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最強的強烈決心

第一卷  第一章 最強的強烈決心 台版 轉自 天使動漫論壇

 虛空文學旅團×天使動漫錄入組

 圖源:書友同萌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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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在御宅族的世界存在著被稱為傳說的創作者般,流氓的世界也存在著被譽為傳說的最強流氓。

 儘管難以置信,但在流氓的聖地──東北地方,傳說中就有一個穿著制服的少年,若無其事地擊潰了一百名正牌流氓。

 傳說誕生的景象,深深烙印在勉強維持意識的流氓腦中。流氓倒在地上勉強抬起頭,看到那名少年目光如炬,惡鬼般的表情彷佛連一隻蟲子都不會放過。

 神明隨興賦予的一頭紅髮,就彷佛是惡魔的血脈。

 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超乎常理的模樣。

 明明打倒了一百名真正的流氓……少年的襯衫卻絲毫沒沾到對方飛濺的血滴。

 由於這副模樣,傳說中的少年後來被如此稱呼。

 ─────《純白惡魔》。

 於流氓的聖地──東北誕生的傳說,跨越了原野和高山,將《純白惡魔》的威名響徹日本全國。但實際上,在這個傳說散播開來之前,有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差。

 這是因為東北的通訊網路遭到流氓破壞,需要花上以年為單位的時間,才能把消息傳到外地。

 因此,雖然這段傳說不過是《純白惡魔》國中時期數不勝數的日常光景之一,卻不知怎地在其他地方被傳成了世紀大事。

 (插圖008)

 在流氓空前橫行的東京最大幹架城市──貓丘區也不例外,每個人都聽過《純白惡魔》隻身打倒一百名流氓的傳說,並將他視為流氓必須抵達的最高境界。

 只是對東北人來說,這座城市的流氓明明弱到不行,卻被稱為日本首都東京最大、最強、最糟糕的幹架城市,未免太過荒唐可笑。

 然而,命運有時是荒謬的,傳說有時是不合理的。

 究竟是基於何種因果呢?

 《純白惡魔》──── 本名為安室蓮司的這個人,來到了東京最大的幹架城市貓丘區。

 ◇

 「喔喔喔喔!這裡就是東京啊!」

 安室蓮司與他的弟弟,兩人一起從東北的老家搬來東京的貓丘區。

 街道上林立著遭到流氓破壞的商業大樓。

 雖然窗戶與櫥窗的玻璃碎成一片,但蓮司早已習慣更加悽慘的東北光景,所以並不覺得驚訝。不如說,看到依然保有原形的大樓,甚至讓他覺得這裡治安良好。

 他正是今年升上高一的傳說流氓《純白惡魔》。

 而他的真面目其實是────

 「女僕在哪裡?虎之穴呢?Gamers呢?Melonbooks呢?既然有這麼多大樓,肯定存在於某處吧!?」

 一名陰沉的阿宅。

 為了在高中轉變為御宅族的形象,他染黑了惡魔般的紅髮,再以留長的瀏海徹底掩蓋惡鬼的象徵,也就是他自認難看的銳利眼神。

 他身上配戴著充滿宅氣的動漫吊牌與扭蛋徽章。他認為只要有這些東西,應該就能交到夢寐以求的宅友了。

 蓮司感慨不已地陷入回想。

 (……在東北的時候,那些想當小弟的流氓成天纏著我不放,根本沒機會交朋友。既沒有聲優的簽名會,也沒辦法收看東京電視台。但是在東京的話,一定不會有人認識我。我要在東京以阿宅的身分展開全新的人生!)

 這就是安室蓮司最強的強烈決心。

 「話說回來,東京人的髮型都好有趣啊。顏色也很花俏,這就是所謂的流行時尚嗎?」

 映入蓮司眼簾的,是一般人想像中的典型流氓。但對於來自東北的《純白惡魔》而言,東京的流氓實在太過弱小。即使是東京最大幹架城市貓丘區的流氓也不例外。在蓮司眼中,他們都只是普通的嗨咖。

 那些垃圾雜魚泛用型流氓大多騎著改裝過的50cc小綿羊,不斷髮出刺耳的引擎聲。

 「在東京的嗨咖之間很流行騎電動自行車嗎?如果是東北的話,有些流氓從國中時就在騎機車了呢。」

 他仰望天空,再次感受自己來到了遙遠的地方。

 在這裡……沒有那些幹架至上主義的流氓。

 在遮蔽視野的瀏海底下,蓮司眯起雙眼。

 「光是沒有流氓,就讓東京看起來和平多了。」

 蓮司邊走邊喃喃自語,結果不小心踏入了小巷。

 聚集於此的泛用型流氓們正在低聲交談。

 「喂,你聽說了嗎?」

 「聽說啥?」

 「東北的《純白惡魔》不是失蹤了嗎?聽說到現在都還沒找到他。」

 「啊,我有看到找查的熱門話題了。應該快要對貓丘區造成影響了吧。」

 (不是,給我等等!?)

 蓮司急忙折回原本的道路。

 「這裡可是東京耶!?消息已經傳到嗨咖之間了嗎!」

 就算這城市流氓不多,但萬一被人發現自己是《純白惡魔》,一定又會被一堆想當小弟的流氓纏上。到時別說交到宅友了,連一般人都不會接近自己。為了安穩的阿宅生活,絕對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實身分。

 「對了,他們有提到什麼找查……來看看吧。」

 蓮司拿出來到東京後終於得到的手機,徜徉於網路的海洋之中。

 找查是僅限流氓使用的社群平台。

 蓮司沒有注意到「僅限流氓」的字眼,只因為得知貓丘區的學生幾乎都有使用,加上他想在高中改頭換面,便迅速註冊了帳號。

 至於他的暱稱────

 「這種就是要取得簡單一點嘛。嗯,決定了!」

 蓮司設定了一個簡潔的暱稱。

 不愧是僅限流氓使用的狹小社群,有些用戶會大方地上傳自拍照。雖然蓮司不會想要模仿,但這裡似乎很適合公開自己的阿宅活動紀錄。

 只要分享活動戰利品、限定周邊,或也可以隨興畫些心愛作品的插畫。這樣肯定就能交到宅友。

 「這下我的高中生活就有一個好的開始了!」

 後來,直到開學為止,蓮司每天都泡在秋葉原。

 他買下了最喜歡的聲優──花井晴香的初回限定專輯(附特典),並上傳照片到找查。還拍下在漫畫家簽名會得到的戰利品,連同心愛角色的插畫一起上傳。他對自己的畫功還滿有自信的。

 儘管阿宅活動一帆風順,蓮司卻沒有注意到最重要的問題。

 找查是僅限流氓使用的社群平台。

 當然不會有人回應他的阿宅活動。

 「可惡……這點程度還太嫩了嗎?我必須繼續努力……好,決定了!我要窮究阿宅之道!首先要練習插畫!」

 開學當天。

 「喂,邊緣人……跟我們過來一下。」

 「嗯?好啊。」

 還沒到放學時間,就有三個髮色鮮豔的同學在教室向蓮司搭話。他們分別是像老大一樣的頭巾仔、髮型宛如青蔥的莫西幹頭男,以及相較之下毫無特徵的樸素男。

 蓮司就讀的黑淵高中在貓丘區算是比較和平的學校。

 雖然有76%的學生是流氓,屬於標準比例,不過在蓮司眼中,這點比例無限接近於零。

 這三人組下定決心要以流氓的身分生活,旁人也確實將他們視為流氓,但遺憾的是,對於蓮司而言──

 (他們……只是普通的嗨咖吧?是要為我介紹校園環境嗎?)

 他們就只是嗨咖。

 三人組在中庭停下了腳步。

 「喂,借點錢給我們吧?」

 「呃……這難道是在勒索?」

 「我們不是說了只是想借錢嗎!?」

 (果然是勒索!)

 也就是說,至少在外表上,蓮司成功改頭換面了。

 以前在東北地方,他那惡鬼般的容貌人盡皆知,光是走在路上,就會有流氓無條件地成為他的小弟。也因此對他而言,被人勒索是成為邊緣人之後令人興奮不已的第一場事件。

 (不過,他們不是流氓而是嗨咖。只要好好溝通,他們就會理解的吧。)

 「不好意思,我沒有帶錢,可以請你們放我一馬嗎?」

 「你以為這種藉口有用嗎~?我們這流氓可不是白當的喔~」

 (原來是在學流氓啊。)

 「還是別這麼做比較好喔。現在這個世道,流氓是很難混的。」

 「啥?少瞧不起人了!」

 看似老大的頭巾仔揪住了蓮司的領口。

 他的握力弱到連薄薄的襯衫都撕不破。

 其餘兩人也皺著眉頭逼近而來。

 「你該不會還沒搞清楚狀況吧?瞧瞧我的髮型,平凡人可是模仿不來的喔~」

 青蔥般的莫西幹頭男手舞足蹈地說道。

 「嗯,的確不會有人想要模仿這種髮型。」

 「要維持它是很花錢的,所以你這種邊緣人就成為了我們的錢包。」

 「那你們乾脆去打工嘛……」

 「誰在跟你討論怎麼賺錢了!乖乖把錢交出來!」

 頭巾仔加重了力道,卻連一顆鈕釦都摘不下來。

 「這樣我會很為難耶……」

 擅長打架的流氓才是正義,這種處世之道早已變成蓮司的黑歷史。

 更何況對手並非流氓,而是嗨咖。他實在不想和這群人打架。

 要是因為擺平他們而被當成流氓,勢必會影響到今後的校園生活。

 該怎麼辦才好呢……正當蓮司傷透腦筋時──

 「你們在做什麼!」

 從二樓的連接走廊上,有個眼神像野貓般銳利的金髮美少女跳了下來。

 「是、是二年級的鬼津葵!」

 三人組明顯心生畏懼。

 他們彷佛被老師抓到惡作劇的學生,立刻拉開與蓮司之間的距離。

 (……喔?)

 即使看在蓮司眼裡,少女也明顯是個流氓。野貓的特徵不僅表現在她的眼神,也同樣表現在她落地的瞬間。緩衝的動作讓人聯想到野貓的柔軟。有別於溫和冷靜的外貌,她的眼眸深處蘊藏著野性的鬥志。

 乍看之下,她是沒有修改制服的模範生……但她無疑散發著流氓的氣息。

 「好了,請你們解釋一下吧。」

 葵雙手抱胸,站在蓮司與三人組之間。

 「我、我們什麼都沒做!我們只是在跟班上的邊緣人聊天而已啊。」

 「是這樣嗎?」葵轉頭問道。

 「他們要我乖乖把錢交出去。」

 蓮司直截了當地回答。

 看到他毫不客氣的態度,葵輕輕一笑。

 「他這麼說喔?」

 「臭、臭小子……!」

 「冷靜點,頭巾仔。我的師傅經常跟我說人窮志短的道理。所以錯的不是你們,而是沒錢的你們……咦?結果還是你們的錯?」

 「把我們當白痴耍啊!」

 「真是有精神的學弟呢!就是要這麼有活力,才能變成更強的流氓。」

 「哪怕是鬼津葵,也不過是一個女人!只要我們三個流氓一起上,肯定能輕鬆撂倒她!」

 頭巾仔握緊拳頭,青蔥頭和樸素男也跟著擺出架式。

 「先是勒索別人,再來還輕率地挑釁我?算了,每個人都會犯錯嘛。」

 「你說我們犯錯……?我要宰了你!喂!我們上!」

 接下來的發展可以說是顯而易見。

 自稱流氓的三人組,動作實在太遲鈍太笨重。

 就像軟弱無力的蛞蝓朝著野貓緩緩爬行。

 「我接受你們的挑戰。有些事情是要在打輸後才會學到的。」

 「少在那邊一直對我們說教!」

 「說得也是,要是不展現實力,就缺乏說服力了呢。那麼,你們要看清楚囉。」

 話一說完,葵的身影就消失了。

 「她不見了!?」

 在連流氓都算不上的三人組眼中,看起來就像這樣吧。

 他們果然只是嗨咖。

 蓮司邊觀戰邊如此做出結論。

 在流氓的聖地──東北,人們將流氓必須抵達的領域稱為《寂光剎那的境界》。

 世間萬物瞬息萬變。普通人只能以秒為單位來察覺那種變化,但若流氓抵達了《寂光剎那的境界》,則能以零點一秒為單位察覺變化。這和一流運動員在無意識中掌握的卓越動態視力是同樣的道理。

 這正是成為一流流氓需要的最低條件。

 嗨咖三人組只能以秒為單位來認知事物。另一方面,葵身為正牌流氓,顯然能認知零點一秒的變化,還能在那個領域中自由地活動身體。

 證據就是──繞到三人組背後的金髮流氓,緩緩勾起嘴角。

 「流氓很容易遭人誤解。」

 三人組動彈不得。不對,他們甚至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流氓經常被說是惹事生非、不分對象施暴的不法之徒。但事情並非如此吧?錯的不是流氓,而是你們。」

 「既、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要當流氓……」

 「因為流氓是一種生活態度。我自然而然就成為流氓了。」

 「煩死了!少在那邊擺臭架子!」

 三人組硬是甩開恐懼,回過頭來,對葵展開空有形式的合作攻擊。

 打頭陣的樸素男毫不留情地朝葵的臉揮拳,但他的拳路太過筆直,對流氓來說就跟兒戲沒兩樣。

 葵靈活地避開拳頭,順勢用掃堂腿把樸素男踢倒在地。

 「他是我們三個當中最弱的!我才是殺手鐧~!」

 語尾很特別的青蔥頭揮出確信勝利的拳頭。

 三人組的默契確實不是蓋的,第二擊的時機確實並非臨陣磨槍,一般人恐怕難以閃避吧。可是鬼津葵並非一般人────而是流氓。

 金髮流氓再次消失在青蔥頭的拳頭前方。

 「咦!?」

 葵以泛用型流氓跟不上的速度沉下身體,接著用掌底擊打對方的下巴。

 儘管威力不強,但這瞄準要害的一擊,已經足夠讓青蔥頭安靜下來了。

 「操────────!」

 看似老大的頭巾仔不顧一切地衝向葵。他可能才是三人中真正的殺手鐧,但還是捉不住伸出利爪的野貓。

 頭巾仔的瀏海忽然遮住了他的視線。原來是他的頭巾被奪走了。他回過頭來,只見葵晃了晃搶來的戰利品。

 「根本……看不到……」

 「自稱流氓不代表可以胡作非為。那不是讓你們用來隨心所欲的身分。」

 「閉嘴!少得意了─────」

 那是他最後一句話。葵用頭巾包住拳頭,打在頭巾仔的身體上,讓他無言跪倒在地。

 三人組轉眼間變得像堆起來的屍體。

 「這樣你們就懂了吧。別再做壞事囉!畢竟你們也是黑淵的流氓,我們是同伴!」

 「哪有人對同伴下手這麼狠……」

 頭巾仔說完,終於失去了意識。

 蓮司不禁露出苦笑。

 若說這是流氓之間的幹架,未免也太一面倒了。

 不過,這就是所謂的流氓。

 一旦發生衝突,就會開始鬥毆,毫不客氣地傷害彼此。受到蠻橫的常識與粗魯的思考迴路所支配,脫離常軌的存在。遺憾的是,社會並不承認這種存在,總是關注於流氓的表象。

 (插圖009)

 因此,流氓的世界是很難混的。

 「抱歉啊,我的同伴給你添麻煩了。」

 葵跨過三人組的屍體,走向蓮司。她的語氣出乎意料地溫柔。

 「你有受傷嗎?」

 「咦?受傷?沒有,我沒事。」

 (啊,原來如此。我算是被她救了一命啊。)

 「那就好。這在貓丘區是常有的事,你要小心一點喔。」

 「你是……呃,葵學姊對吧?你好厲害喔。」

 「還好啦,跟《純白惡魔》比起來,我還差得遠呢。」

 「啊哈哈……」聽到意想不到的回答,蓮司不禁苦笑了幾聲。

 「你是一年級的吧?」

 「是的,我的名字是安室蓮司。」

 「要是又遇到這種事情,就打電話叫我吧。來,這是我的聯絡方式。」

 葵拿出一支螢幕充滿裂痕的手機,伸到蓮司面前。

 「咦?」

 蓮司頓時感到困惑。

 (她到底在說什麼……?對我這個邊緣人而言,拿到女孩子的聯絡方式可說是高中生活的目標耶!)

 (以我在東北被暗算過無數次的經驗來看,突然把這種寶物拿到我面前,背後肯定有鬼。)

 (不僅幫助了邊緣人,還保障對方的後續生活?)

 (這可不是普通流氓會做的事。)

 「不過,如果你不想和我扯上關係,我也不會勉強你。」

 「啊,不,才沒這種事!請多多指教!」

 蓮司忘記了剛才的猜疑,反射性地拿出手機。

 (沒想到第一次交換聯絡方式的對象會是女孩子……)

 「聽我說啊,英司!我今天得到了女孩子的聯絡方式喔!」

 蓮司興高采烈地說著。

 他一回到家,就馬上呼喊弟弟的名字,向他炫耀今天發生的事。

 「這樣啊。我倒是交到女朋友了。」

 「……三小?」

 「反正是碰巧運氣好而已……像我這種陰沉醜男,明天就會被甩了吧。」

 (不不不……)

 就算是在蓮司眼中,弟弟也無疑是個帥哥。

 與哥哥那惡魔般的髮色相比,英司的紅髮要更加清爽明亮,眼神也不像哥哥那麼兇狠。他曾經由於帥氣的長相而受到不公平的對待,因此缺乏自信……但要是一直說他不醜,他反而會誤以為自己遭到嘲諷,變得更加沮喪,所以蓮司也不敢輕易否定。

 要是交到女朋友這件事能讓他找回自信就好了。

 「她好像是不小心把寫給某人的情書放進了我的櫃子。我拿去還給她的時候就被告白了。」

 「通常不會因為這樣就交往吧……不對,她是故意假裝不小心,其實就是要向你告白吧?」

 「怎麼可能!哥哥,你動畫看太多了。」

 「這樣啊……對了,提到動畫,哥哥最喜歡的聲優花井晴香有演一部戀愛喜劇動畫的女主角,你要不要一起看,順便學習戀愛知識?」

 一談到自己的興趣,蓮司的語速就變得飛快無比。

 弟弟對喋喋不休的蓮司皺起了眉頭。

 「聽到這種說明,誰還會想跟你一起看。我能輕易想像哥哥在螢幕前面大吼大叫的模樣。要看你自己看吧。」

 「你好冷淡喔……」

 隔天。

 蓮司在響徹街道的50cc改裝小綿羊引擎聲中醒來。

 昨晚一直在整理要推薦給弟弟的動畫清單,害他睡過頭了。

 他急忙打理儀容、走出家門,只見一位氣質如野貓般的金髮美少女正等在門前。然而對方的內在──是純度百分百的流氓。

 「嗨!」

 「哇啊!」

 「哇什麼哇啦!啊哈哈,你真有趣。」

 「鬼津葵學姊……你怎麼會知道我住這裡?」

 「因為很少有外地人會搬來這裡,你家的地址早就曝光了。我覺得會有危險,就來當保鑣了。」

 「啥?保鑣?」

 (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麼!?)

 (與女孩子一起上學,可說是阿宅的一大夢想。而且對方還在家門前等我,簡直令人難以置信……不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一般來說,會有人願意無償保護偶然幫助的某個人嗎?)

 葵神秘的行動讓蓮司不由得退了一步。

 「別那麼提防我啦。你看你看,是可愛的女孩子唷?喵喵~」

 葵彎起手腕,模仿貓咪的動作。

 可愛程度與可疑程度同時暴漲。

 「…………」

 蓮司保持沉默,葵則是「咳咳」地清了清喉嚨,恢復冷靜。

 「這個城市對邊緣人來說太危險了,會變成最好下手的目標。」

 「我不覺得這裡有多危險啊?」

 「肥羊自己送上門的話,就算是泛用型流氓也不會客氣的。」

 「是喔……」

 「別想太多,我只是要陪你一起上下學而已。」

 「你放學後也要跟著我!?」

 「都給你聯絡方式了,萬一沒能保護你,豈不是太沒面子了?」

 「但我根本就──」

 不需要保鑣。

 話到嘴邊,蓮司就急忙吞了回去。

 就算只是嗨咖程度的勒索,對邊緣人來說也確實危險。

 但這是指普通邊緣人的情況,因為他們無法用一雙拳頭保護自己。

 假如現在拒絕葵,她可能會懷疑「這傢伙真的是邊緣人嗎?」進而挖出蓮司的流氓黑歷史。這會妨礙到蓮司成為平凡御宅族和平度日的計畫。

 變成那樣的話……特地搬到沒人認識《純白惡魔》的東京就沒有意義了。

 與其一直被奇怪的流氓纏上,還不如接受她的提案。

 「……麻煩你了。」

 「我就知道你會答應!那我們走吧!」

 兩人並肩走在遭到流氓破壞的上學路上。

 附近看不到其他學生,反而盡是些穿著改造制服的嗨咖,他們騎乘50cc改裝小綿羊,朝著與學校相反的方向離去。就算一時興起去上學,他們也不會乖乖聽課吧。

 「其實我想問你一件事。」

 (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嗎?)

 蓮司早就懷疑她另有目的,因此稍微鬆了口氣。

 「你有親戚住在這附近嗎?」

 「親戚?」

 「我在七年前遇到了一個紅頭髮的男孩子,他長得跟你很像……」

 這句話讓蓮司的心臟差點從嘴裡跳出來。

 為了在高中改頭換面,蓮司選擇搬到治安良好的東京。之所以選擇貓丘區,是因為他在七年前曾因為雙親的工作而造訪過這裡。

 (嗯?長得很像我?我明明用頭髮遮住臉了,她是什麼時候看到的?算了……不重要。)

 「我不曉得耶。」

 蓮司不動聲色地說謊。

 「我那時還很弱小,是那位少年流氓對我伸出了援手。」

 七年前的話,正好是蓮司不斷製造黑歷史的時期。

 他記得自己當時沒有遮掩醒目的紅髮,一天到晚都在跟人打架。即使隨著父母到東京住一陣子,他那魯莽的舉止也毫無改變……

 「啊……」

 蓮司的腦海中清晰回想起,他曾經從一群壞小孩手中救出一個金髮的女孩。

 當時,蓮司以壓倒性的實力反過來打垮了那群壞小孩。

 以一個金髮少女為對手,幾十個流氓預備軍的少年少女不斷包圍過來的光景,讓蓮司留下了強烈的印象。

 「我還是不曉得他是誰。」

 要承認自己的身分並不困難……可是一旦暴露流氓的過往,他恐怕就要告別邊緣阿宅生活,重回以前的流氓日常了。他無論如何都要避免那種情況。

 蓮司再次下定最強的強烈決心,絕對要隱瞞到底。

 「這樣啊。有什麼線索的話要告訴我喔。從那次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這也是當然。蓮司的父親雖然調職到貓丘區,卻因為當地治安太差,才工作三天就逃回了東北。不過蓮司一直以為是因為工作的關係。

 「希望你能找到他。」

 「嗯,好好幫我祈禱吧。」

 她彷佛活在人性本善的世界,那過於純粹的笑容讓蓮司產生了罪惡感。

 (可是,抱歉……)

 (我還是想作為阿宅生活下去。)

 蓮司將黑歷史封印到了內心的更深處。

 抵達學校後,葵居然一路跟到蓮司的教室。

 「呃……這裡是一年級的教室喔?」

 「離打鐘還有一段時間。閒著也是閒著,不如來聊天吧?」

 可以的話,蓮司不太想和流氓待在一起。

 越強的流氓越容易受到周圍矚目。不同於一般人,他們會散發出名為《邪氣威》的氣場,光是存在就會產生壓迫感。

 貨真價實的流氓──二年級的鬼津葵所釋放出的《邪氣威》,根本不是那些嗨咖能比的。普通人或嗨咖都無法對她視而不見。同學們的視線全部集中在蓮司與葵身上。

 班上其他少數的邊緣人同學,一和蓮司對上視線就馬上撇開頭。

 「啊……」

 「蓮司?怎麼了嗎?」

 「沒有,什麼事都沒有……」

 那一瞬間,與其他阿宅當朋友的機會告吹了。

 (再這樣下去,我可能就交不到宅友了……她可不可以看一下氣氛,乖乖離開啊……)

 蓮司的期待化為泡影,不知為何,葵在那之後還是一直纏著他。

 午休時間。

 「葵學姊,這個是……」

 葵佔據了蓮司前方的座位,轉過身來,與蓮司面對面。然後笑眯眯地拿出一個布包,放在蓮司的桌上。

 不管怎麼看,這都是便當。

 「這是我做的喔~」

 葵解開布包後,從裡面出現的果然是便當盒。

 打開盒蓋,只見裡頭塞滿了精心烹調的配菜,遠遠超過高中生的水準。有狀似惡鬼的章魚小熱狗、純白的玉子燒、讓人聯想到惡魔的紅通通炸雞塊……

 這毫無疑問是流氓做的便當。

 她都笑著拿出來了,豈有不吃的道理,而且蓮司也沒有勇氣拒絕。反正就算摻了點毒,蓮司出身自充滿野性的東北,對他不會管用。

 他認命地吃起便當。

 「好吃嗎?」

 「……好好吃。」

 「這樣啊!太好了~」

 葵看著蓮司的眼神就像戀愛中的少女。臉頰泛著櫻色,散發青春氣息。

 (她真的好可愛啊……雖然是流氓。)

 (……即使如此。)

 (東京還是太棒了!在東北根本不可能遇到這種事!)

 (如果葵學姊不是流氓就更好了。)

 (不過這依然是女孩子親手製作的料理!)

 (雖然還沒交到宅友,但能體驗這種青春生活也不錯────)

 ────搖晃。

 事情發生在一瞬間。蓮司產生了整間學校都在搖晃的錯覺。

 壓倒性的《邪氣威》彷佛一根釘子,刺進了東京的青春日常生活。這是在東北無時無刻都會感受到,充滿鬥爭心的氣場。蓮司透過肌膚感受到,那股敵意是朝自己而來的。

 「真是的,偏偏挑午休時間……」

 「事情變麻煩了呢。」

 氣場是從四樓的三年級教室傳來的。也就是說,對方是刻意釋放出能傳達到二樓一年級教室的《邪氣威》。

 這是在宣戰自己即將上門。

 隨著對方逐漸接近,讓氣氛緊繃起來的《邪氣威》就變得更加濃厚。對方絕對不是隨處可見的嗨咖。實力足以與東北流氓匹敵的人,正在步步逼近。

 「蓮司,你果然能感受到啊。」

 「咦?」

 「《邪氣威》的氣息。」

 「啊,沒有啦,只是覺得地板在晃……」

 「沒關係,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

 (難道……被發現了?)

 「總之,這件事交給我處理,你就待在這裡吃便當吧。我很快就會回來,待會再跟你一起吃。我還有準備點心呢。」

 為了不讓蓮司擔心,葵露出了笑容。

 但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好好做出表情。

 這次的對手就是如此強大。

 她轉身背對蓮司,忽地收起笑容,瞪視著走廊。

 「赤城朔良……」

 葵握緊拳頭走出教室。蓮司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目送她的背影離開。

 他的視線落在手中的便當盒上。

 要做出這份致敬《純白惡魔》的便當,想必比普通的料理更費功夫。而且味道非常美味。通常沒有人會為剛認識不久的人做這種便當。

 「收下這麼用心的便當,卻還無動於衷的話,實在是說不過去啊……受人點滴當湧泉以報,這可是常識。」

 這跟是流氓還是邊緣人都沒有關係。

 蓮司放下筷子,站起身來。

 走廊上的學生們全都躲進教室內避難了。

 葵瞪著走廊的另一端。從樓上滿溢而出的《邪氣威》下降到二樓,氣息的主人突如其然地現身了。

 「想不到你會拋下休學中的我,跑去找新的男人啊。」

 那是能釋放出《邪氣威》的正牌流氓。

 挺拔的身軀比蓮司還要大上一圈。他把改造制服綁在腰間,上半身的純白襯衫緊貼著他結實的肌肉。

 他釋放出粗暴的《邪氣威》,其總量輕易凌駕於同年代的平均值之上。

 恐怕是這貓丘區中,擁有非凡實力的流氓。

 即使面對那種流氓,葵也毫不畏懼地反駁:

 「我可不記得自己成了你的女朋友。反倒是你,來當我的同伴吧!」

 「流氓不需要玩那種扮家家酒。因為這所學校是屬於我的,強大的男人和女人都是我的所有物。懂了嗎?」

 「憑這種虛張聲勢就想擔任黑淵的頭號流氓嗎?別笑死人了。」

 「……你在嘲笑我嗎?」

 「憑你的實力是無法在黑淵建立秩序的。」

 「看來你很想吃點苦頭啊。」

 「儘管放馬過來。」

 這句話是在逞強。葵的額頭滲出了汗水。

 與她對峙的朔良勾起了嘴角。

 「鬼津葵,如果我贏了,你就要成為我的女人。」

 「那種話等你打倒我之後再說吧!」

 「邊緣人,你也是這麼想的吧?」

 蓄勢待發的葵一臉焦急地回頭,似乎沒有注意到蓮司就站在身後。

 「蓮司……你為什麼要過來?我不是叫你待在教室裡嗎!」

 「我想要報答便當的恩情。」

 「不用啦……」

 充斥在走廊上的《邪氣威》變得更加尖銳。

 「啥?便當?你是什麼人?」

 「安室蓮司。只是個普通的新生。」

 「那我就告訴你吧。我的名字是赤城朔良。在我的要求下,任何女人都要成為我的女朋友,膽敢反抗的男人則會被我打個稀巴爛。這就是這所學校唯一且絕對的規則。」

 這番話讓葵用力握緊了拳頭。

 「就是因為有你這種人,流氓才會被當成壞蛋!」

 「這不過是喪家之犬的哀號。強者才是正義。」

 儘管是典型的流氓思維,但在蓮司看來,他的確有著足以讓他說大話的實力。這場勝負對葵相當不利。

 「我實在是不能讓葵學姊一個人面對他。」

 「可是,那傢伙是擁有外號的流氓。在貓丘區也是數一數二的強者。」

 「外號?」

 (難不成……東京的流氓也有《純白惡魔》之類的外號嗎?)

 「赤城朔良……外號《先天不良》,以前是貓丘區號稱最強的六名國中生流氓之一。」

 「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讓學姊獨自承擔了。」

 在朔良眼中,就像一個雜魚邊緣人正在試圖守護葵吧。他「呵呵」地冷笑兩聲,從走廊的另一端走了過來。

 「挺有氣勢的嘛。但反抗我的話那種態度,可是違反規則。我再問你一次,你最好謹慎回答。鬼津葵應該成為我的女人──你不這麼認為嗎?」

 蓮司將雙手抱在胸前。

 「很抱歉,我一點也不這麼認為。」

 這時,朔良釋放的《邪氣威》發出了龜裂的聲響。

 「那你就乖乖被打爛吧!」

 隨著一聲爆炸般的怒吼,朔良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

 下個瞬間,他現身在蓮司面前,掄起拳頭。

 「看招!」

 揮出的拳頭精確地瞄準蓮司的心窩。彷佛能將肋骨連同內臟一併破壞殆盡的一擊,嵌入了蓮司的身體。

 「蓮司!」

 蓮司以快得看不清的速度飛向天花板,然後像彈力球一樣,在走廊上以銳角的軌道不斷反彈。那股衝擊力直到他抵達走廊的另一端才消失。他虛弱無力地趴在地上,身體因摩擦而冒起煙。

 「哈哈!復學後的一拳就是爽啊!」

 「開什麼玩笑,朔良!」

 葵紅著眼撲向朔良。但這超高速的一擊,卻被他那粗壯的左手臂擋住了。

 「怎麼了嗎?我的女人。」

 「蓮司只是普通人啊!」

 「那又怎樣?重點只在於他是否反抗我罷了。」

 「放著你這種人在黑淵胡作非為,是我的責任。」

 「看來你也需要一點教訓呢。來,吃我一拳吧!」

 「咦……」

 葵被彈飛到空中。她的視野在一陣天旋地轉下變得上下顛倒,充滿了《邪氣威》的兇惡拳頭正逼近眼前。

 (────我大意了!?)

 可是,衝擊並沒有襲向葵。她以護身倒法落地,翻滾遠離朔良,然後迅速起身。

 異常的光景映入葵的眼簾。脫下制服的邊緣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朔良的背後。

 「蓮司……?」

 一隻細瘦的手掌按在朔良的右手臂上,輕易阻止了他以渾身之力揮出的右拳。

 「你、你做了什麼!」

 朔良揮開蓮司的手,同時反手一拳,卻連碰都沒有碰到蓮司。朔良反射性地拉開距離。這個判斷是正確的。雖然剛才他的意識都集中在葵身上,但本應被打飛到前方的邊緣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自己背後。同時發生了好幾起不可思議的事情。

 「為什麼你還能動!?我應該一拳把你打成彈力球了啊!」

 「彈力球……是指被打到無力反抗嗎?東京的流氓用語真有意思。」

 「你……是哪所國中畢業的?」

 「說了你也不知道,因為是在東北。」

 「東北!?」

 對於流氓而言,東北就如同怪物雲集的異世界。更重要的是,那裡是傳說中的《純白惡魔》出生、消失的土地。平安離開那種魔境的人……絕不可能是普通的邊緣人。儘管朔良立刻就察覺到這點,卻還是看不出眼前的邊緣人有多少實力。

 「接下來輪到我揍你了吧?」

 朔良在一瞬間往後跳了五十公尺,退到走廊的盡頭。他的腦中警鈴大作,告訴他現在這段距離絕對不是安全範圍。

 「你要逃嗎?」

 「怎麼回事……突然感受到強得莫名其妙的《邪氣威》……該不會是你釋放的吧!」

 「你在說什麼?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陰沉阿宅。」

 「喂,等等……你那惡鬼般的容貌……」

 「嗯?啊……」

 蓮司放下了凌亂的瀏海。

 「我的眼神從以前就比較兇惡……」

 「當我白痴啊!你是……不,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可以請你不要擅自誤會又擅自激動嗎?」

 蓮司在走廊上緩步前進。乍看之下可能只是邊緣人在走路,但在流氓眼中想必會直覺感受到,這是王者的步伐。他的每一步都很沉重,散發著過於充盈的《邪氣威》。

 威壓感。

 如果是普通的流氓,光是這股魄力就足以讓他們失去意識。

 朔良全身冷汗直流。即使人稱《先天不良》,也要花上二點三秒才能讓身體重獲自由。

 在這段時間內,陰沉的怪物已經迫在眼前。

 「先來小試身手吧。」

 朔良才剛意識到邊緣人握住拳頭,拳頭就猛烈揍向他的心窩。

 儘管他在一瞬間用千錘百煉的粗壯手臂保護身體,卻還是沒能抑制衝擊。他的雙腳離地,隨著衝擊飛向空中。在朔良思考下一步行動之前,眼前的邊緣人居然猛蹬地面,跳了起來。

 (這傢伙……打算用腳追上被揍飛的對手嗎!?)

 蓮司實現瞭如此脫離常軌的行動。他朝朔良格擋中的雙手再狠狠揍了一拳,並在他飛走前再補上一擊。

 雖然是單純的連擊,但每一拳都無比沉重。即使朔良想利用攻擊調整姿勢,蓮司也會早他一步縮短距離,再次把他打到空中。在片刻不停的連續攻擊下,朔良只能任人擺佈。

 「你是怪物嗎!」

 「不愧是自稱支配者的人,比普通的流氓還耐打呢。」

 「給我滾開!」

 朔良不顧一切使出的迴旋踢,似乎踢到了某個東西。

 (命中他了嗎!?)

 迴旋停了下來。仔細一看,兩人的鞋底正好貼合在一起。

 「被抓到的人,是我……」

 衝擊襲向朔良的全身。校舍隨著驚人的轟鳴聲搖晃。朔良被狠狠地打進走廊地板,下半身從地面貫穿到樓下的天花板。

 他從地板上拔出身體,站了起來。

 「你,報上名來。」

 「我不想做第二次自我介紹。」

 「在東北失去蹤影的傳說流氓《純白惡魔》……就是你吧?」

 要是朔良能以貌取人,相信蓮司是邊緣人就好了。但這懸殊的實力差距卻讓朔良無法這麼想。就算當成流氓,他也實在太強了。如果這個來歷不明、前所未見的未知威脅是流氓的話,朔良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個。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陰沉阿宅。」

 這謊言也太假了。

 「你不打算承認是吧?那我只好透過打架來確認了。」

 「從一開始就該這麼做了。」

 「我要是使出必殺技……搞不好會出人命,你可別後悔。」

 「如我所願。畢竟打架就是這麼一回事。」

 (這傢伙明明自稱陰沉阿宅,卻很清楚流氓的常識,越來越莫名其妙了……不過,只要用這招就能弄清楚了。)

 朔良將拳頭收在腰間,擺出架式。

 他全身竄出如火山爆發般的《邪氣威》,勢若猛虎地集中到他的右拳上。

 「就讓你瞧瞧S級流氓的真正實力!」

 「蓮司,快逃!這招太危險了!」

 葵發出警告後,終於承受不住壓力,跳進教室裡面。

 為了不被《邪氣威》的洪流碾碎,朔良必須緊緊握住右拳。他的拳頭咔咔作響,失去血色,變成了流氓們崇拜不已的傳說之色。

 「純白之右手──純白一閃!」

 凝聚起來的《邪氣威》射向了蓮司──!

 過於強勁的一擊破壞了一年級走廊的天花板與地板,如暴風般高速突進。

 朔良本人也化為子彈,襲向蓮司。

 眼前的邊緣人露出驚愕的表情。

 「就算是你也不可能接下這招!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

 「蓮司!」

 暴風席捲而過,空氣逐漸恢復平靜。

 崩塌的走廊縫隙,發出微風過的聲響。

 滾滾沙塵遮蔽了視野。

 朔良揮出的拳頭──

 「什麼……」

 他那最強的一擊,被安室蓮司的左手擋住了。

 在恢復清晰的視野中,能看到坑坑疤疤的走廊與塌陷的天花板。然而,蓮司身後的東西卻全都毫髮無傷。

 「取那什麼怪名字,害我嚇了好大一跳……」

 「我的純白一閃……」

 「再打下去會有人聚集過來的,讓我結束這場戰鬥吧。」

 「你想幹嘛!」

 「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蓮司才剛說完,朔良的腳就騰空而起。

 「哇啊!?」

 「二樓的話,應該連擦傷都不會有吧?」

 「什麼意思────」

 蓮司舉起朔良魁梧的身體,拋出窗外。

 (真的假的……這就是東北人的實力嗎?)

 朔良久違地仰望著藍天。

 ◇

 「這樣就行了吧……」

 這裡是二樓。嗨咖跳下去大概會扭傷,但流氓應該會毫髮無傷吧。

 (話說回來……)

 蓮司注視著自己的手掌。

 (我真的變得好弱啊……)

 儘管他刻意封印了《純白惡魔》令人畏懼的實力,卻沒想到會衰弱到這種程度。但作為一個御宅族,這樣倒也沒什麼關係。

 「蓮司,來這裡。」

 「啊,葵學姊。」

 蓮司跳過滿是坑洞的地板,逃進教室裡面。

 學生們還在吃午餐。無論是午餐的光景還是走廊的紛擾,對他們來說似乎都是日常風景。

 「葵學姊,請問這附近有可以兩人獨處的地方嗎?」

 「想單挑嗎?我知道一個好地方喔。」

 (說什麼單挑……她該不會是想和我打吧……)

 蓮司有些不安,但他並沒有從帶路的葵身上感受到敵意。

 兩人走出校門,來到學校後方的一座廢棄公園。這裡似乎成為了黑淵泛用型流氓的集散地,感覺一點也不適合兩人獨處。

 公園一路延伸到一處高地。爬上長長的階梯後,就能看到一小片聊表心意似的自然景觀。清爽的微風拂過草地。

 「哇,這裡真是個好地方。」

 蓮司回想起故鄉,說出自己的感想。這裡可以將城市的景色盡收眼底。如果背對那片景色,說不定會忘記自己身處東京。

 「沒錯吧?對黑淵的流氓來說,這裡也是很特別的場所。不對,應該說……曾經是很特別的場所。」

 「這上面……好像刻著什麼文字。」

 是一塊石碑。

 在能眺望城市的位置上,放著一塊石碑。

 蓮司走過去一看,只見上面用拙劣的字體刻滿了名字。

 「這是什麼?」

 「是黑淵的歷代流氓們。留下功績的最強流氓,會在這裡刻下名字然後畢業。當然,上面也有我師傅的名字。」

 「流氓的功績……」

 (是什麼啊?)

 不分直書還是橫書,石碑上無拘無束地刻著難看的字體,彷佛密密麻麻的小蟲一般。其數量已經不只十幾二十個,恐怕超過了一百個以上。

 「每年會有幾個人在這上面刻字?」

 「大概一兩個人吧。」

 也就是說,這是持續了幾十年的流氓文化。

 「功績是指什麼?」

 「善盡身為頭號流氓的職責,或是支配整個貓丘區之類的。」

 「這個傳統一直延續到現在嗎……」

 「黑淵高中曾經是流氓學校中的強豪。早在近年流氓文化盛行之前,就一直維持著流氓的傳統。我也夢想著將來要在這裡刻下自己的名字。」

 與下方的公園相比,這裡幾乎沒有他人留下的痕跡。光看茂密的雜草與石碑底部的苔蘚就能明白,根本沒有人在整理環境。這裡並不是被視為神聖之地,只是被人遺忘罷了。

 「你說這裡曾經是很特別的場所,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因為現在有很多高中紛紛崛起,也有一些流氓不曉得黑淵曾經是流氓強校。可是,我想讓你看看這片風景。」

 往下俯瞰的城市景色非常壯觀,有著不同於東北的美。

 以前在這個石碑刻下名字的流氓們,也是像這樣邊吹風邊俯瞰著整個城市吧。蓮司的腦海中浮現出那樣的光景。

 沉睡在身體深處的《邪氣威》正隱隱作痛。

 那是人類自太古時期遺傳至今的弱肉強食本能。蓮司強行壓下了一鬆懈就會吞噬自己的惡魔慾望。他現在是御宅族,再也不需要賭上性命進行真正的幹架了。

 蓮司「呼」地吐了口氣,再次面向葵。試探就到此為止。

 「好了,葵學姊。」

 「怎麼了?」

 「我有件事情想問你。」

 「啊哈哈,你果然沒有忘記啊。」

 她打算笑著矇混過去,但蓮司不會讓她稱心如意。

 「你對我瞭解多少?」

 「邊緣人、阿宅、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

 (咦?我被人笑著痛罵了一頓?)

 「雖然我故意沒說,但你自從來我家時就很不自然了。像葵學姊這樣的流氓,居然一直纏著我這個邊緣人,還幫忙做了便當,實在很不合常理。」

 「有什麼關係,我說不定有餵食學弟的興趣啊?」

 「是沒關係啦,可是在我察覺到朔良的《邪氣威》時,你不是說了『果然』嗎?如果你只把我當成普通的邊緣人,就不會這麼說了。」

 金髮流氓那野貓般的眼神開始遊移。她搔了搔臉頰,似乎在思考藉口,但或許判斷這是白費力氣,她便死心開口說:

 「老實說……我早就發現蓮司是《純白惡魔》了。」

 「早就發現了?」

 「因為我知道七年前幫助我的那個人在東北……所以我國中時就打算轉學去東北。當時也曾去過東北一次。」

 「你居然來過東北!?」

 (那可是流氓橫行、治安崩壞的地方啊……)

 「嗯,我在那裡得知了蓮司成為《純白惡魔》的消息。」

 「原來是因為這樣才曝光的啊……」

 「我一開始還以為認錯人了。畢竟你把頭髮染黑了。」

 「不過,我們應該沒有在東北見過面吧?」

 「因為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啊。你可是傳說中的《純白惡魔》,我怎麼好意思去見你。我認為自己必須變得更強,於是回到貓丘區,開始進行流氓修行。」

 即使在蓮司眼中,葵也是一位相當強大的流氓。那些騎著50cc改裝小綿羊就滿足的嗨咖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雖然經過了修行……但包括我在內,這裡的流氓比東北弱太多了。」

 「是嗎?」

 站在蓮司的角度,他在貓丘區見過的流氓只有葵和朔良。能拿來比較的例子實在太少了。

 「是啊。你看朔良那得意忘形的樣子,這裡到處都是像他一樣,以為自己掌控一切的流氓。」

 「那傢伙的確不行啊。在東北幾乎看不到那種類型的流氓。」

 「大概是因為東北有《純白惡魔》的緣故吧。」

 「這兩件事有什麼關聯嗎?」

 「因為有『最強』的存在,所以才能建立秩序。」

 「最強……我確實是不記得自己輸過啦。」

 每當發生了被廣為流傳的事件,就會有新的流氓上門找碴。那就是他過去的日常生活。在他把那些人全部打垮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找他麻煩。如果這種情況可以稱為秩序,那流氓世界的秩序未免太脆弱了。

 「其實……我本來的計畫是成為這座城市最強的流氓,藉此吸引你的注意力。外號就叫做金髮惡魔之類的。」

 「金髮惡魔……」

 「沒想到居然是《純白惡魔》先來貓丘區了。」

 「葵學姊,關於這件事,我有話想說。」

 蓮司接下來要說的話,或許不適合在現役流氓面前說出來。但到了這個地步,兩人已經太過了解彼此,他不能繼續保持沉默。

 「我不當流氓了。現在的我只是一個阿宅,想要告別過去的自己。」

 她說不定會生氣,也可能會失望。

 蓮司否定了自己身為流氓的過去──這就像在說自己討厭流氓一樣。如今他成為了御宅族,《純白惡魔》已經是黑歷史了。

 他不想看到眼前的美少女皺起眉頭的表情,但他沒辦法為了維持關係而說謊。

 出乎意料的是,葵露出了心領神會的笑容。

 「所以你才會打扮成陰沉的阿宅嗎?」

 「呃,對,就是這樣。」

 意想不到的反應讓蓮司支吾其詞。

 「抱歉,害你為了我打架。」

 「那是便當的回禮。」

 「謝謝。剛才的事情,還有七年前的事情,我都還沒好好跟你道謝。」

 「沒關係……不用在意。」

 蓮司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是普通的流氓,現在應該已經動怒了。就算是因為七年前的恩情而沒有生氣,一般來說至少會感到沮喪吧。

 她並不是普通的流氓。

 葵往後退了一步,雙手交叉在背後。

 風吹過兩人之間,彷佛要將他們隔開一樣。草地被風吹得直不起腰。

 「話都說完了嗎?」

 她淡淡地說。

 「嗯。」

 「是嗎。那麼,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了。」

 蓮司的心臟重重跳了一下。

 「為什麼……」

 連聲音也在顫抖。

 「我明白你想揮別過去的心情。我也知道世人早就受夠了流氓。可是,真正的流氓們擁有驚人的力氣。他們在畢業後,明明會到區外從事藍領工作、暗中幫助市民、為國家做出貢獻,卻無法抬頭挺胸地說自己是流氓。這就是這個國家的現狀。」

 國民們並不曉得自己的國家受到了流氓的幫助。

 「但我想要改變現狀。不能以自己的過去為傲,不是很悲傷嗎?我要在貓丘區建立秩序,讓這裡成為正牌流氓的文化發源地。如果能改變流氓給人的壞印象,社會應該就會認同流氓,也會理解打架只是為了表達彼此的想法!那樣一來……啊,抱歉,我不小心太激動了。」

 「不會……」

 (我明明因此放棄了。)

 (明明在知道世人如何看待流氓後就逃跑了。)

 (她真的打算正面面對這難題嗎?)

 (去面對社會、世人、我自己因為厭惡而無法接受的流氓文化。)

 「葵學姊,你為什麼能做到這種地步?」

 「這還用問嗎,因為我喜歡流氓呀!」

 喜歡。

 這是最強、最具有說服力的詞彙。

 因為蓮司也有喜歡的事物。

 所以明白那種想要不斷追求熱愛之物的無窮熱情。

 「我現在還很弱小,連一個同伴也沒有。可是總有一天,我會成為最強的流氓。然後一定會建立讓世人對流氓改觀的秩序。到那個時候,你要再來找我喔。」

 葵帶著離別的決心,露出縹緲的笑容。

 「如果成真的話,你願意來當我的同伴嗎?」

 流氓是不為社會所容的存在。

 是想要當成黑歷史封印起來、想要遺忘的過去。

 假如流氓的本質和鬼津葵相同的話,那流氓和想要鑽研興趣的御宅族並沒有什麼兩樣。

 「葵學姊真了不起……」

 (比我這種人要強多了。)

 蓮司想要親眼目睹。

 世人厚臉皮地改變態度的那一瞬間。

 理所當然地接納流氓文化的世界。

 要是現在轉身離去,自己恐怕會後悔一輩子。他不想以一個普通人的身分,迎接一生一度的革命曙光。

 感興趣的節目一定要即時收看,這是阿宅的鐵則。

 「抱歉,葵學姊。」

 「沒什麼好道歉的啦。」

 「不是的。假如學姊的願望真的能夠實現,我也想親眼看看。」

 以窮究《喜歡》之人的身分。

 「我暫時不想和過去告別了,所以我要收回剛才的話。真的很抱歉。」

 「咦?你是在為這件事道歉?」

 「然後,我有一件事情想拜託你。」

 「只要我幫得上忙,你儘管開口。我也想報恩。」

 「請和我交往吧。」

 「……嗯?」

 (……奇怪?)

 (唔哇,搞砸了。區區陰沉阿宅突然說些什麼啊……)

 (我很尊敬嚴以律己的葵學姊,也想為她聲援。如果今後要繼續支持認真努力的葵學姊,那我該說的就不是「請和我交往」,而是「請和我當朋友」……不對,朋友關係會不會太有距離了?當同伴的話感覺我也要一起努力。不然當粉絲?可是我們彼此好像都很仰慕對方,那還不如干脆交往吧。)

 (嗯?所以我沒有口誤?這就是所謂的戀愛嗎!?)

 「交往……咦?是那個意思嗎!?」

 葵的臉頰炸出蒸氣,吹起了蓮司的瀏海。

 「蓮蓮蓮蓮蓮司!?你想和我交往!?直接跳過同伴階段成為情侶!?不不不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啊不過說得也是一旦成為同伴就很難發展新的關係那不如從一開始就成為情侶吧這樣啊這樣啊你是在深思熟慮下以認真交往為前提向我告白的吧真不愧是蓮司!」

 「咦?」

 怒濤般的快言快語依然掩飾不了她的害羞。

 「我也要請你多多指教!」

 葵散發著《邪氣威》,氣勢十足地低頭行禮,把蓮司嚇得半死。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這一天,《純白惡魔》交到了女朋友。

 ◇

 在鮮豔的夕陽染紅貓丘區的黃昏時分。

 赤城朔良待在中意的小巷裡,感受著殘留全身的疼痛。

 這是他久違的、早已忘記的真正痛楚。

 他想都沒想到,黑淵高中里居然還有事情不能如他所願。

 朔良拿出手機,拍下了自己兇狠的表情。

 流氓之間很流行模仿《純白惡魔》的惡鬼般表情,甚至會將其拍成照片上傳,稱之為找查美照。

 拜帥氣的自拍照所賜,馬上有許多人對那篇推文按了「呀哈!」。

 朔良的暱稱是《先天不良》。很多流氓會直接拿自己的外號當成暱稱。

 在這流氓聚集的電子法外之地,今天也舉行了名為討論的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