁本土進行模擬後,就在這裡實際進行開發。畢竟吉翁是殖民衛星,在長度只有三十多公里的圓筒形空間內不存在海洋。

 定於次日清晨開始作戰。

 副官毛上尉對司令部的命令還補充道,本次作戰是清除地球上敵對勢力的關鍵。清除這裡的吉翁勢力並奪回基地不僅會迫使吉翁從北美撤退,而且也會消滅吉翁的海洋戰力。

 出擊成員是目前部隊中的所有戰鬥人員。四名機動戰士駕駛員、兩輛氣墊卡車人員、兩架戰鬥直升機人員(詹姆斯被擊落後,一起補充了直升機與駕駛員)。米迪婭隊裡,缺少駕駛員的機體將作為備用機留下來。米迪婭隊的警衛和警戒由與我們合流的其他部隊負責。

 可以說是傾巢而出的佈陣。

 不過,毛上尉告訴我,只有我一個人要與其他機動戰士駕駛員採取不同行動。

 在加利福尼亞基地附近發現了吉翁的導彈基地。陪同前往摧毀它的友軍特殊直升機,對其進行支援——

 據說這個導彈基地是吉翁佔領了舊世紀以來就存在的基地,並加強了防護。必須要消除從這裡對進攻加利福尼亞基地的聯邦軍施行打擊的可能性。

 話雖如此,司令部似乎對這個導彈基地的戰略價值看得很低。當然,也有缺少分配大部隊進攻的餘裕的現實因素影響。想要儘可能多地派遣機動戰士攻佔作為目標的加利福尼亞基地。而且如果使用導彈轟炸前線,敵人自己也會受到相當大的損失。

 但是,一份不能忽略的信息被送到了司令部。

 是核武器。

 據說這個自舊世紀以來就存在的基地擁有核武器。如果裝備在導彈頭上,將造成普通火藥無法與之相比擬的損失。即使以高濃度散佈米諾夫斯基粒子,也不知道能將爆炸抑制到何種程度。

 當然,使用核武器是被南極條約禁止的,吉翁方面即使在被追殺時也不一定會違反條約。但是,考慮到萬一使用的情況,就不能視而不見。即使吉翁方面也會受到核彈的損害,也不能就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此,司令部提出了用最少的戰力摧毀這個設施的荒謬要求。

 然後,面對這種荒謬的要求,這個部隊的機動戰士,尤其是『BLUE』最為合適。

 我在與友軍的特殊直升機會合後,會被米迪婭二號機運送到基地附近,先行擊敗基地的守備隊——這就是我的任務。

3

 “勇少尉,真遺憾啊。”

 會議結束後,帕克說:“如果我能做到的話,我也想一起去。”

 帕克已經不再是新人了,他確實在這個部隊裡活了下來。也許是這種自信讓他這樣說。他看著我的眼睛裡,映著被賦予了特殊任務的王牌駕駛員的身影。在他吐露遺憾的話語裡,總覺得帶著一絲對現狀的不滿。

 “到了這個時候還要被分配到不同行動,我也很遺憾。”

 薩瑪納也說出了同樣的話。但是,他的“遺憾”與帕克不同。“畢竟,我們一直在一起戰鬥呀。”

 “哈哈哈。”菲利普笑了。“薩瑪納,那太狡猾了。”

 “我哪裡狡猾了?”

 “你是覺得如果躲在勇少尉後面就能活下來吧。”

 “不是那樣的。”薩瑪納生氣地反駁道。

 菲利普眯起眼睛,“那麼,就別說那種話。”他用食指戳了戳薩瑪納的額頭。“等他回來,我們還能一起戰鬥啊。即使攻陷了加利福尼亞基地,對吉翁的掃蕩戰也會繼續下去。”

 我們三個人是部隊創立以來為數不多的倖存者。即使由於出擊的輪換關係,會在米迪婭上待機的時候,我們也有在同一個戰場進行同一個作戰的意識。因此,同為駕駛員的戰友之一必須單獨在另一個地方執行任務,難免會有牴觸情緒。在完全不同的地方,完全不同的場所,完全不同的作戰任務,與同伴不同的去向,無法歸還——薩瑪納害怕這一點。

 但是,這些話都是禁忌。所以菲利普這樣說:“你要是想躲的話,『BLUE』和我的吉姆在大小方面差不多。”

4

 “時間校準……三、二、一……”

 通訊員莫琳在倒數。“作戰開始了。”監視器上的計數器被重置為00:00。加利福尼亞基地掃蕩作戰開始了。參加此次行動的機體的時鐘都將從這一刻開始校準到作戰時間。這是考慮到橫跨東西的北美大陸時差,之後的作戰,都將按照這個時間所指示的進程來進行。

 加利福尼亞基地附近的天氣觀測到是降雪天氣。友軍的先鋒部隊到達時估計積雪將達到1米深。對於全高超過17米的機動戰士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但對於61式坦克、普通車輛和步兵行軍來說,這是一個障礙。加利福尼亞基地的攻略戰將成為自賈布羅防衛戰以來規模最大的機動戰士戰,這一點從天氣上就很明顯。

 在那雪中,搭載『BLUE』的米迪婭二號機從本隊飛行中脫離。

 黑色的雪片從空中撒落,上空比雪更烏黑的雲層,其濃重的顏色不斷地向遠方延伸。可以確定的是,與本隊攻略目標相同的天氣,此時也正侵襲著我們所前往的導彈基地(如果是大戰之前,這一帶應該不會下白雪的)。

 我在機內的更衣室換上了標準服。由於不需要像宇宙戰鬥那樣檢查氣密性,所以換衣服並不費勁。戴著頭盔會感到呼吸困難,所以直到進入駕駛艙之前才會戴上它。現在我把它掛在脖子後面。

 還有幾分鐘的空餘時間。我坐在椅子上,輕輕地吐了口氣。沒有緊張感,以前敖德薩作戰時反而比較緊張。可能是習慣了機動戰士戰鬥吧。就算只有我一架機動戰士負責護航特殊直升機,也沒有特別感到恐懼。

 “是因為『BLUE』的性能嗎?”

 我自問道。如果坐在那架機體上,敵人的攻擊就不算什麼了嗎?不,我希望自己沒有那麼傲慢。也許我已經習慣了平安歸來。習慣了戰鬥和戰爭,再一次回到這裡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覺得這是一個危險的跡象。

 在戰場上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特別是那個『BLUE』還有很多不確定之處。阿爾夫所說的子系統和限制器究竟能發揮多大作用,在實際情況下,我無法完全信任。

 “加島少尉。”

 內部電話呼叫著我的名字。“阿爾夫·嘉村上尉有關於『BLUE』特別想和你談談的事情,請下到貨艙區。”

 我回答說知道了,並站起身來。突然間,我意識到剛才發出指示的通訊員不是莫琳。而是索敵通訊員羅科。莫琳也在這架米迪婭上才對,是出了什麼事嗎?

 我意外地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莫琳?”我不由自主地說出她的名字。

 她站在更衣室前的走廊上。作戰已經開始了,她居然能離開崗位,我覺得很不可思議。我本可以提醒她這樣太不守紀律了。但是,看到她臉上的表情,這樣的話我就無法說出口。

 “她還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啊。”我再次意識到。如果沒有戰爭,她可能都不會參軍。

 “勇少尉。”她用不安的聲音叫著我的名字。

 名字後面加上軍銜,她一直都是這麼叫我的。但是,這一次,我不知道為什麼感到一絲不快。如果沒有戰爭,她不會參軍,也不會遇見我——駕駛機動戰士的勇少尉。

 所以,我這樣回答。

 “沒關係的,我駕駛的『BLUE』,性能是遠遠超過吉姆的。”

 我想著危險的跡象。我真的不相信這些話。但為了讓莫琳安心,我只能這樣說。因為她把我看作菲利普所說的“王牌駕駛員”。

 BLUE是高性能的機動戰士。

 我是技術高超的“王牌駕駛員”。

 對現在的她來說這樣就好了。

 至少現在,我應該扮演“駕駛高性能機動戰士的王牌駕駛員——勇少尉”的角色。

 “駕駛員的工作不僅僅是擊敗敵人。”我說。“活著回來才重要。所以,我、菲利普、薩瑪納他們都一定會回來吧?”

 莫琳輕輕點頭。

 “所以,我會回來的。”

 莫琳又點了點頭。

 但是,她臉上浮現出來的不安之色並沒有消失,面部十分僵硬。我試圖再說些什麼,但找不到更多可以說的話。

 當我把手伸向後頸準備戴頭盔時,

 莫琳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胳膊,搖著頭表示否定。我停止上戴頭盔,凝視著她的臉。她微微低下頭。

 “拜託。”

 她輕聲說道,聲音小到我幾乎聽不見。

 吻我,她要求道。

 現在嗎?我問道。回來後不行嗎?

 拜託。

 就現在。

 她這樣說道。

 稍微猶豫之後,我感覺到了她嘴唇柔軟的觸感。

 也許這次我會死。

 與莫琳分別後,走向貨艙區的樓梯時,我這樣想到。

 阿爾夫在樓梯上,也許是他看見我遲到就自己上來了。也許他看見了剛才莫琳和我的交流。

 “你要說什麼?”

 我先開口問道。

 “啊,那什麼。”阿爾夫好像把要說的話嚥了下去,點點了頭。“關於裝在『BLUE』上的EXAM啊。”

 “系統有什麼問題嗎?”

 “不是的。”

 阿爾夫終於恢復了正常,繼續說道。“我想在出擊前告訴你——你記得EXAM開關的位置吧。”

 我默默地點頭。

 “如果真的到了危急關頭,就打開開關。我允許了。”我凝視著阿爾夫眼鏡後面的眼睛。

 “原來是這樣。”我用類似於眩暈的聲音回答。也許是這個男人向“青蛙老爹”推薦我的。『BLUE』的性能適合這項任務,但不僅僅是這樣。阿爾夫一定希望EXAM能夠全面運行。

 萬一系統失控,有友軍機體在旁邊的話就不方便了。

 “你拿我做EXAM的實驗。”

 隱藏在在眼鏡後方,阿爾夫低下了視線。“我不會強迫你。當你覺得有必要時,再打開開關。如果EXAM完全啟動,『BLUE』就只能運動5分鐘。如果在那之前不能使敵人無力化的話,你也知道會發生什麼。”

 不能動的機動戰士還不如人偶。超過17米的巨大身軀是個好靶子。無論裝甲有多堅固,也只能變成棺材了。

 “『BLUE』是我的寶貝機體……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嗯。”

 阿爾夫有收集EXAM數據的任務。他也想要全面運行狀態下的樣本,但是,這一步走錯的話,就會失去『BLUE』。

 不論是為了任務還是出於個人感情,都不能捨棄。

 所以,阿爾夫不會強迫我,他讓我自己決定是否打開開關。

 “我知道了。”我回答道。“但是,我只想說一件事。如果『BLUE』壞了,可別怪我。”

 “真那樣的話,到時你也回不來了。”

 阿爾夫冷冷地告訴我。

5

 侵入導彈基地的內部是很容易的。

 米諾夫斯基粒子很稀薄,沒有以戰鬥為前提進行散佈。巡邏的機動戰士甚至在無警戒狀態下進行通信。通過監聽他們的通信獲得的信息幫助了我們的隱秘行動。

 或許友軍對於“戰略上可以忽視”的判斷是正確的。但是,另一方面,由於決定對其忽略,因此也可以認為這是一種疏忽大意。總體上,在吉翁方面的戰略中,無法判斷這個基地有沒有被定位為“底牌”。

 無法否定這個基地裝備的導彈的彈頭有被換成核彈頭的可能性。實際上,吉翁方面到底有沒有違反條約的決心,不是我一介駕駛員能明白的。不,判斷這一點不是我的工作。司令部沒有否定這種可能性,因此為了這項任務分配了戰力。對我的要求只是完成這項任務而已。

 特殊直升機將在後方暫時待命。如果從低空侵入,被後備隊發現的概率很低。但是萬一被發現的話,對機動戰士來說直升機太無力了。

 他們會等待已經殲滅守衛部隊的報告,然後再開始前進。按照約定好的,如果無線電可用就通過通信,如果不可用就使用發光信號彈告知。當然,我也有被擊墜的可能。無論我是否發來聯絡,直升機都將在二十分鐘後前往基地。如果在那之前我沒有殲滅守衛部隊,那麼這次行動就失敗了。

 沒有下雪,是適合直升機飛行的天氣。

 我一邊將周圍地形記在腦海中,一邊移動機體。目前看來敵人並沒有發現我的樣子。恐怕敵人甚至忽略了通過地下聲納進行警戒吧(只能祈禱基地周圍沒有撒滿熱敏傳感器了)。

 基地周圍是一片岩石地帶。即使以機動戰士的尺寸來看,也可以說高低差相當大。

 並非北美中部多見的沒有遮擋物的平原,可以說十分走運。普通的吉姆也就算了,我的機體可是已經被染成藍色了,在雪中甚至從一公里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不過說回來,運行中的機動戰士發出的熱量與雪原的氣溫相差甚遠。即使是塗有雪中迷彩的機體,如果進行熱源探測的話,也會被一擊命中。

 我藏在岩石的陰影下向前移動,在到達基地周圍時找到了路。

 簡報時交給我的地圖是開戰前的東西,基地設施圖甚至只是抄錄舊世紀的資料而已。吉翁方面佔領後做了什麼樣的更改,在目睹之前都是無法確定的。即使在到達這裡之前,我也發現了地圖和現實環境之間的許多差異,不能根據事前的模擬演算按部就班。

 但是,基地本身的位置不會改變。

 稍稍探出頭部,可以在岩石地帶的另一邊確認基地的設施。在舊世紀,它可能是為了和周圍地形融為一體才建造的,整體就像埋在岩石中一樣。當然,吉翁佔領後進行的更改和為了防禦基地而部署的部隊清楚地告訴我們它的位置。

 充當防禦基地並作為司令塔的是地上要塞達佈德。

 吉翁的機械都與聯邦的不同。由於吉翁本國位於月球的背面,是距離地球最遠的地方,我們甚至認為他們擁有不同的審美觀。也許因為是在狹小的殖民衛星內設計開發的,所以他們是在沒有陸戰武器方面的知識的情況下進行的設計,這個地上要塞的外形也如同一隻蹲伏著的巨大昆蟲。

 但是,在我面前的可不是毫無意義的擺設。它是一艘可以通過履帶高速移動的陸上戰艦。擁有無數的炮塔和機槍座,可以說是地上要塞。

 當然,在這種地形下,發揮作為移動要塞的本領是非常困難的。因此,在周圍部署了機動戰士部隊。達佈德專注於炮台的職責,因此這支部隊中沒有看到加農型的機動戰士。

 扎古中夾雜著藍色機體。

 一瞬間,我感到了緊張。

 我在焦慮什麼?

 我責備自己。通常情況下我是不會犯這樣的錯的。

 是老虎——不是那傢伙。

 老虎在通用性方面不如扎古,但卻是以白兵戰為主要目標製造的陸戰機。在我們的評價裡,它比扎古的性能還要高,但實戰中卻很少見到這種機體,也許是因為生產數量很少吧。

 隨後出現的大魔反而才更頻繁地與我們交戰。

 我看了一眼手錶,確認了直升機起飛前所剩餘的時間。

 “好!”我在嘴裡喃喃自語,把安裝在座椅頭枕旁邊的瞄準器拉了出來。

 敵方部隊有兩架老虎。如果發生白兵戰,這種機體很麻煩,選擇先擊落它是毋庸置疑的。我把其中一架鎖定為目標,發射了胸部的導彈。

 導彈在飛舞的雪幕中疾馳,擊中了老虎的頭部。一瞬間,我感受到它的獨眼在向外膨脹。由於是突襲,通過瞄準器的射擊非常精準。

 周圍的駕駛員發現了戰友被擊中的事實。他們面向這邊,劃出火線。

 但是,在敵人轉入攻擊姿態的短暫空隙裡,我已經讓機體一躍而出。

 腳下岩石伴著碎雪四處飛散,衝向敵機。我繼續發射著安裝在胸部的導彈,它具有100毫米無法比擬的破壞力。即使沒有直接命中,近距離的爆炸也會對裝甲造成損害,在某些情況下甚至會對關節驅動部分造成損害。

 停止發射之後,100毫米火線隨即從槍口迸射而出。

 我把瞄準器收起來了。在這個距離上,用瞄準器捕捉敵機的身影只會浪費時間。針對移動中的敵機,連射的命中率更高。

 老虎像戴了手套一樣肥大的左手瞄準著這邊,從指尖發出75毫米火神炮的閃光。只要沒打中主傳感器和關節部位,75毫米的子彈就不會造成什麼損害。我用盾牌護住頭部,用100毫米回擊。

 另一架老虎的右手腕上飛出了鞭子,這是一種叫做熱能鞭的武器。如果被它纏住就麻煩了。不僅運動會被停止,而且傳過來的高壓電流會破壞機體內部的精密儀器。而且還是熱能系武裝,被纏住的裝甲會被高溫熔斷。

 有兩種方法可以避免這種情況:後退或前進——我選擇向前邁步。即使是鞭子,也是在手臂部分進行控制的,鞭子本身並不能自由移動。

 用盾牌彈開它,敵機就門戶大開了。胸部火神炮的火線把老虎的頭部染成了火焰。

 雖然敵人的數量佔優,但如果可以在敵機之間穿梭,這一點絲毫都稱不上為劣勢。每次只有一架可以進行攻擊,除此以外的機體即使進行攻擊,也不足以對我方造成損害,並且會同伴失去攻擊的機會。不,只要踏錯一步,就甚至會傷害同伴。

 而且,我方的機體性能遠遠超過敵方。

 即使顏色相同,老虎和『BLUE』之間也有著巨大的差異。

 “能夠和這架機體匹敵的只有——”

 那台藍色的MS。

 在戰鬥後的分析中,雙方基本平分秋色,我方甚至略微佔上風。

 “如果那時我駕駛著『BLUE』的話……”

 機體不會癱瘓,光束軍刀應該會穿過敵機的駕駛艙。

 不,我真的能這樣斷言嗎?

 那個機體只有那種程度而已嗎?

 機械提示音每隔幾分鐘就會讀一次直升機到達導彈基地前的時間。還剩四分鐘,在那之前,必須使防備部隊完全無力化。

 原本因我的突襲而不知所措的敵人漸漸開始恢復冷靜。最初,他們沒有協調攻擊,只是各自為政。現在,他們組成了幾架MS的編隊陣型,朝著我過來。

 『BLUE』的運動性凌駕於敵人的機體之上,但彷佛是想讓我精疲力竭一般,數量上的差異逐漸產生了影響。即使避免了一次的連續攻擊,其他幾架也會把我的機體逼入陣型中。如果想從陣形中逃離出去,地上要塞猛烈的炮火就會如雨點般砸落下來。

 為了打亂敵機的步伐,破壞他們的陣型,我使用了胸部的導彈。然而,揹包裡裝載的彈藥已經不足十發。我快要彈盡糧絕了。

 視野的一角可以看到EXAM的開關,是覆蓋在塑料蓋上的緊急按鈕。但是,我對是不是應該打破它仍然猶豫不決。

 我還能做到。

 現在的『BLUE』,依然可以戰鬥。

 嘴裡不斷這樣嘀咕著,我操縱著機體。儘管連續不斷地進行著閃避運動,『BLUE』的機體也沒有發出一絲悲鳴。

 然而,座椅上的我卻承受著非常強烈的G力。向右向左,向上向下,系在我身體上的安全帶,像想要撕碎我身體的無形的怪物一樣,在不斷變化的方向上襲來。

 “……一〇一,這裡是五〇五……”特殊直升機通過通訊機發出聲音。

 米諾夫斯基粒子的散佈正在迅速進行,揚聲器發出進了沙子一樣的噪音。

 “遭遇……敵人……偵察隊認為……是德戴……”

 通訊中斷了。最後一句話被覆蓋了,聽起來不是炮擊聲就是爆炸聲。

 該死!我不由自主地咒罵著,差點咬到了舌頭。

 特殊直升機被意外遇到的敵人擊落了。根據通訊內容,不知道是偵察隊還是這個基地召喚的援軍。無論如何,現在的通訊也被他們攔截了。他們會很快來到這裡。

 “我要一個人鎮壓這裡嗎?”

 特殊直升機上裝載著為了摧毀控制設施而乘坐的人員。本應讓他們進入基地內部,使導彈無法發射。現在這已經不可能了,必須我去做。MS並不適合這項工作。儘管造型類似步兵,但MS太大了,獨自控制設施幾乎是不可能的。能做到的只有使設施本身無力化。

 “應該撤退嗎?”我也這樣想過。如果沒有特殊直升機,執行任務將變得非常困難。

 “吉翁沒有使用導彈的意願吧。”但是,我打算觀望的想法很快就不攻自破了。敵機的動作發生了變化。再是單純地組織著連續攻擊,我感覺到他們有意圖把我推向特定位置。同時攻擊方也刻意地避開那個方向。

 那是一塊鼓起來的岩石。

 在簡報時收到的資料中有那個的照片,形狀完全相同。是偽裝過的導彈發射井。

 吉翁無疑要發射導彈。攻擊出現變化是因為他們終於進入了發射準備階段。

 “但並不意味著已經裝載了核彈吧。”

 ——有哦。

 與其說是有人在向我低語,不如說是我腦海中閃現的靈感。剎那間,我確信安置在發射井深處的導彈上裝有核彈頭。即使親眼目睹到它的圖像也做不出這麼確定的判斷吧,但是我感覺到了導彈的存在,並意識到它的前端正裝載著上世紀的遺物。

 我抓住了空隙,向擋在前面的扎古發射胸部導彈。這是最後一發了。

 我迅速地將手從操縱桿上拿開,向側方移動。我握緊拳頭狠狠砸下,砸碎了蓋子。

 我突然想起了那時嘴唇上的柔軟觸感。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我會回憶起這份感覺?我自己也不明白。

 EXAM SYSTEM

 顯示器上這樣顯示著。

 我聽到了低沉的嗡嗡聲,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在發出這樣的聲音。這是我第一次在駕駛機動戰士時聽到的聲音,也許並不是機體發出的聲音。

 如果說有一個能夠在瞬間改變世界面貌的轉轍機的話,那麼它就會發出這樣的聲音——我產生了這樣的感覺。那一刻,我周圍的氣氛突然改變了。

 儘管身處密閉的駕駛艙內,我也能聞到硝煙的味道。我感覺到了裝甲灼熱的溫度,我感受到了在此之前只能憑G力感受的移動,我感覺到了風的吹拂。這感覺甚至讓人感到恐懼,就像我被赤裸裸地扔了出去一樣。

 背後有一股壓力襲來。

 被擊中了,我想道。

 但沒有命中。我回頭看了看,顯示器上顯示出來扎古正把它的120毫米機槍朝向這邊。我聽到了警報信號。

 “他才打算開火嗎?”我驚訝地想著。但是,這種思考只是在腦海中的一角進行的。我的身體正隨著操縱著扎古的男人的意識做出反應。

 直覺。

 對,那可以說是隻有肉體才會有的直覺。

 ——這個人要對我亂來。

 “是啊。”我表示同意,並扣動了扳機。

 扎古的頭部噴出火焰,向後倒去。

 ——還沒完呢。

 “是啊。”我也有同感。

 咚、咚,從正面感受到衝擊的觸感,是駕駛艙中敵方的駕駛員在扣動著扳機。儘管機體已經失去了控制能力,但駕駛員還是心存僥倖地想讓我沐浴在槍林彈雨之中。他的那種思維轉變成了飛向我的子彈。

 別想亂來!

 100毫米的連發穿透了扎古的裝甲,子彈消失在了駕駛艙中。

 但是,從另一個方向傳來了攻擊的思維。遲了一拍的子彈在我躲避後落在身旁。

 ——上面還有。

 是德戴。幾架德戴載著老虎飛了過來,可能就是擊落特殊直升機的傢伙吧。一個,兩個,我先數了駕駛員的數量,而不是機體的數量。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在腦海的一角里感到一絲奇怪。但是,在找到那個理由之前,現在的我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我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那些瞄準我、試圖扣動扳機的人的存在。在子彈發射之前,我能夠看到攻擊的意圖撞向我的身體。

 所以,我可以避開它。

 所以,我可以阻止它。

 “滾開!”

 我大喊著跳上了一架德戴。先把原來的老虎踢飛,再把100毫米的子彈打進它的駕駛艙。我感到了德戴駕駛員的困惑和敵意。我胸前的火神炮迸射出閃光,德戴駕駛艙的擋風玻璃隨著閃光四散,駕駛艙被火焰包圍。駕駛員發出的攻擊性思維消失了。但是,就好像那個意識傳播開了一樣,來自其他地方的攻擊性變得更強。

 從失去操縱者的德戴上跳下來時,我用100毫米朝著那個思維的方向打去。敵方機動戰士的胸部被火焰包圍。

 完全不用看顯示器上的提示更換彈倉的警告。和那時一樣,我可以完全掌握剩餘彈藥數量。就像機體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一樣。

 在把最後一發子彈打進敵機後,立刻與腰部裝備的備用彈倉進行交換。敵人認為時機已到,向這邊射出了120毫米的子彈。但是,他的意識比子彈先打在我的身上。

 我躲避開來,扣動了交換完成的100毫米的扳機。

 就在那裡——還在——要來了嗎——別碰我——

 那些傢伙的思維讓人不快。就像是有粘膩的手在摸我的身體一樣,有一種令人厭惡的感覺。

 “住手!”我一邊大喊一邊扣動扳機。隨著敵機爆炸,令人不快的思維向四方擴散。

 達佈德噴出火焰般的敵意,那是與MS數量相差懸殊的思維。無數只粘膩的手伸向我的身體。

 我用100毫米連射,不斷閃爍的槍口朝著達佈德的炮火射去。顯示器上顯示的剩餘彈藥數量迅速減少。在此期間,我不斷奔跑、跳躍,逃避著敵人的手。那些觸及不到我的手,都在中彈的一瞬之後化為了爆炸的火光。

 更換射空的彈倉,繼續射擊。

 在達佈德上聚集著試圖傷害我的人。他們各自的攻擊意識可能因為聚合在一起而增強了吧,與單架機動戰士的壓力相比不可同日而語。

 “什麼?”

 我不禁發出驚訝聲。我感覺到達佈德的思維中有不同於攻擊的動向。並不是針對我的,他們試圖將敵意轉向我背後的什麼東西。

 我急忙回頭看去。偽裝成岩石的發射口出現了變化,岩石慢慢地向外打開。

 在地下深處感到的巨大敵意——核彈!

 我蹬地而起,衝向達佈德昆蟲般的頭部。除了防空炮外,它裝備的所有機槍也瞄準了我。

 在我的還擊下,達佈德的巨大身軀已經被火焰包圍,黑色濃煙像昆蟲的翅膜一樣瀰漫開來。我穿過煙霧和火焰,對準了達佈德的頭部,從近距離射入100毫米的子彈。

 爆炸把司令塔裡的人全都吹飛了。

 但是,來自地下深處的敵意並沒有消失。司令塔裡的人的思維依然附著在那裡。

 正在慢慢地向地面展露它的身影。

 載著老虎的德戴向這邊射來火神炮。與那份敵意相比,這真是微不足道的東西。但是,仍然很令人不快。

 “混賬!”我一邊咒罵一邊用100毫米射擊。

 不知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腦海中出現了一個類似於咋舌聲的感受。

 在我面前導彈隨著轟鳴聲出現了。帶著圓弧的棒子向天空直立,展示著它的姿態。

 剎那間,感覺時間彷彿停滯了。

 我噴射推進器,跳了起來。

 “哪裡?”我問。

 ——那裡。

 “是嗎。”

 我手中已經拿出了光束軍刀。在擊落老虎的下一刻,我就換了裝備。這件事情,我剛剛才察覺到。而且接下來自己打算做什麼,也顯而易見。

 我用雙手緊握光束軍刀,向上升的導彈揮去。

 切斷了彈頭。

 噴射產生的熱量和煙霧拂弄著我的身體。

 導彈從我身邊升起,在幾百米高空化作了閃光。一瞬之間,我的周圍被鮮豔的對比色所渲染,爆風將地表的火焰和煙霧推向周圍。但是,導彈中蘊含的敵意已經消失。

 被切斷掉落在地上的彈頭不含敵意。

 粘膩的手再次伸出,向我襲來。是從達佈德的方向來的。

 還想抓我嗎——我下意識地用胸部的火神炮回應。達佈德的角落裡剩下的機槍座被我的火神炮打得粉碎。

 是從達佈德逃出來的士兵吧,有人從岩石陰影中向這邊釋放敵意。

 我轉動胸部,用火神炮掃射。岩石飛濺,敵意的主人也消失了。

 ——再也沒有亂來的人了。

 “是啊,沒有了。”

 我回答道,突然感覺氣氛變了。

 監視器的顯示被替換了,顯示著機體停止運行的文字。

 為了防止過熱,阿爾夫設置的限制器正在運行。根據阿爾夫所說,限制器不會停止EXAM本身,而是設定為將機體與導致機體產生過熱負荷的強制系統切離。

 然而,機體的運動不可能沒有系統參與。在駕駛艙內的我只能通過開關艙門進行乘降、通信、通過監視器確認周圍情況,能做到的只有程度而已。

 大概是由於限制器的工作,駕駛艙內不再從EXAM接收信息了吧。剛才我感覺到的感受已經消失了,如夢初醒一般。

 “那是誰?”

 我驚訝於自己剛剛在毫無疑問地與她交談。

 她——是啊,那是個女人——不是第一次出現了,我想到。我在新伯爾尼基地第一次乘上這台機體時也感覺到了同樣的存在。

 不是我的直覺敏銳,是那個女人將敵人的攻擊動向告訴了我。

 但是,不是通過聲音。它不是通過耳朵傳來的,而是好像突然浮現在我的內心中,如同思想一樣的東西。她的話語在我心中迴響,就像我自己在思考一樣。過去聽到的他人的話語,那份記憶在我的腦海中復甦的時候,大概也是這樣吧。即使它在我心中迴響,也是別人的想法。

 我再次環顧駕駛艙。狹窄的空間,伸出手就能觸摸到周圍的監視器和設備。除了我以外沒有人存在,也沒有任何藏身之處。

 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但是,除非親眼確認這個理所當然,否則我就無法安心。那個女人的存在是如此生動,我不認為她是自己幻想的產物。自從第一次乘坐這架機體以來,不,我現在比那時更清楚地認識到她的存在。

 然後,在限制器運行的同時,她突然消失了。那麼,那確實是系統的影響。我剛剛甚至能預知敵人的動作,那種現象無疑是EXAM全速運轉帶來的能力。

 “她就是EXAM嗎?”

 簡直就像住在機體裡的精靈一樣。不斷對我低語,訴說著敵人的存在,告訴我敵人擁有的攻擊意圖。

 聽從低語的結果,看看圍繞我周身的監視器上的圖像就一目瞭然了。裝有核彈頭的導彈在地上滾動著。光束軍刀準確地摧毀了起爆裝置。

 對著以驚人速度上升的導彈,揮出這樣的一刀,這是非同尋常的能力。說這非人力所為也不過分。

 “這……”

 原本想說“這是我乾的嗎”,話到嘴邊,喉嚨卻被堵住了。監視器上顯示的除了因同伴受到毀滅性打擊而釋放出的敵意的殘骸以外,還有無數的MS被射穿駕駛艙倒下。甚至擋在前面的擁有壓倒性火力的地上要塞也在燃燒。

 灰色的雪慢慢落下,火焰在周圍閃爍著。伴著嫋嫋升起的黑煙,它看起來就像一隻黑紅色皮毛的野獸。一隻待在被摧毀的機體周圍,對著屍體大快朵頤的野獸。

 大部分損害都是在我打開EXAM的開關後造成的。五分鐘——僅僅這麼短時間,這裡就只剩下啃食屍體的野獸。

 無法確認還有沒有幸存者了,沒有人影在機體周圍移動。從外面無法窺見我們已經停止運行。也可以考慮躲在某個地方隱藏起來。

 粘膩的敵意之手再也感覺不到了。但是,這可能只是因為將那告訴我的女人消失了(對給友軍造成如此慘狀的人持有敵意,還有兵士能忍受嗎)。

 我把目光投向最後感覺到敵意的方向。那裡有一個非常討厭的景象:裝在機體上的火神炮不僅粉碎了岩石,就連藏在岩石背後的士兵們也變成了紅色的塊狀物體。從旁邊散落著的碎片中可以看出他們使用的是機關槍。

 “沒有必要射擊的。”

 他們發射出的子彈太過無力了,在MS裝甲上連傷都沒留下。但是他們不得不把槍口對準我。即使知道沒用,卻無法控制扣壓扳機的衝動。

 對於那種無法忍受的敵意,我做出了反應。

 我忍不住把面罩掀起來,深吸一口氣。但是,從脖子到胸口仍然有什麼東西堵塞著。我摘下頭盔,鬆開了標準服的領子。

 “敵意……”我呢喃著。

 在那五分鐘裡,我不是駕駛員。不是為了與吉翁的戰爭而乘上MS。我的目的是消除對我產生敵意,消除試圖傷害我的存在發出的敵意。為此,我才扣動了扳機。

 消除敵意=消除釋放敵意的存在。

 精靈的低語使我成為一個殺人犯。

 我通過通信呼叫了米迪婭一號機。由於米諾夫斯基粒子造成的電波干擾產生了相當多的噪音,但仍然足以傳遞我的意志。

 ー〇一完成任務,敵方基地完全沉默,五〇五被擊落,請回收——

 “明白。” 通信機對面的莫琳的聲音流露出安慰之色。 “勇上尉,恭喜你平安完成任務。”

 “謝謝。” 我禮貌地回答,但實際上心亂如麻。

6

 “辛苦了。”

 歸來後,阿爾夫對我表示祝賀。這是我從他嘴裡第一次聽到的話。我在想今天這是吹得什麼風啊,牢牢盯著他的臉。

 “在EXAM啟動的狀態下,你完好歸來了。”

 回應我的視線,他的口氣比平時快了一點。

 可能,他目睹了基地的慘狀。知道啟動EXAM的『BLUE』,不,知道我在那種狀態下做了什麼。我確信他是為親手調教的機體發揮了120%的能力,而且毫髮無損地安然返回而對我感激。但那些畫面帶給阿爾夫的並不僅是成功的滿足感。

 被火神炮碾成肉塊的士兵,他也看見了。他知道MS根本沒必要做那種事。

 所以,他這樣說道。

 “今後也請你提供數據。”

 我仔細一想,這可能是在這個男人能力範圍內最好的祝賀。他告訴我基地的慘狀是完成“實驗”和“任務”的結果。和我同樣的殺人者的罪惡感,製造『BLUE』的這個男人也有所感覺吧。對我的話,也是阿爾夫對自己說的話。

 我回答道:“不是你的錯。”

 話剛出口,我又覺得這是自欺欺人。這麼說的話,就像我在試圖逃避自己的責任。

 “不是你的錯。是EXAM的錯。”

    他就像在這樣說一樣。那同時不也等於在說,所以這也不是我的錯嗎?

 可能和用“戰爭”這個名詞替代殺戮一樣。但是,那一刻,我對每個敵意扣動扳機。我殺的不是抽象的吉翁,是具體的個人。

 我從阿爾夫那裡離開,前往更衣室。身體劇痛。啟動了EXAM的『BLUE』機動性遠超常規的吉姆,G力不斷襲擊著駕駛艙,我彷彿忘記自己正坐在座椅上。

 戰鬥時,我幾乎感覺不到這份痛苦。戰鬥的緊張能讓人忘記痛苦,這是常有的事。但與那不同。像是使用了戰鬥興奮劑。也許這是EXAM能影響駕駛員精神的證據。那時,我和EXAM融為一體,成為了系統的一部分嗎?

 前去洗澡的時候,我第一次注意到自己射了。我突然感到羞恥,悲傷,難以置信。

我在殺人的時候感到興奮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