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倒翁數數
第一卷 不倒翁數數 注:
不倒翁跌倒(だるまさんがころんだ):
類似於“一二三,木頭人”。一人背對著樹遮住眼睛,身後的人隔一段距離往前走,當遮住眼睛的人喊“だ、る、ま、さ、ん、が、こ、ろ、ん、だ”(類似國內喊的一、二、三、木頭人。)後轉身,如果有人在轉身後還在行動就算輸。
1.
走過了數百次的路,這是最後一次走了。已經停業的理髮店只剩下了房簷上的招牌。公寓前的自動販賣機里正賣著稀有的蘋果汽水。經過那裡,就會遇到出租農場的招牌,但地圖已經褪色,無法辨認。
連接學校和家的最短路線,是一條穿過住宅區的小巷。我想在今後的人生中,特地走過這條路的事,大概再也不會有第二次了吧。雖然我明白這一點,但卻沒有什麼依依不捨的感覺,風景、步調和情感都和往常一樣。剛走出校門,就好像被按下開關了一樣,我重新回到了一個普通的中學生身份。
“礦田醬,你哭了吧?”
一個從來沒哭過的女孩過來捉弄著我。她像在擺弄著接力棒一樣,用一隻手靈巧地轉動著裝有畢業證書的筒。
“因為在最後我被後輩們圍了起來,所以稍微有點想哭。”
“被人喜歡是件好事啊。”
“怎麼說呢?可能只是為了假裝自己關係好才圍在一起的吧。去年我也是站在送別前輩的立場上這麼幹的。”
在舞蹈部內受歡迎的種類是街舞和K-POP,而我熱衷的踢踏舞則相對小眾。所以我有著被大家認為是“難以相處的人”的自覺。後輩們送來的花束現在就像是不良少年拿著金屬球棒一樣,隨意地扔在我肩上。
“真兔有和誰聊天嗎?你有關係很好的人吧,像二年級的諏訪醬和內川老師之類的。”
“因為我並不是誰的第一位,所以。”她若無其事地說著這樣寂寞的話。對我來說你是我心中的第一位的,我本來想這麼反駁的,結果因為條件反射地回了個“啊,這樣。”而錯過了對話的節奏。對真兔來說,和他人交友什麼的,或許的確無所謂吧。
我們兩人沿著粘著快要脫落的政黨海報、被回收廢品的人當作破爛堆放場的不起眼小巷前進。順帶一提,這條近路是真兔發現的。她就是這種擅長髮現奇怪路線的人。
我為什麼會和這個人關係變好來著?
我的記憶已經模糊了。我們在二年級的時候就同班了,剛開始時我們之間並沒有接觸……哦,對了,當時突然有一個女孩走過來和我搭話。
“把年糕叫做‘rice cake’,你覺得很不奇怪嗎?”
在那個時候,和她爭論這個問題的就是真兔。我們三個人把寶貴的午休時間花在了年糕的英譯上,我們最終查了詞典,得到了“cake”這個詞有“a flat, often round mass of food” 這個意思,於是便結束了討論。從那第二天開始,我們經常會因為各種事展開各種奇怪的話題。
“有和繪空好好告別麼?”我問真兔時,她隨意地回答說,“告別了告別了。”
當我們走向大街的拐角處時,一個女孩出現了。
她那富有光澤的黑髮與胸前的飾花相得益彰,看起來彷彿可以直接成為畢業相冊的封面角色。真兔叫出了她的名字。
“繪空。”
“明明我還在等著,怎麼就先走了。”繪空一邊拿著手機一邊走近我們。“最後,拍張照吧。”
“這種性格不適合你吧?”
“那你以為我應該是什麼樣的性格呢?”繪空輕鬆地笑著對真兔說。我說道,“那拍吧。”二比一。意見就這麼統一了。
真兔和我上了最近的星越高中,而繪空去了星越高中。她似乎通過了嚴格的推薦條件,老師稱讚為學校的第一個壯舉。因此,我很理解繪空的心情。我們和繪空的道路在前方分為了兩條。我們三個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在一起了。
準備好了,繪空帶著手機用的迷你三腳架,設置了定時器,把手機放在停車場的圍牆上,然後站在稍遠的地方。
真兔和繪空站在我的兩側。要不要互相勾肩搭背麼?還是說不需要呢?正當我猶豫不決的時候,真兔和我的手背碰到了一起。她從另一邊輕輕地繞過手指,於是我握住了她的手。對我們來說,這個程度剛剛好吧。
“礦田醬,你不參加謝恩會*嗎?”在等快門按下的時候,繪空小聲問道。
*注:感謝老師一年來辛勤付出的一種感謝會,相當於國內的‘謝師宴’之類的活動
“嗯,我覺得無所謂吧。我打算和真兔在附近吃點東西,然後回家。”
“原來你是這樣的性格啊。”
“也許是吧。”我略帶苦笑地回答。
如果是以前的我,也許會因為交際的緣故而參加。
但是,兩個月前的一件小事讓我的心態有了一些改變,變得稍微有些任性。我開始發現不顧他人感受原來是如此地適合我,這讓我自己也感到有點意外。校長在演講中說“你們也長大了”……
“明明還盡是不懂的事。”像是讀出了我的內心一樣,繪空這樣說道。
誒?我正想反問的時候,快門聲響了。
我想,我應該在嘴巴微微張開,朝繪空那邊看的時候被拍下了吧,說不定看上去很傻很天真。我剛想提出重拍,但手機已經被她收起來了。
然後,繪空舉手示意,就這麼離開了。她被春風吹拂著,她的黑髮飄揚著,沒有回頭,只留下聲音,“照片我會分享的”,但我卻不記得之後有看到過照片。
是繪空忘了分享,還是我錯過了消息呢。我既不記得自己的傻模樣,也不記得真兔和繪空的笑容。
——明明還盡是不懂的事。
繪空的笑容旁,真兔的表情是什麼樣的呢?
我對真兔,對繪空,到底瞭解多少呢?
我一邊想著這些事情,一邊喝著快餐玉米濃湯。
我心不在焉地把《國王的早午餐》*關掉,走進了洗手間。在鏡子前,穿著社團活動制服的弟弟正試圖用劉海遮住痘痘。“沒有了啦。”我輕踢著把他趕了出去。
*注:日本一檔綜藝節目
我化了點淡妝,整理了下頭髮,接著後退一步,讓上半身映入鏡子。我穿著寬鬆的長袖T恤,配著短款針織背心,下身是牛仔短褲。對你來說什麼是時尚,如果被這樣問道,我會回答“不引人注目”。
當我在門口穿著運動鞋時,媽媽從客廳探出頭來問:“你去哪兒?”
“小手指的公園。”
“公園?”
對於十六歲的女兒來說,這個目的地應該很稀奇吧,於是她又追問了一句。我想了一下該怎麼說我的目的後,回答道:“去跟真兔一起玩。”
“和真兔啊?誒,難道要去野餐嗎?”
我擰下門把手,用我全身的力量推開了那扇典型老公寓的沉重鐵門。天氣很好,是適合外出的天氣。不過我們並不是去野餐。
就在關上門的一瞬間,我輕聲對媽媽回道:“聽說是要去賺三百萬。”
2.
我準時在集合時間的十點五十分到達了頰白車站。
剛用月票出了檢票口,我就聽到了令人害羞的呼喊聲:“礦田醬”。在全家便利店門口,真兔和學生會的兩位前輩正在那裡等著。
真兔會準時赴約是件相當不尋常的事。或許是她非常積極吧,不過她的打扮和平常休息日的沒有什麼不同。她穿著寬鬆的針織對襟毛衣,配著及膝的裙子,和短靴。她用髮圈束起了栗色的長髮,垂在肩前。不知為什麼,她的一隻胳膊上挎著個有蓋的藤籃。
“瞧,這個可愛吧?像吉卜力一樣吧。”
“啊,嗯……誒,裡面裝了什麼?”
“是沉迷於卡牌遊戲的伯爵創造的事物哦(傳說中三明治的由來)。”
“那不是民間流傳的說法嗎?”椚前輩插話道。是三明治嗎?話說回來。
“為什麼?”
“因為去公園的話當然要帶便當吧。我還帶來了野餐墊和飛盤。”
看來媽媽似乎比我更瞭解真兔。
“吃飯也好,貼在一起也好,都無所謂。先把這邊的事情辦完吧。”
佐分利會長說道。她戴著搖擺的耳環,穿著下北系*的破洞長袖衫。脫掉制服的會長比平常看起來更像一個男生。
*注:日本下北澤地區的時尚風格
“我明白了。”真兔答應道。
“三明治也有我們的份嗎?”
“你們可以去便利店買。”
“到齊了就走吧。約定要遲到了。”
嚴格守時的椚前輩開始往出站口走。其他三名成員也跟著走了出去。
“射守矢。剛才說的話,你真的沒問題嗎?”
“嗯,我會看情況的,交給會長了。”我在走下站台的途中,聽到了會長和真兔的對話。他們在我到達之前已經聊過了什麼嗎?
椚前輩深深地嘆了口氣。我第一次見到他穿著私服,他穿著藏青色的襯衫和西褲,和制服差不多。他的眉頭皺得比平常更深。
“椚前輩也來了呢。”
“只是因為會長叫我來啊。”
我一搭話,就遭到了他冷淡的回應。看來他並不是很期待這個計劃。我來的原因也只是因為““我收到了集合時間””,所以算是前輩的夥伴吧。
但是,如果聽說朋友要和升學率很高的高中賭錢,而且賭的是大筆錢,難免會感到很擔心,跟著去也是人之常情吧。至少我不能放心讓真兔自己去,而我自己卻在看《早午餐》的電影排行榜。
“真兔,能贏嗎?那個,狀態怎麼樣?”
“狀態是睡眠不足。因為為了三明治,我早早地起來了。”
真兔笑嘻嘻地說。雖然是上午而且她還未成年,但她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樣嘴角鬆弛。從各種意義上來說,果然還是很令人擔心。
私立星越高中。
它是國內少數堅持保密原則的精英學校之一。校園內流通著被稱為“S籌碼”的““貨幣””。
S是“scholarship”的S,名義上是獎學金。每張籌碼的價值為十萬日元。通常情況下,S籌碼只在星越高中生之間流通,但偶爾也會外流,落入校外人士之手。在這種情況下,星越的學生會就會決定執行秘密回收工作。
回收工作具體指的是與星越學生會進行和星越高中內一樣的名為《實踐提升career up》的賭注遊戲。當然,如果星越方輸了,就會導致更多的籌碼外流,但星越學生會不愧是精英集團,常勝不敗,所以好像從沒有回收失敗過。
我們就讀的頰白高中裡,保存著二十多年前星越外洩的三枚S籌碼。
而現任的佐分利會長注意到了真兔,想讓她和星越高中進行一場賭局。真兔最初拒絕了,但會長提出了某個條件,導致她對此很感興趣。
我們即將進行的是外出版本的《實踐提升career up》。
真兔的目標是在比賽中獲勝,並將僅有的三枚籌碼增加到三百枚。
真是被捲入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啊,我心中暗自想著。現在或許還有機會回頭,但我沒有決定權。玩家是真兔,決定權也在真兔手中。她自己正在吹著“越過山丘”的旋律口哨。為什麼我沒有帶頭痛藥呢?
雖說是三十萬日元,但它本來就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錢一樣。如果輸了,也只是歸還它,僅此而已……與真兔通常的賭局相比,今天也許反而更輕鬆。
電車滑入站台。
我們坐上了永遠不會偏離軌道的列車。從頰白站乘坐西武池袋線,前往飯能方向。
在搖晃了大約20分鐘後,我們在小手指站下車。椚前輩打開了地圖導航APP,引領著我們。
走了十分鐘左右,就到達了指定的地點“赤鍾公園”。
這是一個相當大的公園,看起來足夠容納一個足球場。平坦而開闊的場地散佈著滑梯和叢林健身設施。草坪上,小學生們在踢著足球。這個位於住宅區中心的公園周圍道路環繞,但由於有大約兩米高的樹籬無間隙地圍繞著公園,所以不必擔心足球飛到窗戶上砸破玻璃。
在入口正前方,有一棵高大美麗的橡樹。
搜索一下,這地方也有“橡樹公園”的名稱,所以它似乎是公園的象徵性存在。隔著橡樹的另一側還有一個入口。是不論從南門還是北門進入,橡樹都會首先映入眼簾的構造。不過,我們可能辜負了設計者的期望,因為我在看別的地方。
橡樹旁,被安放在樹蔭下的長椅前,聚集著三個少年。我們走近時,其中一個馬上轉過身來,剩下的兩個也面朝這邊。
他們三個都穿著普通的衣服,但從氛圍上可以感覺出他們不是附近的孩子。
不過和看起來聰明,或者面容姣好不太一樣。
和看起來不是尋常之輩,或者意識更高級也不太一樣。
他們彷彿站在踏出世界半步的地方,散發出一種說不出的氛圍。
“啊,難道說……”
“啊,你們是……”
“啊,是的。”
“啊,沒錯呢。”
然後,與那種氛圍毫不相關,我們像初次線下見面一樣,互相打了招呼。
“你好你好,我是發郵件的頰白高中的佐分利。這邊是椚和礦田。”
“啊啊,太好了,你好,我是星越高中的新妻。這邊是二年級的巢藤和桶川。請多關照。”
用髮箍束著茶色頭髮的男生友好地介紹著自己。雖然他穿著一件昂貴的休閒夾克,但因為說著關西方言,看起來有點像喜劇演員。
“不好意思,特地叫你們來這裡。路遠嗎?”
“不,只需要坐一輛電車。真是抱歉,因為我們這邊的原因給你們添麻煩了。”
“哎呀,不不,沒事的。這個是我們的工作。車費也會報銷的。其實要是安排在原宿集合就好了,我剛剛還在說這個,真是太可惜了。”
“誒?哈哈哈哈,笑死。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兩位代表在散發著“政治”氣息的同時,微笑著愉快地交談。我將目光轉向了新妻前輩身後的其他兩人。
名叫巢藤的男孩將頭髮梳得像韓流偶像一樣,穿著寬鬆的運動衫。他似乎對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甚至在學長們交談時也沒有抬起頭,一直在玩手機。從他把手機橫放用雙手拿著,雙手頻繁點擊著屏幕來看,他似乎在玩遊戲。
被稱為桶川的捲髮男生,和我一樣一直在觀察著這邊。我們的目光相遇,互相點頭致意了一下。他把雙手插在夾克口袋裡,和巢藤一樣,看起來不太友善。
“可以確認籌碼了嗎?”
巢藤的聲音擠進了會長們的談話。他仍然沒有從手機上抬起頭來。
“可以。”
佐分利會長展示了三枚S籌碼。這些籌碼是由邊緣塗成黃色、帶有星星圖案的樹脂製成的。它們是頰白高中代代相傳的“寶貝”。新妻前輩也打開了放在長椅上的包。
包裡有一個箱型的籌碼盒。巢藤和桶川分別擁有大約四十枚,而新妻前輩則擁有大約八十枚。
對旁觀者來說,這似乎只是一群中學生在展示他們的賭場籌碼。然而,S籌碼的兌現率是一枚十萬元。想象了一下這裡的總金額,我感到有些震驚。
大約1600萬日元——足以買下我家房子的金額,就這樣被隨意地放在公園的長椅上。
“好了,確認完畢,大家都同意了吧……那麼,開始《實踐提升career up》吧。”
啪地一聲,新妻雙手合十道。
“遊戲由巢藤或者桶川來進行。那麼,佐分利同學,你就是對手嗎?”
“要比試的不是我。”
“哦,是嗎?”他把視線轉向椚前輩,“那麼,是你麼?”
“也不是我。”
“哦,那是這孩子吧。”新妻前輩對著我笑了笑。“嗯,看起來挺靠譜的。”
“嗯,也不是我……”
“這是《魔法少女布萊斯》嗎?”
剩下的那個——看起來一點都不靠譜的,像沉迷網絡的女孩,不知何時已經彎腰湊到巢藤的手機前,窺視著手機。
因為距離太近,巢藤不禁後退了一下,好像被嚇到了。
“是啊……你也玩嗎?”
“雖然沒玩過,但我知道,這遊戲在海外也非常受歡迎呢。我經常看到插畫之類的。我喜歡朱爾這個角色,她好美的,而且胸也很大。”
“額,朱爾是個男的……你看到的應該是粉絲自己畫的女性化同人。”
“射守矢,自我介紹一下。”
被會長一叫,她就退回到了我的身邊。像是輸給了對襟毛衣的重量似的,她低下了頭。
“我是頰白高中一年級的射守矢真兔。請多關照。”她從垂下的劉海中露出了笑容,“請多關照。”這句模仿了新妻的口音。不過她的口音比起大阪更像京都的一些。
“一年級?是麼,佐分利會長?”
“沒問題的。我和椚都輸給了這傢伙。””
“嗯……嘛,後輩之間的對決也挺好的。”
三年級的前輩們繼續著談話,真兔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她把手伸出袖子,掏出手機,似乎在搜索什麼。我仔細一看,發現她正在打開在線遊戲《魔法少女布萊斯》的官方網站。有一些醒目的通知彈出來,例如“從今天中午開始限時活動!”和“朱爾出現率翻倍!”原來真正的朱爾是一個肌肉發達的大叔。
“遊戲什麼時候開始?三明治都要變硬了。”
真兔把籃子放在長凳上。“那好,”新妻前輩轉向兩位學弟。“星越誰要出場?”
巢藤和桶川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
“我來吧。”
巢藤自告奮勇道。
輕柔的風吹動了橡樹葉子,從草坪上傳來男孩們的歡笑聲。在這個寧靜的星期六的天空下,我們繼續安排著比試的細節。雙方交換了保密協議的幾個限制,佐分利前輩在上面簽了字。裁判將由新妻前輩和椚前輩共同擔任。
終於停下了手機遊戲的巢藤,與真兔對峙著。
“遊戲的內容怎麼辦?我帶了些全新的牌,還有些別的東西。”
“只要能快速結束,隨便什麼規則都可以。把三枚籌碼全押上也可以。”
三枚全押——押注三十萬日元來一場比賽?雖然對真兔來說這麼做是常事了,但感覺還是太草率了。真的沒問題嗎?
巢藤思考片刻,將目光掃向周圍。長椅、告示牌、時鐘,還有那棵橡樹。“那麼,既然都來到公園了,而且射守矢也是第一次嘗試《實踐提升career up》吧……有一款適合兩個人玩的遊戲,而且十分鐘左右就能結束。怎麼樣?”
“確實,在這裡玩這個遊戲很方便。距離也正合適。”桶川似乎也已經察覺到了。真兔對一個詞做出了反應。
“距離?”
“沒錯。”巢藤一邊解釋,一邊慢慢地走向真兔。“小心翼翼地前進,縮短與目標的距離。目標會定期回頭,你要阻止他……這是大家都知道的遊戲。只是加入了一些規則,增加了心理戰的元素。”然後,他停下來,說出了一個奇怪的遊戲名稱。
“遊戲的名字是——《不倒翁數數》。”
3.
“是數數而不是跌倒嗎?”名叫礦田的女孩直白地提出了疑問。“聽起來很有趣呢。”真兔說道。
巢藤開始解釋遊戲規則。
新妻晴夫在一旁心不在焉地聽著。
他雖然不知道《不倒翁數數》這個遊戲,但既然巢藤選擇了,那肯定有獲勝的自信吧。所以,不管規則是怎樣都無所謂。現在,新妻更在意的是射守矢真兔。
剛才,當他詢問“星越誰要出場”,巢藤自告奮勇的瞬間,射守矢微笑了一下。就像捕獲到獵物一樣。雖然只是一瞬間的表情,但站在她面前的,作為星越高中學生會幹部,經歷了無數次比賽的新妻並沒有錯過這一瞬間。
她微笑的原因是什麼?
他提出了一個假設。
當頰白高中的人們進入公園時,最先有反應的是桶川。當時正背對著南門的他,聽到了體重大約在四十到六十公斤的四個人,從背後靠近這邊的腳步聲,於是回頭看了一眼。
射守矢真兔應該對此感到奇怪吧,“回頭的時機碰巧合適。”這個理由肯定是不能接受的,應該有什麼原因才對。桶川為什麼能察覺到自己接近呢?因為是背對著,所以不是通過視覺。而且是在戶外,所以也不太可能是通過嗅覺。
經過排除法,她推斷出是聽覺。
射守矢真兔根據這樣的推理,在雙方寒暄之前就已經看穿了桶川擁有敏銳的聽覺。
在寒暄後,新妻說了“遊戲由巢藤和桶川來進行。”射守矢認為與擁有出色聽覺的桶川相比,與巢藤對戰更有利。因此,她決定去巢藤那邊,發表了一些貶低巢藤喜歡的遊戲的發言,引起巢藤的反感。正如她所願,巢藤自願成為玩家,所以射守矢微笑了一下——
這個假設說得通。
這個女孩真厲害,新妻在內心感嘆道。她的觀察力與星越的學生相當。而且演技和計劃都很不錯。
不過,她還是個外行。
巢藤和桶川在星越學生中是少見的類型,他們更擅長合作而不是個人遊戲。不僅是團隊賽,他們也早已習慣了分為選手和助手的遊戲。通過手勢打信號和眼神交流,他們可以在不引起對手注意的情況下傳遞信息。
遊戲本身更適合戰略性強的巢藤,桶川的聽覺只有在遊戲外提供支持時才能發揮真正的價值。他可以敏銳地聽到對面隊友之間的低語聲,和對手由於緊張而產生的呼吸變化,並迅速將這類情報傳達給巢藤。
《實踐提升career up》是一場關乎S籌碼的認真比賽,所以遊戲外的操作反而是理所當然的。有錯的是無法察覺到不正當手段或謊言的一方,而包括了這些在內的全部應對能力,總的來說稱為“強大”。這是新妻的信條,也是整個星越的信條。
射守矢,你棋差一著啊。
新妻彷彿同情似地看著穿著對襟毛衣的女孩。
她走錯了在旅程中最重要的第一個分岔路口。
不管之後選擇哪條路,她都無法到達終點。
*
“不是跌倒,而是數數?”
看來並不是因為地域不同而有不同的別名,椚前輩和佐分利會長也露出了懷疑的表情。在我的腦海中,被要求做出“跌倒”和“倒下”以外的行為的不倒翁先生,皺起了粗眉毛。
“看起來很有趣,我們可以聽詳細的規則嗎?”
“玩家分為‘目標’和‘暗殺者’。‘目標’在那棵橡樹前,而‘暗殺者’則在公園入口待命。大步走的話,到這棵橡樹大約要四十步左右吧。”
巢藤指著我們進來的南門。到橡樹的直線距離約五十米。
“‘暗殺者’會從起點開始,一步一步地朝‘目標’走去。‘目標’會定期回頭,檢查敵人的動向。如果看到了‘暗殺者’正在走的動作,那麼‘目標’就贏了。如果‘暗殺者’能夠接近‘目標’並摸到他們,那麼‘暗殺者’就贏了。很簡單吧?”
這就是大家熟知的《不倒翁跌倒》的規則,只是“鬼”和“孩子”的名稱變得更危險了。
“喊口號的話也是'不倒翁數數(だるまさんがかぞえた)'嗎?”
真兔提出了一個理所當然的問題。巢藤點了點頭,
“但是,禁止在喊口號時加入輕重緩急的語氣。必須按照‘だ、る、ま、さ、ん、が、か、ぞ、え、た’的節奏,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發音。‘暗殺者’也不能快步前進,必須以與口號聲相同的節奏一步一步前進。”
“相互都要慢慢來嗎?那麼,這遊戲完全沒有遊戲性嗎?”
“從這裡開始,會有點特殊的規則。喊口號聲的基本節奏是剛才說的10個字符,但並不是每次都一樣。口號可以比10個字符短,也可以比10個字符長。”
拉開包拉鍊的聲音響了起來,桶川一邊翻著自己的包,一邊繼續解釋規則。
“在這個遊戲中,我們將‘目標’從遮住臉到回頭為止算作一個流程,總共分為五個流程。在每個流程開始之前,‘目標’和‘暗殺者’都需要進行下注。”
桶川拿出兩本不同顏色的便箋本和兩支簽字筆,將其中一支遞給了真兔。
“下注是什麼?”
“只需在紙上寫上數字,然後交給裁判即可。”
“數字又是什麼?”
“對於‘目標’來說,數字是喊口號的字符數。對於‘暗殺者’,數字是前進的步數。兩位玩家都必須按照所寫的數字行動。”
真兔摸了摸垂在肩前的頭髮。當她察覺到了什麼,並開始思考——看上去就是這樣的動作。
“流程是這樣的,例如:”
巢藤用撿來的樹枝在地上劃了一下。間隔一米左右,他在一邊畫上了樹標記,一邊畫上了起點線,並在兩邊放了小石頭。
“如果‘目標’下注8,而‘暗殺者’下注5。當兩者在各自位置準備好後,遊戲就開始了。在‘目標’開始喊口號‘だ、る、ま、さ、ん……’這五個字的時候,‘暗殺者’也前進了五步。此時因為‘暗殺者’已經用完了他下注的步數,所以就在那裡停下來。”
被當作“暗殺者”小石頭往前輕輕跳了五下。
“然後‘目標’持續喊口號‘が、か、ぞ’並在第八個字轉身。由於對手已經停下來了,這種情況下就屬於避開了檢查,輪到‘暗殺者’的回合。然後進入下一輪。”
“目標”的石頭轉了一圈然後又回到原位。
“在第二輪中,假設‘目標’下注了4,而‘暗殺者’下注了7。‘目標’在唸到“”だ、る、ま、さ“”時轉身。‘暗殺者’已經走了四步,但不能停下來,因為還剩下三步的下注額。”
“啊,我明白了,”真兔點頭道,“所以當‘目標’轉身時,因為‘暗殺者’依然在行動,所以在這種情況下‘目標’就獲勝了,對吧?”
【圖5】
“就是這麼一回事。與原版相比,這個規則更明確,更容易理解吧。”
原版《不倒翁跌倒》有著那種快速喊出口號的技巧,還會有“你動了吧。”“我明明沒動。”這樣的爭執,判定相當不嚴謹。與之相比,這個規則可能更好,我開始理解了。
“我有個問題,”椚前輩插嘴說,“這個遊戲總共有五輪。如果在第五輪結束時,‘暗殺者’沒有到達‘目標’的位置,會怎麼辦?”
“那就是暗殺失敗。在這種情況下,依然是‘目標’獲勝。”
“這樣的話,對‘目標’太有利了吧。只要成功檢查一次就能獲勝,如果‘目標’一直下注小的數字,‘暗殺者’不就沒有勝算了。而為了避免檢查,‘暗殺者’也必須一直下注小的數字,但這樣一來就不可能在五輪內追到‘目標’了。”
“啊,這麼說來也是呢。不愧是老前輩呢。”
像這是別人的事一樣,真兔隨便跟著附和道,而我也在聽到這一指正後才注意到這一點。
“暗殺者”想要到達終點,必須在五回合裡合計走四十步,如果一局只能前進三四步,那確實贏不了。
“為了平衡遊戲,‘目標’還有一個束縛,”大概已經設想到了這一點,巢藤繼續平靜地說道,“‘目標’下注的數字,五局合計一定要是50。”真兔探出舌頭,舔了下比平時的略顯眼的淡粉色唇彩。
“怎麼說?”
“50個字的消費總額,必須一邊好好地進行分配一邊下注。第一局中使用了10個字,那麼就剩下40個字。如果在第二輪中使用了5個字,那麼還剩下35個字。”
基於“目標”的這一束縛,我再次思考了一下。
假設像前輩所說的那樣,“目標”採用小數字的策略,那麼在後半部分會剩下大量字數。為了在遊戲結束時達到數字總和,就需要在某個時刻一次性下注20或30。但是,由於“暗殺者”也明白這一點,所以“目標”的大量下注會導致對手距離縮短,就這樣,雙方進入了心理博弈。
“目標”要用完50個字符,而“暗殺者”要走40步。
這是需要計算自己和對方消耗數字的《不倒翁跌倒》。
“確實是心理戰呢。”
真兔高興地點了點頭。
“順便說一下,如果雙方的下注數量相同——也就是‘目標’檢查和‘暗殺者’停下同時發生的情況,會將其視為迴避檢查成功。然後,在每輪結束時,雙方的下注將會被公開。如果發現不正當行為或違反規則,違規方將在那時輸掉比賽。以上就是規則。”
進行了細緻的補充後,巢藤結束了說明。
“取了個很有趣的名字呢。”之前一直沉默的新妻評論道,“原版的《不倒翁跌倒》因為口號剛好有十個字,據說這個遊戲以前是教小孩數數時用的。現在用‘數數’這個名字可以說是回到原點了。這個遊戲我第一次聽說,是巢藤你自己想出來的嗎?”
“沒錯。每當有新生向我挑戰《實踐提升career up》時,我經常用這個遊戲。因為很簡單。”
簡單嗎?我覺得還是相當複雜的遊戲。星越高中裡學生的感覺果然和我們有偏差。
“對了,巢藤前輩,”真兔慢慢地舉起了手,“我有一個想要添加的規則。”
“……什麼?”
“‘暗殺者’在觸碰到‘目標’後獲勝,但根據目前的說明,好像可以躲避觸碰似的。我想要添加一個規則,即‘目標’必須留在橡樹的固定位置,不得移動。”
“當然可以。”巢藤的回答的語氣中帶有一絲“別說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的輕蔑意味。
“在每輪中,‘目標’不得移動,包括彎腰、扭動身體等動作都是禁止的。這樣可以嗎?”
“可以啦。還有一點,遊戲期間在場的大家能否都禁止使用手機?因為會有遊戲外的人員偷偷用郵件指示的可能。”
“可以的,玩家和其他人都需要把手機關機。”
“還有一點……”
被煩人地一直追加規則,巢藤的表情明顯不悅起來。
“還有什麼嗎?”
“既然是難得的數字遊戲,為什麼不設定個獎金呢?”
“獎金?”
“如果‘目標’和‘暗殺者’的下注數字一致的話,就稱為'精準下注',賭注翻十倍。”
真兔的聲音蹦了出來,同時伴著戀人撒嬌似的可愛動作,提議道。
星越那邊的三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新妻撓了撓頭,巢藤盯著公園的時鐘看了看,桶川一邊搖頭一邊走到真兔面前。
“射守矢,這有點……”
“嗯,沒關係的,桶川。”巢藤插話道。“好的,射守矢。我們就按照這個規則來。新妻前輩,你覺得怎麼樣?”
“如果玩家都同意了,我就不多嘴了。”新妻說著,另一位裁判椚前輩也點了點頭。
巢藤轉身對真兔說,拿出了手機。
“那麼,讓我們馬上決定是‘目標’還是‘暗殺者’吧。我有一個擲骰子的應用程序,我們可以用它……”
“我想當‘暗殺者’。”真兔用可憐巴巴的目光再次懇求道,“不行嗎?”
巢藤與真兔近距離對視了一會兒,嘴角抽動了一下,然後又立刻變回了嚴肅的表情。他關閉了手機,把它放進口袋裡。
“可以。我正好想當‘目標’。那麼,角色就這麼決定了。之後就麻煩前輩了。”
“那麼,《實踐提升career up》之《不倒翁數數》開始。賭注是3枚S籌碼,勝者贏下全部。沒人有異議吧?”
真兔和巢藤同時點了點頭。
“首先是第一輪下注。把數字寫在紙上之後,就這樣……放在這塊石頭下面吧。”
新妻拾起兩塊較大的石頭,放在自己面前。到處都是孩子氣的行為呢,我苦笑了一下,但椚前輩的反應不同。
“確實,放在石頭下面比有人保管更不容易作弊。”
“如果被發現作弊,遊戲就沒趣了。規則是絕對的,這就是星越的方式。”
新妻從兩本不同顏色的便箋中撕下一張紙遞給巢藤和真兔。巢藤拿的是紅色,真兔拿的是黃色。他們兩個似乎已經決定了下注的數字。巢藤背對著我們,迅速寫下了他的下注。真兔躲到附近的告示牌後又很出現。
兩人同時舉起石頭,像賭場的荷官一樣示意下面什麼都沒有,然後將摺疊的紙片壓在石頭下。
“雙方玩家回到指定位置。”
椚前輩下達指令。巢藤朝著公園的象徵橡樹走去,真兔向離橡樹四十步遠的入口走去。我懷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不安的眼神注視著她。對於真兔的選擇,我抱有疑慮。
真兔自願成為“暗殺者”。但是這個遊戲,我無論如何也不認為當“暗殺者”一方會有利。
“目標”的消耗總額是50個字,而“暗殺者”的消耗額是四十步。
如果平均分配到五回合比賽中,每回合“目標”需要消耗10個字,而“暗殺者”則需要消耗八步。
如果雙方在保持這種平均的情況來下注,那麼“暗殺者”的下注將始終低於“目標”的下注。也就是說,可以在每一回合的比賽中持續避開檢查,然後成功取勝。
但是現實並沒有這麼天真吧。“目標”的下注只要有一次低於“暗殺者”的下注,那麼就會立即獲勝。即使不是這樣,如果五回合內不能靠近“目標”,也會自動算“暗殺者”失敗。
果然,情況不是很嚴峻嗎。
佐分利會長倚在單槓上,一邊注視著他們。我走近她,悄悄詢問。
“‘暗殺者’有優勢嗎?”
“沒有優勢。”她即答道,“但是,射守矢喜歡那邊啊。”
“……為什麼?”
“因為她經常在殺人的一方。”
看上去朋克風的會長這麼說道,聽上去不像是在開玩笑。
“準備好了~”
伴隨著充滿疲憊感的聲音,真兔揮動著手。巢藤前輩轉過身來,面對著橡樹的樹幹,用手遮住了臉。
這是我自小學二年級以來時隔八年第一次見到《不倒翁數數》開始前的情景。和回憶中不同的是,我們的個子都長高了,而且還有特殊的規則,以及三十萬日元的賭注。
椚前輩向前走上一步,大聲宣佈道。
“第一回合,開始!”
4.
站在橡樹前,等著射守矢真兔走到起點的時候,巢藤看向了公園的時鐘。
十一點四十分。他鬆了一口氣。如果一切順利,那麼在中午之前應該就可以解散了。
畢竟,這場比賽瞬間就會結束。
巢藤已經渡過了危險的橋樑,站在安全範圍了。
在這個遊戲中,最重要的是在角色選擇時能否成為“目標”。巢藤在手機上安裝的骰子模擬應用程序存在一個漏洞,在啟動前經過一些操作可以增加自己的骰子點數,通常情況下他會利用這個成為“目標”。
但是,這次運氣很好,對方自願成為“暗殺者”。大概是因為消耗總額較少,所以認為“暗殺者”更有優勢吧。
果然,其他學校的學生都是笨蛋啊。
“準備好了~”
射守矢真兔停下在起點處向這邊揮了揮手。巢藤笑容滿面地回頭看了看,然後面對橡樹的樹幹,用手遮住了臉。他的思緒已經飄到了《魔法少女布萊斯》的世界,思考著中午開始的限時活動和在線對戰。
對於巢藤來說,現實世界的比賽只是無趣的遊戲。
虛擬世界的比賽才更加複雜有趣。屬性相剋,裝備帶來的能力提升,根據個體值決定的先攻還是後攻的行動順序,AI施展的攻擊模式。在一切都精心設計的系統化世界中,玩家培養的角色相互對抗。這裡有著真正的智力較量,值得花費時間思考。
而現實世界的比賽完全不同。人類遠沒有虛擬戰士們聰明。只要製造一個“盲點”,就能輕鬆絆倒對手。
《不倒翁數數》是巢藤設計的一擊必殺遊戲。
這是隻用十分鐘左右就能結束的比賽。基本規則與“不倒翁跌倒”相同。“目標”在喊口號後會回頭,喊出的口號發音必須清晰,逐字慢慢說出——巢藤巧妙地選擇了措辭,製造了遊戲規則中的一個盲點。當射守矢提出附加條件時,我本來還感到有點緊張的,但那個愚蠢的女生卻只關心著位置和手機之類的無關緊要的事情,而忽略了關鍵的確認。
“目標”在每局之前,下注的喊口號的字數。
他會在喊口號後回頭進行確認。
下注的上限是50。
下限,沒有固定規定。
也就是說,這麼做規則上是可行的。
下注零字是可以的。
“第一局,開始”
名叫椚的眼鏡男子宣佈道。
緊接著,巢藤無聲地回過頭來。
射守矢真兔站在起點愣住了。她的頭歪向一邊,常常的對襟毛衣帶子從肩膀上滑下來,看上去有些呆呆的。
我不禁笑了出來。
這是我在和不熟悉《實踐提升career up》的新生們對戰時多次看到的場景。對手甚至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麼。比賽開始了,明明剛剛想要行動,這是發生了什麼?難道是有什麼忘了說嗎?他們此時會用遲鈍的大腦思考著這樣的事情。
“第一局結束了。請前輩們公佈下注數額。”
桶川,已經習慣了這種情況的人說道。新妻和椚拿起石頭,打開紙依次念出下注結果。
“‘目標’——巢藤的下注是〈0〉。”
“啊?”在旁邊觀戰的名叫礦田的女孩聽到後驚訝地喊出聲來。
“‘暗殺者’——射守矢的出價也是〈0〉。檢查成功迴避。”
“……啊?”
巢藤也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我注視著椚的手。在公開的黃色紙上,確實寫著與巢藤寫下的數字完全相同的數字。
在一旁男孩們愉快的遊戲聲中,我聽到了輕快的腳步聲。
射守矢真兔一邊走回這裡,一邊像一個剛從親戚那得到零用錢的孩子一樣笑著。那笑容天真無邪、漫不經心、不負責任——讓巢藤感到很可怕。
“哇,猜中了呀。是正好獎*呢。”
*注:一種日本綜藝中正好猜到下注金額的獎項
在現實的比賽中,勝者是那些擊中對手盲點的人。
勝者是那些將自己的想法灌輸到敵人頭腦中的人。
例如,“0”是不能被下注的想法,規則是公平的想法。還有——
“賭注是十倍哦。”
認為對手很弱,這個想法。
*
突如其來的情況接連發生,我呆住了。
比賽剛剛開始,巢藤前輩就轉身了,他的下注是0,而真兔也投了同樣的數字——然後,突然中了正中獎。
我並沒有特別重視那個額外的規則。我只當真兔是在玩笑。因為按照概率來說,他們的下注幾乎不可能一致。但真兔看透了。
巢藤前輩的一擊必殺,零字檢查的戰術被真兔看穿了。她一開始就有猜中數字的信心,所以提出了大膽的規則。自信滿滿的巢藤前輩也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這個條件。
也許真兔選擇成為“暗殺者”也是因為這個——
“新妻前輩……”
巢藤前輩帶著不太平穩的語氣詢問道。他故作冷靜的外衣,開始一片片地脫落了。新妻也失去了從容。
裁判一邊擺弄著夾克的袖釦,一邊嘆了口氣。
“決定了就沒法改了。賭注翻十倍,從現在開始賭注為30枚S籌碼的比賽。”
S籌碼,30枚——三百萬日元。
“不過,有個問題。”
新妻轉向了佐分利會長。“你們只有三枚S籌碼。如果你們輸了,剩下的27枚——270萬日元怎麼弄?如果籌碼不夠,那就要用現金了。”
“可以打破一下手機禁令嗎?”
在得到新妻的允許後,佐分利會長打開了一個網站,向我們展示。雖然看起來像一個視頻網站,但縮略圖上顯示了用口罩遮著臉,穿著內衣的女性和從制度裙子下伸出的腿之類的充滿可疑氣氛的圖片。
“這是成人直播網站,可以通過觀眾的打賞來賺錢。如果輸了,就讓真兔在這裡做一些‘丟臉’的事情。剩下的錢就用這種方式彌補。”
……什麼?
“喂,喂,喂。”大腦明白了含義之後,我向會長慢慢逼近,“不行,這不行!”
“這是真兔提出的,我也沒辦法啊。”
氣氛再次被意外的言論凍結住。椚前輩表情痛苦,陷入了沉默。莫非我在來之前他們在車站談論的就是這個嗎?椚前輩的情緒變得很糟也是因為這個嗎?
如果是這樣,我完全同意椚前輩的心情。這也太不合理了。儘管這場比賽押上了大筆賭注,但本錢只是二十年前幸運得來的三枚籌碼。就算輸了,我們也不會損失什麼。而且真兔只是被會長牽扯進來的“替補”,根本沒有必要冒這個險。
理由什麼的——
我看向真兔。話題的主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她正看著貼著地區地圖的告示板。
“真兔,你知道這事嗎?”
“嗯?”
“你明白嗎?”
“嗯。”
“看我這邊!”
我抓住她的肩膀,強行讓她轉過身。
我們在咫尺之間目光對撞。我凝視著她那張清秀的臉和那深邃的目光。儘管我們一整年都呆在一起,但卻有種好久沒見的陌生感。
“你究竟明白嗎?如果輸了……”
“沒事的,礦田醬。”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了。
是因為會贏所以沒關係,還是輸了受懲罰也無所謂,我不明白。她的口氣和平時一樣輕鬆。但在那語氣中,我感到了一種像鐵球一樣沉重、不可動搖的東西。我感到她咬緊的牙齒和抓住肩膀的手都充滿了力量。
這就是真兔的決心嗎?
再次與繪空相見,對她來說就這麼重要嗎?
現在的真兔有一個目標。
那就是與星越學生會的成員——我們中學時的同學,雨季田繪空進行對決。
她提高賭注,就是為了賺取大量籌碼與繪空對抗。真兔說她想要“讓繪空道歉”。
回顧中學時代,毫無疑問,真兔和繪空在畢業前不久,彼此之間有著奇怪的關係。真兔一邊轉動著筆,一邊像剛才一樣走到告示板的後面,消失了。
我只能祈禱,希望她仔細考慮。對我來說,這已不再是簡單的遊戲,而是關係到了300萬日元和朋友的尊嚴。
祈禱的效果很微妙。真兔不到五秒就回來了,接著將紙張藏在石頭下面。
巢藤前輩稍微遲了一些。對於星越的學生來說,這也是一大筆錢,他的臉上同樣充滿了認真。
兩人站在指定的位置後,椚前輩說道。
“第二輪,開始。”
*
巢藤一直握著下注用的便箋紙,卻無法動筆。自從進入星越以來,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
陷入陷阱。
他不得不承認這件事。
被看穿了零字檢查,被提高了賭注。原本相信能一擊必殺的巢藤被迫接受了額外的規則,被射守矢真兔操控。在心理戰中,射守矢勝過了巢藤。
現在的賭注是30枚S籌碼,對於巢藤來說已經是一大筆錢了。如果輸了,不僅會失去一半以上的本金,還會讓大量的籌碼流出校園,令星越高中學生會的名譽受辱,自己也要承擔責任——
閉上眼睛,擺脫腦中考慮的最壞的未來。
這些都沒有關係,只要能贏就行了。
“目標”的優勢仍然沒有改變。巢藤只需要在這一輪中出一個較低的數字就可以獲勝。然後這筆錢就會成為他的功勞。至於射守矢將如何彌補債務,那與自己無關。
能做到嗎?當然可以。我與其他學校的學生相比,有著更豐富的比賽經驗。
確實,零字檢查被看穿了。
但——通往勝利的道路不只一條。
大概是寫好數字了吧,射守矢從告示板後面回來了。
巢藤不經意地瞥向了桶川。
搭檔沒有和我對視,他用手揉了揉右耳,將一隻腳的腳尖踢了一下地。這是一個非常自然、平常的動作。
——兩畫。
這是兩人之間的暗號。
射守矢真兔小心翼翼地防範著偷窺者,在告示板的背後寫下了數字。這種細緻入微值得讚揚。
但是,聲音是無法隱藏的。
由於成功地設法將巢藤置於被動地位,射守矢似乎比上次施加了更大的筆力。當簽字筆接觸到紙張時發出了輕微“刷”的聲音。這個聲音響了兩次。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聽不到,但對桶川來說卻不同。他的耳朵從不會聽差信息。
對手什麼也不知道,就這麼將便箋紙藏在石頭下。巢藤立刻開始思考。
射守矢真兔用兩畫寫了數字。
兩筆的數字。候選數字有4、5、10、11、12、13……7或9也可能,根據書寫方式不同,它們也會變成兩筆。1的話,如果分開寫下了下面的橫線,也會是兩筆。
在射守矢可能寫下的數字中,最小的是1。那麼,比1更低的數字是——
巢藤在便箋紙上寫下了“0”。
比射守矢慢了一拍,他將便箋紙藏在石頭下。新妻應該也察覺到了桶川傳遞的暗號,但沒有說什麼。即使人被指出,也無法證明他們之間接收到了暗號。“如果被發現作弊,遊戲就沒趣了”。反過來說,如果作弊沒有被發現,那就是被允許的。
準備進入第二輪。站在橡樹前,遮住臉。好的,遊戲開始。與剛才一樣,從起點傳來了射守矢的聲音。
現在你還能輕鬆地笑出來嗎。
“第二輪,開始。”椚宣佈道。
與此同時,巢藤轉過頭來。
在四十步之外的起點,一個看著像掌心大小的“暗殺者”盯著這裡。射守矢真兔坐在路障上,晃動著雙腿。
——會走的吧。
——最起碼會走一步吧。
——走吧。
——走啊。
自信逐漸轉變為懇求。巢藤就像試圖用一把壞掉的控制器來控制角色,儘管輸入了直行命令了許多次,但射守矢真兔沒有離開原地。
“第二輪結束了。”椚說道,“揭示下注吧。”
新妻用顫抖的聲音答應著。兩名裁判抬起石頭,讀出了便箋紙上的內容。
“‘目標’巢藤的出價——〈O〉”
“‘暗殺者’射守矢的出價——同樣是〈0〉。檢查被避免了。”
一股難以置信的衝擊傳來。
巢藤以難以置信的心情,凝視著椚打開的便箋紙。從餘光看出,桶川也面露同樣驚訝的表情。
0這個數字,被用通常不可能的方式寫了出來。
【圖6】
“這、這怎麼可能。”桶川嘟囔了一句。
他的聽覺是無懈可擊的。巢藤也沒有誤讀暗號。唯一令人奇怪的是射守矢的寫法。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寫0?難道是因為她預料到了暗號?根據“兩筆”的提示,引導巢藤下注0?
不可能。
因為——因為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射守矢必須知道桶川的聽力有多麼敏銳。他們才剛剛見面,她不可能知道。這種事情不可能。
“規則沒忘吧?”椚冷靜的一句話加重了打擊。“第二次準確命中,賭注將再次增加十倍。”
“……啊。”
腳下感覺搖搖晃晃的。
巢藤的後背和後腦勺撞到了橡樹上,精心梳理的頭髮被弄亂了。他只是為了不讓身體落下去就已經竭盡全力了。“太好了~”射守矢真兔一邊嘻嘻笑著,一邊走了回來。她就像一隻跳躍的兔子一樣,靴子踏著輕快的步伐。
“不行。”新妻一邊笑著一邊喃喃自語道,“實力不一樣啊。”
《不倒翁數數》的第二輪結束。
射守矢真兔,現在是零步。
賭注,三千萬日元。
5.
巢藤看起來有些狼狽。
這意味著真兔取得了優勢,而我站在支持真兔的立場上也應該感到高興,平時的話應該是這樣的。但現在身處公園中的我和對手一樣心亂如麻。
連續兩次中“正好獎”。
開始時還只有三十萬的賭注,在短短十分鐘內就增長到了驚人的數額。
如果贏了,就有300枚S籌碼——三千萬日元。這是真兔之前提到的,為了對抗繪空而設定的“軍費”目標。除非在甲子園表現出色並被選為第一名,否則高中生是不可能有這麼多錢的。即使是星越高中,能有這麼多錢的人也只是極少數。但等等,如果輸了,就要支付三千萬?真兔就要做那種直播?那太荒唐了。絕對不行。
相比於混亂的我,前輩們依然保持著冷靜。會長開口了。
“那麼,新妻,現在輪到我來確認賭注了。賭注已經增加到300枚了。你們手上的籌碼全部加起來也沒有那麼多吧。”
“……如果加上今天沒來的幹部手上的籌碼,學生會庫裡有接近八百枚。如果輸了,我們會從那裡面取出付款。”
“好。那就繼續吧。”
“等等,等等。我沒聽說過,十倍的十倍……”
“巢藤。”新妻用責備的聲音制止了後輩的抱怨。“規則是絕對的,別喋喋不休了。覺得能輕鬆取勝以及高傲的態度,錯在你盲目地滿足了提出的條件。”
“可是我……”
就像逃跑一般,巢藤的視線轉向了公園的時鐘。也許是察覺到了違和感,新妻發出了“喂”的疑問聲。
“你,有什麼事嗎?”
“啊?不是那個意思,但……”
“難道是……”新妻面容一變。“《魔法少女布萊斯》嗎?”
“嗯,中午有個限時活動,所以……”
巢藤的聲音幾乎消失了。新妻在考慮了一會兒後低聲哼了一下,扶額嘆道。
“所以才選擇了巢藤麼?”
“啊?”
“活動的通知也發佈在了網站上。射守矢看穿了你想在正午之前結束比賽的願望。所以她也表現地很著急,想引誘你上場。”
——遊戲什麼時候開始?三明治都要變硬了。
——只要能快速結束,隨便什麼規則都可以。把三枚籌碼全押上也可以。
“如果讓桶川來,他可能會提出需要很長時間的遊戲,那也許會麻煩。而自己一決勝負,能在《不倒翁數數》中一擊必殺對手,這對巢藤來說是最好的遊戲選擇。而射守矢瞄準了這一思維。”
“嘿,瞄準,是為了什麼而瞄準?”
桶川問道。
“為了讓他接受《十倍規則》。巢藤迫切希望儘快結束遊戲。那麼,如果對方提出煩人的額外規則會怎麼樣?是否追加?不追加就會浪費大量時間。儘管條件有點過分,但巢藤很可能會接受。那時的巢藤確信自己能秒殺對方,根本不會有什麼‘準確命中’的可能性。而且,那時他已經被位置和手機等各種細節的額外規則搞得腦中一團亂麻了。他的警惕心也被巧妙地削弱了。”
當真兔提出“準確猜中”時,桶川面露難色。但巢藤將其打斷並接受了這一條件。
“射守矢這邊還有其他好處。急於結束比賽的事實意味著,巢藤提出的遊戲看起來是公平的,但可能很快就會結束的危險性也很高。而如果瞭解了這一前提條件,就更容易預測敵人的策略——甚至是零字檢查。”
“……”
“從一開始就被操縱了。”在對巢藤發表了這番話後,新妻像自言自語一樣說:“儘管星越學生之間或許能做到這樣,但我們和這女生才初次見面的,她到底有著怎樣的洞察力呢?”
“嘿~嘿~第三輪,快開始吧。”
儘管剛因為洞察力和快速增長的賭注而被人感嘆,但真兔卻毫不在意地說道。她一隻手搖了搖對襟毛衣的萌袖。她的臉上掛著至今仍然在享受著遊戲的淺笑,不僅是星越的人,就連我的脊背都感到了一陣冷颼颼的寒意。
對著橡樹揮了一拳後,巢藤抬起頭。
他眼中充滿了鬥志。
“我還沒有輸……。在這個遊戲中,‘目標’一方有著絕對優勢。你還需要在剩下的三局中一次都不能出錯地走完四十步。而我只要能檢查一次,就贏了。”
確實,真兔還一步都沒走。現在的局勢不能說是有利的。”即使加註,如果不贏下比賽,也沒有意義。
“不用擔心,”真兔接過便箋紙說,“下一輪我會贏的。”
留下這種無敵的預言後,她消失在了告示牌的背後。
巢藤也在嘴唇顫抖的同時,將筆滑過紙張。
兩人的紙被放在了石頭下,第三輪下注結束了。
“巢藤……”
“交給我吧。”
巢藤用堅定的語氣拒絕了關心的桶川。他摸了摸頭髮,整理了凌亂的髮型。然後挺直腰桿,朝橡樹走去。
真兔已是第三次朝公園南門走去。她的背影逐漸變小,讓我深刻地感受到了四十步的距離有多遙遠。在等待她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巢藤一直盯著真兔的背影。
巢藤沒有放鬆那似乎可以將對手射殺的目光,他將目光投向了橡樹。真兔到位置停了下來,揮了揮手。
椚前輩咳嗽了一聲,然後宣佈:
“第三局,開始。”
然後,我們看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
*
“だー、るー、まー、さー、んー、がー”
這是今天第一次——不,這應該是自從設計出這個遊戲以來,巢藤第一次喊出孩子氣的口號。他對著橡樹,用手遮住了眼睛,視線被黑暗所包圍。
這是字面上的在黑暗中摸索。所有的策略都被打破了,桶川的幫助也沒有了。星越高中的自尊心和三千萬日元的賭注都壓在了肩上。原本只是在觀眾席上觀看奴隸間比賽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被拖到了競技場中。他沒有咒語、物品或付費的力量,只能被迫進行生死較量。
但他能贏。
《不倒翁數數》是巢藤自己創造的遊戲。他對正規的玩法也瞭如指掌。
這個遊戲雖然是五局制,但實際上在第四局結束時就已經決定了勝負。雙方都有字符數量和步數的消耗限額,在最後一輪比賽中只是在比拼剩餘限額。
在第四局結束時,可能出現以下三種情況:
A.“目標”的剩餘字符數量少於“暗殺者”的剩餘步數——例如,“目標”剩下十個字符,而“暗殺者”剩下二十步。在這種情況下,“目標”的勝利就已經確定了。在最後一局比賽中,“暗殺者”前進二十步的同時,“目標”已經消耗完了十個字符,因此肯定可以轉身抓到。
B.“目標”的剩餘字符數量多於“暗殺者”的剩餘步數——例如,“目標”剩下三十個字符,“暗殺者”剩下十步。在這種情況下,“目標”將不可避免地失敗。在最後一局比賽中,“目標”必須下注30,而在十步之內轉身是絕對不可能的。
C.雙方的剩餘數量相同——例如,“目標”的剩餘字符數量是十個,“暗殺者”的剩餘步數也是十步。如果檢查和停下同時發生,就將視為迴避成功,所以在這種情況下,“目標”也會輸。
——我獲勝的方法有兩個:
一種是繼續下注低數量,就像第一局和第二局一樣,來“檢查”射守矢的方法。但如果射守矢偶然猜對了,就可能導致B或C的情況。目前,巢藤還有50個字符,射守矢還有40步。由於“目標”的消耗總額已經有10個的劣勢,所以如果繼續進行小額下注,那麼射守矢的優勢會增加。
此外,小額下注容易導致數字重複出現,可能會出現第二或第三次的完美猜中,這是必須要避免的情況。
——風險太高。
巢藤很快放棄了這條路線,選擇了另一種取勝的途徑。
在最後兩局比賽中,創造A的情況。
具體來說,他需要在這一局和下一局中,將他的下注總數超過射守矢的總數,但必須至少有10個以上的差距來填補本就有的劣勢。
簡而言之,他需要投標下注的數額。
20、30或更多。雖然也有一次性下注50的方法,但如果射守矢事先料到這一點,一次性下注40就會立即結束比賽。所以下注40以上是高風險的,目前最合適的下注範圍是10到15——
這是他在下注前一直考慮的事情。這個策略對射守矢來說有好幾個優點。
首先,在第三和第四局中,她可以進入確保不會被檢查的“安全區”。此外,如果都是〈0〉,她還可以通過完美猜中再次提高賭注。
即使在第三和第四局比賽中沒有出現匹配的情況,悲劇也在第五局等待著他。由於射守矢可以準確瞭解巢藤的剩餘字符數,因此在最後一局比賽中,她肯定會命中“正好獎”。
在第五局投標時,如果巢藤剩下45個字符,那麼射守矢只需要下注〈45〉。射守矢將走過四十步,接觸巢藤。雖然還剩下五步,但根據規則,“接觸後即獲勝”,比賽將立即結束。但是,由於下注的數字相同,第三次“正好獎”將被激活。射守矢會在勝利的同時獲得三億——敵人正在尋找的正是這種巨大的逆轉。
——你太貪心了,射守矢。
“だー、るー、まー、さー、んー、がー、かー、ぞー、えー、たー”
巢藤大聲喊出二十個字符。但這個喊聲還沒有結束。
在第三局中,巢藤的下注數是〈49〉。
這是一個大膽的高額下注,他在上限的基礎上降低了一個字符,以避免被完美猜中的情況。如果射守矢下注是〈40〉的話,這局比賽就會結束。她會走近巢藤,接觸他,然後暗殺他。對巢藤來說,這是他第一次面臨的賭局,就像從懸崖上跳下去一樣,生死一搏。
——我會贏的。
一定會贏。我不可能輸給那個別的學校的、毫無經驗的女孩,就憑她那輕率的態度。
“だー、るー、まー、さー、んー、がー、かー、ぞー、えー、たー。だー、るー、まー、さー、んー、がー……”
喊出了三十個字符,然後進入了第四輪的喊聲。當他喊出第四十個字符時,聲音微微顫抖了一下。
沒有手碰到自己背後。
沒有聽到腳步聲。沒有察覺到任何存在。
射守矢真兔,停在了遙遠的地方。
勝利的欣喜湧上心頭。這是他在真實世界中品味到的,超越《魔法少女布萊斯》全球排名的喜悅,是來自自身血肉之軀的喜悅。不自覺地,他的聲音興奮起來。
“だー、るー、まー、さー、んー、がー、かー、ぞー、えー!”
喊出了剩下的九個字符,然後鬆開了手臂。視線恢復明亮。
巢藤迅速轉身。
射守矢真兔,
不在那裡。
“…………?”
從右到左,他來回看了一下。起點。長椅前。都沒有。時鐘下面。告示板的背後。草地。遊樂設施。沒有。她不在視線之中的任何地方。
不明所以,完全不明所以,他看向裁判們。新妻和椚,桶川,佐分利和那個女生,都呆呆地望著起點。
眾人的其中之一——佐分利的嘴角微微揚起。
與之相呼應,新妻的臉變得蒼白。
“那個,新妻前輩。我回頭檢查了。”
“…………”
“前輩?那個,射守矢去哪裡了?”
“不妙。”新妻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不,不妙。”
異常的氛圍抹去了勝利的餘韻。無法言喻的不安逐漸蔓延,侵蝕著心靈。
巢藤的語氣變得愈發激烈,他向朋友問道。
“桶川,到底發生了什麼?射守矢在哪裡?”
“那個,射守矢……”
“她到底在哪?”
桶川用顫抖的手指指著外面。
“她在公園外走著。”
6.
這一次,不僅僅是我,所有人都感到吃驚。
真兔的舉動,完全脫離了常識。在第三局開始的同時,她突然轉身,一步一步地朝前走,一邊走一邊喊著“だー、るー、まー……”,然後在四步之後消失在公園外面。
桶川捂住了一隻耳朵。用顫抖的聲音告訴巢藤現狀。
“我能聽到腳步聲……她一直在走。”
“她,難道放棄比賽了嗎?”
“真是厲害啊,”佐分利前輩說道,“嘿,新妻,‘暗殺者’的勝利條件是這樣的吧——靠近‘目標’,接觸到就算勝利。”
“……是的。”
“規則只限制在下注和前進步伐的節奏上,接近的路徑並沒有明確規定。射守矢選擇了從公園外部繞回來的路線,僅此而已。”
我們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被吸引到了告示牌上。在區域通知和少年棒球招募信息中,附帶了公園周邊的地圖。
赤鍾公園位於住宅區的正中央,周圍有一條道路。公園有北和南兩個入口,無論從哪個入口進入,都可以看到正前方的橡樹。
換句話說——連接兩個入口之間的線中心有一棵橡樹。
真兔的起點是南門。“暗殺者”應該朝著那裡正前方的橡樹前進,我一直是這麼以為的。只要是玩過《不倒翁跌倒》的人,誰就會這麼想。
但是,確實存在另一種路徑。
從南門出去,在外面繞一圈,然後從北門重新進入公園,然後直接走向橡樹——這是一個大迂迴的路線。
“我已經回頭了。如果射守矢還在移動中,那麼檢查就成功了,我就贏了。”
“不對,”椚前輩說道,“在解釋規則的時候,你是這樣說的。只要‘目標’看到了‘暗殺者’正在行走,檢查就算成功。你還沒有<看到>。”
雖然已經是涼爽的季節,但巢藤前輩的額頭上還是冒著汗。與此同時,從正在踢足球的孩子們那傳來了笑聲。
赤鍾公園的圍牆高兩米,密不透風。
即使真兔在外面走著,站在公園內的巢藤,也絕對看不到她的身影。
“這,這是什麼狗屁道理……”
“這是在比賽開始前雙方同意的規則。射守矢只是在利用這個規則罷了。”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下注的規則呢?”
“雖說第三局還在繼續,不過……作為特例,可以透露一下。”
椚前輩抬起左右兩塊石頭,展開了兩張便箋紙。
巢藤的投標是〈49〉。
真兔的投標是〈10000〉。
“一,一萬……?”
巢藤的臉扭曲了,佐分利會長笑了一聲。
“好健康的數額啊,椚,這是違反規則嗎?”
“並沒有違反規則。四十步僅僅是最短距離的參考。其實‘暗殺者’的下注上限沒有嚴格的規定。”
“啊,是嗎!”巢藤前輩擺脫了敵校兩人狡猾的話語。“沒關係,無論如何,她都會從北門返回。我只需要在這裡進行<看到>就行了。”
“你打算怎麼看?”
新妻前輩靜靜地說。
“怎麼看?不就很普通的……”
“巢藤,你忘了嗎?你無法離開原地。這是射守矢額外增加的規則。”
——我想要添加一個規則,即“目標”必須留在橡樹的固定位置,不得移動。
——當然可以。在每輪中,“目標”不得移動,包括彎腰、扭動身體等動作都是禁止的。
巢藤前輩的臉上露出了震驚之色。他好像被看不見的線操縱著,轉向了橡樹。
“目標”的固定位置就在橡樹前。
而公園的北門位於樹的另一側。
即使想看到公園的北側,物理上也無法看到。比肩寬的樹幹完全遮擋了巢藤前輩的視線。即使真兔從北口直接朝橡樹走來,站在樹背後的巢藤前輩也絕對無法看到她。
“沒、沒關係!那根本不重要!。”巢藤前輩咬牙切齒地喊道。“要觸碰我,射守矢必須繞過這棵樹。觸碰的瞬間她的身體會顯現出來。我就贏了!”
“是的,瞬間。”椚前輩點了點頭。“意味著觸碰和觀察會同時發生。新妻前輩,請確認下規則。如果停止和檢查同時發生,規則該怎麼辦?”
新妻前輩已經意識到了一切。他閉上了眼睛,從咬緊的牙關間回答道。
“規定將其視為迴避檢查……是‘暗殺者’一方安全的措施。”
規則是絕對的,這是星越派的方式。
正如幾分鐘前他所說的那樣。一切都要嚴格遵循規則。
目標被暗殺者逼到了絕境。
“啊,手機……啊,用相機可以進行觀察……”
巢藤前輩仍在拼命掙扎,試圖用歪理辯駁。但話到嘴邊就戛然而止。在比賽中,操作手機是被禁止的。這也是真兔額外增加的規則。
勝負早在比賽開始前就已經決定了。
聽到下注規則時,真兔已經看清了這條路線。
因此,她加入了一些詳細的禁令。所以她選擇了一個表面上處於劣勢的“暗殺者”。所以她面對高倍賭注也毫不動搖。所以她在第二輪結束時,即使還是零步也沒關係。所以她在第三輪之前宣佈“下一輪我會贏的”。
不對,也許她的宣言中還有隱藏的意圖。例如,真兔必須在樹籬對面安全地跨越三到四步,直到看不見身影。所以巢藤前輩下注少數步數的話,對真兔來說是不方便的。所以她引導他進行大量下注,擾亂了巢藤前輩的思維——
“我聽到了口哨聲……她在哼著歌。是《龍貓》的《散步》。”桶川前輩筋疲力盡地癱坐在長椅上說道。
不久後,真兔出現在了公園的北門。她的步伐輕快,完全沒有在意公園內的混亂,這樣的步伐確實非常適合一個明媚的週六下午。她沿著橡樹的直線方向轉了九十度,徑直進入了公園。她搖擺著扎著的頭髮和對襟毛衣,一邊輕快地邁著她修長漂亮的雙腿,一步一步接近著橡樹。
看到我們的反應,巢藤前輩也意識到暗殺者已經接近了。但對他來說,甚至連後退都不被允許的。對目標來說,他已經沒有任何逃脫的機會。
“啊,桶川!鏡子!快把鏡子從哪兒拿過來!”
“已經來不及了。她已經接近了……”
“你得想想辦法啊!我押了三百枚呢!”
“你以為能戰勝射守矢啊。”有經驗的椚前輩對巢藤前輩說道。“那麼,從那一刻起,你就已經輸了。”
就像被這句話所刺傷一樣,巢藤前輩的身體失去了力量。
與此同時——一隻從樹幹背後伸出的手輕輕地碰到了他外套的下襬。
“好的~碰到啦。”
7.
這是異常情況。
我完全明白。
因為以其他學校的學生為對手而疏忽大意導致失態。這就是因為遵守了十倍規則而付出的代價。如果是在星越學生之間進行的緊張比賽,這種情況肯定是不可能發生的。這簡直就像是不幸的交通事故一樣。我明白這一點。
話雖如此。
話雖如此。
在溫暖的陽光下,新妻晴夫感到自己像是被凍住了一般。
短短十五分鐘。僅憑一場遊戲,就獲得了300枚S籌碼。
每個星越學生平均擁有10枚S籌碼。換句話說,這相當於從三十名星越學生那裡奪走了所有籌碼的瘋狂行為。
這不是初學者的運氣。也不是作弊或耍陰謀的結果。這個女生在第一次見面的遊戲中,正面擊敗了巢藤。她在聽到規則的同時制定了戰略,預測了局勢,佈局了開局,瞄準了目標。就像射箭一樣。
作為星越高中的代表,他本應該感到責任重大和焦慮不安,但對現在的他這種感覺很淡薄。他也忘記了去鼓勵低迷的巢藤。新妻只是驚歎地看著穿著對襟毛衣的怪物。
那個怪物,慢悠悠地走近了新妻。
那是一個懶洋洋的少女聲音,嘴角帶著淡淡的微笑,用非常普通的方式說出了非常可怕的話。
“不夠的部分,你什麼時候能給我?”
新妻沒有膽怯。
他抬起頭,看著比他矮的射守矢。
“還沒有……。我還沒有這麼多。”
“還有底牌是吧。”射守矢接著他的話說道。“我知道的。”
“……?”
“《實踐提升career up》,這次我也會接受的。我們來下注300枚籌碼玩吧,如果那個孩子贏了,我就一文不剩,所有籌碼都會安全地被你們收回。怎麼樣?”
出乎意料的情況使新妻的思維略顯遲鈍。
就在這個間隙。射守矢真兔眯起了眼睛,降低了聲音,對新妻說著只有他能聽到的話。這是年輕女孩對新妻的威脅和命令。
“去把雨季田繪空給我帶來。”
*
在博多咖啡店讀著《地球的漫長下午》時,手機響了。
看到手機上顯示“新妻”名字的瞬間,進入吸管的橙汁停止了上升。不到一秒鐘,她的嘴唇立刻露出微笑,液體被吸進了她的口中。她放下了文庫本,接起了電話。如果在更安靜的咖啡店,也許需要走出去接電話,但博多是個平易近人的地方。她很少會去那些高級店。
“喂喂~”
“啊,雨季田嗎?那個,呃……”
“你輸了多少?”
她竊笑著問道。
這個時候,新妻他們應該正在對其他高中的對手進行著“回收”。如果他們順利回收的話,只需在群聊中發一句話就可以了。特地打電話過來,說明輸了,而且籌碼不夠了。
“……300枚。”
“哎呀哎呀。”數額比預期的多。“因為沒有深思熟慮就接受了對方的條件吧。”
“為、為什麼會這麼想?”
“如果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丟了300枚籌碼,只能說明他們在規則中加入了提高上限的規則。”
“是,真的、真的太丟臉了。不,不是我,是巢藤的疏忽……還有,她……”
“她希望進行額外的《實踐提升career up》嗎?”
“是的。她選擇了你。”
“我接受。”
我立刻回答道。
因為察覺到了那個把巢藤當廢柴奪走了三千萬日元的高中生是誰。
“有一個條件。回收的籌碼不分配給學生會成員,全部歸我個人所有。你不介意吧?”
“……你可以再考慮一下嗎?”
“如果不行,我就不去了。”
“好,我同意了。與其讓籌碼流出校外,這還算好。”
新妻低聲說道:“對不起,雨季田。”
“為什麼要道歉?我的錢增加了,這是好事。”
通話結束後,我繼續瀏覽著照片文件夾。不知為何,我突然想要回顧下以前的時光。
雖然在日曆上看只是半年前,但中學時代似乎是遙遠的記憶。可能是因為在高中度過的幾個月非常豐富吧。由於不經常拍照,所以照片並不多。比如V字手勢、模糊的野貓、31冰淇淋、雨中瀰漫的城市景色。這些照片都是關於無足輕重的日常生活的片段。突然,我注意到了其中一張照片。
在初春的天空下,三個女孩站在一起。她們胸前彆著畢業典禮佩戴的假花。我在照片上燦爛地笑著,中間的女孩微微張開嘴巴,而另一個女孩則表情如沙一般冷漠。
哦,我好像說過要分享這張照片,但一直忘了。
我打開消息應用,找到了聊天群組。我們三個創建的群聊仍然沒有刪除。我選擇了這張照片,然後發佈了它。
短短五秒內,已讀狀態出現了。
已讀1,幾乎沒有間隔地,已讀2。接著,我收到了通知聲,新的消息出現在圖片下面。
“看起來重新拍一張比較好呢。”
發言者的名字是“射守矢真兔”。
雨季田繪空高興地看著屏幕,然後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開始繼續讀著文庫本的下一章。
從裝著橙汁的玻璃杯表面上,滴下了結露的水珠。
水珠在半路上分成了兩股,向競爭一樣爬下玻璃杯,然後在杯子和桌子的交界處又重新匯合成了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