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握手】

第十二卷 下  50【握手】

 柏靈頓的根源在眼前飄浮。

 他沒有要施展「復活」的跡象。因為無法施展。為了與「紅線偶人」連結，他的根源對原本身體的記憶已被覆蓋。

 既然復活所需要的關鍵──他與身體的連結並未刻印在根源上，「復活」便無法正常運作。要是置之不理，他很可能會直接消失，不過現在還不能讓他死去。

 「米夏。」

 她點了點頭，同時開口說：

 「紅色稻草人偶。」

 「源創神眼」當場創造出一個紅色的稻草人偶。米夏直眨了眨兩下眼睛。

 於是，一根「紅線」從「偶人」身上解開，改綁在那個紅色的稻草人偶上。

 而「紅線」的另一端，則綁在混濁的水球──柏靈頓的根源上。

 這是她窺看「偶人」的深淵後，仿造出來的容器。只不過，儘管魔力的波長相似，稻草人偶並不具有人體的任何機能。光是施展「意念通訊」說話就竭盡全力了。

 「這很適合你呢，柏靈頓。」

 我一這麼說，紅色稻草人偶便以充滿屈辱的聲音回應：

 『你……你這傢伙……打算做什麼……？』

 「當然是要你贖罪了。必須讓你供出毀滅了福爾福拉爾的證詞呢。」

 『什麼──』

 我緊緊抓住紅色稻草人偶，覆蓋上反魔法讓他無法說話。

 「好啦。」

 我看向柏靈頓掉在地上的右手。

 那隻手掌上仍勉強維持著「掌握魔手」的效果，持續緊握著「極獄界滅灰燼魔炮」。只要手中剩餘的魔力耗盡，恐怕就會釋放出終末之火。

 我將萬雷劍收回魔法陣裡，用「掌握魔手」的右手撿起終末之火。

 這樣就增幅三次了，不是能隨便釋放的威力。

 「要丟到『渴望災淵』裡嗎？」

 「海馮利亞的船團降落了。」

 米夏淡然地說。

 雖說對手是二律僭主，終究無法一直旁觀下去嗎？

 既然他們採取行動了，那麼雷布拉哈爾德率領的狩獵貴族們，大概很快就會前往飄蕩在『渴望災淵』裡的樹海船。縱然我不覺得他們會輕率登船，愛歐妮麗雅上沒有乘坐任何人的事情曝光，也只是時間的問題吧。

 要讓愛歐妮麗雅逃離很簡單，然而我要是搭船駕駛，這次則會是我不在伊威澤諾的事情曝光。

 如此一來，他們或許會自然而然地發現我就是二律僭主。既然序列戰已經結束，我不覺得能繼續用我在魔王列車上的人偶隱瞞到底。

 「二律僭主。」

 一道聲音這樣叫喚我。

 我轉頭一看，那裡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套纏繞著黑暗的全身鎧甲。

 是暗殺偶人──魯澤多福特的軍師雷科爾。這麼說來，這傢伙也留了下來啊。

 「你是柏靈頓的心腹吧？是來向我討回主君的嗎？」

 我將紅色稻草人偶拿給雷科爾看。

 「沒這個必要。我的目的是那一個。」

 雷科爾指著沒有臉孔的魔法人偶──「紅線偶人」。

 「哦？意思是你不打算保護元首？」

 「我問卿──」

 雷科爾以泰然的語調說：

 「卿認為那個老是追在姊姊屁股後面跑的元首，真的適合統治小世界嗎？」

 原來如此。確實不覺得柏靈頓的行動會是傀儡世界的總體意見。

 「答案不言而喻。」

 聽到我這麼說，雷科爾靜靜地提出要求。

 「我想與卿做一件交易，不知意下如何？」

 「你就說說看吧。」

 雷科爾指向我背後的魔法人偶。

 「假如卿願意歸還那尊『紅線偶人』，我就澈底假扮成二律僭主，操控樹海船愛歐妮麗雅從伊威澤諾出航。」

 雖然不知道他是從哪裡看見的，他似乎知道我在扮演二律僭主。算了，既然已經曝光，那就沒辦法了。

 「成為魯澤多福特的元首就是你的目的嗎？」

 「我目前能夠斷言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傀儡皇已經指示過我，要在柏靈頓戰敗時回收『紅線偶人』。」

 是主神的命令啊……看來那個叫做什麼傀儡皇貝茲的傢伙，對柏靈頓並不怎麼執著。

 元首跟主神不同，可以替換。他說不定已經找到比柏靈頓更好的元首候補了。

 「失去『紅線偶人』，會使得傀儡世界的王位空缺下來。魯澤多福特很可能將會分裂，爆發內戰──傀儡皇對此深感擔憂。」

 「紅線偶人」是主神的權能。用來產生元首的紅線，怎麼說都無法制作出第二條吧。就算無端奪取，使得傀儡世界的居民受苦，對我也沒有任何好處。

 「我對傀儡世界無冤無仇。如果你能幫我開走樹海船，我沒有理由拒絕這項交易，不過你打算怎樣開動那艘船？」

 於是他伸出右手，要求握手。我的右手正以「掌握魔手」抓著終末之火。

 現在握手會有什麼下場，他應該不是連這個都不知道的笨蛋。

 「有意思。」

 當我伸出右手，雷科爾便毫不猶豫地將其握住。

 受到他的魔力干涉，「掌握魔手」開始紊亂。經過三次增幅的「極獄界滅灰燼魔炮」隨即失控，漆黑火花在周圍飛舞。

 地面全都嘎吱作響地裂開，轉眼間開始化為漆黑灰燼。當終末之火即將熊熊燃燒的瞬間，雷科爾更用力地握住了我的右手。

 剎那間，他的手化為紅蓮。那不知是什麼樣的魔法，它以誇張至極的高溫將終末之火澈底毀滅了。

 「唔嗯，交給你似乎沒有問題呢。」

 「『紅線偶人』就寄放在卿手上。我們在帕布羅赫塔拉再會。」

 當他的身體湧出黑暗後，下一瞬間他就像個暗殺偶人一般忽然消失無蹤。也就是在我平安離開伊威澤諾後，他就會用樹海船來交換「紅線偶人」吧。

 「喔…………」

 此時傳來細微的聲響。

 是爸爸。

 「怎麼了？」

 「……阿諾……斯………………」

 爸爸在開口的同時，整個人就像緊繃的神經突然鬆懈下來一樣，渾身虛脫。我用一隻手扶住他險些癱倒的身體。

 他似乎暈過去了。

 「伯母也是。」

 米夏接住暈厥的媽媽。

 她的神眼（眼睛）正窺看著媽媽的深淵。

 「病情穩定了。」

 媽媽對柏靈頓說出的話語，沒有露娜的記憶應該說不出口。

 然而媽媽也同時擁有伊莎貝拉的記憶。這是因為利用「記憶石」覆蓋記憶失敗了。

 儘管多少會殘留一點影響也說不定，等媽媽醒來再確認吧。爸爸感覺也像是想起了賽里斯的記憶，然而實際上是怎麼樣呢？

 由於也能認為是創星艾里亞魯一口氣灌輸太多記憶到腦海裡，使得他暫時陷入了混亂。不論如何，都沒有媽媽那麼需要擔心。

 「回去吧。」

 我向米夏說。

 可是她就像注意到什麼，將神眼（眼睛）朝向其他方向。

 我循著她的視線看去。在她的視線前方，有災人伊薩克沉睡的冰柱。

 「要醒來了。」

 米夏說完的瞬間，「劈啪」一聲，響起就像將某個物品撕裂一般的聲響。

 那塊冰上出現一道巨大的裂縫。冷空氣朝周圍滿溢而出，逐漸瀰漫室內，不過只到這種程度就止歇了。

 儘管稍微等待了一會兒，仍舊沒有出現更多變化。當我將視線轉向米夏後，她便眨了眨眼睛。

 「………睡回籠覺了……？」

 「還真是會賴床啊。」

 話雖如此，既然他想賴床，那就讓他繼續睡吧，這樣反而省得麻煩。

 我施展「飛行」讓「紅線偶人」浮起，施展「轉移」的魔法。幻獸塔的入口並未關上，而且杜米尼克與雷貝龍皆已死去，所以阻礙轉移的反魔法已不復存在。當視野瞬間染成純白一片後，我們便抵達魔王列車的司機室。

 「……咦？阿諾斯？」

 莎夏一臉吃驚地朝我跑來。

 「辛苦你了。這邊的事情已大致解決了。」

 我讓爸爸和媽媽躺在米夏創造的床鋪上，然後將「紅線偶人」放到地上。

 「這樣是很好啦，可是既然阿諾斯來到這邊了，那麼現在是誰在操控那個啊？」

 魔王列車目前正在「渴望災淵」上空低速盤旋。

 下方能看到雷布拉哈爾德率領的海馮利亞船團，以及娜嘉、波邦加和珂絲特莉亞。

 「渴望災淵」湧起一道巨大水柱。巨大的樹海船愛歐妮麗雅才剛緩緩浮上水面，便忽然脫離水面急劇升空。

 數十艘銀水船注視著它的動向，同時讓開一條道路。既然二律僭主想走，那他們大概也不打算阻撓，造成不必要的損害吧。

 愛歐妮麗雅朝著黑穹一個勁地迅速上升。海馮利亞的船團一面保持一定的距離，一面追逐那艘船。

 「是魯澤多福特的軍師。銀海還真是廣闊啊。即使跟不可侵領海相比，他恐怕也絲毫不遜色。」

 伊威澤諾的人們也不打算認真追逐，眼睜睜看著樹海船漸漸離開銀泡──除了一名想接近樹海船的少女。

 「等等。」

 是珂絲特莉亞。

 她一面在全身纏繞漆黑粒子，一面以驚人的速度飛出，緊追著樹海船不放。

 「喂！等等！你聽見了吧？再不停船，就別怪我射擊了。」

 她將獅子傘爪維加爾夫的前端對準樹海船。

 「好好好，到此為止吧，珂絲特莉亞。」

 娜嘉繞到珂絲特莉亞前方，用腳尖踏住維加爾夫。

 「讓開。」

 「乖乖聽話。那不是能憑著一時衝動出手的對象。」

 「我又沒說要和他吵架！只是要稍微打個招呼罷了。讓開。」

 珂絲特莉亞用傘爪彈開娜嘉的腳。

 「波邦加。」

 「好。」

 波邦加從後面飛來，用獅子右臂架住了珂絲特莉亞。

 「就到此為止吧，姊妹。」

 「放開我，怪力男！序列戰時連牽制都做不好，只有扯自己人後腿的能力獨當一面呢。笨蛋、無能，去死啦！」

 珂絲特莉亞亂動掙扎，不過趁著這個機會，樹海船已經從黑穹加速飛離銀泡了。

 『已確認二律僭主離開伊威澤諾，感謝各位的協助。』

 奧特露露傳來的「意念通訊」響起。

 『阿諾斯元首、娜嘉代理元首，請兩位來聖船艾露託菲烏絲一趟。元首雷布拉哈爾德有話要說。』

 好啦，那個對法律嚴格的男人會怎麼出招呢？

 娜嘉的意圖也很令人在意。她確實和柏靈頓聯手了，不過應該不是發自內心服從他。

 「媽媽就交給你了。」

 當我這麼說完，米夏便點了點頭。

 「應該不會演變成要和那個大船團戰鬥的狀態吧？」

 莎夏直瞪著我。

 「先做好準備吧。」

 我推開司機室的車門，朝著能在下方看到的巨大方舟──聖船艾露託菲烏絲飛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