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屋撲克
第一卷 四屋撲克 0.
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在市中心和郊外、大人和孩子、理想和現實、自由和束縛、認真和馬虎,所有的事物都像泡在溫水裡一樣生活的時候,這個問題對於初中三年級的我們來說,只是一顆在德育課上老師分發的助眠藥,或者是在美仕*的餐桌上用來伴以草莓甜甜圈的消磨時間的工具,僅此而已。
*注:甜甜圈連鎖店
“安逸。”
繪空一邊喝著可爾必思一邊回答說。礦田醬反覆追問著:“為什麼?”
“礦田,你看過《龍珠》嗎?”
“知道,就是那個啊,和青蛙交換的故事。”
雖然想說為什麼只知道那個地方,但是由於嘴裡塞滿了甜甜圈,我還是忍住了。繪空就像是在眼前翻看著漫畫一樣,揹著台詞。
“在第三卷,悟空和克林開始修煉之前,師父龜仙人告訴他們,學習武道的目的不是為了打架獲勝或者受人誇讚,而是為了‘讓身心都變得健康,由此產生的從容可以讓人生變得有趣且充滿幹勁地度過’。雖然龜仙人是個裝糊塗的人,但我認為這句話是真理。畢竟,人類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為了獲得安逸。無論是鍛鍊身體、學習知識、打仗還是存錢。”
礦田,你覺得是什麼呢?繪空一邊用餐巾紙理掉在盤子上的食物殘渣,一邊反問。
我不知道現在的主張是不是繪空的真心。她就像扔進水槽的玻璃瓶。即使呆在一起已經兩年半了,我也還是捉摸不透繪空的內心。正因這點,和她在一起很有趣。
而和另一個人在一起的理由有點不同。
唔~,礦田醬緊皺著眉頭,抱著胳膊。看上去在很認真地思考著。而經過斟酌後得出的答案是。
“……吃飯。”
“吃飯?”
“然後……和平。”
“到底是哪個呢?”
“先吃飯,還是先和平……這答案就像是兜圈子的,烏龜和兔子一樣。”
“礦田醬,那大概是類似雞和蛋的問題啦。”
我小聲地糾正她。也許是剛結束了大會後放鬆了吧,這周的礦田很天然,有點有趣。
“真兔呢?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礦田轉向了我,帶動著短髮的髮尾輕輕晃動。她的眼睛像放在陽光下的雪球一樣靜靜地閃爍著,嘴角沾著一粒金色巧克力甜甜圈的黃油餅乾碎屑。
如果我們是水族箱裡的魚,那孩子就是吹向大海的風。
淺顯易懂,令人心曠神怡,既不矯飾又表裡如一。對於只在意策略的我來說,那個孩子有著與繪空完全相反的魅力,所以和繪空一樣是異質般的存在。明明沒有防備到讓人不安的地步,為什麼她卻沒有被壓垮呢。也許是因為沒有人能觸摸到風,也許是因為她內心深處有很強的核心吧。當她凝視著我的時候,我總是會產生憧憬和被洗滌的心情。
像她一樣,我也要認真考慮一下。我把頭靠在牆上,閉上了眼睛。我感到粘在牙齒上的草莓甜甜圈的甜味慢慢滲透到到大腦中。我通過反覆排除法來縮小答案,但也許我一開始就有答案了,只是要得到說出這句話的勇氣需要時間。
當我睜開眼睛時,她還在等著我。我一邊猶豫,一邊開口——
“礦田啊~”
從店外傳來了聲音。兩個女孩經過,向礦田醬揮手致意著。是舞蹈部的成員們。礦田醬也“哦~”地舉起手,抓起了揹包。
“對不起,我後面有個安排。”
“開會嗎?”
“是開除部員的會。”
把苦笑和六百八十日元當作禮物留下後,礦田醬離開了。只剩下兩個回家部的閒人。
上週,在立川的禮堂裡,舉辦了由企業主辦的中學生舞蹈比賽。礦田醬以踢踏舞參加了solo的自由種類組。她進入了半決賽,但不幸輸了。對手是個因短視頻而出名的,跳回響貝斯舞的孩子,與幾名評委都認識。坐在觀眾席上的我雖然不滿,但還是接受了那個結果。在人脈和知名度上獲勝是那個孩子的策略吧。那孩子在這上面盡了全力吧。為了以此得到安逸,有趣地度過人生。
“要喝點飲料嗎?”
繪空遞過來一杯飲料。是礦田醬留下的可口可樂。我看了看繪空和飲料,然後接過了因結露變溼的玻璃杯,把吸管放在嘴裡。二氧化碳已經跑掉了,冰也融化了,味道幾乎都是水了。
“真兔,你聽說過礦田的志願學校嗎?”
“這個嘛。”
“你不在意嗎?”
“為什麼在意?”
“我以為你會想要配合她。”
我把目光移到了新菜單上的廣告上。雞白湯拉麵。與甜甜圈無關。
“前進的道路什麼的,只要合適就好了。繪空呢?”
“我打算拿到星越的推薦。”
“啊,能進去嗎?”
我有點吃驚。星越位於入間市,是一所除了“名門”之外,充滿謎團的私立學校。聽說推薦名額與大學的AO入學考試形式相似,是包括筆試選拔和自我陳述面試的一次較量。但是標準非常特殊,似乎得有通過繪畫拿到獎項或通過應用程序開發賺取數百萬日元的個性才有戲。
“你有什麼可以展示的東西嗎?”
“考試第一名吧。”
“我認為僅僅這樣可能通不過……”
“好吧,那我現在開始考慮。”繪空託著腮幫子,像是在戲弄一直叼著吸管的我。“好喝嗎?”
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現在的我知道正確答案。我有信心能在0.2秒內即答。
雖然距離那個對話只過去了一年,還是在溫水中生活著,雖說人生經驗並沒有增加,但無論是十年後還是八十年後,我的答案都不會改變。
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
那就是──
1.
十月下旬的星期日,便利店裡裝飾著南瓜和三角帽,新聞也開始裡播放著澀谷擁擠的預測。我穿過了頰白高中的正門。
陽光燦爛,萬里無雲,是個適合運動的好天氣,操場比平日更加熱鬧。足球隊的隊員們高聲吶喊,棒球隊發出擊球的聲音,柔道部則在跑步。正在休息的女子田徑部的朋友對我說:“咦?礦田。”
咦?的理由是我是回家部的,星期天應該沒有事要來學校。我回答說:“我是來幫助學生會的。”這並不是謊言。從廣義上來說。
門口的換鞋處那已經聚集了三個人。
有點後悔了。因為今天是週末,我穿著便服來的,佐分利會長和椚前輩兩人都穿著雙排扣的西裝和長褲。就連真兔也穿著制服。不過襯衫外披的不是西裝,而是寬鬆的對襟毛衣。
“你來了麼?”
而且還被椚前輩以很麻煩的語氣這麼說著。
“因為能和中學的朋友見面,所以我肯定會來的。”
“能來真是太好了。”真兔說道,“礦田醬不在不行的。”
她坐在傘架上,旁邊放著草莓蘇打的罐子,用從對襟毛衣袖子裡露出的指尖玩弄著S籌碼。高一的女生,就這麼塗了淡粉色指甲油的指尖,拿著價值十萬元的東西。
我的嘴裡漏出了小聲的嘟囔。
“就算輸了也沒關係吧。”
“誒?”
“也就是繪空把真兔從星越那裡搶來的籌碼奪回去吧。就算全部被拿走,也不會損失什麼。”
真兔喝了一口蘇打水,回答著也許吧。雖然看起來很我行我素,但她的眼神和表情都和平時的真兔不同。
“輸了就麻煩了。”佐分利會長說道,“因為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鼓起幹勁吧。”
“如果礦田醬支持我的話,我會贏的。”
突然間責任重大。
作為頰白高中的學生,我應該支持真兔嗎?實際上我也有著希望通過繪空的勝利全部讓一切迴歸白紙的願望。儘管這樣和平的結局也許無法實現。
事實上,我也明白。
真兔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贏。
我到現在也不明白她為什麼拘泥於和繪空的勝負,還有“想讓你道歉的事情”是什麼。我從未聽說過她因金錢問題、戀愛問題或在SNS上被說壞話等而與繪空鬧過矛盾。與其說我擔心她的鉅額賭注的去向,不如說我更擔心這種因對朋友有不知道的事情而產生的疏離感。
“他們來了。”
佐分利會長向前走了一步。
一對男女從正門那邊走了過來。
是私立星越高中學生會幹部。
三年級的新妻晴夫和一年級的雨季田繪空。
雖然半年沒見,不過,繪空從初中時開始髮型和身高就都沒變過。對我來說遺憾的是,他們兩人也都穿著制服。新妻前輩穿著時尚的珍珠灰學生制服,而繪空則在同樣顏色的水手服外披著水藍色的外套。她那神秘的面容讓人聯想到巫女,使得其休閒的打扮與之不符。
兩人走到我們面前停了下來。牆上的時鐘顯示著十二點半,正是約定的時間。繪繪空笑容滿面地舉起手,真兔輕輕地回頭以示回應,我也模仿著做了同樣的動作。就像是互相試探著發言的順序一樣,我們沉默了幾秒鐘。
“太短了,”先開口的是繪空,她指著真兔的裙子說,“這麼穿坐電車不會有問題嗎?”
“嘛,只坐一站而且電車裡人不多。”
“看上去更加成熟了呢。”
“繪空也變了呢。”真兔坐在傘架上,雙腿交叉。“感覺更強了。”
“以前看起來很弱嗎?”
“以前……什麼都看不出來。我更喜歡以前的繪空。”
“我覺得現在的真兔也很好。很自然。”
“謝謝~”
這種程度的對話,與其說是宿命的對決,現在更像是在車站前偶遇,然後就在那裡喝茶一樣。
“新妻同學,籌碼。”佐分利會長說道。
“好的。”
今天的新妻沒有像上次那樣戴著高傲的面具。他從揹包裡拿出一個手提箱模樣的籌碼盒,然後在真兔面前打開了它。
盒子裡分成七列,每一列都堆滿了邊緣呈黃色的樹脂籌碼。
兩週前,真兔和巢藤前輩的比賽中,真兔獲得了報酬——S籌碼,三百枚。
真兔把一開始就有的三枚籌碼放進第七列。
“射守矢手上有三百零三枚籌碼。雨季田手上有……”
“三百一十六枚。”
繪空也打開了自己的籌碼盒子。裡面的籌碼數量略多於真兔。我不禁左右看了看。六千一百九十萬日元,匯聚在白天的公立高中的換鞋處。感覺非常不切實際。
“對戰選手是星越高中的雨季田繪空,和頰白高中的射守矢真兔。進行一對一賭上S籌碼的《實踐提升career up》。內容是爭奪到最後一枚籌碼為止……可以嗎?”
新妻前輩確認後,兩位當事人點了點頭。
“那麼,決定遊戲。這次我方是挑戰者。如果射守矢有提案的話,我會盡量接受的。”
“關於這個,我打算請朋友來幫我。”
“朋友?”
“他應該快來了。啊,來了來了。塗邊君~”
真兔朝著正好路過換鞋處的長曲棍球部部隊喊了一聲。一個扛著球棒,穿著被泥土弄髒的制服,看著像睡過頭的男生朝我們靠近了。他是在五月的“愚煙對決”時設計了一款名為《地雷格力高》的遊戲,擔任裁判的一年級學生。
“什麼事,射守矢?”
“現在有空嗎?”
“早上練習結束了正準備回去。”
“我現在要和這位美女賭六千萬,你有什麼好遊戲嗎?”
塗邊君的視線轉到了被叫做美女的繪空,然後又轉向了椚前輩。
前輩嘆了口氣,簡潔扼要地解釋了情況。
塗邊君是個有很多意外特長的人,但最突出的還是他的應對能力。關於S籌碼和《實踐提升career up》他都沒有提出疑問。聽完後,他用陰沉沉的眼神又看了下繪空。美女笑了笑。
“……射守矢,這個人很強嗎?”
“很強。比我認識的任何人都強。”
“好的,我明白了。”塗邊君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智能手錶。“我需要準備一下,給我二十分鐘。請在下午一點準時在舊活動室樓的玄關大廳集合。還有,能借我一下大家的手機嗎?四五台左右。”
“誒,你會主持比賽嗎?”
“畢竟之前我也擔任過裁判。”塗邊君向新妻前輩伸出了手:“請讓手機保持解鎖狀態。”
將充滿個人信息的設備借給一個算不上朋友的男生,我有些牴觸,其他的人卻意外地坦率地照做了,共計五台手機被裝在了他短褲的兩個口袋裡。他會把手機用在遊戲裡嗎?用五部手機?塗邊什麼也沒說明,就這樣離開了校舍。
新妻前輩和繪空搭話道。
“真是奇怪啊。你會不會被射守矢的氣氛影響?”
“我想不會。”
“根據是?”
“真兔不會贏的。”
新妻前輩誇張地轉動了一下眼珠。
“我相信雨季田……萬一大敗的話,學生會全體成員的內部評定成績都會受影響。搞不好得自掏腰包賠償了。”
“沒關係。”繪空帶著一種陽光明媚的笑容回應道。“我會贏的。”
之後的二十分鐘裡,我們在校舍門口前消磨著時間。因為手機被拿走了,所以消磨無聊的方法只有聊天。新妻前輩選擇了佐分利會長作為聊天對象。
“舊活動室樓是什麼?”
“校舍邊上的舊樓,因為消防法的原因已經打算拆除了。”
“啊,這樣啊,挺有情調的嘛。我們學校的校舍感覺像大學一樣,真沒意思。”
“聽起來好像是在挖苦我們啊。”
真兔一邊拍打著裙子,一邊對椚前輩說:“瞧,瞧,好像快露出來了呢”,這是在性騷擾對方。按照分組,我和繪空說話了。
“嗯,還好嗎?”
“挺平和的。”
令我有點困惑的詞。感覺我們三個之前也曾這樣聊過,但我想不起來了。
“礦田呢?和真兔相處得開心嗎?”
“開心……嗎?嘛,就普通吧。”我低下頭,看著從柏油地面的裂縫中長出的野草。“可能會有點責任感吧。”
“對什麼?”
“之所以會變成這樣,是因為我把真兔拉到了文化祭去爭奪地點。真兔明明不願意……啊,當然,能見到繪空我很高興。”
但是。
當我抬頭時,沒有看到繪空,取而代之的是感受到了柔軟的觸感、甜柚子般的洗髮水香氣,以及輕拂在臉上的頭髮的溫柔觸感。我被她擁抱著。突然間感到有點慌亂,但畢竟是時隔半年再會的女生,所以擁抱一下可能只是禮儀吧。我一邊伴著歐美式的感嘆聲“哦,哦”,一邊拍了拍她的背。擁抱幾秒鐘就結束了,繪空整理了一下頭髮,對我笑了笑。
“礦田,好可愛。”
我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的“可愛”。只是模糊地想著,繪空確實變成了美人。
2.
等到了下午一點,我們向舊活動室樓走去。
一繞到校舍後面,其他學生就像偏離了世界線一樣消失了。在經過教職員工用停車場和凋謝的花壇後,我們看到了那座老舊的建築物。
舊活動室樓位於頰白高中的西南角,是一棟兩層的木質建築,已有五十多年的歷史。與學校主樓和體育館不同,由於沒有得到很好的修繕,它更像是一個廢墟。
直到去年之前,這裡曾經擠滿了大約三到五名成員的小型社團,但由於耐震強度和未安裝自動噴水滅火系統的原因,當我們入學時,已經決定拆除。目前所有社團都已經搬離,建築物內空無一人,但由於各個房間仍存放有物品,學生會還在努力整理收拾。實際上,上個月椚前輩也叫了我和真兔幫忙,一起協助收拾了一部分東西。
在“L”字型交叉點的位置有個雙開門,進去後是一個寬敞的玄關大廳。由於沒有拖鞋,我們都穿著鞋子進去了。正前方是通往二樓的樓梯。牆上掛著攝影社隨意裝飾的照片和招募海報的殘留物。只有從朝南的窗戶透進來的陽光,照亮了積滿塵土的木地板。
在大廳的左側,站著塗邊君。
優雅的站姿讓人感到他是個出色的裁判,但身穿長曲棍球隊的隊服的樣子看起來有點滑稽。他手裡拿著一台似乎是他自己的平板電腦。在他面前,就像午休時和朋友一起吃午飯一樣,兩張桌子面對面貼在一起。
桌子上放有長方形的紅色小盒子和翻過來的兩張紙。
塗邊君開口了。
“現在要進行的遊戲,是我半年前為了“愚煙對決”決賽而設計,但最終沒有采納的遊戲。原因是這遊戲太難了。策略會涉及到多方面,為了獲勝,必須要完美地讀懂對方的思考——就是這樣的遊戲。但如果是賭上鉅款的比賽,我認為這個遊戲是合適的。”
塗邊君的手移到了桌上。
“射守矢同學,雨季田同學,請坐。位置無所謂。”
兩位參賽者遵循了指示。真兔坐在從入口處看的內側,而繪空坐在靠前的地方。兩人沒有相互對視,而是專注地盯著桌上的盒子。
那盒子用紅墨水印刷著格子風的圖案。側面是“STING”的製造廠名。
那是一個非常普通的收納撲克牌的牌盒。
“遊戲是一對一的撲克牌遊戲。”
塗邊君淡淡地解釋道。
“玩家們會從發到的手牌中棄掉不需要的牌,然後抽取新牌,目標是組成強大的‘手牌’。下注籌碼,展示手牌,贏的一方將獲得籌碼……基本上就是這樣。”
“我不是很喜歡撲克牌。因為它太依賴運氣和虛張聲勢了。”
“我只是沒玩過撲克牌而已。”
繪空抱怨著,而真兔也說出了可怕的不可靠的話。
“請放心。這個遊戲不靠運氣和虛張聲勢,而是邏輯和洞察力的較量。此外,一般的撲克牌理論在這裡並不適用。我會解釋詳細的規則。”
塗邊君舉起三根手指。
“首先,我們每人發三張牌。這張紙上列出了不同‘手牌’的種類和強度。”
展開的紙上有一些非常漂亮的手繪圖案,總的來說,上面列出了一些有點奇特的“手牌”類型。
【圖7】
我和弟弟玩過幾次,所以知道撲克牌的牌型。除了不包括兩對、葫蘆和四條之外,種類和強度似乎與通常的規則沒有什麼不同。
普通的撲克牌需要五張牌來組成一種牌型,但這個遊戲的手牌只有三張,所以不包括我剛提到的三種牌型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用三張牌無法組成兩對或四條。而葫蘆是由三張相同牌和一對不同牌組成的特殊牌型,也不能用三張牌組成。
手牌數量少是這個遊戲的唯一特殊之處嗎?
在我皺眉思考的同時,塗邊君舉起了撲克牌的盒子。
“我借用了魔術部剩下的一件物品,已經確認了它是普通的撲克牌。我們只使用這一副牌。除去大小王,一共五十二張牌,並且最多進行四輪。”
儘管接受了說明,但兩位玩家似乎已經進入了自己的世界。真兔一邊玩弄著髮梢,繪空一邊踏著腳尖保持著節奏,一邊集中著精神,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對決已經開始了。
我們從所見所聞中收集信息,發揮想象力,開始推理和研究遊戲內容。如果能夠早些預測,就能有更多的時間來制定策略。真兔應該也已經開始思考了。
我之所以進行《實踐提升career up》是為了積攢S籌碼,今天也是出於這個目的而來的。但當這樣與老朋友面對面時,也讓我感到了一種不同的興奮。
真兔,是我最喜歡的人。
我曾認為她是我最理解我的朋友,但在初三的冬天,發生了一些小誤會,導致我們疏遠了。不過即使是在下注六千萬日元的比賽,只要我們能夠再次一起做些什麼,仍然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目前,我有兩個擔憂。
一個是關於《牌型一覽》的注意事項。它作為補足來說似乎太大了。在普通的撲克牌遊戲中,應該以更不引人注目的方式添加。用這麼大的字體顯示出來……是預示了會有同樣強大的牌型之間頻繁碰撞的情況?
此外,當裁判舉起盒子時,我注意到了一點。由於手指的壓力,盒子的側面似乎稍微彎曲了。如果裡面裝滿撲克牌的話,會造成這種彎曲嗎?
也許——
繪空的目光集中在《牌型一覽》和塗邊君的手上,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而我的注意力還沒有那麼分散。我在腦海中反覆反芻著塗邊君所說的話。
有幾個在意的地方。
根據我對《地雷格力高》的經驗,塗邊君是一個有著身為裁判的矜持的人。即他充分理解自己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為“規則”。因此,他不會撒謊或說些不必要的信息。
已經確認了它是普通的撲克牌。已經確認……。
他是從盒子裡拿出來了,確認後再放回去的嗎?這是為了以後在遊戲中使用嗎?這不是多此一舉嗎?為什麼不直接展示整副牌呢?有什麼不能展示的理由嗎?
那麼,也許——
*
“塗邊君,”突然,真兔開口了,“難道,牌在……”
“在別的地方嗎?”
繪空也齊聲提出了完全相同的問題。
汗從塗邊君的臉頰流了下來。
他剛剛結束了長曲棍球的訓練,也許只是因為汗水沒有擦拭乾淨。但在我看來,那看起來像是冷汗。
“……沒錯。”
塗邊君打開了牌盒,裡面幾乎是空的,只有兩張王牌。
盒子被放回原位,平板電腦被點開了。畫面上顯示著賭場桌子風格的背景和一堆撲克牌。
“我來解釋遊戲的流程。首先是「發牌階段」。我們將使用這款撲克牌應用程序,給你們兩個人各發3張手牌,從共計6張、1個卡組中選出分配給你們的手牌。然後我會移動到放置卡牌實物的地方。我會帶上與程序結果對應的6張牌,分配給兩人。”
總覺得是個很費事的工程。卡牌在哪裡還沒有公開,說明繼續。
“「發牌階段」後,我們會進入「棄牌階段」。你們將檢查自己的手牌。由先手玩家宣佈要交換的卡牌數量,然後棄掉不需要的卡牌。最多三張。也可以是零張,不交換。棄掉的卡牌直到遊戲結束都不會公開。”
塗邊君用手指向桌子邊緣被紅色塑料膠帶圍起來的區域。那就是所謂的“棄牌區”嗎?
“第一輪由處於挑戰者位置的射守矢開始。從第二輪開始,獲勝的玩家將獲得先機。一旦完成了「棄牌階段」,就會進入「換牌階段」。請重新抽取缺少的卡牌,重新組成手牌。”
“就算說要抽牌,但是牌堆也不在這裡吧?”繪空說道,“交換的牌也由你去取嗎?”
“不,由你自己去拿。”
“請往這邊走。”塗邊君說著走了出去。真兔和繪空離開了座位,我們也緊隨其後。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從現在開始,我們將看到這個遊戲的核心,也是思維地獄的入口。
我們並沒有進行長距離的移動。塗邊君前往的地方,是在粘在一起的桌子前3米左右——在大廳東側延伸的一條走廊。全長大約十五米,一條直線直到盡頭。左側排列著窗戶,柱子旁邊有滅火器,對面有自來水管。右邊排列著四個活動室的門。從前到後分別是登山部、科學部、攝影部、魔術部。情況與我們上次來幫忙整理時沒有變化。
只有一個不同之處。
“……這是?”
在四扇滑動門的玻璃上各貼著一張紙。
♣ ♢ ♡ ♠
“從左到右,依次是梅花間、方塊間、紅心間、黑桃間。”
面對著吃驚的我們,塗邊繼續解釋。
“每個房間都有十三張牌,按照花色分別放置。玩家可以進入自己喜歡的房間,自由選擇牌。然後根據自己的推理和記憶來組成理想的牌型。不過──對手也會這樣做。”
這不是運氣和虛張聲勢的較量。
而是基於邏輯和洞察力的對決。
“遊戲名為,《四屋撲克》。”
【圖8】
3.
“卡牌交換”可以說是撲克遊戲中最重要的步驟。
新抽的牌決定了手牌的強弱,決定了賭注金額,也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勝負的結果。在普通的撲克遊戲中,玩家幾乎沒有辦法干預“卡牌交換”這個環節。他們只能依賴不太可靠的統計數據,祈禱著能抽到好牌。
然而,在這個遊戲中,“卡牌交換”是自由進行的。
塗邊君迅速走進走廊。
打開最裡面的房間——“黑桃間”的門,他招呼著我們說:“請進。”
進入房間一看,左邊放著一塊磨砂玻璃的屏風。這是塗邊君從戲劇部或其他地方帶來的嗎?門位於房間的右前方,因此視野受到了限制。
當我們繼續前進越過屏風時,可以看到整個房間。
這是魔術部的活動室。房間呈縱向矩形,約六乘四米大小,正面的牆上有兩扇窗戶。從窗戶往走廊一側眺望收拾得很雜亂的室內,有靠墊破了的扶手椅、空的鳥籠、裝有禮帽和百元商品買來的柺杖的紙箱、小櫥櫃、大衛·科波菲爾的海報、老式風扇……
此外,在房間左前方,即屏風背後的位置上,有一張桌子。桌子上鋪著一塊厚重的黑天鵝絨布。這塊布長到地板,完全覆蓋了桌子。房間氛圍彷彿適合開始占卜。
卓上放著十三張紅色撲克牌,都是背面朝上的。
“上面七張,下面六張,”塗邊君說道,“每個房間的桌子和牌都擺放得一樣。”五十二張撲克按照花色分成四組,然後分配到四個房間……。
【圖9】
“我來解釋一下「換牌階段」的流程。首先,先手玩家要離開座位,前往這個東走廊。而手攻玩家則留在大廳等待。但是隻要把目光轉向走廊,對方的行動就會被看穿。”
我在走廊裡探出頭來,向大廳確認。
正對面看到了真兔他們的桌子。確實,這樣的話,要知道對方進入了哪個房間就很簡單了。
“玩家可以按照自己喜歡的順序進入自己喜歡的房間。身體的一部分接觸地板的瞬間定義為「進入房間」。但是一次的「換牌階段」內,可以「進入房間」的數量受到宣佈的交換牌數的數量的限制。一旦出了房間,就不能再進入同一個房間了。”
“一輪最多可以進三個房間?”
真兔問道,她像是在參觀新房一樣四處看著。
塗邊君點了點頭,說:“是的。”,然後繼續解釋。
“在室內的行動也是自由的。你可以隨便抽取卡牌,也可以不抽就離開房間。不過,可以觸摸的牌只有要交換的牌。如果你宣佈要交換兩張牌,那麼你最多可以觸摸兩張,如果宣佈要交換三張牌,那麼最多可以觸摸三張。觸摸其他卡牌、移動它們、標記它們、或者觸摸一次再把牌放回去等行為是禁止的。我會遠程監視的。”
塗邊君打開了平板電腦上的另一個標籤。
會議應用已經啟動,屏幕上顯示了五個畫面。一個是大廳的桌子,其餘四個看起來像是東走廊的各個房間。房間的攝像頭似乎都以相同的角度捕捉整個房間。在屏幕前方的桌子上擺放著十三張卡牌,以及一個磨砂玻璃的屏風。
該應用好像有將想要關注的相機作為主畫面大幅顯示的功能。當前的主屏幕是魔術部的房間,裡面映著塗邊君本人和我們。
從牆壁的方向看,一台用膠帶貼著的手機將相機對準這裡。是真兔的手機。手機是為了作為監視相機使用而提交的嗎。應用程序也可能是下載好後設置的。
真兔走近桌子。我以為她要對手機提出抱怨,但不是。她或是像因身體不適而去觸摸布料,或是窺視牆壁和桌子之間形成的30釐米左右的縫隙,採取著像刑警一樣的舉動。
“當遊戲進入後半段時,有可能出現房間裡沒有牌的情況。只有在這種情況下,不計入「進入房間」,允許再移動。為了確保遊戲進展順利,玩家離開座位的時間限制為五分鐘。以上就是「換牌階段」的規則。”
塗邊君說完後,真兔和繪空同時做出了奇怪的反應,彷彿剛剛說了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樣。
真兔離開了桌子,站在房間中央,彷彿被一根透明的線牽引著看向了門。繪空則像在思考一樣,抬頭看著天花板。
然後,真兔指著桌子,向裁判問道。
“這些牌的排列順序是按數字順序嗎?”
“我不能說。”
“……一邊進行遊戲一邊找出順序麼。”繪空點了點頭,然後說:“還有一件事。在發牌時,你會更改牌的排列順序嗎?”
“不會。但如果出現空隙,會進行微調。”
“五分鐘嗎?”椚前輩低聲嘀咕著,“如果要進入三個房間,平均時間就只有一分四十秒……太短了。”
“啊?”我不禁反應出聲。因為我原本以為時間還挺長的。
“不夠嗎?只是抽牌而已。”
“雖然開始時有五十二張牌,但每次發牌和交換牌後,會逐漸減少張數。哪張牌已經被使用了,剩下的是哪張牌,選擇哪張牌好?用一百秒能總結出這些想法嗎?”
“……”
我意識到這個遊戲的難度了。
兩人對戰,三張手牌,總共四輪。並且一共有五十二張牌可用。
如果兩位玩家每次都選擇換三張牌,那麼每輪最多會減少十二張牌。這樣經過四輪後,就是四十八張——最後只剩下四張,最後的勝負可能就取決於爭奪這僅存的四張牌。
那麼,遊戲後期所面臨的將是對一張寶貴的牌的爭奪,不僅僅是抽到什麼,還有如何組合、留下什麼牌,以及如何確保強牌——真兔和繪空需要考慮多種可能性,為此絞盡腦汁。
不對,其實在所有牌都是背面朝上的情況下,要抽到想要的牌根本不可能吧?雖然遊戲還沒開始,但我的大腦似乎已經開始沸騰了。
然後,就像沸騰的氣泡突然裂開一樣,我突然注意到了一點。
撲克牌遊戲中有一種叫做“同花”的牌型……而在這裡,牌是按花色分組的……也就是說……
“遊戲還有下一步,我們回去吧。”
在我說出想法之前,塗邊君就開始行動了。我們跟著他往回走。
在走出門之前,我突然感到有些在意,所以和繪空一樣,抬頭看了一下天花板。
除了關著的燈管和木紋外,什麼也沒有,只有一片空虛的景象。
回到大廳後,真兔和繪空重新坐回了座位。當我仔細一看牆壁,發現那裡也有一台手機,以一種俯瞰桌子的角度粘在牆上。
塗邊君繼續解釋道。
“在先手和後手依次結束「換牌階段」後,我們將進入「賭注階段」。從先手玩家開始下注,然後將S籌碼拿到場上。另外,賭金是按每回合設定的範圍下注的。”
在說明的同時,第二張紙也被翻了出來。這張也是手繪的。
【圖10】
每一輪,最低賭注和最高賭注都會慢慢上升。
“後手玩家必須宣佈「跟注」、「加註」或者「棄牌」中的一個。跟注表示同意繼續比賽。玩家需要投放與之前賭注相同的籌碼,然後進入亮牌階段。加註表示增加賭注,玩家需要投放與之前賭注相同的籌碼以及額外的籌碼,然後輪到對手做出選擇。棄牌表示放棄比賽,不亮牌,但作為處罰,棄牌的玩家需要將一半的籌碼交給對手。”
真兔和繪空的目光第一次交匯在了一起。
“如果雙方都同意並且有等額抵押物的情況下,也可以下超過手中的籌碼的賭注。”
“吶,”真兔說道,“照剛才的規則,先手玩家不能直接棄牌嗎?”
“不能。先手玩家必須至少要下最低的賭注。把它看作是參賽費用。”
“如果棄牌的話,對方就贏了?”
“方便起見,是這樣。”
真兔一邊擺弄著對襟毛衣的袖子,一邊思考著。接著視線向大廳的雙開門方向流去。剛才她也像在靈視一樣,把目光轉向了門附近。她在看什麼呢?
“總結一下,經過「發牌階段」、「棄牌階段」、「換牌階段」之後,進入「賭注階段」。然後是亮牌或者棄牌。確定勝負,分配籌碼——這樣就結束了一輪的流程。”
塗邊君結束了說明。
我在頭腦中整理一下,規則並不太複雜。除了用三張牌組成牌型和特殊的卡牌交換方法之外,它與普通的一對一撲克遊戲相似。不過,需要進行的思考量顯然比普通撲克要多得多。
“OK,我們開始吧。”
“聽起來很有趣。”
不顧我的擔心,兩人輕鬆地同意了。
“那兩個人在中學的時候經常比賽嗎?”
新妻前輩向我問道。是怎麼樣的呢?雖然以前在一起閒聊時隨便提起過。
“這種比賽應該是第一次吧。”
“嗯……”新妻前輩用手撫摸著下巴。是在考慮繪空的勝率吧。
雖然真兔的比賽實力我已經在這幾個月裡深刻感受到了,但繪空的實力我還不清楚。在星越學生會被稱為“珍藏”的一年級王牌。會像中學時代那樣,用出乎意料的舉動迷惑對手麼。
“對了,”繪空開口道。“前輩們會在這裡觀賽嗎?”
“有問題嗎?”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這是撲克遊戲,觀眾的反應可能會洩露手牌,不是嗎?”
“請放心,”塗邊君回答道。“我在北走廊的服飾部裡放了我的筆記本電腦。大家可以通過它遠程觀看各個攝像頭。”
“你有兼職做過活動策劃嗎?”
“現在我全身心投入在長曲棍球了。”
對於準備得過於周到的裁判,就連繪空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加油啊。拜託你了,射守矢。前輩們向己方的玩家鼓勁道,然後再次開始移動。我有些依依不捨。
我本來打算像往常一樣在旁邊守護你的。
“真兔……”
“礦田醬,”真兔比想為她加油的我先開口了,說了一句奇怪的話。“等我危險了,你就跑過來。”
北走廊的第一個房間是服飾部。
由於需要用於裁縫等工作,這個房間比其他房間大兩倍。這些部員可能都很負責,因為房間非常整潔,只有四把椅子和一張長桌。長桌上電腦已經打開,顯示了會議畫面。塗邊君只花了二十分鐘就準備好了這些。
坐下來後,我開始和前輩搭話。
“椚前輩,這個遊戲……組成一個同花應該很容易吧?”
撲克遊戲中有一種稱為“同花”的牌型,只要手中有相同的花色,數字可以隨意組合。而這裡的四個房間正好按花色分類。
“沒錯。”椚前輩點頭。“同花算是大前提,但為了獲勝,需要組合出比這更強的同花順或皇家同花順。”
“所以實際上只有三種組合吧?”會長也插話進來。“兩個相同的牌型相遇時,勝負將由數字或花色決定……每一輪比賽都可能變得十分激烈。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需要解決看不到蓋著的牌是什麼的問題。椚,你認為這個排列有規律嗎?”
“塗邊是一個很公平的人,應該會有某種規律。而判斷的機會只有四次……我覺得並不會非常複雜……”
“有法則來確定牌型的種類嗎?真有深刻的見解啊,”
新妻前輩坐在我旁邊。從他的語氣中,我明白這是在諷刺。
“……新妻前輩認為這個遊戲的關鍵在哪裡?”
“先手和後手哪個更有利?”
“……?”
“先手可以先進入房間,更容易獲得強牌。但裁判說了吧?不能碰其他的牌。也就是說,先手在抽牌後會留下一些空隙。然後,後手可以看到這個空隙,猜測出先手選擇的牌。在其他房間抽到同等或更強的牌的話,逆襲也是有可能的。從獲取情報的角度來看,後手更有利。”
作為遊戲法則的延續,新妻前輩一邊這樣補充道,一邊翹起了腿。
“射守矢也確認了吧?棄牌被視為失敗。每輪比賽的勝負將決定下一場比賽的順序。在關鍵時刻,究竟是選擇先手還是後手更明智呢……他們現在應該正在拼命思考吧?”
重視火力的先手和重視情報的後手。
這是我從未考慮過的角度。
“是叫礦田吧?你認為關鍵是什麼?總是問別人算作弊吧。”新妻前輩開玩笑似地問道。我將目光轉向了電腦。真兔和繪空現在正在把從盒子中拿出來的籌碼擺放在自己的位置上。
雖然我對這個遊戲一無所知,但我瞭解真兔的戰鬥方式。
真兔經常會讓對方覺得“贏了”。
“……如何使賭注成立呢?”我自言自語道,新妻前輩揚起了眉毛。
“後手可以猜測對手的手牌。而先手也知道這一點……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不可能下大賭注吧?畢竟,比賽還沒開始就已經能看到勝負了。但是,他們肯定不希望這樣。”
無論真兔還是繪空,他們都帶著奪走對方所有籌碼的決心參加這場比賽。
“所以現在,他們正在考慮如何讓對手加入賭局。”
雖然這只是我突然想到的,但新妻前輩卻意外地眨了眨眼,沒有再回敬嘲諷的話。
畫面中的兩人已經擺好了籌碼。我們也停止了交談,專注於比賽。
塗邊君宣佈道:
“那麼,《四屋撲克》第一輪,開始。”
4.
塗邊君一點擊平板電腦,便立刻發出了翻動卡牌時紙張摩擦的效果音,共響起了六聲。
看來要發放的卡牌已經確定了。帶著像剛睡醒般亂糟糟的頭髮的裁判,拿著終端設備走向了東側走廊。
我的狀態目前似乎還算正常。踏上屋頂後的那種微妙的刺痛感,就像是跨出一步遠離的平衡。我感到了與往常相同的感覺。
撲克牌的牌型、規則的漏洞、那個地方、天氣、布料的材質、次序和組牌、設置陷阱的時機、繪空的策略以及如何應對——這些問題都堆積在我的腦海中。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背對著繪空,專注地觀察塗邊君的動作。椅子移動的聲音傳來,我也注意到了繪空在我旁邊坐直了。
塗邊君走到了走廊的盡頭,首先進入了“黑桃間”。
與此同時我在腦海中開始計算。
“你認為有什麼規律呢?”繪空跟我搭話道。這是干擾還是單純?
“我還不知道。”
“應該有什麼規律吧。上面有七張,下面有六張——”
“你認為可以和敵人聊天嗎?”
塗邊君走出走廊。他在房間裡的時間只有大約十秒。
比我預想的要快得多。
“因為和敵人以前是朋友嘛。”
“一決勝負一定會更開心的。”
“真兔現在很厲害嗎?”
“我不知道。我全力跑50米要十秒,但如果被喪屍追趕的話,我覺得我應該會跑得更快。那麼怎樣才算是認真呢?”
“你最好鍛鍊一下肌肉。”
“我不是說那個。”
“紅心間”、“方塊間”——塗邊君依次進出各個房間。花費的時間依然是大約十秒。
我確信了。
每個房間都有十三張面朝下的卡牌。而塗邊君完美地記住了它們的排列順序。
他沒有逐一查對備忘錄,也沒有翻轉卡牌確認數字,而是已經確定了排列方式後,迅速地選擇了卡牌。他說過他還要微調間距。如果不理解排列方式,要在十秒內完成這所有的工作幾乎是不可能的
看來卡牌的排列方式確實有規律。
那是在四個房間都共通的,比較簡單的規律。一旦記住,就絕對不會忘記,並且可以輕鬆透視卡牌——就是這樣的東西。
“但是,不是單純的數列。”
彷彿在跟隨我的思路一般,繪空說道。
塗邊君花了一分鐘左右的時間巡視了四個房間,回到了大廳。從左右口袋裡各拿出三張紅色牌背的撲克牌,和我放在繪空的前面。
「發牌階段」已經完成。
接著他各把三張合在一起拿到手上,放到兩邊。
第一回合。我的手牌是——
♣4、♣9、♠7。
是個什麼牌型都組不成的爛牌。不過對於處於摸索狀態的第一回合來說,無論什麼樣的手牌來了,我都決定了要去做。
“先手,由射守矢開始宣佈。你要棄掉多少張?”
“三張。”
“我也一樣。”
我將所有的牌都面朝下放在了棄牌堆,繪空也跟著做了同樣的動作。
在第一回合,解開卡牌的排列規律是最重要的。為此,需要用三張全換的方式翻儘可能多的牌,以得到信息。如果法則很簡單的話,隨便翻三張應該也可以接近答案吧。
如果這個《四屋撲克》中存在著一種被稱為“法則”的東西,那麼我們的第一次選擇應該是在這個“法則”下做出個穩妥的選擇。
塗邊君收集了棄牌,迅速掃視了一下,然後把它們放回了牌盒中。
“現在進入「換牌階段」。先手的射守矢,開始吧。我會同時開始計時五分鐘的。”
我緩慢地站了起來,像一名按時下班的上班族一樣對繪空說了聲“我先走了”,然後走了出去。接著在對襟毛衣的背上感受到了繪空的視線。
為了不表現出焦急,我以一定的速度向深處前進。首先要進入的必須是“黑桃間”。不管剛扔了什麼,無論如何都有必要進入那裡。
我打開了門,走了進去。
當逃離繪空的視線時,我感到積累的壓力放鬆了。
我環顧了一下房間。一個月前,我曾受椚前輩委託幫忙收拾東西,當時也進來過這個房間。雜物的佈局沒有改變。我加快了腳步,採取行動。
智能手機的攝像頭監視著的只有桌子和隔著磨砂玻璃的門——房間的前半部分。
而且在「換牌階段」期間,行動是自由的。設置的規則只是不能觸摸多餘的牌這個有必要的最低限度的事情。
塗邊君的話,暗示了在這場遊戲中,允許作弊。不同活動室中留有各種各樣的雜物。該使用哪些,如何組合,要進行什麼操作。《四屋撲克》也是一場關於暗中操作的較量。繪空應該也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而且,由於瞭解舊活動室樓,地利在我這邊。
經過約一分鐘的時間,我完成了幾個確認工作。
然後終於走近了桌子。
我注意到卡牌有一些變化。
【圖11】
上方六張,下方五張。
各減少了一張。
我的手牌只有一張黑桃。繪空的手牌裡還包含了一張黑桃。
來這裡,是錯的麼。
如果減少的卡牌只是發到自己手中的一張的話,那至少可以知道“♠7是屬於上方還是下方”這個信息。但是,現在我什麼都不知道。正如“微調”的聲明所說,塗邊君已經以均等的方式填上了卡牌的間隙。無法確定上方和下方的哪些位置的卡牌已經被抽走了。
我退出了“黑桃間”。
返回走廊,這次進入了“梅花間”。
這個房間是登山部使用的。黃色的地圖冊、看起來像帳篷骨架的東西、蓋有“點燃用炭布”的罐子、空的2升瓶子、帶有滾輪的辦公椅……既與登山有關又無關的各種雜物都擺放在房間的一角。我並沒有打算在這個房間裡呆太久。
我立刻檢查了桌子。這次是個正確的選擇。
【圖12】
上方五張,下方六張。
缺少的是上方的兩張卡牌——只有我發到手上的那兩張。
♣4和♣9屬於“上方七張”的一部分。
考慮到這些信息以及塗邊君的性格,我開始設想。
當將1至13的牌分成七張和六張兩組時,有關排列方法的法則。
最簡單的可能是奇數和偶數。七張奇數和六張偶數牌的排列方式是可能的。但如果“4”屬於七張那一側,那就不對了。
而另外的法則……4和9屬於七張那一側,比較簡單容易記住的法則……。
“原來如此。”
《四屋撲克》第一回合。進入「換牌階段」已經過了三分鐘。
在繪空看不到的地方,今天的我第一次微笑了。
*
在剩下一名裁判和一名選手的大廳裡,無言的時間在流逝。
塗邊君一邊用智能手錶計時,一邊通過平板電腦監視著射守矢真兔。
現在,射守矢真兔正在進入“梅花間”。把目光落在卡牌放置處,沉思著什麼。
剩下的時間還有兩分鐘。
雖說是邏輯和洞察力的較量——但既然是撲克,多少也會牽涉到運氣。
第一次「發牌階段」,就情報的質量而言,可以說射守矢的手牌比雨季田更好。
(裡面包含了解讀的線索,這樣的話在第一輪比賽中解開法則也不奇怪……。或者,可能已經解開了……)
東走廊的門被打開了。射守矢走出了“梅花間”。接著進入了“紅心間”。塗邊君操作了觸摸屏,將主屏幕切換到了“紅心間”。觀眾席上的電腦也被設定為可以反映出同樣的操作。
射守矢已經使用了兩個房間,但一張牌還沒有翻開。在第三個房間“紅心間”,她必須至少翻開三張牌。
(射守矢的牌型至少是紅心同花以上……)
塗邊君瞥了一眼另一名玩家。
雨季田繪空嘴角掛著平靜的微笑,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沒有中斷過。
“紅心間”是攝影部的房間。窗邊放置著一張長桌,上面擺放著古老的相機和拆卸後的鏡頭。天花板的角落裡是暗室殘留的窗簾軌道的骨架。牆上裝飾著和大廳一樣的黑白照片。也有像是偷拍女生風格的照片,能不能被稱為藝術很微妙。也許有這種想法的我應該被罵一次。
我立刻走向桌子。
我想我已經找到了規律。最強的牌型——皇家同花順,包括Q、K、A。我有信心能夠組成這個牌型。
桌上放置的牌是上面六張,下面六張。
【圖13】
看來繪空的手牌裡包含了上面的一張牌。
我看了看牆上的時鐘。還有九十秒的時間限制。沒有時間再猶豫不決了。
我伸手去翻開了上排最右邊的一張牌。
如果我的猜測正確的話——這應該是Q。
猜對了了,♡Q。一位像蒙娜麗莎的女王,對我笑了笑。
接著,我翻開了下排最右邊的一張牌。這應該就是K——
♡K。正確。
那麼,毫無疑問,上排最左邊的一張牌應該是♡A。
我伸手去翻開那張牌……但在我伸手的瞬間,一股不安湧上心頭,我猶豫了。
繪空的卡牌中,♡A的可能性是?
概率是五分之一。儘管風險很小,但……
我已經知道了所有的卡牌的位置。♡J屬於下列那側。這個房間的下列在進房間的時候還是六張,♡J肯定還留著。因此,應該採取K最大的同花順這種“安全對策”嗎。
天平在腦海中搖擺。應該前進還是停止。對襟毛衣口袋裡的某物突然感覺變得沉重起來。時間還剩六十秒。
——繪空很強。
而且,現在只是第一輪。如果要冒險,那只有這個機會。
我毫不猶豫地伸手翻開了上排最左邊的一張牌。
“……繪空……”
塞滿大腦的思考被雨季田繪空的微笑抹去。
翻開的牌是♡4。
*
“……射守矢失誤了。”
椚前輩以令人咂舌的語氣說道。
我們正站在服飾部的房間裡,凝視著電腦屏幕上“紅心間”的真兔。儘管是通過顯示器,但我們已經完全看清了她翻開的牌,上面有四個紅心。
屏幕旁邊的聊天欄中有一條留言。塗邊君真是個周到的人。他在「換牌階段」開始時立即發送了一條消息,詳細說明了他們發牌和棄牌的情況。
〈射守矢 ♣4 ♣9 ♠7→all trash
雨季田 ♢9 ♡A ♠10→all trash〉
繪空從第一回合開始就立刻抽到了一張A,然後毫不猶豫地將其棄掉了。
佐分利會長推測道:“Q和K連續猜中,看來是為了皇家同花順吧。但是,♡A已經被雨季田棄掉了……被擺了一道麼,運氣真差啊。”
“說起來,為什麼不適用了呢?法則已經解開了嗎?”
我們的聲音沒有傳到真兔那裡。她將頭髮撩起來,手裡拿著三張牌,退出了相機的畫框。時間已經不足一分鐘,她不需要回到大廳嗎?
“真是殘酷的遊戲啊,即使想組成牌型,只要推錯一點點,一切都會崩潰。”
“但是,這個牌也不錯吧,K最大的同花?通常來說可以贏的吧。”
“雨季田要是沒能組成同花順以上的牌就行了。”
就在剩下不到十秒的時候,真兔終於離開了“紅心間”。主屏幕切換到了大廳。真兔從走廊那邊跑來,勉強趕在時間截止前坐到椅子上。這位略顯慵懶的辣妹,像迪士尼電影裡的角色一樣故意擦了擦額頭。
“射守矢,正好五分鐘。那麼,後手,雨季田。請開始吧。”
看了真兔大約兩秒鐘後,繪空站起身。
“雨季田的手牌的花色分佈比較分散。她為了識破法則的信息,應該比射守矢少……”
“不,太天真了。情報量對於後手更有利。只要去看‘紅心間’,就能馬上知道右側的卡牌被抽掉了。她可能從中發現一些線索。”
按照新妻的猜測,繪空走進了走廊,檢查了真兔進去的房間。
首先,她進入了“梅花間”。她迅速掃視了桌子和房間內的情況,然後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接下來是“紅心間”。她看著排列不均的卡牌,環顧了下四周,思考了大約二十秒鐘。但是,她還是沒有抽取任何卡牌就離開了。
最後,繪空走進了“黑桃間”。從屏風的對面一出現,嘴角的笑容就加深了。接著回到磨砂玻璃的對面,在門前做了點什麼。然後她就靠近桌子……我原以為是這樣,沒想到她卻跑到了房間的裡面。真兔也做了同樣的事。
過了10秒左右回到畫框內的繪空,沒有深思熟慮的樣子,在上面排列的六張中,抽了從左數第三到第五張的三張——也就是說,連續翻了上列中央附近排列的三張。
結果是♠6、♠8、♠9。
“9最大的同花……如果比牌,射守矢會贏。”
“看來她並沒有完全解開規則。她可能只是為了收集信息隨機抽取了卡牌。新妻同學,你的天才並沒有達到你期待的程度啊。”
會長和前輩的聲音充滿了活力。新妻前輩只是聳了聳肩。
只剩一分鐘。與真兔不同,繪空在留有充裕時間的情況下返回了大廳。
“接下來,進入「賭注階段」。請由射守矢開始。”
“50。”
真兔毫不猶豫地將一堆S籌碼推了出去。
第一輪的下注限制是20到50。立刻下注了上限額……好像她已經看穿了繪空的手牌一樣,非常強勢的賭注。
塗邊君將目光轉向了繪空,靜靜地等待回應。繪空輕鬆地交叉雙臂,注視著真兔。
“在‘紅心間',有抽牌的痕跡。”
“嗯。”真兔回應道。
“邊上的牌被抽走了。”
“嘛。”
“對於解開法則來說,這種抽牌方式是不自然的,”繪空一個人接著自言自語道,“在‘紅心間’之前你進入的‘梅花間’中,上面的兩張牌減少了。因為我的初期手牌中沒有梅花,所以對真兔來說是可靠的情報……”
“……”
“你進入‘紅心間’的時候,就已經解開法則了吧?”
“……”
“那麼,應該是在組成最強牌型吧?”
“塗邊君在等著呢。跟注?還是棄牌?”
真兔催促著。繪空沉默著,思考著什麼。
“應該是要棄牌吧,”佐分利會長說道,“從她剛才的發言看,雨季田已經猜到了射守矢組成了K最大的同花。她不會下注的。”
的確,棄牌似乎是唯一的選擇。雖然真兔會贏得二十五枚籌碼,但總比輸光要好。
就在我快同意這個決定的時候,繪空做出了奇怪的舉動。
她把手伸進衛衣口袋裡,拿出了三張撲克牌。然後,她把它們展開成扇形,伸向真兔,就像在“抽王八”*中等對手抽牌一樣。
*注:撲克牌的一種湊對遊戲
“真兔,你能把你的牌像這樣展示給我看嗎?”
真兔的表情露出了明顯的僵硬。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繪空的嘴角微微上揚。
“跟注。”
繪空將與之前相同數目的籌碼放在前面,然後展示了三張手牌。
真兔也伸手進她的口袋,將牌掏出放在桌子上。
“啊?”佐分利會長大喊道。
繪空的手牌是——♠6、♠8、♠9。
真兔的手牌是——♡4。
僅此而已。
只有一張。
就連塗邊君的聲音也有點哽咽。“射守矢的牌型不成立……。第一輪比賽是雨季田的勝利。”
我們在電腦前目瞪口呆。
“什麼情況!?”會長喊道。“Q和K去哪了!”
“是不是藏起來了,”椚前輩驚訝但仍保持冷靜地說著,“射守矢在抽牌後,在‘紅心間’停留了一段時間。她藏起了Q和K,保留了它們……”
“塗邊君,這樣算是違反規則嗎?”
在屏幕上,真兔問道。儘管輸掉了比賽,但她看起來很鎮定。
“我沒有想到這樣的情況。這不違反規則。但是……”
“如果以後要避免這種情況,就要添加規則。從現在開始,不允許‘保留’牌。抽到的牌一定要在那個回合內消耗掉。”
“……就這樣吧。射守矢抽的兩張牌現在在哪裡?”
“當然是藏在‘紅心間’裡了。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地方。”
“可以讓我確認一下地點嗎?”
真兔輕鬆地同意了,然後與塗邊君一起走向走廊。
繪空靜靜地將五十枚籌碼拉到自己這一邊。她沒有表現出勝利的興奮。彷彿勝利理所當然,不需要激動。
“為什麼要保留牌?”
會長皺著眉頭說。新妻前輩開始慢慢解釋道。
“考慮一下射守矢的立場。她進了三個房間,確認了在‘梅花間’和‘紅心間’各交給過對方一張牌。這意味著雨季田的手牌肯定是各種花色都有,而且解讀法則所需的信息不足。所以,雨季田最後組成的牌型很可能只是普通的同花。再加上雨季田發現射守矢首輪就採取了大膽的翻牌方式,從中可以看出‘真兔已經解開了法則’。我們先假設到這個程度。”
解開法則的真兔的牌型和沒有解開的繪空的牌型。
“那麼雨季田組成的牌在K最大的同花前贏不了射守矢。如果她已經意識到自己無法贏,她肯定會棄牌的。”
如果是棄牌,宣佈棄牌的一方會輸。
那麼,即使只有一張手牌也能贏……。
“所以,你是說因此她才保留下來了嗎?反正對方棄牌的話就能贏?”
“但是,雨季田在這一點上全部都看穿了……是這樣嗎?關於保留牌,也許她只是試著做了一下。”
“保留下來有好處嗎?”會長還是一副疑問的表情。“之後即使打算組成♡J、Q、K,如果J被分配到雨季田那邊,或者先被她拿走的話,就沒有意義了吧。”
“這也許是為了最後一局埋下的伏筆,”椚前輩說著,“紅心的皇家同花順已經不存在了。其他花色的高級牌也可能在第三輪前用完。在比賽的最後階段,K最大的同花牌可能會變得非常重要……通過添加規則來阻止雨季田到時候也保留牌,也可以被視為一種戰術。”
我在前輩旁邊點了點頭,但還沒有完全明白。這讓我感到有點被人拋下的感覺,有些不悅和陰暗的心情在我心底盤旋。
突然想出奇策的真兔和看穿這一點的繪空。即使在高中和我一起度過了半年,繪空還是更能理解真兔。雖然我打算和真兔關係變得很好,但真兔說不定在心底感到很無聊。我這樣想著。
說起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真兔會抽到K和Q。
“那個,說到底,所謂的法則是……?”
我說的同時,真兔和塗邊君回到了大廳。繪空笑了起來。
“在翻牌之前就解開了法則,真不愧是真兔。”
“只是牌發得太好了,繪空也已經解開了吧。”
繪空點了點頭。
“素數呢。”
——素數。
2及以上的自然數,除了1和它自己以外不能被其他數整除的數。
“啊,原來如此!”
佐分利會長撕下了留在活動室的一張便箋紙,迅速畫了圖。
【圖14】
“就是這樣。排列順序只是一個普通的數列。不過,下面是素數,上面是非素數。只要掌握了中學水平的知識,就很容易記住了。”
“上面是七個數字,包括4和9……確實,射守矢那邊的信息足以揭示這個法則。”
說起來確實是非常簡單的法則。且與真兔在“紅心間”中的翻法也一致。繪空也是從上面翻到6、8、9後才猜到的吧。
“那麼,我們進入第二輪比賽。”
在塗邊君的聲音響起的同時,在聊天欄裡發了新的留言。看了那個,我感到有些焦慮。
〈第一輪結束 射守矢真兔 253枚籌碼
雨季田繪空 366枚籌碼〉
真兔在第一輪就失去了50枚S籌碼。
與繪空相比,已經拉開了100多枚的差距。
我拼命壓制住自己的心跳。我的心臟似乎快要炸了。
“保留”被繪空看穿了。但光是這點還算好。
問題是,那句話……在那一瞬間,我全身都被恐懼包圍了。繪空很強。為了獲勝,需要冒很多風險。我知道這點。雖然知道。
——好可怕啊。
不只是向虛空邁出一步的程度。
腳下幾米的地方好像被霧吞沒了。即使以被殭屍追趕的速度助跑,我也沒有自信能不能到達終點。
恐懼的真相是難以抹去的疑慮。
第一場比賽——連我藏在“保留”背後的真正意圖,都被繪空解讀了吧?
經過和剛才一樣的次序,塗邊君結束了「發牌階段」。
在屏幕上,下午柔和的陽光灑在大廳裡,兩個少女正在確認她們的手牌。
由於真兔在第一輪輸了,所以先手、後手互換了。這次按照繪空、真兔的順序進行「棄牌階段」。
“兩張。”
“三張。”
“現在,進入「換牌階段」。由先手的雨季田開始。”
繪空將手中的一張牌放入衛衣口袋,然後走向東走廊。真兔轉過椅子,注視著她的背影。
在屏幕旁邊的聊天框中,塗邊君發送了詳細信息。
〈射守矢 ♣K ♢5 ♢8→all trash
雨季田 ♣J ♡6 ♡7→♡6 ♡7 trash〉
“繪空,扔掉了組成同花順的材料……”
“她應該認為就算是8最大的同花順也不足以贏了吧。”佐分利會長說道。“他們彼此都看穿了法則。從現在開始,將是對強牌的爭奪。”
“留下♣J,這是在瞄準♣K最大的同花順嗎?”
“應該只有這個可能了。但是……”
主屏幕切換到“梅花間”。繪空進入了房間。她立刻走到桌前,查看了覆蓋在上面的牌。
【圖15】
上面五張,下面四張。
繪空伸手翻開了上排的最右邊一張牌。結果是,♣Q。
如果接下來翻到♣K,再加上手中留下的♣J,就能組成K最大的同花順,這是一個非常強大的牌。K,13,是素數。它的位置在下列的最右邊。
但是——
“♣K被射守矢棄掉了。”
正如椚前輩所說的那樣。關鍵的牌已經出現在這一輪真兔的手中,而真兔卻選擇棄掉了它。也就是說,現在下列最右邊的那張牌是♣7。
這和第一輪在“紅桃間”的情況相同。不過這次真兔是還擊的一方。
“抽牌,抽牌,抽牌。”佐分利會長像唸咒語一樣唸叨著。
繪空的手伸向牌,像滑行一樣輕巧地——
再次翻到上列的右端。
♣10。
包括新妻前輩在內的所有觀眾都失聲了。
繞過了♣7的陷阱,組成了♣10、J、Q的同花順。
“什麼,為什麼要改變?”我說道。“有什麼可以知道最右邊是10的線索嗎?”
“沒有吧。”會長嘟囔道。“憑直覺嗎?”
“4和9……”椚前輩喃喃自語。“射守矢從‘上列七張中包含4和9’的信息中,破解了素數的法則……如果是其他組合,你認為她能猜中嗎?"
會長把嘴彎成了“へ”字,看著椚前輩。
“比如,如果是6和10呢?如果是4和8呢?分法是素數、非素數的方式會被瞬間看穿嗎?”
“……”
“為了排除其他可能性並決定是素數還是非素數,她需要排除偶數和奇數的組合。上列只有A1和9是奇數。A有多種分法,不僅限於非素數,這個信息並沒有用……所以射守矢應該是因為抽到了9,才讓這個推測成立。”
前輩正在進行排除法。
“如果是這樣,射守矢抽到的另一張牌就不可能是10。在9和10中,不能排除牌的排列方式是單純的數列的可能性,不能到達對於非素數的區分……”
我也明白了他要說的話。
進入“梅花間”的繪空。剩下的牌是上列五張,下列四張。從第一輪開始,下列減少了兩張牌。
其中一張是繪空的手牌♣J,已確定。
另一張是真兔的手牌。有可能是♣K。
而上列的牌數量沒有減少。而且在第一輪比賽中消耗的卡應該是10以外的。
也就是說♣10安然無恙——
“你能說這是合乎邏輯的嗎?我已經搞不清了。”
即使是支持繪空的新妻前輩也搖了搖頭。
不論是剛才對“保留”的看破還是現在的推理,雨季田繪空對射守矢真兔的思維方式有著絕對的信賴。
對於繪空,這也許被稱為“邏輯”,但對於從旁觀看的我們來說,只看到了像前衛畫家的筆法一樣扭曲的東西。
表現出瞭如有神助的躲避陷阱行動,繪空就這樣退出了畫面,在“梅花間”待了約一分鐘左右。
然後她進入了“方塊間”。她沒有觸碰牌,再次離開了畫面。我想起了上個月進科學部時的情景。鐵桌上擺滿了牛頓鐘擺、酒精燈和福爾馬林浸泡標本,與其說是活動室,不如說是為了放置從校舍溢出的東西的倉庫。還有一個人體模型,我記得真兔還和它合了個影。那天的收拾工作進展不太順利,大部分雜物應該還被擱置著。
三分鐘後,繪空回到了大廳。她雙手插在衛衣口袋裡,坐了下來。
交換回合,後手的真兔開始行動。
真兔再次堅持到了五分鐘的最後時刻,按照“黑桃間”、“方塊間”、“梅花間”的順序進入了三個房間,然後返回。最後進入“梅花間”時,她花了超過兩分鐘的時間。
真兔坐下後呼吸急促。她的表情堅定,像一個真正的賭徒。我口袋裡的牌是♣Q最大的同花順。
真兔的牌是什麼呢?
由於沒有進入“紅桃間”,她沒有使用“保留”的牌。但她有可能組成比我更強的牌。“方塊間”和“黑桃間”應該還剩下Q、K、A。
“那麼,讓我們開始「賭注階段」。請從雨季田開始。”
是最強的皇家同花順嗎?還是最大的同花?
根據我的判斷,都不是。
“進入房間的順序有點奇怪呢。”我故意將我的思考說出來。“通常情況下,你會先確認我進入的‘梅花間’和‘方塊間’吧?這樣的話,你就可以先猜測先手抽到的牌,然後組成牌型。但真兔卻是從走廊的深處開始,按照‘黑桃間’、‘方塊間’、‘梅花間’的順序進入。就好像一開始就決定了要抽哪張牌,然後以效率為重來行動一樣。”
“如果她組成了黑桃的皇家同花順,那麼繪空的牌型對她而言又有什麼關係呢?”
“是的,她應該是組成了最強的牌型……太明顯了……太過明顯了。”
我把S籌碼堆成的小山砍下一部分。
“40。”
我下了最低的賭注。
“加註。50。”
真兔立刻加註了10枚籌碼。從她的表情和聲音中無法看出任何信息。她拿著籌碼的手也沒有顫抖。
但是我看到了潛藏在那背後的緊張。
真兔的事我什麼都懂。
因為真兔是我最喜歡的人。
“……跟注。”
我宣佈了對決。揭示手牌。兩人的手牌第一次直接對決。
我的手牌是——♣10、♣J、♣Q。
與之相對,真兔的是——♣A、♢A、♠A。
“同花順對三條。第二輪由雨季田獲勝。”
真兔那清澈的臉瞬間扭曲,將籌碼推到我這一邊。
“真兔,不擅長撲克牌呢。”
“我都說了我是第一次玩……你為什麼覺得你能贏?”
“因為剛才你‘保留’的牌。如果你打算用♡Q和♡K作為你的王牌,那麼事先摧毀皇家同花順是必要的。”
要如何摧毀呢?只需消除掉每個花色中的A即可。♡A已經被我丟棄了,所以剩下的是其他三個花色的A。
“第二輪的賭注上限仍然很低,所以我認為你可能會這麼做。巢藤前輩告訴我了和你在公園裡的對決。真兔會在最後扭轉勝局。其餘的時間都是在做準備的……你會採取這樣的戰鬥方法。”
我微笑著,真兔像是害羞似的皺起眉頭,逃跑一樣地轉移了視線。視線沿著減少了的籌碼,沿著塗邊君的平板電腦……流向門的角落。
她在看什麼,思考著什麼呢?我全都明白。
*
在畫面中,我們陰鬱地看著一堆轉向繪空的籌碼。
“這樣就兩連敗了……”
在這個以同花順為最強的大前提的這個遊戲中,真兔組成了三條。儘管繪空說明了她的意圖,但我對這個策略的價值感到困惑。兩人的籌碼的差距已經懸殊了。
這樣悠長的方法,真的能贏嗎?
“太貪心了,笨蛋。”佐分利會長說道。“她不應該加註,而是棄牌。這樣的話就不會有手牌公開對決了吧?讓雨季田相信在每個房間都剩下了A,這樣就更容易設局了。”
“……儘管輸了,但是已經打下了基礎。最後射守矢會贏的。”
“這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吧。”對著堅定不移的椚前輩,新妻前輩接著說道:“雨季田已經洞悉了一切。”
第二輪比賽結束。彼此的S籌碼。
射守矢真兔,203枚。
雨季田繪空,416枚。
開始不到三十分鐘。整個比賽的一半已經結束了。而且籌碼的差距已經超過200枚。儘管是接近我理想的“繪空壓倒性勝利,一切歸零",但也有著想要真兔反擊的心情……矛盾的心情互相碰撞,讓我無法平靜下來。
“雨季田繪空很強。”
從會長咬緊牙關的口中漏出了那樣一句話。
但是,我還不知道。繪空真正的強大和恐怖之處。我們只是一群無知的村民,在晴朗的天空下,聽著開始波濤洶湧的海浪聲和大地的劇烈震動。
災難的直接襲擊大約在二十分鐘後。
波瀾起伏的第三輪即將開始。
6.
今天穿的對襟毛衣是夏秋用的人造絲綢面料,不怎麼防寒。
但我感覺衣服的內側已經溼透了。明明剛喝完草莓蘇打,喉嚨卻已經乾燥得不行。如果不使勁握住手,好像會隨時發抖。我不得不承認,我非常緊張。我害怕與繪空比賽。
從第三輪開始才是真正的比賽。
從這裡開始的一舉一動直接關係到勝敗。我不能再犯任何錯誤了。戰術的變更計劃和退路,我都沒有留下。
塗邊君回到走廊,開始發牌。我悄悄翻開牌的一角。
脊背感到一陣寒意。
♢6,♡J,♠J。
“先手,雨季田同學。你要棄幾張牌?”
“三張。”
“後手,射守矢同學呢?”
“……兩張。”
我保留了♡J,將其他兩張放到棄牌堆。
“現在進入「換牌階段」。請雨季田同學開始。”
伴隨著吹著口哨的輕鬆步伐,繪空走向東走廊。
當她經過“梅花間”時,我感到鬆了口氣。過了第一關。
“梅花間”裡已經沒有強大的牌了,雖然我預想著她會有九成左右會路過……但是對我來說,我沒有任何可以完全確定的賭博。前面的路在遙遠的彼方朦朧著,而那下面除了虛空,還有針山。
——拜託了。
我一邊嚥下唾沫一邊祈禱。
希望我的朋友能回應我的期待。
*
“這不是很好嗎?”
看著聊天欄的詳細內容,我興奮地說。
〈射守矢 ♢6 ♡J ♠J→♢6 ♠J trash
雨季田 ♣8 ♢Q ♠2→all trash〉
真兔的手牌中出現了♡J。
如果將其與“保留”的兩張牌相結合,就可以確保組成♡J、Q、K的同花順。
到了後半場,我終於開始理解“保留”的優勢。每個房間的牌都慢慢出現了“缺口”,選擇連續數字變得越來越困難。即使從我們坐在觀眾席的角度來看都是如此,從玩家的視角看就更加困難了吧。
現在是繪空的「換牌階段」。走在走廊上的她,首先進入了“紅心間”。
繞過磨砂玻璃,確認蓋著的牌。
上列三張,下列三張。
與開始時相比,桌上的牌減少了很多。
“應該無視這個房間的,"新妻說道。"已經不能組成像樣的牌型了吧。”
畫面裡的繪空將一隻手輕鬆地放在腰上,就像在自動售貨機前選擇飲料一樣,把嘴唇嘟起來,然後——
迅速翻開了上列的三張牌。
【圖16】
♡8,♡9,♡10。
“同花順!?”佐分利會長尖叫道。“她怎麼猜到的!?”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繪空甚至沒有表現出深思熟慮的跡象。這種強大的抽牌能力幾乎就像是超能力一樣。
“就,就像從一開始就知道牌一樣……”
“……也許確實看到了。”
椚前輩拿起筆,給會長之前畫的圖上打著叉。
“讓我們總結一下至今為止被棄掉的紅桃牌。首先是在第一輪繪空棄掉的♡A。然後是真兔在第一輪抽到的三張牌,♡4,♡Q,♡K。接下來是雨季田在第二輪棄掉的♡6和♡7。根據雨季田的視角刪去已經棄掉的牌後……就會變成這樣。”
“如果在‘紅心間’的上面還剩下三張牌,那一定是8、9和10。”
“一瞬間與記憶相對照了嗎?啊,她怎麼能記住的?”
即使是剛才稱讚繪空實力的新妻前輩,臉色也變得十分蒼白。
【圖17】
從第二輪開始,連續兩次如有神助般組成了同花順。但對於繪空來說,這可能只是“保守”地在地上行走。不去冒險,按照邏輯,只用能看到的牌來組成牌型。
椚前輩放下筆,然後繼續說道:“但是。”
“真兔在這一輪中應該會組成K最大的同花順。雨季田的10最大的是贏不了的。”
在畫面那頭的繪空聽不到這個預言。她將三張牌放入口袋,消失在了畫框外。過了一分鐘後她離開房間,移動到“方塊間”,在那裡也消失在了畫框外。過了三分鐘後她回到了大廳。
儘管宣佈要換三張牌,但她只進入了兩個房間。
“正好五分鐘。接下來是真兔。”真兔站起身,塗邊君開始計時。通向走廊步的伐比以往更快了。都可以說是小跑了。
一切都是與時間的較量。
“椚,你怎麼看?你覺得會順利嗎?”
“五五開吧。只是——”
掌握的每個房間的攝像頭的我們,已經知道了真兔想要做的事情。
在第二輪進入“梅花間”時,真兔佈置了一個機關。
那是——
“我認為這是射守矢真兔風格的,像笨蛋一樣的舉動。”
一進走廊,我就立刻打開了“梅花間”的門。
我一邊假裝大步邁入房間,同時將一隻腳放在預先移動到門前的帶有滑輪的辦公椅上。然後,再把另一隻腳放上去。我立即將右手放在牆上,以保持平衡,以免摔倒。我站在椅子上,用膝蓋支撐在座位上,緊緊抱住靠背。
我從磨砂玻璃中探出臉,瞥了下牆上的手機,對正在監視的塗邊君進行了眼神交流。
這不算違反規則吧?
我一邊用手順著牆壁移動,一邊利用滑輪在地板上滑行。
要小心不發出很大的聲音,而且,還要將耗時降至最低。
目標是門的對面——活動室的窗框。
從第一輪進入房間時,我就一直盯著這個房間的辦公椅。也知道了只要稍微移動一些雜物,就可以開闢一條從門到窗戶的直線路徑。在第二輪進入“梅花間”之後,我從房間裡面搬來了辦公椅,放在了門口。順便練習了一下。
「進入房間」的定義是“身體的一部分接觸到地板”。
如果坐在椅子上移動,就不算是「進入房間」。
四個滑輪比我預想的還要不穩定,每轉一次都會吱吱作響。控制方向也很困難。我必須緊緊抓住牆壁和架子上的突起來前進。本來我的身體素質就不高。我想在這場比賽中獲勝後,應該按照繪空的建議進行肌肉鍛鍊。
大約花了一分鐘,我跨越了六米。
打開窗戶,從椅子上探出身子。鞋底踏上了地面。
呼,喘口氣後向左看。這是一個像後院一樣被圍欄和活動室樓包圍的小空間。從近到遠,有科學部、攝影部和魔術部,三個房間的窗戶一字排開。
我已經決定了目標房間。從我選擇“保留”牌開始,我就計劃好了這個方案。我已經確認了窗戶的鎖都已經壞掉了。
剩下的只是依靠幾個賭博。
我握緊了滿是汗水的手,然後走了起來。
*
暫時來看,移動似乎進行得很順利。
真兔坐在辦公椅上,從畫面中消失了。我們無法追蹤她的後續動作。只能祈禱一切順利。
這場比賽的關鍵是如何讓對手覺得自己贏了。在比賽開始前我是這麼預料的。
我認為真兔正在執行這個計劃。
她的目標是偽裝「進入房間」的記錄。通過從窗戶外面出去,真兔可以在不通過走廊的情況下進出各個房間,也就是在繪空看不到她的情況下。
例如,她可以從窗戶進入“紅桃間”,組成♡J、Q、K的同花順。然後從窗戶返回“梅花間”,然後正常地走在地板上,從門走到走廊。實際上,她進入房間的順序是“紅桃間、“梅花間”,但從繪空的角度來看,真兔似乎只是在“梅花間”呆了很長時間。因此,繪空不可能預測到真兔的手牌是♡J、Q、K。
這個方法,正如椚前輩所說,就是孩子似的把戲。但在信息量對勝負有如此大的影響下,《四屋撲克》中的這種欺騙非常有效。
由於“梅花間”中只剩下7以下的牌,如果真兔的手牌讓繪空產生是梅花的錯覺,繪空就會確信自己能贏。然後真兔的實際手牌是——K最大的同花順,可以反擊。
塗邊君在大廳裡默默地看著,似乎認為真兔的行動仍然在“規則範圍內”。繪空也沒有察覺到異樣。
“好像能行。”我說。
椚前輩回應道:“嗯。”新妻前輩則一臉冷淡地沉默著抖著腿。
在真兔的「換牌階段」開始後經過兩分鐘的時候。
“……喂,”佐分利會長說:“有什麼不對勁吧?”
什麼不對勁?沒等我來得及問,會長已經衝向了筆記本電腦。她操作著觸摸板,將“方塊間”的畫面切換到全屏顯示。
整個屏幕上都籠罩著白霧。
霧逐漸變濃,遮住了房間的輪廓。是視頻出了問題嗎?
不。
這──莫非──
“……著火了!”
在尖叫的同時,我衝出了房間。
前輩們的腳步聲也緊隨其後。我回到了大廳,穿過了塗邊君和繪空的旁邊,衝進了東走廊。我打開了貼有〈♢〉標誌的科學部的房間門。
瀰漫的煙霧向我這邊湧來,刺激著我的眼睛和鼻子。火源好像是靠窗的地方。鋼桌上有什麼東西在熊熊燃燒。火花四濺的樣子令人不安,眼看就要燒到別的地方,引起真正的火災了。
咔嚓!窗戶在門的正前方被打開了。外面的真兔慌慌張張地走進房間。和我對視。
“礦田醬,滅火器!”
滅火器──啊,對了。我記得在走廊上。
我轉身走出房間。因為前輩們和塗邊追到了在門後,所以我粗魯地喊了一聲“讓開!”。然後抓住柱子旁邊的滅火器。雖然它應該有四公斤左右,但我卻完全感覺不到重量。我回到房間,遞給真兔。我的朋友也擺脫了平時的慵懶狀態,以連消防員都自愧不如的速度行動著。她拔掉了安全銷,取下軟管做好準備,然後對準了鋼桌,噴射出滅火劑。
這是粉末式的滅火器。成分是什麼來著,好像是硫酸銨之類的吧?雖然我不太清楚成分,但用於滅火的白色粉末像暴風雪一樣灑落下來。火焰和真兔被整個包裹在白煙中。火焰似乎在噴射下一瞬間變大了,但然後像被責備的孩子一樣,馬上縮成了一團。即使已經完全看不見了,真兔也沒有停止噴射,慢慢地靠近了鋼桌。用粉末式滅火器滅火有再燃的危險,所以不能疏忽大意。我想起了在小學的防災訓練中學到的東西。
當窗邊滿是滅火劑時,火焰終於熄滅了。
真兔氣喘吁吁地坐在地板上。我也沒了力氣。這是我十六年兩個月來第一次滅火。
“啊,嚇壞我了。為什麼會突然這樣……”
“這是收斂火災。”,真兔用陌生的詞彙說道:“把浸在酒精燈燃料中的手帕鋪在鋼桌上。然後將從登山部房間帶來的炭布放在上面,作為引火劑。最後,將從攝影部帶來的凸透鏡以一種使焦點位於手帕上的角度粘貼到窗戶上。窗戶朝南,今天沒有云,陽光明媚。如果放任不管的話,一兩分鐘就能引起小火災。”
“……那是什麼?”
聽起來就像是有人設計好的一樣。
但當我看向真兔所指的地方時,我的臉上的苦笑消失了。在窗戶上確實貼著一個約五百日元大小的透鏡,用膠帶固定。在桌子上,一團看起來像是手帕的東西發出微弱的燃燒痕跡。
──到底是誰做的。
甚至無需思考。
在真兔之前進入這個房間的人只有一個。
我搖搖晃晃地走出了房間,在聚集的人群中搜索著那個身影,但沒找到。我看向大廳。
雨季田繪空完全沒動,一臉輕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完美地遵守著「換牌階段」的規則。
“繪空……你難道。”
我本打算上前質問,但塗邊君的聲音讓我停下了腳步。“還有十秒”。
一開始我並沒明白是什麼意思。前輩們和真兔自己都呆呆地看著塗邊君。
“五,四……”
真兔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她站了起來,衝向了“方塊間”的牌區。
但是,在伸出的手碰到牌之前……
“射守矢同學,「換牌階段」結束了。請返回大廳。”
裁判無情地宣佈道。
皮笑肉不笑的佐分利會長地抓住了他的制服袖子。
“喂,等一下,這不是緊急情況嗎?正常情況下應該停止計時吧?”
“礦田同學你們的介入就不予追究了。請大家也儘快回到服飾部。遊戲繼續。”
“你是認真的嗎,你──”
“這是賭上了六千萬日元的比賽吧”,塗邊君打斷了我:“我、射守矢同學、雨季田同學,都是認真的。”
《四屋撲克》的第三回合。
真兔為了欺騙繪空,從窗戶伸出了名為「進入房間」的突如其來的手段。
但是繪空卻在進行了意想不到的妨礙。
一種可以在不離開大廳的情況下妨礙真兔組成牌型的方法。
那就是讓真兔應對事故,物理性地剝奪5分鐘的限制時間的方法──
“塗邊君,請告訴我一件事”,真兔從走廊裡走了出來,垂頭喪氣的臉被劉海遮住了:"在「換牌階段」中,有發生什麼違規行為嗎?”
“沒有。”
“……這樣啊。那我們回去吧。”
“真兔──”
“礦田醬,謝謝你趕來”,真兔的聲音沙啞,似乎放棄了什麼:“因為你,我才能拿到滅火器,而不必離開‘方塊間’。如果我出入了的話,可能會因違反‘不能再「進入房間」’的規則而輸掉比賽。”
我已經失去了辯駁的動力。
遊戲如何,規則如何,這些有什麼意義呢。明明即使輸了也不會失去什麼,那做到這一步的意義到底在哪裡。
我咬緊牙關。小火災的衝擊和焦躁、無法理解的感覺和疏離感,像收集在透鏡中的光一樣,情感一下子湧上心頭。光燒焦了我的心臟,最終燃燒了起來。
“已經……隨你的便吧。”
我背對著真兔,一口氣說道。
就像現在的狀況一樣,我舉起滅火器的手臂開始隱隱作痛。
“這小火,沒法保密的。”
“確實不行吧。”
“要不說是椚在玩煙火?”
“請找個更好的藉口。”
我一邊聽著學生會成員們的對話,一邊回到了服飾部。
因為“方塊間”還在全屏顯示狀態,所以我解除了它。在大廳裡,繪空衝坐在椅子上的真兔笑了笑。
“動靜鬧得很大呢。”
“只是有一點小火而已。”
“哎呀,辛苦了。”
“你在先手進入‘方塊間’時就設置好了那個是嗎?”
“在「換牌階段」內的行動是自由的。規則是這樣的吧?”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考慮這個的?”
“在說明規則的途中。會長在等待時說了‘因為消防法的原因已經打算拆除了’這樣的話吧。當我看天花板時,發現確實沒有安裝噴水滅火器或火警報警器。在一、二回閤中,我已經收集到了合適的工具,所以覺得可以嘗試一下。”
我回憶起來了。在說明規則時,繪空確實是一直在看天花板。除了燈管外,天花板上什麼都沒有。而在二、三回合中,她在每個房間都有奇怪的長時間停留。原來是在收集引起收斂火災的工具嗎。
“姑且說一下,這是縱火行為。你想燒掉我們學校嗎?”
“走廊上有滅火器,真兔注意到了就會撲滅它吧。實際上也是如此吧?雖然比預想的起火時間晚了,讓我有點擔心。”
然後,繪空繼續說道。
“就算萬一著火了,也沒有多大問題吧。這是無人的活動室樓,而且計劃要拆除這裡吧?”
我們目瞪口呆地看著屏幕上穿著連帽衛衣的小個子女生,這些話真的是從她的嘴裡說出來的嗎。
新妻前輩帶著髮箍撓了撓頭。
“我本以為射守矢對活動室樓比較熟悉,會有優勢,但事實相反,地利在雨季田那邊。對於其他學校計劃拆除的活動室樓,雨季田沒有什麼感情,可以毫不猶豫地點火。”
“我無法接受。”真兔在畫面中說。“從走廊看,花色的貼紙妨礙了我,讓我看不見房間裡。你打算怎麼讓我注意到火災呢?”
“如果從窗戶外面看,肯定會注意到的吧?”
在我身邊,椚前輩開口了。
使用辦公椅進行移動——繪空預測到了。
也知道真兔要利用外面的路線。
儘管明知道,卻故意將其也納入在妨礙計劃中。
“現在輪到「賭注階段」。雨季田同學作為先手請出示賭注。”
塗邊君推動著遊戲進程。完全是鬧劇。真兔連抽牌都沒抽到。手牌只有一張,和第一輪比賽一樣不成立。繪空不可能輸。
因此,賭注金額也是已經確定了。
“兩百枚。”
“……棄牌。”
在繪空宣佈後,我立刻回答。
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繪空點了點頭,彷彿一切都在計劃之中,然後將手牌從衛衣中拿出並丟棄在棄牌堆上。我也從對襟毛衣的口袋中拿出♡J,疊在棄牌上面。牌很快被塗邊君收回,消失在牌盒裡。好不容易抽到的好牌,還沒見到太陽就在遊戲中被棄掉了。
S籌碼被移動了。相當於繪空宣佈金額的一半的一百枚籌碼,從我身邊被奪走。
第三回合結束。雙方的S籌碼是:
射守矢真兔,103枚。
雨季田繪空,516枚。
礦田醬和前輩們可能正在畫面的對面抱頭苦思。
我雖然低著頭,但並沒有覺得意外。我對繪空的策略很熟悉。繪空總是這樣戰鬥。
那個時候也是這樣。
7.
初三的冬天。
第二學期的期末考試。
我提前五分鐘到達教室時,教室裡充滿了一種靜謐的緊張氣氛。如果是平常的考試,同學們會以一種習以為常的表情,像是在處理自助餐裡堆積過多的食物一樣,疲倦地翻閱著筆記本。但是今天早上的他們,就好像被迫坐在一個高級法國餐廳裡一樣。當時的我想,也許是因為入學考試即將臨近了。
特別是那些爭取推薦入學名額的學生,更是充滿緊張感。
因為推薦的合格與否將在1~2月份公佈,因此這次考試的成績將決定內部評價分數。而且也有最重視最近的期末考試的高中,所以對於推薦生來說,從今天開始的幾天考試可以說是入學考試的同義詞。
在我旁邊的座位上,有個叫做竹宮的女孩緊盯著參考書。即使其他朋友來打招呼,她也會說“現在在集中精神”而拒絕他們。
“啊,對不起。這樣啊,竹宮的目標是菱川。”
因為是礦田礦所屬部的部長,所以關於竹宮的事情我也稍微知道一點。聽說她志願去菱川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菱川高中以其在體育和藝術方面的專業而著名,是日本為數不多的設有舞蹈專業的學校之一。如果她能被推薦入學,會提供獎學金和住宿兩者的支持。雖然南樹高中的舞蹈部在公立學校中算是相對強大的,但只有一個名額,所以不一定每年都會有合格者。
“但是,你不是說前幾天進行了實際技能考試感覺還不錯嗎?”
“還不能掉以輕心。競爭對手還有很多。聽說如果英語排名前三的話,入學考試會有加分。我得爭取拿第一名。”
“不過,你英語排名大概在第二十名左右吧。”
“所以我現在一直在努力。”
一提到第一名,我突然想起了上次吃甜甜圈時的談話。
我走近繪空的座位。坐在窗邊的繪空既沒有打開筆記本,也沒有拿出手機,而是悠閒地凝視著外面,好像在享受落葉的香氣。
“看起來很從容嘛。”
“如果看起來是這樣的話,那我很高興。這意味著我擁有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
“不是說考試要拿第一名嗎?”
“我會拿的。”
繪空一臉爽朗地回答道。
不是有自信那樣的次元,而是預言著確定的未來——聽起來就是這樣的說法。作弊這個詞在我的腦海中閃過。她是想通過偷看來取得好成績考上星越嗎?即使在只想著無聊的事情的我看來,這也是一個過於簡陋的想法。
不確定性太大,風險也太大。一種類似沮喪的情緒襲擊了我。
扔進水槽的玻璃瓶。
那可能就是我的想法。
神秘的繪空的真面目,也許是像水母一樣在水中搖曳的不可思議的小女生。
“嗯,加油吧。”
我離開了繪空的座位。我打算參加附近的頰白高中的普通入學考試,應該不會有問題,所以考試說實話無所謂。我以在叢林遊蕩的感覺在教室裡閒逛。
教室的邊上坐著礦田醬。她皺著眉頭,雙耳戴著耳機,用充血的眼睛瞪著聽力應用程序。
我沒有搭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週後,期末考試的成績公佈了。
在南樹中學,不會進行大規模的排名或者分數的公佈。每個學生都會收到一張列有各科成績和平均成績的紙張。那張像購物收據一樣的長紙決定了學生的命運,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被叫到名字,收到那張紙片的瞬間,我站了起來。
我的分數和以前差不多。和往常一樣。
只是。
主要的五門科目的平均分,明顯地下降了。
老師也嘮叨著:“所有科目的平均分都下降了,真遺憾。”“問題的難度應該沒有改變,希望大家對入學考試能更有點緊張感。”
問題的難度沒有改變──
我明白了繪空所做的事情。
放學鈴聲響起,班會結束。我追著提著樸素的書包走出教室的背影。在換鞋處外的楓樹下,我叫住了她。
“繪空。”
少女搖著富有光澤的黑髮,轉過頭來。我尋找著應該說的話。
“考試怎麼樣?”
“非常好,我想大概會得第一名。”
那是一副空空的,沒有任何惡意的笑容。離校的學生們都沒有注意到我們,邊打著哈欠邊從我們身邊走過。
“……我想到了在考試中能確實地獲得第一名的方法。”
“是嗎?靠作弊嗎?”
“是的,但不是靠自身作弊。”
我向繪空走近一步。我也踏入了樹枝所形成的陰影下。
“給成績靠前的人透露假題,假裝這是會在下一次考試中使用的。因為是關係到前途的重要考試,所以大家都上鉤了。平均分會大幅下降,只有沒有踩到地雷的人才能成為成績靠前的人。”
這個策略的制定者只需正常參加考試,得到正常的分數即可。
由於競爭對手的分數下降,所以相對來說會佔據第一名。即使在考試後發現被設局,也不會有學生會自稱是打算作弊的吧。
每個人都有自己根據個人生活方式和環境而制定的策略。即使是日常生活中微小的事情,都可以被追溯到微小的生存競爭,每個人都在不自覺中將策略投入其中。無論是分組去修學旅行、向父母要零花錢時的對話、戀愛、還是參加舞蹈比賽的半決賽。沒有神會來裁決公平,我極端地認為,這個世界上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但是,思考和實施之間存在著天壤之別。
“為什麼要這麼做……繪空的成績本來就很好。不用作弊也能獲得第一名吧?而且,僅僅是在考試中獲得第一名也不足以進入星越……”
“馬愷文。”
由於突然出現的奇怪詞語,我回了句:“誒?”
“不知道嗎?馬愷文是一個大學生,他在拉斯維加斯的賭場上靠作弊賺了大筆錢。畢業後,他打算在獎學金面試中提到這個成績。雖然我只是在電影裡看到的,所以可能是誇大其詞的,但我覺得我也可以做到這個。”
在繪空的平底皮鞋下,落葉發出了乾燥的聲音。
“如果我告訴他們我操控了整個年級的考試結果,你不覺得會在星越的面試中很受歡迎嗎?”
雨季田繪空的生存策略第一次展現出來。
她並沒有巧妙地把它藏起來。只是沒有給人看。只是在我的尺度上看不見而已。
扔進水槽的玻璃瓶。
瓶子裡是透明的毒藥。
而雨季田繪空,毫不猶豫地汙染了水,殺死了魚。
最後,我什麼都沒有說。
我知道要對繪空說教是徒勞的,也沒能下定決心向老師舉報。實際上,本來就沒有證據證明是繪空做的。而且老實說,我也有一點佩服能用超出範圍的方法達成目標的繪空。
新年伊始,我聽到一些爭取推薦入學名額的同班同學們在那裡紛紛抱怨。儘管我心裡感到愧疚,但還是戴上了耳機,遮住了耳朵。這件事作為只有我和繪空知道的秘密,被深深鎖在了心底。
然而。
懲罰就在那之後等待著。
8.
在我的視野中,城市被構築起來了。
左右兩旁排列著黃色高樓的街道,是每隔數十枚摞起的五百一十六枚的S籌碼。最初我只放在桌子的一邊,但後來數量增加得太多,所以放在了兩側。十五分鐘後,又增加了一百枚,這座城市還將繼續擴大。六千萬日元對我來說也是一筆未知的鉅款,讓我興奮不已。
並不是因為我喜歡賺錢。
但為了獲得安逸,錢是必需的。
這是我從單親母親那裡學到的。小學二年級的雨天,當我撐著一把嶄新的雨傘放學回家的路上,看到了兼職結束回家的媽媽。她瘦弱的脊背佝僂著,撐著一把用膠帶修補的滿是破洞的塑料傘。雨季田家的家計和普通家庭比起來有點拮据。那個“有點”其實很大。差距確實存在,但要忽視、忽略它,需要被迫進行更多的努力。我打算在高中畢業之前做出相應的努力,來彌補這個差距。為了在未來的日子裡,減輕母親的負擔,也為了讓自己過得輕鬆些。
沿著高樓夾縫的主要街道走下去,我看到了一個棕色頭髮、穿著超大毛衣的公主,她嘴角一抹苦澀的笑容。
她看起來即將垮掉,疲憊不堪,低著頭,拼命地尋找逆轉的對策——表面看起來是這樣的。真兔這半年的演技進步了很多。
塗邊君咳嗽了一聲。
“在開始第四局之前,我想向雨季田同學確認一下。”
“如果對手的賭注不足怎麼辦,對吧?我接受超出自身手頭持有的賭注。擔保事項就交給真兔了。”
“和公園時的擔保一樣。”
真兔迅速答應了。
“可以嗎?”
“你才是,可以嗎?我這一回會反超的。”
她的話雖然大膽,但語氣卻沒有自信。我只是回應:“我期待著。”
真兔在與巢藤較量時,提出瞭如果出現賭注不足的話就在成人直播網站上賺錢的過激條件。當然,我不想讓朋友做這種事,所以我打算在剩下的一百零三枚S籌碼回收時結束。如果真兔堅持要支付,那也無法阻止她。
“第四局開始。”
塗邊君啟動了從我們這看不到的應用程序。從各個房間收集卡牌的常規流程又一次地重複。
我翻開手上的三張牌,同時用手遮住。
♣3,♣7,♢10。
無趣的手牌。不過事實上,這還不錯。
“雨季田同學,你要換幾張牌?”
“三張。”
最後一輪比賽必須換三張牌。我從一開始就決定要這麼做。真兔也選擇了“三張”。剛剛發給我們的六張牌被棄掉。
目前已使用的卡牌總數。
第一輪,十二張(其中兩張由真兔“保留”)。
第二輪,十一張。
第三輪,九張(因真兔錯過了兩張牌)。
現在,又有六張被消耗掉,共計三十八張。
在五十二張卡牌中,剩下的只有十四張。
“進入「換牌階段」。從先手的雨季田同學開始……”
“等等。”真兔插嘴道,“我可以去上個廁所嗎?因為很亂,我想擦一下。”
她的袖子和頭髮上到處都是滅火劑,確實不好看。塗邊君看向了我,好像在等待我的答覆。
“沒問題,都怪我,我會等你回來的。”
“那麼,等射守矢回來再繼續吧。”
“謝謝。”
真兔站起身,小跑著走向北走廊,然後迅速消失。
當然,她並不是為了補妝去的。
我明白她背後的目的。從第一輪比賽開始,我就預計真兔在最後一輪時會離開。問題在於,裁判會如何判斷這一點。對我來說,如果他能無視的話,我會很高興就是了……
嘛,不過是杞人憂天。塗邊把視線落在平板電腦上,連眉毛也沒動一下。是令人想編入星越的優秀人才。
三分鐘左右,真兔回來了。
“久等啦。”
“那麼,可以繼續了嗎?”
我站起身,塗邊君開始計時。真兔的視線刺在我的背上,帶著無法隱藏的緊張,我感覺正被針緊緊地扎著。
我走進東走廊,一直往裡走去。牌已所剩無幾,微小的差距就可以決定勝負。那麼想拿最強的花色——黑桃牌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進入了“黑桃間”。
首先,我仔細地看了看房間內。下午的陽光透過窗戶射進來。大衛·科波菲爾的海報。留下的各種雜物。破損的扶手椅、空鳥籠和不搭調的和式櫥櫃,還有電扇。
我走近卡牌放置區。
桌上一張牌都沒有。
從我的視角來看,黑桃的牌已經被消耗了幾張呢?
首先是第一輪。我的起始手牌中有♠10,以及我組成的♠6、8、9。我還知道真兔的起始手牌中包括了下層的一張牌。我們將其標記為“X”。
第二輪中,真兔的三張牌中使用了♠A。
此外,第三輪時我的起始手牌中有♠2。
剩下的牌是3、4、5、7、J、Q、K。其中是素數的3、5、7、J、K之一為“X”。除去“X”,那麼就剩下六張牌。但是,在桌上卻一張都沒有。
那剩下的牌去了哪裡?
唯一可能的地方就是在真兔的起始手牌裡。在第二到第四輪的發牌中,真兔獲得了九張牌,那其中包括了六張黑桃牌。然後,這些牌都被丟棄了。對我來說是個不幸的消息,但並非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完全搞錯了。退出來進入別的房間——
一般情況下會這麼想吧。
“很遺憾。”
一切都如我所預料。
感到有哪裡不協調,是在第一輪比賽中。
在說明規則時,我們一起進入了這個房間。我掃視了一下房間,記住了物品的位置和特點。右側窗戶的半圓鎖可能因螺絲鬆動而斷了。海報的左上角翹了起來。空鳥籠以傾斜三十度左右的狀態下支撐在椅子的靠背上。電扇的插頭從插座脫落了——等等。
然而,在第一輪的「換牌階段」結束後,當我再次進入房間時,我注意到了一些微小的差異。
電扇的插頭,插進了插座。
因為我在第一輪是後手,所以這期間只有真兔進入了這個房間,是她特地插上了插頭。
我走近電扇。底座上有五個按鈕,上面標著“關”、“弱”、“中”、“強”、“搖頭”。但是風扇沒有轉動,也沒有搖頭。
我腦海中浮現出幾分鐘前真兔的身影。真兔在這個房間聽說明時,回到了大廳後,一直盯著門旁邊牆壁上的東西——電燈的開關。
我按了兩次“黑桃間”的開關,確認熒光燈沒有亮。
斷路器被切斷了。大廳和活動室都從南部的窗戶透進了陽光,十分明亮,所以我看漏了,不過想想也是理所當然的。這個活動室樓樓預定拆除,各社團也早已搬走。然後,我理解了真兔的策略。
風扇的位置恰好在卡牌放置區的斜前方,葉片的高度也與桌子幾乎相同。
如果在這種情況下,把電的斷路器——在僅僅10秒左右——重新接通的話?
【圖18】
當電源重新接通時,在無人的房間裡,風扇會開始轉動。風扇緩緩地搖頭,強風輕撫過桌子。由於桌子上覆蓋的黑布是厚重的天鵝絨布料,所以風吹不動。但是,牌肯定會被吹飛。然後,它們會落在桌子和牆之間的大約三十釐米的縫隙中。
在風扇完成一次旋轉之後,再次切斷電源,風扇便會停止。
之後「進入房間」的玩家想注意到這個工作是極其困難的。如果是遊戲的最後階段,即使牌的數量已經減少到零也並不奇怪,而且由於布的遮擋,桌子的後面也看不到。只要不繞進去去窺視那條縫隙,就不會注意到掉下來的牌。
在自己的「換牌階段」內移動卡牌是違反規則的。
但是,在其他時間,通過遠程操作,以“事故”為藉口移動卡牌的話——
這個詭計的目的有兩個。
首先,要讓我錯認剩餘的卡牌數量。如果我按照規則“沒有牌的情況下允許再移動”,進入第四個房間的話,那麼我就會立刻輸掉比賽。
即使這個計劃不順利,她還有“獨佔剩餘的黑桃牌”的優勢。由於攝像機的角度,她可以進行不正當的操作,比如翻牌確認背面。在卡牌數量減少的最後一輪比賽中,要以正規方式獲得三張連續的牌是很困難的。如果能夠壟斷最強的黑桃,組成同花順,幾乎可以確保勝利。
真兔可能也提前知道了斷路器的位置。簡直就是對剛才火災的反擊。這是隻有在主場作戰的真兔才能設置的,活用地利的詭計。
我覺得這是一個簡單又精緻的好欺騙。
我繞著桌子,窺視著桌子和牆壁的縫隙。
“果然。”
地板上散落著六張牌。
其中四張是正面朝上的,兩張是反面朝上的。正面朝上的牌是♠5、♠J、♠Q、♠K。
我翻開另外兩張進行確認。♠3和♠4。
我拿起♠J、♠Q、♠K,放進了口袋裡。這是一手K最大的同花順,由於第二輪真兔對A的回收,皇家同花順已經沒有了。這意味著,在現在的《四屋撲克》比賽中,沒有比♠J、Q、K更強的牌。
我的勝利已經確定了。
但是,還有一些工作要做。我要確保真兔沒有察覺到我發現了她的欺騙。
我退出了“黑桃間”。在房間裡度過的時間只有30秒左右。
然後,我去了“紅心間”,待了一分鐘左右。接下來是“方片間”。在留有燒焦味道的房間裡,靠在牆上,一分鐘、兩分鐘……。等到時間所剩無幾,我假裝匆忙地返回了大廳。
“趕上了嗎?”
“四分五十秒。在規定時間內。”
“啊,太好了。”
我坐在椅子上,“其實可以再進一個房間的,但時間不夠了”。我知道了真兔的下巴微微動了一下,咬了咬嘴唇。
第一個計劃失敗了,她現在應該正在轉向第二個計劃。
“接下來,射守矢同學,請。”
“好的。”
真兔離開了座位。
她一邊整理著從肩上滑落的對襟毛衣一邊走著,然後走進了“黑桃間”。
真兔可能會拿♠3、4、5,組成同花順。或者在剩餘卡牌相對較多的“方片間”中嘗試組成同等的牌型。或者在“紅心間”中成功抽到♡J,然後與“保留”的卡牌組合成♡J、Q、K。但是,只要我口袋裡有♠J、Q、K,一切都是枉然。
“黑桃”、“紅心”、“方片”——走進了和我同樣的房間,大約四分鐘後,真兔回來了。
她以一種輕鬆懶散的姿態走回來,但眼神卻在燃燒。那熱浪與我的冷靜產生對流,令大廳的空氣盤旋。
我挺喜歡這種氛圍。
就像在雨天,只有自己撐傘一樣。這種感覺很特別。
“接下來,進入「賭注階段」。先手,雨季田同學,請開始。”
“103枚。”
我伸出手,移動了一些黃色的籌碼。與真兔的籌碼數量相同。塗邊君將目光轉向真兔。
“射守矢同學,你要怎麼做呢?”
“……根據規則,可以超過手中的籌碼,而且第四輪沒有上限,對嗎?”
“是的。”
“加註,1000枚。”
啊?裁判發出了震驚的聲音。
我心潮澎湃。
的確,沒錯。可以超過手中的籌碼,第四輪沒有上限——所以根據規則,在這個回合中,我們可以下注遠遠超過場上總額的賭注。
“真兔。1000枚籌碼等於1億日元。如果你輸了,你將揹負著9千萬的債務。”
“我突然想被殭屍追著跑了。”
真兔輕鬆地回答道。她表面上在白白造勢,感慨命不由我,進行著自暴自棄的表演,可實際上並非如此。她對自己口袋裡的牌有信心。在最後一輪比賽中,同花順是非常強大的牌,所以她的大膽也可以理解。
即使是習慣了《實踐提升career up》的我,也無法抑制住抽搐的嘴角。
我與老朋友對視,坦誠地表達了自己的真心。
“真兔。好久沒見了,我真的很開心。”
“嗯。”
“不管勝負如何,下次再見面時一起去喝茶吧。”
“可以去不太貴的地方。”
“……跟注。”
就像要把傘尖刺入朋友的心臟一樣,我宣佈道。
賭注成立。揭示手牌。真兔從對襟毛衣的口袋裡,我從衛衣的口袋裡,同時把手放進去,同時取出,同時,把三張手牌攤開在桌子上。
我的牌型是——♠J、♠Q、♠K。
真兔的牌型是——♠3、♠4、♠5。
塗邊君挑起眉毛,真兔則長長地嘆出一口氣,彷彿吐出了靈魂一般。我沒有任何反應。這是計劃中的勝利。
“電風扇的戲法很有趣,但作為逆轉的策略,效果一般。”
“被你看穿了?”
“從第一回合就看穿了。”
“真厲害。”
“塗邊君不是說過嗎?要在這個遊戲中獲勝,必須要完美地讀懂對方的思考。”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這是一個相對簡單的遊戲。
因為對於真兔,我無所不知。
真兔的感想則完全相反。“這場比賽的關鍵是如何讓對手進入決賽。為了對手加入賭局,必須讓對手確信自己贏了。”
輸給我的孩子都會像這樣嘟嘟囔囔地說個不停。我一邊聽著,一邊把手伸向真兔剩下的籌碼。六百一十九枚S籌碼。盒子裡裝不下,得分成兩份。
塗邊君的手輕輕抓住了我的手腕。
“……?”
我帶著疑惑的表情,與毫無表情的裁判互相凝視。他開口了。
與此同時,我聽到了真兔的聲音。
“真是不容易啊。”
“第四回合是──”
“為了讓繪空覺得肯定能贏。”
“射守矢獲勝。”
9.
“……你在說什麼?”
我啞然失笑。我本認為他很有能力,結果在最後的最後竟然做出了錯誤判斷。
“雙方都是黑桃的同花順,我是K最大的牌,真兔是5最大的牌,我贏了顯而易見。”
“不。”
塗邊伸手拿著真兔的手牌,然後一張一張地把牌翻過來。用紅墨水印刷著格子風的圖案。撲克牌沒有任何變化。
然後他轉向我的牌,重複同樣的動作。
我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牌背是藍色的。
完全相同的圖案和設計,只是油墨的顏色是藍色的。♠J、♠Q、♠K,三張牌全部如此。
塗邊從口袋裡拿出了紅色小盒子。
“最初應該說過遊戲只使用這一副牌。因為使用了規定外的牌,所以雨季田的牌型不成立。”
我張著嘴,但什麼話也說不出。
因為,這樣——這樣的事,只能說是魔法。
為什麼?什麼時候?應該沒有替換的間隙。因為牌一直放在我的口袋裡。
等等。
在“黑桃間”中發現散落在地板上的牌時。J、Q、K這三張從一開始就是正面的。我確信了勝利,拿了這三張,放在口袋裡。
那個時候,我確認背面了嗎?
不會吧。
——不會吧。
我看著真兔。老朋友像結束了長途旅行的朝聖者一樣,流露出疲勞和安心,把身體靠在椅子上。那隻手慢慢地移動著,從對襟毛衣的口袋裡拿出了新的東西。
與塗邊君持有的牌盒相同的製造商名稱——寫有“STING”的藍色牌盒。
“……從什麼時候開始……”
“從一開始。”
真兔開口道。
“說明一副牌的時候,我很在意塗邊君的一句話。‘借用了魔術部剩下的一件物品’。一件物品──這意味著魔術部可能有兩個或更多的牌組。如果使用另一個牌組,也許可以讓繪空被騙使用假牌。我是這樣想的。”
這在是說明規則的最開始。
比起兩個人同時說出牌在別的地方,還要之前。
“我需要在第一輪比賽中,確認是否有額外的牌組。所以我首先進入了魔術部,開始搜索。很快就找到了。它被放在櫃子的抽屜裡。但是那是藍色牌背的牌組。嘛,沒辦法,大部分的撲克牌都有紅藍兩種顏色……我把那副牌放進了口袋裡。”
第一輪比賽。先手的真兔首先進入了“黑桃間”。我以為是為了準備電風扇詭計。
但事實上還有一個目的。在四個活動室中,只放在魔術部的東西——尋找第二副撲克牌的目的。
“因為背面的顏色不同,要欺騙繪空,必須讓假牌處於正面朝上的狀態被拿走。我早就注意到電風扇和斷路器,所以決定一起利用它們。”
被風吹散的牌,有的正面有的反面,散落在地板上。
如果所有的牌都是正面朝上,我也可能會懷疑。但在那個地方,還混合了兩張背面朝上的牌,而且它們都是紅色的圖案——懷疑的種子被巧妙地掩蓋了。
“在第一輪的手牌公開下,我確認了兩件事。首先,我發現即使其中一名玩家的手牌無效,塗邊君也不會停止比賽。”
我的頭上颳起了暴風雨。
真兔在第一輪比賽中只保留了一張手牌,我認為她是在預測我會棄牌後大膽地虛張聲勢。
不,真兔在進行實驗。
“另一件事是繪空的手牌持有方式。繪空一直把拿回來的牌放在她的衛衣口袋裡,即使在下注時也不拿出來。如果牌被放在桌子上被看到,就會被注意到背面的顏色,那麼偽造牌的計劃就會失敗。雖然在遊戲中將牌放入口袋是正常的,所以我並沒有太擔心。”
但還是有點害怕啦。真兔這樣說著,拿起自己的牌,展開成扇狀。
“在展示牌前,你問過我‘能把你的牌像這樣展示給我看嗎?'。當時我的心臟都差點停止跳動了。我還以為不僅是‘保留’,假牌作戰也暴露了呢。”
暴風雨加強,只有我撐著的傘被吹飛了,我全身溼透。
我費力地擠出聲音。
“……我還是無法接受。”
“什麼?”
“因為,你什麼時候放的假牌?如果只是把♠J、Q、K放在地板上,會存在很大的問題。桌子上可能有真的♠J、Q、K。如果在那種情況下吹飛牌的話,我可能會看到地板上有兩張相同的牌。”
“沒錯。所以,在放假牌的同時,我需要把真正的♠J、Q、K從遊戲中去掉。”
“你的初始手牌裡有這三張嗎?”
“運氣沒那麼好。我最後一輪的初始手牌是♣5、♢3、♡2。”
“如果初始沒有拿到這些牌,那真兔就沒有拿掉♠J、Q、K的時機了。你在第一輪和第二輪選擇了其他牌,而第四輪我是先手。”
“是第三輪。”
“第三輪……?不可能。因為第三輪,是我在牽制你……”
“‘比預想的起火時間晚了,讓我有點擔心’,繪空,你是這樣說的,對吧?”
暴風雨停了,冰冷而乾燥的感覺襲擊了我。
在眼前,我像是被箭絞著一樣——在遊戲中第一次感到,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真兔淡淡地繼續說道。
“我出去後很快就注意到了火災。但我選擇了忽略它。我進入了‘黑桃間’,拿走了上下列的右端。♠Q和♠K。♠J一開始就在我的第三輪的初始手牌中,已經被我丟棄了。這樣我就確認了♠J、Q、K的全部位置。然後我將假牌放在了桌子和牆壁之間的縫隙裡。接著我從窗戶出去,跳進了‘方塊間’。”
“…………”
“真的假的……?”
我聽到了聲音。不知何時,前輩們和礦田已經回到了大廳,站在塗邊君旁邊,他們的臉色都變得蒼白,和我一樣。
“如果射守矢進入了‘黑桃間’,我們也應該也會注意到吧?”
“不。因為把‘方塊間’全屏顯示了,所以那個時候沒有拍到其他的房間。是在那之後進行的工作嗎……”
“第三場比賽的射守矢換了兩張牌。‘梅花間’因為坐在椅子上所以被視為未「進入房間」。之後使用了‘黑桃間’‘方塊間’兩個房間……。計算正合適嗎?”
新妻前輩看起來好像接受了這出乎意料的敗北。在這種情況下,他似乎認為已經不可能戰勝敵人了。
我轉向真兔。我還有想問的事。
“我不能理解為什麼你能忽視火災。除非事先預料到了,否則你不可能做出這樣的反應。”
“我早就料到了,在規則說明的時候,繪空看到了天花板。”
真兔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我也知道引起火災的工具都在房間裡。而從走廊很難注意到,所以我想你應該會配合我使用外部路徑的時機吧。”
“……那麼,真兔在第三輪的時候,正常地抽牌了嗎?手裡有三張牌?”
“是的。但當我回到大廳時,只有一張了。”
“但應該是禁止‘保留’的。”
“對,禁止‘保留’。但沒禁止‘廢棄’。”
“廢棄……在哪裡,怎麼做到的……”
“在‘方塊間’中,有一項人類最好的,非常適合消滅東西的發明。”
——火。
我的裝置,真兔所預料到的,火。
在礦田拿起滅火器返回的幾秒鐘內,真兔獨自一人留在了“方塊間”。那兩張小小的紙牌,在瞬間被燒光了。
“嗯,因為我意識到這舉動很危險,所以我問了塗邊君‘有沒有違規?’。塗邊君的回答是‘沒有’。”
“我認為一切都在規則之內。雨季田的縱火、射守矢的換牌、焚燒都是。第一輪比賽的追加規則是‘抽到的牌一定要在那個回合內消耗掉’。我並沒有決定必須作為手牌使用。”
《四屋撲克》是一場互相碰撞想法的比賽。在「換牌階段」中,允許很多欺詐行為。
“然後在第四輪的「換牌階段」之前,我去了機房,把斷路器抬了下來。風吹散的三張牌與地板上的假牌混合在一起,掩蓋了不自然之處。後攻手我觀察‘黑桃間’的時候,如果假牌消失的話就可以確定勝利了。無論是多麼弱的牌型,無論賭幾千枚,都絕對會贏。”
而且實際上,真兔賭了一千枚。
“你也知道我看穿了電風扇的詭計。”
“因為插上插頭後,房間產生了差異。如果是繪空的話,肯定會注意到的。”
心中的恐懼消失了,就像雲隙中透出了陽光,喜悅和近乎癢癢的感覺流入了心中。
我的計算出現了巨大的錯誤。
真兔的事我什麼都懂。
我的事真兔也什麼都明白。
“……你是從哪裡開始策劃的?”
一個名叫椚的男生喃喃道。他眼鏡後的眼睛,像是看到幽靈一樣僵硬。
“在第四輪比賽中,射守矢需要讓雨季田先手,拿走假牌,所以在第三輪比賽中輸了。第三輪,射守矢需要讓雨季田先手設下收斂火災的詭計。所以在第二輪比賽中輸了。而雨季田的收斂火災詭計是在‘射守矢使用外部路徑移動’的前提下製作的。所以在第二輪比賽中,射守矢選擇了後手,這樣才能完成對外部路徑的鋪墊。所以在第一輪比賽中輸了……”
所有人都想象著這條直到達到這個結果的,危險而曲折狹窄的道路,甚至忘記了驚訝,只剩下了沉默。
真兔自己也什麼都沒說。
“那我們來整理一下吧,”塗邊君說道。“最終成績是雨季田零枚,射守矢一千零三枚。關於支付的事情就交給你們兩位了。”
“啊,對啊,”會長佐分利像突然想起來一樣,大聲喊道:“S籌碼,一千一百枚,一億一千萬!太好了,射守矢,我的辛苦也得到了回報——”
“S籌碼全部退還給星越學生會。負債我也免除了。”
真兔的一句話讓會長的歡呼聲突然停頓下來。
“喂,這不對吧。我們在刨冰店約好了,籌碼都要交給學生會的。”
“我們並沒有約定是交給哪個學生會。”
佐分利前輩的嘴一開一合地動著,卻發不出聲音。她看向了身旁的椚前輩。部下只是聳了聳肩。
我謹慎地插話道。
“雖然是很難得的提議,但勝負就是勝負,所以不用特別在意的。”
“不,這是從一開始就決定好的事情。不過,作為回報,我希望繪空聽一下我的請求。”
“……什麼?”
真兔凝視著我的眼睛,堅定地說道。
“和我一起向礦田醬道歉。”
10.
我眨了眨眼睛。本來站在舞台的邊緣卻突然被聚光燈聚焦,有一絲走投無路的感覺。
“嗯……什麼事?”
真兔之前一直說要讓繪空道歉。
我一直以為真兔和繪空之間有什麼想要解決的矛盾。但是,道歉的對象不是真兔而是我?毫無頭緒。
而且,更讓人在意的是——真兔說“和我一起”。
繪空驚訝地搖搖頭。
“沒想到,這真的是這個目的啊。”
“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了。”
“我覺得還好吧……”
“那也要道歉。”
“……聽從勝者嗎?”
繪空把椅子拉開站了起來。真兔也跟著站了起來,把整個身體轉向我。染過的頭髮、短短的折起來的裙子和看起來隨意的對襟毛衣,但是目光銳利,筆直。面對和平時完全不同的朋友,我也自然而然地挺直了腰桿。
“礦田醬,這一年來,有一件事我一直沒說出口。”
“啊,嗯。”
“初三的時候,你是以菱川高中的推薦為目標的吧。”
“……嗯。”
那是個有專門舞蹈課程的鎌倉的一所難進的學校。我和舞蹈部的部長竹宮在競爭唯一一個的推薦名額。無論是在考官面前表演的實際技能考試,還是決定勝負的期末考試,我都盡了全力。我知道自己表現得還不錯。但是……
“但是那時我只是普通地被淘汰了……”
“繪空操縱了考試的結果。繪空以這種實績進入了星越高中。”
真兔不顧困惑的我,繼續說道。她揭露了一個驚人的方法。對成績優異者散佈虛假題目,相對提高自己的分數,可以說是手上沒有汙點的舞弊。
“……我第一次聽說。”
“因為我沒有給礦田送假題。”
“而且也沒有發給竹宮。”
真兔繼續說道:“雖然菱川的舞蹈推薦主要看實際技能,但英語排名前三會得到加分。其他競爭者都消失了,竹宮的相對排名大幅上升,進入了前三名。很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她的優先級發生了變化。”
那天的事我記得非常清楚。
一月的某個早晨,竹宮跳進教室,高聲宣佈自己被菱川錄取了。朋友和部員們圍著她,擠得水洩不通,異口同聲地慶祝著。混在圈外側的我也在用相同的方式祝賀她,但我的內心一直在向虛空墜落。
我不太記得是怎樣落地的。是保持了華麗姿勢,還是被靠墊接住了,反正內臟突然爆炸了。
總之以那一天為界,我心中有了隔閡,遠離了踢踏舞。
椚前輩向佐分利會長問道。
“會長,之前你說你調查了射守矢的事情……”
“我只知道射守矢和雨季田在畢業前疏遠了這個消息,其他的我並不知道。”
“說得太過分了,但問題不在那裡。”
真兔只是看著我,只對著我說話。
“推薦結果出來後,我追問繪空。礦田醬遭受了二次傷害,你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嗎?我質問了這樣的話,繪空卻回答……”
“是為了真兔才這麼做的。”
繪空低頭摸著她的衛衣繩子,說道。
“我以為如果礦田被菱川淘汰,真兔會高興的。因為這樣就可以一起去同一所高中了。”
從校舍內傳來了音樂隊的練習聲,填補了沉默。我交替看著真兔和繪空。我看到了兩個共享價值觀、相互理解的少女。大腦之所以受到衝擊而動搖,大概是因為知道了考試的內幕。
真兔我行我素,內心堅強,也有著高超的計算能力。
我以為她就算一個人也好,不管去哪裡也好,都能活下去。
“……在內心的某個地方,我確實很高興。”真兔顫抖地說道:“所以我一直沒有說出口……”
“蝴蝶振翅很可怕。”我腦海中閃過真兔與佐分利會長對決時的一句話。“不擅長這種沉重的東西。”在“愚煙對決”決賽前,真兔對揹負著我們的命運並不感興趣。“人生中有些事是無法抹去的。”七月份放學後,真兔在幫助歌牌部的時候也不高興地說過這句話。
“我們從礦田醬那裡奪走了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我們摧毀了你的未來。雖然無法補償,但希望能讓我道歉……對不起。”
“……對不起。”
她的長髮勾勒出棕色的線條,下降到我的腰際。繪空也手交叉在裙子前,深深地低下了頭。
在挑戰不可侵犯的學校的幾個月裡,發生了火災、互相競爭的對決、以1000張S籌碼的負債為代價,進行了一億日元的道歉。
塗邊君和新妻前輩的目光也投向了我。聚光燈的光線更加強烈。我深呼吸,讓剛剛揭開的的秘密慢慢滲入心底。就像把手伸進井裡,撈出自己內心真實的感情,撣掉多餘的泥巴一樣。
“操縱考試成績真的太過分了。”
首先,我要明確這一點。儘管可以說是自作自受,但除了我以外,應該還有其他計劃被打亂的學生。繪空坦率地回答“是”。
“以後不要再這麼做了。而且,就算是遊戲,也不要再點火燒學校了。”
“我發誓。”
“但是,我並不在意失敗。”
真兔抬起了頭。
“我不知道考試結果對我有多大影響……選擇去菱川真的好嗎?我曾經也猶豫過。如果去了,我的人生可能只會圍繞著踢踏舞,沒有改變的餘地了。但是,我並沒有自信成為專業的踢踏舞者。實際上,我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那麼喜歡踢踏舞……如果真兔當時勸我去頰白的話,也許我會改變自己的方向。”
於是,我看著真兔說:
“下次,一定要好好地告訴我。”
真兔的表情放鬆了。緊繃的弦鬆開了。釋放的箭矢飛向了未來的天空,被撕裂的空氣帶來了微風。我笨拙的朋友,縮著肩膀,輕聲回答道:“嗯。”
一聲誇張的嘆息打斷了我們的對話。新妻前輩坐在了地板上。
“差點被嚇死了。我還以為要因欠下一億的債務沒還而吵架……”
“對不起,我把你們捲進來了。”繪空說道,“S籌碼的事情,我會好好還給新妻前輩你們的。”
“那是理所當然的,傻瓜。”
“不過作為本錢的三百一十六枚籌碼可還是歸我的。”
“為什麼啊?”
我有點感動。這是真正的大團圓。
“你還要好好地再道一次歉。”會長拍了拍繪空的肩膀。“我們要去向職員室報告小火災的事情。”
“啊,好的。”
“我會說是我的過失。”塗邊君斬釘截鐵地說道:“承擔意外事件的責任也是裁判的工作。”
“塗邊君……我要從椚前輩那裡移情別戀了。”
“不行,我有女朋友。”
“我怎麼不記得有被誰戀過。”
“那麼,我們來開始收拾吧。”新妻前輩像趕走小貓一樣揮動著手。“煩人的少女們,吵架也好,和好也好,隨便你們。”
事情的後半段,我感覺到了對我的眼神。
因為機會很難得,所以我決定要好好把握。我和真兔拉近距離,強行把手插進她鬆垮的袖子裡,和畏縮的她纏上了手指。另一邊,我也握住了繪空的手。
“找個地方去吧,可以補充糖分的地方。啊,像‘歌牌咖啡’之類的。”
“……還是不要去那裡比較好吧?”
“歌牌?那是什麼,我很好奇。”
以二比一決定了目的地。我拉著兩個人的手,踏出舊活動室樓的外面。從灰塵和焦灼中解脫出來,我將午後陽光溫暖的空氣,一口一口地吸入。我突然想起把真兔和繪空的手機落在那裡面了,但是之後回去拿就可以了吧。畢竟我們一定有很多話要說。
我有一個朋友,她用非凡的視角看待世界,是一個危險而難以捉摸的存在。
我有一個朋友,她字典裡沒有“躊躇”二字,是一個將奇才隱藏在微笑背後的存在。
把這樣的她們拖到普通的世界裡,削掉稜角,填滿內心,就這樣留在日常生活中。而且只有在真正困難的時候才去藉助她們的力量,得到幫助。
也許那就是我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