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和尚衰弱

第一卷  和尚衰弱 注:

 《百人一首》:

 原指日本鎌倉時代歌人藤原定傢俬撰的和歌集。藤原定家挑選了直至《新古今和歌集》時期100位歌人的各一首作品,彙編成集,因而得名。這份詩集今稱為《小倉百人一首》。

 今日的“百人一首”多指印有百人一首和歌的紙牌,或是用這種紙牌來玩耍的歌留多遊戲。

 02

 “和尚抽牌”遊戲規則:

 使用印有人物圖像、名字且寫了和歌的《百人一首》歌牌,將所有的朗讀牌背面朝上堆棧起來,由所有的玩家輪流抽取,抽到男性的話就收入手牌且可以繼續抽取,若抽到公主的話能夠將棄牌堆的牌全部納為己有。

 而抽到和尚的話,就必須把所有回合累積到的手牌全部扔到棄牌堆。

 當一百張牌都抽完之後,遊戲即宣告結束,由手牌最多的人獲勝。

 “神經衰弱”遊戲規則:

 將一副撲克牌打亂以背面朝上分散的放在桌子上,每人每次翻開兩張牌,如果牌的點數一樣,即為成功,將這兩張牌放到自己的區域,再次翻開兩張;如果翻開的兩張牌點數不一樣,即為失敗,將兩張牌再次翻到背面,結束自己的回合,換下一家進行。最後看所有玩家誰的牌多,即為勝利。

 1.

 “不要相信說‘人生就像遊戲’這種胡言亂語的人哦。”

 從鞋櫃裡拿出皮鞋的真兔罕見地心情不好。似乎是因為數學第五節課中,老師橋本在閒談時提到了一句話,她對此不太滿意。

 考試、求職和育兒……今後將有各種各樣的挑戰等著你們,但不享受這些的話可是會吃虧的。畢竟人生就像一場遊戲一樣。

 “我以為真兔會喜歡那種想法呢。”

 “誒?我?我才不要呢,礦田醬,我反而討厭那種想法。”

 “為什麼?”

 “因為人生中有些事是無法抹去的。”

 我們走出了換鞋處。七月的烈日毫不留情地炙烤著我們的皮膚。

 “就算以遊戲的心態參加考試,如果落榜了,一年就白費了;就算以遊戲的心態育兒,孩子的成長也無法被抹去。所以人生不是遊戲。”

 真兔的嘴角露出了一個喝醉似的微笑,與她所說的話一樣,令人難以捉摸。她穿著短裙,系在腰間的對襟毛衣,像尾巴一樣來回搖擺著。制服下透出的紅色文胸,每次和男生擦肩而過時,我都想擋住他們的視線。我每天都建議她換個不那麼顯眼的顏色。

 “那麼對真兔來說,人生是什麼?”

 “誒,礦田醬要報考哲學系麼?”

 “不是啦,不過我對真兔的人生觀很感興趣。”

 “對我來說,人生就是和礦田醬一起去'31冰淇淋'吃冰淇淋吧。”

 “要不去麥當勞?我想喝奶昔。”

 “嘛,這樣的人生也是有的。”

 我們倆沿著操場的邊緣走著,路過傳接球的棒球隊和做伸展運動的田徑隊時,引起了他們的側目。儘管還沒有開始訓練,但他們的額頭上已經佈滿了亮晶晶的汗珠。雖然梅雨季節已經結束,但離暑假還有一週多的時間。

 當我們走到校門口時,看到了熟人的身影。

 戴著方形眼鏡,緊緊地繫著襯衫釦子的男生——學生會的椚前輩。前輩站在門柱前,周圍聚集了大約十名學生,全都是女生。

 “椚前輩~”真兔喊道。“這是在炫耀後宮約會嗎?果然權力者很受歡迎呢。”

 “射守矢嗎?”前輩完全沒有看向我們這邊。“我今天很忙,別來跟我搭訕。”

 “我要拍個照發到Instagram上,所以請朝這邊比個耶吧。”

 “你才不會做那種事。”

 “你怎麼知道的?好可怕~”

 冷靜沉著的三年級男生面對懶散的一年級女生,毫不動容。五月份,在“愚煙對決”決賽的《地雷格力高》比賽中,真兔戰勝了椚前輩。自那以後,雖然不太確定他們是否真的建立了友好關係,但總之真兔把招惹下椚前輩當成了每天的日常任務。

 不過話說回來,這是個什麼聚會呢?真兔的後宮約會論肯定百分百是錯的。畢竟女生們的臉色都有點陰沉,空氣中瀰漫著沉悶的氣氛。我認識的只有同班的安木和二年級的堀,誒?這些人都是……

 “是歌牌部的人嗎?”

 大概都是吧。仔細一看,部長中束前輩也在其中。

 這是一個使用百人一首的競技歌牌活動部。受到漫畫和電影的影響,最近變得越來越流行,所以我對這個競技項目的名稱也有所瞭解。頰白高中的歌牌部成立才四年,似乎並不算強大。

 歌牌部和學生會……現在還看不出兩者有什麼聯繫。

 “大家都到齊了。走吧。”

 椚前輩看了看手錶,然後走出校門。十名女生也緊隨其後。我忍不住問椚前輩:“你們要去哪裡?”

 “去咖啡店。”

 “……後宮約會?”

 “是道歉哦。”

 他那堅定的聲音裡夾雜著一絲嘆息。

 在路上,我向中束前輩打聽了一下。

 我之前都不知道,車站對面有一家名為“歌牌咖啡”的咖啡店。這是一家由競技歌牌的粉絲經營的個人咖啡店,裡面裝飾有歷屆冠軍的照片,提供以名歌命名的菜單,還有歌牌的練習區域。看來這是個時下流行的概念咖啡店。

 既然附近有這樣的店鋪,那當然不能錯過,所以歌牌部的成員們有時會在社團活動結束後去那裡喝茶,上個月的地區大賽“四分之一決賽敗北”的遺憾會也是包下了“歌牌咖啡”,在那裡舉行的。

 “那個時候,和店主發生了點爭執……”起因是一個部員不小心打破了玻璃杯。起初只是被輕輕訓斥了一下,但接著又涉及到了他們對咖啡店的使用方式和和過於吵鬧的批評,因為部員們認為他們明明一直都在安靜地使用,所以導致了口角的發生。我沒想到歌牌部的女生們會是違反禮儀的類型。看來店主一開始就對高中生沒有好印象。

 “我們已經好好地道歉了,但是,你看,不是有人在發完火後還會不停地抱怨嗎?店主也是這樣,說什麼孩子們不要來店裡之類的話。結果我們也生氣了。”

 “是這樣嗎?”

 “是的。”

 作為鬧僵了的結果。

 “全員禁止入內。”

 中束前輩沮喪地聳了聳肩。禁止入內。倒是經常會從體育部那聽到這種情況,不過在歌牌部是不是全國首例呢?我也不清楚其他學校的歌牌部。

 “嘛,我們自己被禁止入內倒是沒關係,但如果明年要加入的後輩也不能使用就太可憐了。所以總之,我們打算去解決這個問題。”

 中束前輩小心翼翼地看向椚前輩。這對醜聞的道歉。原來如此,所以大家都聚在一起,他也跟著來了麼。

 “學生會真是辛苦啊。”

 “如果禁止入內的傳言傳開,頰白高中的聲譽也會受損。這也是我的工作。”

 前輩冷淡地回答道,手裡拿著和式點心店的紙袋,顯得很有社會人的風範。旁邊那個正試圖問他要LINE賬號但一直被無視的吊兒郎當的人,更顯得差距明顯。

 “誒,話說回來,我們為什麼跟著過來?”

 我向那個吊兒郎當的人問道,真兔突然轉過頭來說:“因為這是咖啡廳吧?來喝杯茶咯。老是去麥當勞和31冰淇淋會膩的。”

 剛剛說的人生去哪了……

 “無論你們幹什麼都好,不要插手這邊的事。”

 “或許第三者介入會使事情順利進行呢。”

 “你太滑頭了,一點用都沒有。”

 “就像潤滑劑一樣。”

 我們穿過道口,走進了一個冷清的商店街的陰涼處。安木向我走來問道:“嘿,礦田是射守矢的跟班,對吧?”

 我點了點頭。雖然說跟班*聽起來像是在說婚禮,但實際上是指“愚煙對決”,是與愚者和煙的諺語有關,關於文化祭屋頂使用權的爭奪戰。我作為陪同者參加了每場比賽,見證了真兔的勝利。

 *注:原文為“介添人”,除了跟班還有伴郎的意思

 “射守矢真的贏了'愚煙對決'嗎?”

 “嗯。”

 “怎麼做到的?”

 “……”我答不上來。

 事實上,我也對真兔是如何取勝的感到困惑。是通過細緻入微的計謀嗎,還是僅僅是像潤滑劑一樣耍了滑頭?她確實在比賽中很強,但她的強大的原因和根本,我並不太明白。

 “好耶~”傳來一聲輕鬆的聲音,真兔最終和堅持不住的椚前輩交換了LINE ID。當我也順便提出我也想交換賬號時,前輩的臉上露出了像是剛從異形手上逃出來後又遇到了鐵血戰士一樣的表情。

 “歌牌咖啡HATANO”位於一棟混合式建築的一樓。

 雖然這店名聽上去總給人一種和風的印象,但意外地並不是那樣。或許以前是個餐廳或者其他什麼,店內有一些保留下來的痕跡,有幾張二到四人用的桌子。牆上掛著與競技歌牌有關的照片板和簽名色紙。在入口附近的架子上,展示了各種各樣的百人一首歌牌盒,從稀有的到在學校裡常見的都有。角落裡鋪著大約有四張榻榻米大小的大榻榻米,看起來像是練習空間。店裡沒有任何客人。考慮到椚前輩的性,他很可能是特地選擇了空閒時間前來。

 店深處有一家黑檀木的櫃檯,裡面坐著一個大約四十歲的男人,正在擦拭餐具。

 那是“HATANO”的店主,旗野先生(剛剛我問了中束前輩他的名字)。他的頭髮整齊地梳理著,嘴角周圍留著鬍鬚,戴著一副看起來有點復古的眼鏡。如果不穿圍裙,拿著iPad,他看上去就像個網絡作家了。或許是因為我對歌牌部有先入為主的印象,他給我留下了一個非常注重細節的印象。

 “歡迎光臨……嗯,怎麼了?”當看到成群結隊進來的是一群高中生時,旗野先生皺起了眉頭。

 “我是頰白高中學生會的椚。能耽誤您一點時間嗎?”

 “有必要來這麼多人麼。”

 “啊,我們只是普通的客人,與此無關哦~。”

 真兔說著坐在了兩人桌上,我也悄悄地坐了下來。既然被當作顧客,那就不好冷漠對待了,旗野先生為我們拿來了菜單和涼水。

 我點了餡蜜*和焙茶套餐,而真兔點了半熟芝士蛋糕和瓶裝可樂。看起來這裡的吃的並沒有百人一首的元素。

 *注:一種日式甜點

 旗野先生回到櫃檯的內部,開始準備我們的點單。椚前輩進入了正題。

 “前幾天歌牌部給您添了麻煩,非常抱歉。”

 “哦,沒事,那事已經過去了。”

 “誒?”中束前輩的臉上露出了光彩。“那麼,禁止入內的規定呢?”

 “別誤會了,那個已經決定了,不能改變了。”

 突然間,我感覺空調的冷氣強了起來。從店長手裡傳來了砰砰的烹飪聲。如果說製作者的情感會影響料理的味道,那麼我點的餡蜜肯定會很難吃。

 “部裡的全體成員都已經反省了,無論如何,能否請您收回這個決定呢?”

 “不好意思,我不能這麼做。”

 “啊,這是一點小心意。”

 “不需要,拿回去吧。”

 “拜託了,我們真的很喜歡這家店。”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不會這樣冒犯我了吧。”

 “那個,那只是一時衝動……”

 交涉繼續進行著。主要是椚前輩和中束前輩在交涉著,其他部員則像蔫了的花一樣站在後面。很少見到這樣被壓一頭的前輩,令人有些在意,不過更多的是覺得很尷尬。

 旗野先生似乎是個難敵。他的聲音一直很平靜,看不出有在生氣,只是冷靜地拒絕著道歉。但這種官僚式的應對背後,透露出一種享受欺負他人的心態。當中束前輩低頭時,我看到他的黃銅眼鏡下的眼睛一瞬間眯成了一條線,那是擊敗對手充滿優越感的人的目光。是把未成年人當成傻瓜的成年人的目光。

 他彎下腰,消失了幾秒鐘。當他再次出現時,手裡拿著一瓶可樂。他用開瓶器打開瓶子,一切都準備好後,他把托盤被端到了我們的桌子上。“請慢用,”他笑著說,但我不想慢用。

 “真兔,我們快點走吧。”

 “誒~為什麼,我們剛到這裡呀,而且外面好熱的。”

 “現在的氣氛不好呀。簡直太差了。”

 “還算可以吧。啊,這個果醬是關鍵呀。”

 真兔高興地吃著芝士蛋糕。我也嚐了一口餡蜜,很好吃。看來料理和感情無關。

 旗野先生回到了櫃檯裡。椚前輩繼續努力著。

 “我們還準備了宣誓書。讓部員在上面都簽了名……”

 “你們也真是執著啊。”

 “求,求您了!”中束前輩拼命地請求著。“我什麼都願意做的。”

 “什麼都願意做是什麼意思?下跪也可以嗎?”

 “這……”

 “開玩笑的啦。”他自言自語地笑了笑,“真這樣做我也會困擾的。我只是想堅持原則而已。”

 “那,那怎麼才能……”

 “不好意思,請回去吧。”

 旗野先生伸出一隻手指向門,保持著微笑。

 “我啊,是一旦決定了的事就不會讓步的人。”

 突然,就像有什麼東西變成引爆劑了一樣,真兔突然抬起頭來。

 她嘴裡叼著叉子,看向之前漠不關心的櫃檯那邊。她的目光像蠑螈一樣遊移不定,毫不掩飾地從頭到腳觀察著旗野先生,接著是他背後的內部裝飾,以及歌牌部的每個人。

 “真兔?”我問道。代替回答,她上下搖動著叉子的末端。

 “嘎吱”,椅子被拉開時發出了聲音,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這邊。真兔站起來,手裡拿著芝士蛋糕的盤子,像一股熱浪一樣闖入了歌牌部的成員中,與旗野先生對峙。

 “什、什麼、你是誰?”

 “哎呀~現在的高中生真執著,真是讓人困擾啊。”真兔坐到櫃檯前的座位上。“你是旗野先生吧。這些人,要不要馬上把他們趕出去?”

 店主的臉上流露出警惕之色。之前自稱與此無關的頰白高中生突然闖入,而且還說著站在自己這邊的話,這是理所當然的反應。或者,是因為她的透明內衣而感到困惑?

 真兔若無其事地拿起一個杯墊。上面印有百人一首的圖案。

 “聽說你喜歡百人一首呢。”

 “嗯……嘛,是的。”

 “那麼,和我比一場競技歌牌如何?”

 真兔用叉子指向榻榻米地板。

 “我們可以請歌牌部的部長來判決。如果旗野先生贏了,這些人就會立刻離開。如果我贏了,您也可以做些讓步。”

 突如其來的提議讓旗野先生瞪大了眼睛,歌牌部的成員們也嘈雜起來。我慌忙離開座位,走過去制止真兔。

 “真兔,你會玩競技歌牌嗎?”

 “百人一首我還記得。初二的時候不是上過課嘛。”

 “不,不一樣的。競技歌牌可不是那種級別的東西,而是更加正式……總之,業餘選手是不可能戰勝經驗豐富的選手的。對吧?”

 嘴裡叼著叉子,然後看向之前漠不關心的吧檯那邊。

 最後的“對吧?”是我向安木的詢問。她猛點頭,好像要把腦袋搖掉一樣。

 雖然我只在網上和電視上看到過,但我大致知道競技歌牌的激烈程度。在字被讀到的瞬間跳起搶牌自然是理所當然的,然而還有複雜的技巧和戰略,完全不同於我所知道的百人一首。就算是真兔,也會像棒球少年與大聯盟球員對戰一樣,根本沒有勝算。

 “這樣不利的比賽才正好合適吧,畢竟我們是請求的一方嘛。”真兔用手託著臉對著櫃檯。“怎麼樣,旗野先生?歌牌,要玩一把嗎?”

 這種像孩子一樣的邀請方式令沉重的氣氛消散。我和歌牌部的成員們都感到困惑,只有椚前輩和旗野先生,像試圖弄清她真正的意圖一樣,加強了他們的凝視。

 最後,旗野先生看向了我。

 “這孩子,真的是個業餘選手嗎?”

 這次輪到我不停地點頭了。

 “嗯……要打敗業餘選手真是有點……”旗野先生撓了撓後腦勺,“百人一首有另一種使用方法的遊戲,那個怎麼樣?”

 他提出了一個替代方案。真兔似乎感到意外,但很快恢復笑容,並催促著他。

 旗野先生再次看向我,

 “嘿,你。能不能把門口的‘CLOSED’牌子翻過來?我想集中精神。”

 我走到門口,把臉探出來,把門外的牌子翻了過來。

 “謝謝。啊,還能幫我從那邊架子上拿一下“狸光堂”的百人一首嗎?最上面右邊的那個……對,就是那個。”

 我從門邊的架子上拿出了指定的盒子。“狸光堂”應該是製造商的名字。與其他盒子相比,它略厚,有一種高級感。“嘿,礦田醬。”真兔伸出手,我遞給了她。盒子通過真兔,最終到了旗野先生手裡。

 “我們這晚上也會提供酒水。那時候,我們朋友間經常會玩這個遊戲。”

 就像剛才的烹飪一樣,旗野先生的手在櫃檯內動了動。是打開盒子蓋子的動作。

 “除了歌牌,還有一種會使用到百人一首的遊戲。”

 “是‘和尚抽牌’吧?”椚前輩說,旗野先生點了點頭。啊,我也想起來了。

 ‘和尚抽牌’。逐個從牌堆翻牌,增加或減少手牌的遊戲。我記得小時候在祖父家玩過一兩次。雖然想象不出大人們邊喝酒邊玩的情景——

 “普通的‘和尚抽牌’是純粹靠運氣的簡單遊戲,”旗野先生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擔憂,抬起眼鏡說道,“但我們要玩的不一樣。這是加入了特殊規則的和尚抽牌,一場考驗記憶力和判斷力的智力對決。我給它取名叫——”

 櫃檯上放著打開蓋子的盒子。

 “遊戲《和尚衰弱》。”

 2.

 真兔一言不發,舀起一口芝士蛋糕送入嘴中。白色奶油消失在她的嘴齒間,接著她用舌尖舔去了果醬。那種隨心思考的樣子,在旁觀者看來,總覺得有點色氣。

 “讓我們聽聽規則吧。”

 “基本上就是使用百人一首的圖片牌來玩神經衰弱。百人一首的花牌上還畫有與和歌一起創作的人物的畫像和名字……你知道吧?這些畫像大致可以分為三種類型:‘男性’,‘公主’和‘和尚’。”

 旗野先生從盒子裡取出牌來。他一邊說話,一邊逐個挑選,將它們擺在櫃檯上。

 ‘男性——《紀貫之 故地重來日,幽幽我自傷。今人已不在,徒有舊花香。》’

 ‘公主——《小野小町 易褪花容人易老,綿綿苦雨吾身拋。太息花色今更易,此身虛度春雨中》’

 ‘和尚——《西行法師 望月空長嘆,愁思萬萬千。蟾光何罪有?我自淚潸然。》’

 ‘男性’有黑髮和烏帽子,‘公主’是長髮女性,‘和尚’則是光頭穿袈裟的,它們的區別非常明顯。”

 在確認了基本知識後,旗野先生在櫃檯上再擺了五張牌,這次都是背面朝上的。“狸光堂”的牌相對較厚,顏色是美麗的翠綠色。

 “在所有牌都背面朝上的情況下,決定先手和後手,輪流翻開兩張牌。如果匹配成功,你就可以將它們添加到你的手牌中,還可以接著再翻兩張牌。”

 旗野先生翻開了兩張低端的卡牌。一個是中納言兼輔,另一個是三條院。兩者都是‘男性’。“‘男性’的配對沒有特殊效果。就只是將兩張牌添加到手牌中。”

 接著再翻開兩張牌。一個是和泉式部,另一個是大弐三位。兩者都是‘公主’。

 “‘公主’的配對就是大成功了。不僅可以將兩張牌添加到手牌中,還可以立刻將棄牌堆中的所有牌添加到你的手牌中。但是——”

 最後翻開了最後一張牌,是素性法師。‘和尚’。

 “翻開‘和尚’時,就很糟了。你必須將你當前持有的所有手牌都丟棄到棄牌堆中。回合也會強制結束,直接輪到對方回合。即使只翻開一張和尚牌也一樣。”

 旗野先生將自己到手的牌,包括素性法師的牌,都移動到了一邊。那裡應該是‘棄牌堆’。

 “一直重複這個過程,直到所有的牌都抽完,然後手牌最多的一方獲勝。怎麼樣?很簡單吧。”

 是要玩還是不玩。旗野先生平靜地迫使大家作出決定。真兔既沒有看著他,也沒有看著牌,而是凝視著擺在櫃檯上的“狸光堂”的盒子。

 “射守矢。”

 椚前輩剛說些什麼,真兔就伸出手製止了他。她拿起了“狸光堂”的盒子,將其舉到頭頂,注視著。

 “這盒百人一首,好酷啊。”

 “……也不算什麼稀罕的東西,車站前的百貨商店也有賣。只是我喜歡這盒牌的厚度和手感,每次玩《和尚衰弱》的時候都用這套。”

 “請讓我再確認一下詳細規則。”真兔將盒子放回櫃檯上。“翻開‘和尚’後,翻開的‘和尚’這張也要丟棄到棄牌堆嗎?”

 “沒錯。”

 “蟬丸應該歸類到哪一邊?”

 “歸類到‘和尚’那邊。這樣一來‘男性’的卡牌數量就會是偶數,牌就不會剩下。”

 因為不太明白,我悄悄請教了安木同學。

 百人一首的卡牌有66張“男性”,21張“公主”,12張“和尚”。另外還有一張名叫“蟬丸”的卡牌,這個人是禿頭卻戴著烏帽子的,既像“男性”又像“和尚”。因此,根據地區的不同,可以將其歸類為“男性”也可以歸類為“和尚”,而這次顯然是歸類為“和尚”。……“男性”竟然有66張。這就意味著,與普通的神經衰弱不同,可以輕鬆組成許多對子。

 “如果每次翻開兩張牌組成一對,那‘公主’有21張牌,最後就會多出一張吧。”

 “那一張會在遊戲結束時分給最後翻開的一方。但這次不用擔心。因為要翻100張卡牌會太耗時間了,可以減半,用50張左右就夠了……”

 “我們就用一百張吧。”真兔插話道,毫不在意旗野先生一臉錯愕的表情。她繼續大口享用著芝士蛋糕,盤子已經空了。

 “順便再加一個規則可以嗎?”真兔把盤子放在一邊,她微笑著的臉逐漸靠近旗野先生。

 “如果你輸了就讓步一些,這也太含糊不清了。在遊戲結束時,每當我的手牌有十張,解除禁止限制的人就加一名,這樣怎麼樣?”

 ……誒?

 我們稍微思考了一下這句話的意思,緊接著在下一個瞬間臉色大變。一直保持沉默的中束前輩急忙拍了拍真兔的肩膀。

 “射守矢?歌牌部有十人哦?”

 “我知道。”

 “百人一首隻有一百張牌哦”

 “對吧。”

 “對吧,嗯……那就必須一百比零獲勝了哦?”

 “一百比零獲勝。”

 她的回答充滿了自信,就好像已經看到了未來一樣。

 和放棄了的中束前輩交換,這次是椚前輩湊了過來。他的撲克臉上露出了一絲擔憂。

 “射守矢,我想你知道的。”

 “我知道。”

 “……你確定能贏嗎?”

 “非常確定。”

 在回應他們的時候,真兔的臉一直朝著店主。在盯了一會兒露出誘人微笑的真兔後,旗野先生嘆了口氣。

 “OK,就按照這個規則來吧。但是,決出勝負後可不要抱怨或者哭鼻子哦。”

 “當然。那麼,請您開始準備吧。”

 旗野先生開始整理卡牌,將它們分成幾堆,並熟練地進行了洗牌。

 在切牌結束後,卡牌從切的那一邊依次展示在櫃檯上。不是神經衰弱常見的上下左右參差不齊的排列方式,而是按照百人一首的規則排列方式。真兔好像已經開始比賽了一樣,目不轉睛地盯著它們。她在想什麼呢?因為黑檀木的櫃檯並沒有光澤,所以不能去期望在凝視的時候會看到蓋住的牌的正面。

 我決定把等待的時間用來向椚前輩道歉。我走近他,小聲搭話道。

 “對、對不起。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射守矢在歌牌部有什麼很好的朋友嗎?”

 “不,沒有什麼特別的關係……”

 “真是個好人呢。”

 椚前輩靠在牆上。他的目光和真兔一樣,都集中在擺放的牌上。

 “這個遊戲,椚前輩怎麼看?”

 “應該是如何保存‘公主’吧。”

 雖然才剛剛聽到規則,但他似乎已經理解了遊戲的要領。

 “踏踏實實地收集‘男性’的對子並不是特別重要。好好記住翻開的‘公主’的位置,瞄準棄牌堆堆積卡牌到一定數量的時機,尋找機會來拿到‘公主’的對子。這是必要的。”

 “啊,原來如此……”

 “‘公主’牌可以獲得棄牌堆中所有的牌。由於它具有強大的效果,因此在棄牌堆中只有兩三張牌時就拿到‘公主’的對子是不划算的。所以,直到棄牌堆的牌累積到一定數量之前,即使知道位置也不會輕易去碰‘公主’,這種策略就會出現。如果對方也採取這種策略,那麼就要看誰會率先失去耐心了,這可能會變成一種棄權遊戲。”

 “但無論如何,‘和尚’都是個麻煩。一翻開就輸掉這回合,這意味著沒有定位它的線索。未翻開的牌上始終潛伏著‘和尚’的風險。不僅要記住目前已經翻開的牌和剩餘的牌數量,‘和尚’的計數也很重要。包括蟬丸在內一共有十三張牌的話,倒也不算太難。”

 “和尚”的計數……是我第一次聽到的這種詞組。

 “嘛,如果是在一場正常的比賽中的話。”

 “……?”

 旗野先生的聲音讓我的意識回到了櫃檯。每排二十張共五排,共一百張牌整齊地擺放好了,準備齊全。

 “那我們開始吧。你可以選擇先手或後手。”

 我在心裡默默祈禱著後手。因為先手會暴露失誤的牌的位置,所以在神經衰弱中,後手更有優勢。真兔肯定也會選——

 “我選先手。”

 我聽到後差點摔倒在地。

 歌牌部的大家都不安地交換著眼神。為了忍住笑意,旗野先生的臉都扭曲了,然後用手示意著讓她開始。真兔的手指緩慢地伸展開來,我嚥下了唾液,有黑糖糖漿*的味道。

 *注:餡蜜中的配料

 在空調發出嗡嗡聲的咖啡廳裡的是,穿著圍裙的站著店主和坐在椅子上的懶散少女。在兩者之間的櫃檯上的,不是甜點也不是咖啡,而是一百張翠綠色的牌。

 從地點到規則再到賭注,一切都很奇怪的《和尚抽牌》開始了。

 3.

 真兔翻開的第一張牌是“男性”藤原義孝。然後她的手指繼續漫遊,翻開了對角線上的一張牌,是安倍仲麿。還是“男性”。

 “好~耶!好耶好耶!”

 真兔擺出勝利的姿勢,把翻開的兩張牌加入了她的手牌。因為超過一半的卡牌都是“男性”,所以從概率上來看這很正常……

 “當你組成一對後,你可以再翻兩張。”

 “誒呀,是這樣呀。”

 真兔進入到獎勵時間。但很快她的氣勢就下降了。她把兩張牌放在額頭上,就像要用扇子遮住臉一樣,一動不動地陷入了沉思。在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了剛才旗野先生說的話的意義。

 ——但是,試試就會明白,沒有獎勵會更好。

 也許確實如此。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何時會翻到“和尚”。現在的真兔就像在雷區尋寶一樣。獲得更多牌的機會的背後,隱藏著手牌全部喪失的風險。

 真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從雷區翻開了一張牌。是伊勢。接著是三條右大臣。是“公主”和“男性”。在某種意義上,這讓人鬆了一口氣。旗野先生迅速伸出手,把真兔翻錯的兩張牌重新蓋住,輪到了他的回合。

 “那麼,接下來輪到我了。”

 旗野先生首先翻開了剛才真兔沒有成功翻到的三條右大臣。與真兔以豎向翻轉的方式不同,旗野先生的翻牌方式更像是翻書頁,橫向翻轉。接著他翻開了相鄰的三張牌。大納言経信——“男性”。成功地組成了一對。

 然而,在獎勵的第一張牌上。

 “誒呀。”

 他翻到了前大僧……怎麼念來著,前大僧正慈元嗎?旗野先生翻牌的方式導致牌在這邊看是上下顛倒的,所以這個長名字很難讀。但無論如何,穿著紅袈裟的人,光頭,是“和尚”。

 “啊啊,糟糕。是我的失誤。”

 他一邊苦笑,一邊把手中的兩張牌加上“和尚”三張牌丟到了棄牌堆。但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可以說是幸運的。與其在有幾十張手牌時翻到“和尚”,還不如現在這樣……

 我的思考停了下來。

 這是因為我注意到了朋友的奇怪舉動。真兔在櫃檯下面,在旗野先生看不見的位置,偷偷地玩著手機。一邊迎來自己的回合“嗯……”地煩惱著,一邊用一隻手繼續快速在屏幕上點著。她在比賽中在做什麼?

 過了幾秒鐘,我的手機響起了LINE的提示音。稍後,椚前輩的口袋裡也傳來了振動聲。

 我小步後退,悄悄打開了通知。發件人是“射守矢真兔”。

 “給礦田醬:

 請求①-

 當椚前輩回來時,請坐在我左邊的櫃檯座位上-

 然後,當我撓鼻子的時候,請點一瓶可樂。

 請求②-

 請將以下指示傳達給歌牌部的所有成員。”

 “無論在比賽中射守矢真兔採取了什麼行動,都絕對不能感到驚訝、動搖或發出聲音。礦田醬也要嚴格遵守。拜託了。”

 “……?”

 我看向發件人。真兔正在櫃檯上說著“該~怎~麼~辦~才~好~呢~”,完全沒有展現出給我發信息的跡象。

 這是希望秘密進行嗎?但是從發的第一行開始我就不明白她的意思。椚前輩回來時,是什麼意思?

 “抱歉。”突然,椚前輩說道,“我有東西忘在學校了,馬上就回來。”

 他手裡拿著和式點心店的紙袋,快步走出了店裡。

 稍微猶豫了一下後,我也追著前輩出去了。尖銳的門鈴聲響了起來,但是旗野先生和歌牌部的成員都專注於遊戲,沒有對我們說什麼。

 前輩已經開始跑起來了。他跑得真快。

 “前、前輩?你要去哪裡?”

 “打電話!”

 前輩只留下這句話,然後轉過了街角,消失了。

 因為沒有停下來的時間,所以有想問的問題就給他打電話來說,應該是這個意思吧。於是我用剛剛交換的LINE試著給他打電話。前輩在三次響鈴聲後接了電話。

 “怎麼了?”

 “嗯,那個,你要去哪裡啊?”

 “是射守矢的指示。有些東西需要準備。”

 電話裡的呼吸已經開始急促起來了。顯然前輩也收到了真兔的個別請求。

 “剛才交換LINE聯繫方式真是太好了。”

 “我要掛了。”

 “等等,等等,我也收到了一些奇怪的指示。”

 “不管是什麼,你先給我聽好了,在現在這個狀態下,射守矢絕對不可能贏。”

 “什麼?”

 “那個遊戲是作了弊的。”

 似乎是在等紅燈,前輩的喘息聲停了下來。我站在咖啡廳前,手機還貼在耳朵上,目瞪口呆地張著嘴巴。

 “你剛才聽了店主的指示吧?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正常情況下,‘CLOSE’的牌子一般都是店主自己更換的。而且任何一副百人一首都可以玩,但他明確指定了牌的製造商和盒子的位置。如果他有這方面講究的話,為什麼不親自走出櫃檯去取呢,反而特意讓你去取呢。”

 “……你這麼一說。”

 “射守矢一定覺得很奇怪。當她你從那接過盒子的時候,我看到她在盒子底部的一個角上塗了果醬。”

 “果醬……是芝士蛋糕上的嗎?”

 我完全沒有注意到。但確實在那個時候,我把盒子傳給了真兔。因為真兔伸出手跟我說了:“嘿,礦田醬。”

 “當然只是一點點。然後你回想一下盒子發生了什麼變化。”

 那個盒子傳到了旗野的手裡,然後一度消失在他的手裡。櫃檯擋住了我們的視線,導致我們無法看到盒子。

 下一次出現時,盒子的蓋子被打開了。真兔拿起盒子,從下面看了看。

 “現在出現的盒子的角上沒有果醬。這意味著盒子在櫃檯內很可能被替換了。”

 “櫃檯內有一個同樣的盒子……是這樣嗎?”

 “對。這可能是他們的常用手法。通過找藉口讓客人走到架子那邊,然後裝作讓他們順便拿盒子。因為自己拿的盒子的記憶的干擾,給客人留下了公平的印象。”

 但實際上,在櫃檯內盒子已經被替換了——“很可能在替換過的盒子的花牌上耍了花招。店主說過在朋友之間經常玩,大概是通過《和尚衰弱》賭博吧。這種用來確保勝利,從朋友那裡撈點小錢的作弊遊戲在酒席上很常見。”

 所以當時前輩才想阻止真兔嗎?“我想你知道的。”這句話指的就是盒子的替換。

 “但是,耍的花招是什麼樣的?”

 “根據那個情況,幾乎可以確定,應該是在卡牌的側面。”

 信號燈好像變成了綠色,我聽到了奔跑的聲音和“通過”的旋律。

 “‘狸光堂’的卡牌通常更厚,更容易在側面做標記。此外,所有牌都朝著相同的方向排列——從我們的方向來看,是以上下下顛倒的方式排列著。因此,在遊戲中,基本上牌的下側側面只有店主能看到。即使是客人拿在手中,通常也不會從下面偷看卡牌。我猜很可能是在下面的側面上刻有一些小點或劃痕,除非你仔細看,否則看不出來。如果是‘公主’牌,會有一個點,如果是‘和尚’牌,會有兩個點。在經過兩輪後,射守矢也得出了相同的結論。”

 【圖2】

 在遊戲開始之前,真兔和椚前輩異常關注牌的排列方式。

 在第一個獎勵時間時,真兔一邊思考,一邊把剛剛拿到的兩張卡牌放在額頭上,就好像在偷看卡牌的下面一樣。

 還有卡牌的翻面方式。與旗野的橫向翻面方式不同,真兔的翻面方式是縱向的。如果豎著翻,卡牌的上下就會顛倒,這樣真兔也能看到下側的側面。當真兔沒匹配成功時,是誰迅速伸出手將卡牌翻回原位?旗野。回想起來,在我們看不見的背後,他們之間已經進行了各種攻防戰。

 真兔之所以故意選擇了先手,可能也是出於這個原因。她迫切需要儘快檢查每張卡牌的側面,以確認作弊的情況——

 “在櫃檯上比賽,這是關鍵。櫃檯內是店主的領地,客人心理上就不容易進入。既然對手無法繞到你背後,也就不用擔心被偷看到口袋之類的東西。即使是在賭場上很明顯的作弊,在那個店裡也能行得通。”

 “那麼,旗野先生應該能夠看到所有卡牌的種類嗎……”

 “沒錯,他能看到。”

 在寂靜的街道上,我的叫聲迴盪著。

 “什麼呀,好狡猾,這太狡猾了!我們應該制止這種比賽!”

 “射守矢似乎打算通過除了制止之外的方式來贏。……我到了,我要掛了。”

 通話結束了。到了哪裡?怎麼贏?我的手機屏幕上滿是汗水,我用衣服的一角擦了擦。

 打開“CLOSED”的門,我走回了冷氣中。

 比賽進展順利,大約三分之一的牌已經被翻開了。安木過來告訴了我目前的情況。

 “現在輪到射守矢了。她領先。老闆已經連續翻開三次‘和尚’了,他運氣似乎不太好。”

 真兔的手牌大約有十張左右。相比之下,旗野先生只有四張手牌,棄牌堆中有大約二十張左右。

 真兔用悠閒的動作翻開了牌。清原元輔、小式部內侍。由於“男性”和“公主”的錯誤配對,輪到了對方的回合。

 “‘公主’肯定剛才也出過。嗯,是在哪裡來著……”

 旗野先生一邊摸著鬍子,一邊伸出手到中間附近。他遊離的手指翻開了——喜選法師。“和尚”。

 “哇啊”,他呻吟著。“真的假的?糟糕,今天運氣不好……”

 他把帶有“和尚”的五張牌丟到了棄牌堆裡,進一步拉大了與真兔之間的差距。旗野先生一臉為難,而歌牌部的成員們則忍不住笑了出來。

 而在我的眼中,景象已經與最開始完全不同了。

 如果旗野先生能看到所有的牌,那麼他故意翻開“和尚”,然後表現出懊惱就只是一場表演。他本可以不翻開任何“和尚”就贏得比賽。但是,如果那樣做,他會被對手和周圍的人懷疑“運氣好過頭了吧?”。因此,在遊戲中,他需要在一定程度上翻開“和尚”。不過,如果要翻牌,最好是在比賽的前半部分連續這樣做。此時手牌還不多,受到的損失也不大,而且可以在中後期以自然的方式逆轉。最重要的是,通過這種方式,可以給對手和周圍的人“運氣不好”的印象。這樣做的話,在比賽的最後階段,即使發生了連一張“和尚”都沒翻到就贏了的奇蹟,人們也不會懷疑。也許是前半階段的觸底反彈,或者是運氣終於轉向了他,大家會這樣想……

 不知不覺中,我的臉上又出汗了。旗野先生確實是經驗豐富,不僅熟悉這個遊戲,還很瞭解這個作弊方式。

 首先,我向安木發送了真兔的請求②。文本似乎立刻在歌牌部的LINE群中共享了,全體成員都露出了懷疑的表情注視著比賽。

 真兔仍然託著下巴,臉從手上滑了下來,用手腕勉強支撐著。她的狀態看起來就像是在午休時玩手機一樣,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椚前輩說她察覺到了作弊,但是否真的如此呢?指示中說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驚訝,但她到底打算做什麼呢……。

 答案在十分鐘後揭曉了,讓我差點忍不住發出聲音來。

 4.

 “歌牌咖啡”的店主旗野有一個小小的夢想。

 那就是將這家店變得更加高端。賺更多的錢,將內部裝修和菜單打造得精緻,讓電視和網絡來報道,吸引競技歌牌選手、退休的名人、解說、作家和歷史學家等行業名人前來光顧。最終,他們會成為常客,在溫暖的陽光照射下的早晨,當他們敲響門鈴時,旗野會笑著迎接他們。這家店將成為歌牌的新聖地——

 在這個夢想中,當然不包括那些只是在這裡玩歌牌的附近的女高中生。

 看了看錶。下午四點半。雖然有打掃和烹飪的準備工作要做,但旗野從心底感到這是在浪費時間。還是應該把遊戲設成五十張牌定勝負的。

 畢竟不管有多少張牌,我都註定會贏的。

 “該~怎~麼~辦~才~好~呢~”

 放在櫃檯上的牌還剩下大約三十張。那個叫射守矢的女孩提出了比賽,這個看著有點輕浮的女孩每回合都花時間在那嘀咕或祈禱,她似乎並不怎麼記得牌的位置,和看上去一樣頭腦不太靈光。射守矢有四十張牌,旗野有二十張,棄牌堆有將近十張。射守矢仍然領先。但這只是為了讓這遊戲看起來更加公平的表演罷了。從幾回合之前,旗野就開始避免翻開“和尚”,等待著射守矢的自爆。

 現在,地雷即將被觸發。上天讓她選中的是右數第二張牌,是“和尚”。從旗野這看得很清楚。

 被翻開的牌是道因法師。

 “愛上無情恨不生,眉頭心底兩難平。豈堪熱淚朝朝下,成線成行不可停。”

 射守矢喃喃自語道“誒呀”,旁觀者們失望地耷拉下了肩膀。四十張的牌,大量的牌被送到了棄牌堆。

 “哈哈,真是太可惜了。那麼,‘公主’應該就在這附近吧……”

 旗野一邊輕快地說著一邊選擇著。他選擇的不是牌,而是遊戲的後續該怎麼展開。

 現在“和尚”已經出現了十次,在場上只剩三張了。自己也已經抽過幾次了,不再抽到“和尚”也不會引起懷疑了。乾脆拿到一對“公主”,然後進入勝利模式吧。

 沒錯,旗野看到了一切。

 在“公主”和“和尚”的牌的下側,用幾乎與牌顏色相同的深綠色標記了小點。“公主”上有一個,“和尚”上有兩個。這樣一來,他就可以掌握“男性”、“公主”、“和尚”所有種類的位置和剩餘的數量。

 由於所有牌的下側都是朝向旗野的,射守矢基本上看不到。唯一可能看到的機會是在翻牌的瞬間,但這一瞬間不足以被發現。對於知道的人來說,一目瞭然,但對於不知道的人,是絕對無法察覺到這細微的差異。

 旗野每次都是用這種方法獲勝,然後從朋友那裡贏錢的。這是自己前進的必要之惡。這次比賽的目的也一樣,是為了趕走這些礙事的孩子。

 他的手指在翠綠色的海洋(牌背)上飄動著。突然,多年前的記憶湧上心頭。在學生錦標賽的第一輪比賽中,對手是一個無名的高一生,背後的擺出祈禱姿勢的朋友們都很礙眼。作為大四的部門王牌,他根本沒有輸的理由。沒有輸的理由……可是為什麼,那個,明明只是個小鬼——

 “咔噠”,門鈴響了。

 一個叫椚的學生會的男生回來了。他好像是為了取忘記的東西,而像這樣跑來跑去,滿身大汗。他馬上走到這邊,從射守矢的背後窺視了一下櫃檯。

 “戰況如何?”

 “還剩下二十九張牌。”

 儘管處於絕對的劣勢下,但不知為何,椚似乎鬆了口氣,坐到了射守矢右手邊的櫃檯座位上。突然間,注意到射守矢的一個朋友也坐在了她的左側。旗野內心咂嘴著,如果要在這坐下來,至少得點個東西吧。

 “嗯,‘公主’應該是……這個吧。”

 第二排,從左數第五張牌。上面有一個點。二條院讃岐,當然是“公主”。

 “很好很好。然後另外一張是……應該是這個吧?”

 第三排,從右數第八張。紫式部。這張牌也在幾輪前被翻過,所以這張不需要演出自己好像很好運。

 有了一對“公主”,加上棄牌堆那堆積起來的五十張牌,全部都歸旗野所有。這時差距已經約為七十比零了。

 歌牌部的女孩們都呆住了,椚則表情僵硬。射守矢卻淡淡地微笑著,和比賽開始前宣稱要一百對零時一樣。

 “虛張聲勢的微笑”這個詞閃過了旗野的腦海,他也放鬆了臉頰笑了。這不是裝樣子,而是發自內心的嘲笑。

 每十張解除一次禁令?一百比零的勝利?你以為我會讓你拿到十張牌嗎?

 “好~耶,拿到了!”

 五分鐘後,射守矢興高采烈的聲音響徹整個店裡。然而,唯一高興的似乎只有她自己,周圍瀰漫著了空虛感。她那些本該為她加油的高中生們,現在卻像看著一隻被碾過的貓一樣看著她。

 這一輪,射守矢連續兩次配成了一對“男性”。手牌從四張增加到了八張。場上蓋著的牌還剩下六張,棄牌堆中有四張。

 旗野手上則拿著那剩下的八十二張牌。

 “差不多該結束了吧。”

 旗野為了把蓋住的牌之間的間隙填上,將六張牌橫著排列在一起。

 “……嘛,我想勝負已經差不多決定了吧。”

 “是啊,好像已經將死了。”

 射守矢滿不在乎地回應著。儘管之前信心滿滿,但她似乎已經認輸了。不過無論如何,百人一首裡都沒有認輸一說。

 “那麼輪到我了。”

 旗野重新戴上眼鏡,迅速掃視了一下六張牌。

 從左數第一張有兩個印記。第二、三、五張上各有一個印記。

 也就是說,從左到右分別是“和尚”、“公主”、“公主”、“男性”、“公主”、“男性”,這麼個排列順序。

 其中“公主”三張,“男性”兩張,“和尚”一張。可以配對的是一對“公主”和一對“男性”。通常情況下,每輪最多可以抽四到張牌,所以兩者都可以在這一輪內獲得。這其中最右邊的“男性”之前已經被翻過,應該是源重之。既然如此——

 旗野確定了策略。

 首先,湊一對“男性”。接下來在獎勵時間內湊一對“公主”,將棄牌堆的牌全部奪為己有。在第一次抽牌之後,需要假裝下自己很幸運麼,不過考慮到剩餘牌數,這在概率上是充分可行的,不太可能會引起懷疑。

 然後是射守矢的最後一回合,她只剩下一張“和尚”和多出的一張“公主”。不管怎麼抓,她都不得不翻開“和尚”,然後她拼命集齊的那點手牌也將被送入棄牌堆。比賽就這樣結束了,旗野手上有九十張牌,而射守矢手上只有最後一回合抓到的一張“公主”。

 壓倒性的勝利。

 “抱歉,”在準備翻牌的時候,坐在射守矢旁邊的短髮女孩舉起了手。

 “我可以點一瓶可樂嗎?口渴了……”

 “……哦,好的。”

 如果是歌牌部的成員或者椚要點單,我可能會拒絕。但這個女生至少是作為“客人”進來的,作為店主,我不能拒絕。反正準備一瓶可樂也很簡單。

 旗野彎下腰,在櫃檯下打開了冷飲櫃的門,拿出一瓶可樂。然後站起身來,用開瓶器打開瓶蓋,把可樂和玻璃杯一起放在女孩面前。整個過程不到五秒鐘。“謝謝”,女生開始倒可樂。開賬單的事可以在比賽結束後再做。畢竟,再過一分鐘比賽就結束了。

 視線再次回到櫃檯上。六張翠綠色的蓋住的牌。旗野再次伸手,準備翻開——然後他注意到了異常。

 牌的排列順序和剛剛不一樣了。

 從左邊數,第一到第三張卡牌上各有一個標記,第四張有兩個標記。第五和第六張沒有標記。

 按照順序是“公主”、“公主”、“公主”、“和尚”、“男性”、“男性”。

 旗野猛地轉頭看向射守矢。她像在參加畢業典禮一樣,彬彬有禮地坐著,避開了旗野的視線。懷疑變成了確信。

 這傢伙……把牌重新排列了啊。

 在我視線從櫃檯上離開的空隙,她調換了牌的位置。或者她可能翻開牌,查看了牌正面的圖案。她想要讓我失誤,以便在下一回合逆轉。這個小妮子可真是狡猾。

 然而,比起憤怒我更覺得滑稽。

 即使她重新排列了,也沒有意義。因為旗野身處能看到所有卡牌的位置。即使她翻開牌看了也沒用。在下一回合,射守矢只剩下兩張牌能翻了。我用手捂住嘴巴,不,還不能笑。我決定不指出這個不正當行為。畢竟要找出她偷換了牌的理由太麻煩了。“策略”保持不變。而且也許是碰巧和同類的牌調換了順序,右邊的卡牌仍然是“男性”,就和剛一樣。那麼結果就不會改變。

 “那麼,我開始翻了。我記得這張是‘男性’……”先翻開右邊沒有標記的牌。

 “天智天皇。‘男性’。”

 果然如我所料,變成了別的牌。誒?我記得這張是源重之啊,奇怪——我故意裝出驚訝的樣子,然後把手伸向了這張牌隔壁那張沒有標記的牌。

 “我,前不久文化祭時經營了一家咖喱店呢。”射守矢突然說道,“學生啦,家長啦,不斷要加菜的朋友啦,抱怨不停的前輩啦,男女老少各種各樣的人都來店裡了,雖然很辛苦但也很熱鬧很開心,我覺得開店也挺不錯呢。但是,旗野先生的咖啡店好像有點排他哦。”

 “……什麼?現在來抱怨也沒用啦。”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我對旗野先生的人生觀很感興趣。”

 “我只是想開一家理想的店鋪罷了。”

 “理想的店鋪?”

 “是的。高品質的環境和相匹配的客人,能夠度過豐富時光的店鋪。”

 旗野保持著適合咖啡店店主的溫和微笑,他湊近了射守矢,用只有她能聽到的聲音低語道:

 “我的理想裡……”

 他把手放在了牌上。

 “不需要小孩……”

 牌被翻開了。

 “夜夜相思苦,迢迢天難明。深閨門上縫,黯黯亦無情。”——俊恵法師。一個光頭的人,穿著黃綠色的袈裟,手持念珠。

 “……哈?”

 旗野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死死地盯著那張牌。

 “哈啊啊?!”

 他的眼睛和鼻子都變形了,就像被磨碎的咖啡豆一樣。

 “和尚”?“和尚”!為什麼?完全不明白。明明好好地翻開了右邊第二張。明明選了沒有標記的牌。

 “啊~啊,果然已經將死了呢。”

 旗野茫然失措,動彈不得,代替他行動的是射守矢。她整理了下他陣地上的八十二張牌,連帶著俊惠法師一起扔進了棄牌堆。然後把翻開的天智天皇翻回去,擅自開始了自己的回合。

 “還剩下五張呢。該翻哪張呢,嗯,就這張和這張吧。”

 剛才旗野先生翻過的天智天皇和左邊有兩個標記的牌被翻開了。

 “哦~Lucky~是‘男性’組合呢。那就再翻兩張作為獎勵~吧。”

 她像小兔子一樣擺弄著手指,又翻開了旁邊的一張牌。是右大將道綱的母親。接著是旁邊的一張牌,清少納言。

 “這是一對‘公主’呢。我記得規則是,剩下的一張蓋著的牌由最後抽牌的人獲得,對吧。那麼,我就全部收下吧。”

 翻開的“男性”和“公主”牌共四張,剩下的是一張多出的“公主”,還有棄牌堆裡的八十七張牌。所有的牌都嚴格地遵守規則,收入了射守矢的囊中。與她原本持有的八張牌結合,形成了一副完整的牌組。

 “好了,這樣遊戲就結束了。一百比零——”

 射守矢像為剛才的回禮一樣探出身子。

 “我贏了。”

 她慢慢地對旗野笑了笑。

 旗野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根本無法理解此時發生的事情,甚至連掐下自己的臉頰的力氣都沒有,一條圍裙的肩帶滑了下來。

 在重新拉起肩帶的時候,射守矢像是給他最後一擊一樣,補充道:

 “按照最初的規定,請您解除十個人的禁令。堅持一旦做出的決定就不會改變的原則,對吧?”

 5.

 出了店我才意識到自己忘把剩下的餡蜜吃掉了。

 我和歌牌部的大家在車站前分別了。聽說他們打算回學校再練習一下。我問他們今後還打算再去歌牌咖啡館嗎,他們笑著說不確定。但我覺得被禁止入內和自己主動不去之間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我們走下了通往站台的樓梯。我在精神上,椚前輩在肉體上都感到很疲倦,腳步有些沉重。只有真兔像往常一樣邁著輕快的步子。

 “只點了芝士蛋糕和可樂就要一千日元,有點太貴了吧?也許我們的人生只需要31冰淇淋就夠了。”

 “還有麥當勞。麥當勞的奶昔。”

 “啊,對了,椚前輩,謝謝你的幫忙。你跑回來的時候,我都有點心動了呢。”

 “是為了歌牌部。不是為了你。”

 真兔所做的事情實際上非常簡單。

 一言以蔽之,就是和旗野先生一樣換了牌。

 當椚前輩回到店裡,詢問戰局時,他從和式點心紙袋中拿出了“狸光堂”的百人一首和深綠色的記號筆,然後在櫃檯下將它們遞給了真兔。這兩者都是全新的,上面還貼著車站前百貨公司的標籤。

 真兔發給椚前輩的“請求”大致是:“請儘快為遊戲準備一副與正在使用的相同類型的百人一首。還有類似顏色的記號筆。”旗野先生說過“狸光堂”的百人一首“在車站前百貨公司也有賣”。椚前輩全速奔跑到百貨公司,買了同樣的商品。

 儘管是個利用學生會幹部作為跑腿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年級生,但多虧如此,我才明白了她提出就用一百張牌對決的原因以及每回合都拖延比賽的原因。原來是為了爭取椚前輩回來的時間。

 就這樣,拿到了另一副百人一首後,真兔在膝蓋上——在隔著櫃檯的旗野先生絕對看不見的地方,穩步地進行著行動。為了不發出聲音,輕輕拆開包裝,打開蓋子,把歌牌分開。把不需要的牌逐一交給椚前輩,椚前輩再把它們一一藏到紙袋中。歌牌部的眾人和我都按照指示沒有露出什麼表情,但都在心裡感到吃驚。

 當櫃檯上蓋住的牌剩下六張時,真兔的膝上也剩下了六張牌。

 有三張“公主”、兩張“男性”和一張“和尚”。

 旗野先生整理櫃檯上的牌時,真兔拔掉記號筆帽,在四張膝蓋上的牌下側的側面做了標記。在三張“公主”上標了一個點;在一張“男性”上標了兩個點。然後她撓了撓鼻子。

 我在她的示意下點了一瓶可樂。

 “礦醬也是,太謝謝你啦。能贏多虧了你點的那杯可樂。”

 “啊,唔……不過,為什麼是可樂?”

 “一開始我也點了可樂,對吧?那個時候旗野先生在準備的時候彎下了腰。這意味著櫃檯下面有個像冰箱一樣的東西,裡面裝著可樂。如果點了可樂,旗野先生肯定會彎下腰,而彎下腰的時候,他自然看不到櫃檯上的情況。”

 事實上,在剛開始的爭論中,旗野先生也曾彎了次腰。雖然我一度以為當時真兔忽視了櫃檯,但她確實注意到了。

 “而且如果是其他的菜單的話,可能會花很多時間,所以會被他說‘等遊戲結束再說’。但要準備可樂的話,只需要開個瓶蓋,只要一瞬間的工夫。而我讓礦田醬坐在那裡,也是因為冰箱就在你的對面。”

 “原來如此……”

 就這樣接了單的旗野先生,為了取出可樂而彎了腰,從櫃檯上離開了視線五秒左右。

 這五秒改變了一切。

 旗野先生彎腰的瞬間,真兔迅速地推開了六張蓋著的牌,將膝上的六張牌快速攤開在櫃檯上,那手法就像魔術師一樣華麗。被推開的牌掉在了椚前輩的膝蓋上,然後又被放進了袋子裡。

 當旗野先生抬起頭來時,他看到的是與之前完全相同的六張牌——應該是“狸光堂”的翠綠色的蓋著的牌。應該有三張“公主”,兩張“男性”和一張“和尚”。我想旗野先生應該注意到了排列順序不同,但他沒有指出來。因為他清楚每張牌上的標記。在左邊的前三張牌上有一個標記,在第四張牌上有兩個標記。他誤以為從左到右依次是“公主”、“公主”、“公主”、“和尚”、“男性”、“男性”。

 但實際上,真兔標記的是“和尚”而不是“男性”,所以牌的排列實際上是“公主”、“公主”、“公主”、“男性”、“和尚”、“男性”。

 【圖3】

 依賴作弊的店主,遵循敵人設置的虛假標誌,翻開牌——自取滅亡。

 “這就是所謂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麼,”椚前輩說道,“旗野的作弊利用了客人和店家之間的心理障礙,而射守矢則反其道而行之,利用了店家和客人的立場,製造了機會。”

 “不愧是椚前輩,你真是比任何人都瞭解我呢。”

 真兔高興地說著,但椚前輩的臉色卻不是很好。站台上的電車剛走,我們慢吞吞地向裡走著。只有真兔一個人坐在長椅上。

 “因為旗野先生準備先翻開‘男性’牌,所以才贏了。但他也很可能先翻開‘公主’組合來取勝啊,不是嗎?”

 “不會的。六張中已經翻開的牌只有源重之一張,而當我進行換牌的時候,右側的牌依然是‘男性’。旗野先生第一張一定會翻開右側的牌。所以他首先想湊齊的是一對‘男性’。”

 正因為能看出所有的牌,所以為了不引起懷疑,他選擇了最自然的取法。

 留在最後的六張牌中有“公主”組合,也許也和真兔計算的一樣。因為規定每十張牌換一個人,所以旗野先生想以最大的差距取勝,他故意留下了一對“公主”,結果反而被真兔利用了。

 “留著吧,算是打工費。”

 椚前輩遞給真兔一個和式點心店的紙袋,那是之前差點忘帶給旗野先生的小心意。

 “裡面是什麼?”

 “草莓大福。”

 “超~級喜歡。”真兔往袋子裡看了眼,“但百人一首我不需要。”

 “這是個好機會,練習下歌牌吧。”

 前輩將目光投向了電子廣告牌。離下一班電車到還有十分鐘。

 “說起來,你一開始提出要用競技歌牌決勝負的。你有信心戰勝旗野嗎?”

 “不可能有啊。但旗野先生不可能接受受比賽的。”

 “……?”

 “咦,前輩沒有注意到嗎?旗野先生是歌牌雲玩家哦。”

 聽到這個不常見的詞彙,椚前輩的一邊眉毛揚了起來。

 “雲玩家,就是隻掌握知識但沒實際玩過的人。歌牌部的人都把指甲剪的很短,因為競技歌牌比賽中,手會頻繁地碰到對手,所以為了不讓對手受傷,大家都會剪短指甲。但旗野先生的指甲很長。也可能是他逃避了練習,所以實戰能力應該很弱。”

 ……雖說缺乏練習,但如果和外行的真兔比的話,他應該還是能贏吧。

 但當時,店裡還有歌牌部的成員們。如果一決勝負的話,旗野先生就會在她們面前展示自己的歌牌本領。如果暴露出比起被那些被自己當成笨蛋的女生們,實際上自己的實力更加不足的話……?作為自尊心很強的他,這是絕對要避免的事態吧。

 “誒,所以真兔提出競技歌牌比賽是為了……”

 “是威脅。我想如果那樣說的話,他會讓步的。但是,他竟然提出了另一場比試,真是讓我吃了一驚。而且還是個作弊的比試,我真是差點笑出聲來。”

 哈哈哈,真兔發出了實際的笑聲。

 我無意義地摩挲著從短袖中伸出的胳膊。從盒子被換掉的那一刻起,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旗野先生從一開始就被牢牢掌握在真兔手中。雖然百人一首中有許多戀愛之歌,但我不禁想象出這一幕。一個人任性又狡猾的穿著十二單*的公主真兔,和一個任其擺佈而失落的可憐男子旗野——

 *注:日本貴族女性傳統禮服

 突然,我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雖然想問真兔本人,但已經問了很多問題了,所以我有點不好意思。取而代之,我接近了前輩。

 “椚前輩……百人一首的牌是不是每張都不同?包括上面寫的歌詞和歌人名字?”

 “事到如今,說這個做什麼?”

 “不,那個,真兔替換的六張牌,和原本的六張牌完全一樣吧……我想,都是一次也沒被兩人拿到過的牌。”

 “是吧,旗野也沒有提出異議。”

 因為從同一套牌中選擇三張“公主”,兩張“男性”和一張“和尚”用來替換,所以出現相同的牌也是有可能的。但是,真兔所選擇的六張牌,與原本蓋著的六張牌完全一致。

 也就是說,真兔不僅知道蓋著的六張牌的圖案種類,還準確地知道上面的歌詞和歌人名字。

 “這不奇怪嗎?就算看到了旗野先生的標記,也不可能知道上面的歌詞吧。”

 “這樣啊。”

 “這樣啊……總之,這很奇怪呀。因為這樣的話,不就得把從遊戲中拿走過的九十四張牌全部給記住麼……”

 “射守矢……”椚前輩緩慢地說道,“應該是都記住了。”

 在說出這句話後,他像個石像一樣一直盯著鐵軌。

 我回頭看了看長椅,凝視著坐在陰涼中的朋友。她那系在腰上的對襟毛衣,稍微碰到了旁邊的椅子。她那交叉的雙腿只有腳尖被斜陽照射到了。她的視線似乎漫無目的地流轉著。模糊的視線前方似乎是路牌,或是天空。與平常回家的路相比,她似乎有點累了。

 真兔。

 對真兔來說,人生就像是一場遊戲。面臨勝負時的真兔,在我心中給我一種逛廟會的孩子的印象。在射擊攤位上拿著玩具槍,一邊歡鬧著一邊瞄準點心,飛出軟木子彈的孩子。

 但是,也可能不是這樣。我腦海中又浮現出了一個新的畫面。地點不是廟會,而是很久以前外國的某個地方。頭上頂著蘋果的某個人挺直了背,而真兔屏住了呼吸,瞄準蘋果,用認真的眼神繃緊弓弦——

 人生不是一場遊戲,不要相信那些說出這種傻話的人。

 那麼對真兔來說,人生是什麼呢?

 我們從換鞋的地方走出來時的那個對話,我意識到了提問的方式可能不對。

 “吶,真兔。”

 也許,我應該這樣問。

 “對於真兔來說,遊戲是什麼?”真兔把臉轉向我,露出一臉茫然的表情,非常自然地回答道。

 “因為不怎麼玩遊戲,所以我不太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