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意義
第一卷 第一章 意義 六月中旬。大概再一個月就進入暑假的時候。
前幾天經歷了升上高中二年級後首次期中考,現在考卷正在教室裡發還到學生手上。
科目是數學。其他科目的考卷都已經發還給學生了。
換言之,拿到這張數學考卷後,就可以知道我──小川優輝的期中考綜合得分。
「小川~~」
在班上同學的心情因為考試結果而起起落落的喧鬧聲中,班導叫到了我的名字。
班導是從今年開始來到這間學校──夏海高中的男性教師,年紀大約三十幾歲。
他一身西裝打扮又戴著墨鏡,不管怎麼看都像是混黑社會的人,所以大家一開始都嚇到了,但實際上他是個就算被學生暱稱為墨鏡老師也完全不會生氣的溫柔老師。
「你很努力了啊。」
儘管墨鏡老師這麼稱讚我,我還是隱約察覺到了話中含意。因為墨鏡而看不到老師的表情,但這個溫柔的聲調很明顯是顧慮到我的心情。
我一邊回答「謝謝老師」一邊接過考卷,沒有當場確認分數,就這樣拿著考卷回到自己的座位。
然後我稍微深呼吸了一下後,試著翻開考卷看結果。
「……真慘。」
我不禁發出這樣的聲音。
結果是三十二分,勉強還在及格邊緣。順帶一提,其他科目的分數大致上也跟數學差不多,雖然沒有不及格,但不管哪一科的分數都非常低。
假如我有參加運動社團,還能當作是因為有社團活動要忙,沒時間唸書也是無可奈何,但遺憾的是我並沒有加入任何社團,因此根本找不到藉口開脫。而且更悲慘的現實是我並非沒有用功,我在考試前還挺認真地念書準備,卻還是每科都低空飛過……拜託誰來告訴我這是一場夢吧。
「小……小川同學。」
在我受到不小打擊的時候,忽然有人從旁邊呼喚我的名字。
我轉頭一看,只見隔壁座位的美少女一臉擔心地看著我。
少女名叫丸谷花火,她在高一暑假結束時轉學到夏海高中,從那時開始成了我的同班同學,此外還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兩個的朋友之一。
光滑的黑髮留到肩膀處,還綁著迷人的紅色緞帶。與其說是美女,更偏向可愛的容貌。個頭嬌小……應該說包括手腳在內,整體都十分嬌小,有一種宛如人偶的可愛魅力。
「那個……你考得怎麼樣?」
丸谷輕聲細語地這麼詢問。這並不是因為她怕我,而是她的個性原本就比較委婉。
因為我也不擅長跟其他人溝通,便很能體會這種跟某人說話時聲音忍不住就會變小的心情。
那麼,要說這樣的我為什麼能跟丸谷成為朋友,是因為她剛轉學過來時,我碰巧就像現在這樣坐在她隔壁,當時的班導指名我幫忙她熟悉校園。
這件事成了契機,我們兩個笨口拙舌的人在進行生硬對話的過程中慢慢打成一片,變熟了起來。我們並沒有很多共通的話題……但是,雖然我也不是很懂,很神奇地能跟她成為好友呢。
「勉強還在及格邊緣。哎……就跟往常一樣,是相當糟糕的分數啊。」
我老實地告訴她,於是她露出遺憾的表情,回答:「這……這樣呀……」
不過,她立刻像是要秀給我看,將小巧的雙手用力握拳。
「但是不要緊的,因為這表示小川同學你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的確。這麼一想,我的進步空間非常大呢。」
「就是說呀。你是進步空間很大的小川同學喔。」
丸谷表示同意地連連點頭。怎麼好像被被取了個外號一樣啊……
從一年級開始就是這樣,在我感到沮喪的時候,她總是會鼓勵我,跟我說「不要緊」。她明明不擅長說話,卻很拼命地想讓我打起精神。
像這種時候,我都很慶幸自己能跟丸谷成為朋友,也非常感謝願意跟我當朋友的她。
「丸谷,謝謝你。」
「──!……唔,嗯。」
我向丸穀道謝,於是她似乎感到害羞,稍微低下臉。
我懂,我懂。突然被人道謝的話,口拙的人會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呢。我懂喔──
「對了,丸谷你考得怎麼樣?」
「跟往常一樣,大概七十分。感覺不好也不壞吧。」
大概是已經不害羞了,丸谷抬起頭來,這麼回答我。
「真好呢,有七十分。我也好想考到這樣的分數。」
雖然從我進高中就讀以來──應該說我這輩子從來沒拿過高於平均分數的成績。
「人家一百分耶。真的是幸運值爆表啦咩噗,太high了咩噗。」
在我跟丸谷聊著勉強及格和考了七十分的話題時,忽然聽見有人拿到一百分這種誇張的分數。一看之下,是一頭金髮且化著時髦妝容,也就是所謂的辣妹女學生單手拿著考卷站在前一個座位。
女學生名叫詩音梨花,跟丸谷一樣是轉學生,不過她是在我們升上二年級的同時來到夏海高中的。
看來她似乎考了一百分……不過在那之前,她剛才說的辣妹語絕對不是那樣用的吧。雖然我對辣妹語不熟,但應該不會像那樣咩噗個不停。
「嗯?你有事找人家嗎?」
就在我這麼心想時,被詩音同學發現我一直在看她了。
「咦,啊……沒……沒事……」
我畏畏縮縮地這麼回答,於是詩音同學只說了聲「是喔」,然後就跟附近的朋友談天說笑了起來……我果然沒辦法跟丸谷以外的人好好交談。
儘管詩音同學會用些很隨便的辣妹語,而且是幾個月前才轉學過來的,但她的朋友已經比我多了。她在班上甚至還是有點受歡迎的人物。
不僅如此,我今天才知道原來她就連腦袋都很聰明。
……我也應該學著說些辣妹語比較好嗎?
「慘啦──考不及格了~~」
在聽到一百分的話題後,接著從附近傳來這樣的話語。
聲音的主人是班上最受歡迎的人,才二年級就成了足球隊王牌前鋒的松本健鬥同學。
他跟我姑且是同一間國中出身,但國中三年我們不曾同班過,去年我也跟他不同班。松本同學一定不記得我這個人……應該說他大概不知道我的存在吧。
「竟然考不及格,你在搞什麼,健鬥~~」「太遜了吧~~」「健鬥你真的很笨耶。」
聽到其他同學這麼揶揄,松本同學笑著回應:「我搞砸啦~~」
雖然考不及格,他看來並沒有很沮喪的樣子。
這一定是因為在他內心有足球這項讓他有自信的事物。
相對地,我雖然沒有考不及格,分數卻相當低,也不像松本同學會踢足球那樣有什麼擅長的事物。畢竟運動對我來說就跟唸書一樣不擅長嘛。
「……唉。」
我不禁大大地嘆了口氣。
「小、小川同學,那個……我也會努力的,下次考試我們再一起加油吧。如果是進步空間很大的小川同學,肯定也能考到一百分喔。」
大概是擔心再次感到沮喪的我,丸谷又這麼鼓勵我。
……丸谷真的很溫柔呢。
「說得也是。進步空間很大的小川同學會加油的。」
我這麼回答,於是丸谷感到安心似的露出微笑。
……不過,雖然我對丸谷說了這麼積極的話,內心其實根本不覺得自己就像她說的那樣有什麼進步空間。
因為我老早就知道──我根本沒有進步空間可言。
◇◇◇
放學後沒有加入社團的我回到家,做完老師今天出的作業後,在吃晚餐前就隨便玩些遊戲來打發時間。
如果是假日,我有時也會出門,不過要上學的平日通常都是這種感覺。因為我沒什麼朋友,放學後幾乎……不,應該說我根本沒有朋友相約玩樂。
我跟丸谷住在同個地區,所以偶爾會一起回家,但她也不是那種會跟別人玩得很high的人,至於我的另一個朋友……哎,由於種種原因,沒辦法很high地一起玩。
而且我也沒有跟別人一起好好玩樂的經驗,不知道要怎麼玩得很high。
因此,不high的我今天也是在寫完作業後像這樣玩遊戲打發時間。我玩的遊戲是從以前就很流行,已經成了系列作品的《瑪路歐派對》。
這是跟朋友一起玩的遊戲吧?──應該也會有人這麼想,但不巧的是我沒有可以一起玩遊戲的朋友。因為我技術太爛,也沒辦法玩對戰類或動作類等其他遊戲,所以一個人玩《瑪路歐派對》擲骰子,對我來說是最快樂的……小遊戲完全贏不了就是了。
就在我茫然玩著遊戲時,晚餐似乎準備好了,我聽到媽媽叫我吃飯。
我走到一樓前往飯廳,只見提早下班的爸爸與弟弟──秀也先一步坐在座位上。
接著我跟媽媽也坐下後,在所有人都到齊,開始用晚餐時──
「優輝,你數學考試考得怎麼樣?」
媽媽一開口就這麼問我,讓我不禁嗆到了。
其實我還沒給父母看我今天考試的結果。應該沒有小孩會想主動給父母看自己考那麼低的成績吧。
應該說我明明沒有告訴家人今天考卷會發回來的事,為什麼媽媽會知道呢……
「你……你沒事吧?哥哥!」
秀也擔心突然嗆到的我,我點頭表示不要緊。
「怎麼,優輝,考卷發回來了嗎?」
另一方面,爸爸則是很在意我考試成績的樣子。
因為話題的發展,讓爸爸也發現了我剛考完試……不過算啦,反正媽媽大概也只是隨口問問,只要裝傻應該就能矇混過去吧。
「數……數學考試?是……是在說什麼呢咩噗?」
不過,或許是我還在動搖,不知為何冒出了詩音同學那種隨便的辣妹語。
說錯話啦!這下肯定會被懷疑!
「你那說話方式是怎麼回事?先不提這些,數學考卷今天應該發回來了吧,我聽其他學生的媽媽說嘍。」
「為什麼我幾乎沒朋友,媽媽卻跟其他同學的媽媽是朋友啊……」
媽媽似乎是從其他同學的媽媽那邊得知這個消息。不擅長說話的小孩,父母反倒很擅長聊天是常有的事,我們家也是一模一樣的狀況。
媽媽應身為銀行職員的爸爸的要求,目前是全職家庭主婦,但她以前似乎是個活躍的職業婦女,說得直接點,她是社交高手,在學校的懇親會很快就能跟同學的母親變成朋友。
……面對這樣的母親,想隱瞞考試的事情也是白費功夫嗎?
「所以,你考得怎麼樣?」
「……三十二分。」
我坦白招認,於是媽媽感到傻眼似的大大嘆了口氣,手扶著額頭。
爸爸似乎對這個話題沒了興趣,又再次吃起晚餐。
「之前發回來的其他科目的考卷,也差不多都是這個分數對吧?」
「……嗯,每科大概都是三十分多一點。」
「你有認真唸書嗎?」
「我有唸書啊……可是──」
「我說呀,我經常提醒你不要說什麼『可是』或『但是』吧,那些話只能用來當藉口而已。」
媽媽又大大嘆了氣。聽到她第二次嘆氣,我的胸口不禁刺痛了一下。
然後媽媽又像平常那樣開始說了起來。
「我說啊,優輝,你稍微向秀也看齊吧。」
來了。這番話我已經不曉得聽過幾百次。
之後的發展大多是同一個模式。
「秀也很用功唸書,也很努力運動。」
媽媽稱讚弟弟。
「就是說啊,優輝。秀也跟你不同,非常努力。」
爸爸稱讚弟弟。
「他前陣子的考試還拿到所有國中二年級生當中最好的成績呢。」
媽媽再次稱讚弟弟。
「聽說體能檢測也是學年第一啊。」
爸爸再次稱讚弟弟。
從小學開始,幾乎每天都會上演這種模式。就算我是笨蛋,也都記起來了。
「媽媽、爸爸,我不是一直說別提我的事嗎?」
「可是秀也,不這麼說的話,優輝他……」
「你要體諒啊,秀也,這都是為了優輝好。」
即使秀也開口提醒,父母也完全不打算聽進去。
於是秀也稍微加強語氣。
「我都說別提了,就請你們住口。沒問題吧?」
聽到他這麼說,媽媽跟爸爸才總算閉上嘴。
在學業和運動都很完美,優秀過頭的弟弟面前,似乎就連他們兩人也無法反抗。
……哎,雖然這也是一如往常的模式啦。
「好啦,哥哥!吃晚餐吧!」
秀也一掃剛才那種犀利的氛圍,笑咪咪地向我搭話。
「好……好喔……」
我這麼回應,然後跟秀也一起再次吃起晚餐。
我從小就過著像這樣被父母拿來跟優秀的弟弟比較,每次都是溫柔的弟弟挺身保護我的生活。
吃完晚餐後,我在自己房間又稍微玩了一下游戲,聽到媽媽說秀也已經洗好澡,便拿著要換的衣服前往浴室,打算接在他後面洗澡。
在小川家無論什麼事,比起一無是處的哥哥,都會以優秀的弟弟為優先。雖然秀也顧慮到我的心情,會跟我說不用這樣,但這方面總是由我直接說服他。
這種令人遺憾的哥哥居然要比無論學業或運動都很拼命努力的弟弟先洗澡……實在太讓人過意不去了。
「啊,哥哥。」
在前往浴室的途中,剛洗好澡的秀也向我搭話。他的臉頰還有些紅潤,讓不同於我,是個型男的他顯得更加帥氣有型。
「你接下來要念書嗎?」
「嗯。雖然才剛考完試,但不努力一點的話,成績馬上就會掉下來。」
「這樣啊,真了不起呢。加油。」
我只說了這些就走過秀也身旁。
「哥……哥哥。」
於是秀也又叫住我,我轉過頭去。
「怎麼了?」
「那個……雖然這些話我說過很多次了,你用不著在意媽媽和爸爸說的話。我很喜歡現在的哥哥……也很尊……尊敬你。」
「這……這樣啊。你這麼說我是很高興,可是尊敬……我這種人有哪裡值得尊敬啦。」
無論哪方面都很優秀的秀也尊敬一無是處的我?坦白說聽起來只像客套話,甚至已經不像客套話,感覺是在嘲弄我了。
雖然個性溫柔的秀也絕對不會那麼想就是了……
「哥哥有很多值得尊敬的地方喔。像是小時候就算我迷路,哥哥也一定會找到我;還有我被看起來很壞的人找碴時,哥哥應該也很害怕,卻還是會幫助我──」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吧。而且你用不著為了那種事尊敬我啦。身為哥哥,拯救陷入危機的弟弟是理所當然啊。」
「不……不是理所當然喔。所以我才──」
「好了好了,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吧。你念書加油。」
我只說了這些便強行結束對話,然後進盥洗室脫衣服。
經過一會,傳來秀也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我深深吐了一口氣。
……秀也,我不是那種值得你尊敬的人。
因為每次聽到你被父母稱讚時,我都會心想要是我能跟你交換就好了……
「我簡直是個王八蛋嘛。」
身為哥哥卻遜爆了的自己反倒讓我笑了出來。
……還是趕緊來洗澡吧。
◇◇◇
我洗好澡後,回到自己房間滑手機。
因為作業已經寫完,遊戲也玩得有點過頭,感覺有些累,今天不想再碰了。
我在網路上隨便搜尋,於是看到了職業足球選手準備轉會到海外隊伍的新聞。
選手的感言寫著「我想相信自己的力量,盡全力去挑戰」。
挑戰……嗎?
這句話讓我回想起以前的事。
那是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看到班上很受歡迎的男生,我忽然冒出一個想法。
假如我能變得像他一樣,肯定每天都會很快樂吧。
明明在那之前,我只會從外頭眺望,覺得受歡迎的人真厲害,卻突然冒出一種如果自己也能變成那樣──的想法。
因為當時秀也甚至還沒上小學,不會被父母拿來比較,我也不是很清楚自己能做些什麼,又能做到什麼地步。
然後我不只是對班上受歡迎的人,也會對其他人抱持同樣的感情。
在少棒擔任王牌的男生。
非常會煮菜的女生。
腦袋十分聰明的男生。
如果能像他一樣、像她一樣──變成有點「特別」的人。
這樣的念頭慢慢增長,最終我也決定為了變成「特別」的人,試著去挑戰各種事情。
首先我覺得會運動的話一定很帥氣,於是加入了少年籃球隊。
──可是,不管我怎麼練習,就連運球都無法超過三下,教練委婉地勸我退出比較好。
接著我心想會縫紉的男生或許很厲害,於是加入了小學的手工藝社。
──可是,我的手實在太笨拙,被其他學生嫌礙事,被趕了出來。
接著我心想如果交到一百個朋友應該就能成為受歡迎的人物,便試著跟許多同學和睦相處。
──可是,我根本沒有溝通能力,甚至無法好好跟大家聊天。
之後升上國中,我也為了變成「特別」的人,試了各種事情,但不管做什麼都不順利。
結果我只知道了兩件事。
就是沒有任何事適合我做。
還有──這樣的我絕對無法成為「特別」的存在。
「我本來以為至少能找到一樣擅長的事情。」
我一邊回想往事,一邊這麼低喃。
無論多渺小都無妨,我想要能變得「特別」的某樣特質。
即使只是對某一個人而言也好,我想要成為「特別」的人。
但是一無是處的我無法成為「特別」的存在。
一定有很多人可以取代我。
既然如此,這樣的我──
「……還是去睡覺吧。」
我決定不再繼續想,關掉房間的燈。
雖然就算房間變暗,我也總是睡不著……
最後一次能安穩入睡的日子是什麼時候了呢?
◇◇◇
經過幾天,迎來了假日。當我心情沮喪的時候,有兩個常去的地方。
其中一個就是爺爺家。
「喔,優輝,你又來啦。」
我從自家騎腳踏車約十分鐘抵達爺爺家後,只見爺爺一如往常坐在外廊上。
離城鎮有些距離,也只有零星幾棟住宅,附近有森林和大型山脈的地方。
爺爺就住在位於這裡,像宅第一般寬敞的木造老舊房屋。
「又來了是什麼意思啊。有什麼關係嘛。」
「老夫可沒說你不準來吧?」
爺爺轉了轉頭,示意我在他旁邊坐下。
我看了便在他身旁坐下。
「你又在做煙火了嗎?」
「對啊。畢竟這就是老夫的工作嘛。」
爺爺一邊撥弄著煙火球,一邊這麼回答。
爺爺是煙火師,而且相當有名,在這個地區舉辦的活動和祭典施放的煙火,基本上都是由爺爺與他僱用的員工製造的。
順帶一提,爺爺的名字叫菊次郎,跟煙火有點共通點。
「煙火很棒喔。順便告訴你,煙火的製作方法是──」
「噢,夠了啦。你要講幾次煙火製作和放煙火的方法啊。我明明不想記這些,卻都已經會背了。」
每次來爺爺家,他都會大聊特聊關於煙火的話題。
也因此關於煙火的事,我幾乎都會背了。
之後我悠哉地看著爺爺工作時──
「你又被明彥和清香說了什麼嗎?」
爺爺繼續作業,同時很自然地這麼詢問我。
明彥和清香是爸爸和媽媽的名字。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啊?」
「因為你通常都是挨他們兩人罵時才會過來這裡啊。」
「沒那回事……哎,不能說沒有啦。」
就跟爺爺說的一樣,我幾乎都是在挨爸媽罵或被拿來跟弟弟比較後會跑來爺爺家。
因為爺爺雖然長相兇狠得連老虎看到他都會逃跑,卻是個跟外表不同,非常溫柔的人,我總是仗著爺爺的溫柔,要他聽我發牢騷。
「你就說說看是發生了什麼事吧,老夫會聽你說。」
爺爺笑著這麼對我說。
我感謝這樣的爺爺,同時開始說了。
「──就是發生了這樣的事。不覺得他們很過分嗎?」
我說完之後,爺爺大聲地笑了。
呃,我可不是在說笑話耶……
「抱歉,抱歉。老夫是在想你真的就跟以前的老夫一模一樣啊。」
「記得爺爺好像也有個優秀的弟弟?」
「對啊。學業跟運動不用說,那傢伙還會縫紉和烹飪,總之是個無所不能的人。」
「比秀也還誇張耶……」
如果像那樣無所不能,反倒會覺得人生很乏味的樣子……但還真令人羨慕。
「另一方面,老夫則是什~~麼都不會,所以常常被拿來跟優秀的弟弟比較……就跟現在的你完全一樣。」
「跟我一樣這句話可以不用說。」
我這麼回應,於是爺爺又笑了。這也不是該笑的地方耶……
「就算這樣,老夫還是能當個煙火師,也曾跟漂亮的老婆一起生活過,雖然她已經上了天堂,而且能像這樣跟可愛的孫子見面。」
爺爺這麼述說後,拍了我的背鼓勵我。
「哎,怎麼說呢,就連什~~麼都不會的我都能度過美好的人生,你遲早也會碰到很多讓你嚇一跳的好事啦。」
「讓我嚇一跳的好事啊……」
那麼好的事情真的會發生在什麼都沒有的我身上嗎……?
而且爺爺雖然說他什麼都不會,但爺爺有煙火師這個可以在內心抱持自信、讓別人覺得很厲害的工作。
換句話說,他也是個「特別」的人。
所以爺爺跟真的什麼都不會的我完全不同。
「好啦,既然對孫子講了一番名言,那老夫就去上一下廁所吧。」
「完全聽不懂你在講什麼……」
我這句話又讓爺爺大笑出聲,同時他照自己所說,走向廁所那邊。
……他明明長相兇狠,卻是個很愛笑的人啊。
大約十分鐘後,爺爺回到外廊這邊。因為爺爺家實在太大,從外廊到廁所的距離異常地遠,往返一趟也要花上不少時間。
「喔,你要走了嗎?」
爺爺看到已經收拾好準備離開的我,便這麼詢問。
「嗯,因為我還想順路去一個地方。」
「你又要去那傢伙那裡了嗎?聽好了,優輝,你絕對不可以碰那傢伙喔。」
「我知道啦。爺爺你擔心過頭了。」
「你是老夫的孫子,老夫當然會擔心──?」
爺爺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我心想發生了什麼事,看向爺爺那邊,只見他一臉不解地看著煙火球。
「喂,優輝,你有動煙火球嗎?」
「怎麼可能啊。我都聽爺爺說了未成年不能碰火藥。是吉田大哥剛才有來,稍微看了一下那個煙火球。」
因為爺爺的煙火工廠就在附近,員工們有時會因為工作上的事情過來這裡。
「這樣啊。那就好。」
「吉田大哥說他有事想問你,你快點去找他吧。」
我這麼告訴爺爺後便準備離開爺爺家。
「爺爺,那個……今天也謝謝你聽我訴苦。」
「用不著為了這點小事道謝啦。你隨時都可以再來。」
要道別時我向爺爺道謝,於是爺爺果斷地這麼回應我。
明明長得超級可怕,卻超級溫柔。這就是我的爺爺。
◇◇◇
「到了。」
我從爺爺家騎了幾分鐘的腳踏車,又在森林裡走了幾分鐘後。
我抵達了目的地。那裡是一間神社。
不過鳥居已經崩塌,恐怕以前還有其他建築物,但現在看不到任何影子,只有勉強還剩一間破破爛爛的拜殿。
說得直接一點,是已經完全荒廢的神社。
但這裡就是我心情沮喪時經常造訪的第二個場所。
「喂──小玉──」
我熟門熟路地朝著拜殿這麼呼喚。因為那傢伙總是會待在那裡。
就在我這麼心想時,小玉立刻從拜殿後面探出頭來。
──它是一隻有著漂亮棕毛的狐狸。
「嗷嗚!」
那隻狐狸──小玉一看到我的臉,就立刻飛奔到我身邊。
但它並沒有撲到我身上,而是在我眼前突然停下來。
它很高興似的搖著尾巴代替飛撲。
「對不起喔,因為爺爺叫我不要直接碰你……」
「嗷嗚!」
我感到過意不去地道歉,於是小玉彷佛在說「不要緊!」,用強力的叫聲回應我。
我是在距今大約一年前與小玉相遇的。
在我即使進高中就讀也完全交不到朋友,無法跟班上同學打成一片,一直過得很憂鬱的時候,偶然救了差點被車撞的小玉。
然後發生了很多事,我得知小玉自己住在這個荒廢的神社裡,總覺得有些擔心,所以會來神社探望,不知不覺就跟小玉變熟了。
順帶一提,我僅有的兩個朋友,其中一人就是指小玉……哎,該說是一人,還是一隻呢……就算這樣,朋友就是朋友!
話說回來,我當初救了小玉的時候,被父母和爺爺狠狠罵了一頓,要我別做危險的事。就連秀也都難得斥責了我……
就是在捱罵的時候,爺爺告訴我狐狸身上有危險的病菌,叫我絕不可以直接碰觸。
「其實我很想摸摸你的頭呢。」
因為動物只要被摸頭或臉,好像就會很開心。真想做些可以讓朋友高興的事情。
「嗷嗚~~!」
「喔,你想玩平常那個遊戲嗎?」
聽到小玉活潑的叫聲,我這麼詢問,於是小玉輕輕點了頭。
「好~~那首先是右手!」
我這麼說道,於是小玉舉起右手。
「接著是左手!」
它接著舉起左手。
「最後是風車!」
最後它轉動尾巴。
這是我跟小玉見面時一定會玩的遊戲。
「你做得很棒喔!你跟我不同,很優秀呢!」
「嗷嗚!」
「這個時候你應該要否定吧……」
(插圖008)
這樣的對話也是慣例了。如果平常也能像跟小玉聊天一樣與班上同學交談,感覺應該可以交到朋友,但事情總是無法如同想像的順利進行……
然後我們移動到位於破爛拜殿前的石階上,隨便找了位置坐下。
「唉,聽我說喔,我又挨爸媽罵了耶。而且又被拿來跟弟弟比較……」
當我回過神時,就像跟爺爺訴苦一樣也對小玉發起牢騷。
其實我並不想讓朋友看到我這種模樣,但不知是否因為知道小玉聽不懂人話,我經常忍不住向它吐苦水。
我到底在做什麼啊,竟然向狐狸發牢騷……感覺真悲慘。
「嗷嗚!」
這時小玉氣勢猛烈地朝我擺動尾巴。
是察覺到我很沮喪嗎?它應該是在鼓勵我吧。
「謝謝你。小玉就跟爺爺一樣溫柔呢。」
「嗷嗚……!」
我自認是在稱讚它,但不知為何總覺得它在瞪我。
它是不滿我說它跟爺爺一樣溫柔嗎……?
「也……也是!小玉比爺爺還要溫柔!」
「嗷嗚~~!」
小玉這次很高興似的搖了搖尾巴。看來它的心情變好了。
小玉意外地很愛吃醋呢……
「啊,我從家裡的冰箱偷偷拿了你愛吃的李子過來,要吃嗎?」
我這麼問,於是小玉連連點頭。
我用帶來的水果刀把李子切半,放到小玉腳邊。
摸狐狸碰過的東西也很危險,所以我也不能跟小玉玩丟飛盤,要說能跟小玉做些什麼,就只有一起聊天、讓小玉表演風車或是喂小玉吃東西。
「嘿咻。」
在小玉吃李子的時候,我站了起來,對著拜殿拍了拍手。
雖然已經荒廢,這裡仍是貨真價實的神社,因此我祈禱在這裡生活的朋友可以平平安安。這是我來這裡時一定會做的事情。
「嗷嗚!」
這時背後忽然傳來小玉的叫聲。一看才發現李子已經沒了。
看來它似乎想再吃一顆。
「你還真是個貪吃鬼呢。」
我這麼說著,同時又切了一顆李子給小玉。
然後我跟轉眼間就吃完第二顆李子的小玉又玩了起來,有時閒聊一下(這次我告訴它《瑪路歐派對》的角色有多可愛),就這樣度過了假日……跟小玉在一起果然很快樂。
被父母罵時有爺爺聽我訴苦,去學校也有丸谷在。
仔細一想,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卻過著挺不錯的人生嘛。
既然這樣,就算無法變成什麼「特別」的存在,一直維持現狀也──
◇◇◇
「那麼,接下來想決定文化祭要推出的節目是也。」
假日結束後的學校。班上同學利用班會的時間,在教室裡討論下個月舉行的文化祭要推出什麼節目。
夏海高中的文化祭每年都會在放暑假前的七月中旬舉行,並沒有什麼特別有名的活動,是極為普通的文化祭。去年我所在的班級是開咖啡廳,但我不會料理也不會接待客人,所以一直在洗碗盤……嗚嗚,討厭的記憶害我頭痛起來了。
……要不要蹺掉文化祭的討論,偷偷回家呢?
「因為在之前的討論中已經把範圍縮小到跳《Cheese》這首歌曲的舞蹈,或是演《羅密歐與茱麗葉》這出戲,在下想以多數決從這兩個選項中決定要推出的節目是也。」
擔任文化祭執行委員的服部忍同學四平八穩地推動討論。
順帶一提,他也跟詩音同學一樣,是升上二年級的同時來到夏海高中的轉學生。明明如此,卻像剛才那樣很擅長主持會議,所以同時兼任班長與文化祭執行委員……仔細一想,他真是個厲害的人啊。
還有他會在語尾加上是也,似乎是因為他很嚮往忍者。一開始包括我在內的班上同學都感到困惑,但現在已經完全習慣了。
話說回來,不是隨便亂用辣妹語,就是語氣像忍者一樣。
今年還真多奇怪的轉學生啊……
「小、小川同學,小川同學。」
「嗯?怎麼了?」
因為丸谷一直呼喚我的名字,我轉頭看向隔壁。
「小川同學你……覺得跳舞跟演戲哪邊比較好呢?」
「嗯~~反正我打算負責打燈,不管哪邊都沒差吧。」
「咦……你要負責打燈嗎?」
「算是吧~~反正我既不會跳舞也不會演戲。搞不好我連打燈都不會,可能會被宣告派不上用場~~」
我輕笑著說道,於是丸谷露出悲傷的表情。
真……真奇怪。我以為這是超有趣的自嘲哏,但不知為何氣氛變得好沉重……總……總之得趕緊換個話題。
「那……那麼丸谷你覺得哪邊比較好啊?」
「我嗎?我也覺得哪邊都可以……」
「你該不會也想搶打燈的工作吧!」
「不……不是啦。因為不管哪邊,我也都並不能算擅長……」
不能算擅長……但就她的說法來看,好像也不是完全不會。
因為無論是學業或運動,丸谷都能順利達成目標。這樣的她一定也能順利學會跳舞和演戲吧。既然這樣──
「跳舞和演戲,如果要你選,你比較想選哪邊?」
「……大概是跳舞吧。」
丸谷煩惱了一下,回答了我的提問。
「知道了。那我就投跳舞一票吧。」
「咦,可是……」
「沒關係啦。我真的覺得哪邊都沒差,既然這樣就應該幫忙支持朋友想選的節目吧?」
「……謝謝你,小川同學。」
丸谷向我道謝,但對我而言她是重要的朋友之一,這麼做是理所當然。要是沒有她在,我現在應該也是在學校一直一個人孤伶伶的吧。
……我真的很感謝她。
之後就按照服部同學所說,開始進行多數決,我跟丸谷都舉手支持跳舞。
結果其他班上同學也大多支持跳舞──我們班要推出的節目就此確定了。那個瞬間,我跟丸谷兩人偷偷共享著喜悅。
因為我們都笨口拙舌,要是講話稍微大聲點,受到眾人矚目可就難受了。哎,說到底,我們兩個講話都不會多大聲就是了。
「那麼,接著我想決定跳舞時站在中心位置的人是也。」
因為班會時間還沒結束,服部同學開始說起想順便決定站在中心位置的人。假如有好幾個人自告奮勇,似乎會改天透過試鏡來決定。
不愧是服部同學,很擅長主持會議是也。
「有沒有人想站中心位置的是也?」
服部同學這麼詢問大家。反正應該是在班上很受歡迎的人,或是想引人注目的運動社團成員會負責站中心位置吧。這種時候大多是這樣的結果。
我原本是這麼想的……但不管經過多久,都沒有人主動報名要站中心位置。
「沒……沒有人想報名是也嗎?」
連服部同學也不禁感到困惑……真的沒有人嗎?
「健鬥你不報名嗎?」
一名女學生這麼問了。就……就是說啊,我們班不是有很受歡迎,而且是足球隊王牌的松本同學嗎?肯定是他站中心位置……不過──
「啊~~不行不行。畢竟大賽快到了,我也沒空練習跳舞嘛。」
松本同學表示抱歉似的雙手合十。接著服部同學以運動社團為中心詢問各人的意願,但大家似乎都跟松本同學一樣因為大賽將近,紛紛拒絕了。
「沒……沒有人願意站中心位置是也嗎?」
服部同學一臉慌張地再次詢問大家,但還是沒有任何人舉手。
這是當然的吧。雖然我也沒資格說這種話,不過剩下的同學都不是那種會主動想站在中心的人。
……沒錯。這個班級裡沒有一個人想站在中心。
反過來說,如果現在這個瞬間有人舉手,那個人就確定是文化祭跳舞時要站在中心位置的人。
只要舉起手,無論是誰都能──就連我也可以。
……不不,我在想什麼啊。我這種人哪有辦法站在中心跳舞啊。
說起來,我幾乎沒有跳舞的經驗。就算不是站中心位置也一定會失敗,我才決定要乖乖當個打燈人員。
而且我說不定真的就連打燈都做不好。
明明如此,卻妄想站什麼中心位置……
──但是,我不禁想像。
假如是我站在中間,假如我能跳得很好,假如我能盡情享受眾人的歡呼聲──
即使只是短暫的片刻,不也代表我能成為「特別」的存在嗎?
「我最後再詢問一次是也,真的沒有人要報名是也嗎?」
服部同學懇求般詢問,但還是沒有人舉手。豈止如此,班上同學還開始偷瞄周圍的人,彷佛想說哪個人趕快自願報名啦。
要是我在這種狀況下舉手,一定能站中心位置。
儘管好像會被認為「你要報名?」或是「你誰啊?」……但能站在中心!
而一無是處的我可以獲得能變得「特別」的大好機會!
──可是……
「……我知道了是也。由誰來站中心位置這件事,就先暫緩是也。」
結果我還是沒能舉起手。
直到中途我都打算舉手……但我還是辦不到。
我從以前就像這樣進行挑戰,然後不斷失敗。
無論是籃球、手工藝,還是交朋友──除此之外還有很多事,我總是挑戰失敗。
……所以我很害怕。我害怕會繼續失敗。
如果下次又搞砸了什麼……我大概就無法承受了。
「小川同學,你的臉色很糟耶……沒事吧?」
丸谷忽然擔心地這麼問。
「咦……我……我沒事。我只是有點擔心打燈的工作會被其他人搶走。」
「我想應該沒人會那麼執著於打燈的工作吧……」
「就……就是說啊!那打燈肯定是屬於我的工作啦~~」
我像要矇混過去,隨口胡說。
沒錯,這樣就好了。文化祭我就做些打燈之類的幕後工作,小心不要妨礙到別人。
因為我老早就知道自己無法成為「特別」的存在。
◇◇◇
一天的課程結束,我們迎來了放學後。在有些學生前去參加社團活動或委員會時,我就像平常一樣在教室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小……小川同學,可……可以借用你一點時間嗎?」
這時丸谷向我搭話了。她好像比平常還要緊張。
「怎麼了嗎?」
「那……那個……我、我、我我我──」
「你……你到底怎麼啦?還好嗎?」
突然「我我我」的丸谷讓人有些擔心,我便這麼詢問。
「唔……嗯,我沒事。呃……我、我、我我──」
丸谷又開始「我我我」了起來。這……感覺像是她很努力想要向我傳達什麼,但無論如何都無法順利化為言語。
我懂喔──總是會有這種時候呢。我也經常這樣,尤其是位於班級階級金字塔頂端的人擅自坐在我的座位上時。希望他們讓開,但又無法強硬地主張,只能發出「啊……咦嗚……唉喔」的聲音,差點就要像這樣把五十音念過一遍了。
所以這種時候該做的,就是一直耐心等待,直到對方能好好說話為止。
我會一直等下去的,你可以慢慢來喔,丸谷。
就在我這樣耐心等候時,丸谷終於表達出她要說的話。
「我我──跪!」
……碗粿?
「你大舌頭得很誇張耶。」
回程路上。沿著街道前往車站的同時,我回想起剛才的丸谷。
「對……對不起……」
走在我旁邊的丸谷一臉過意不去地針對剛才的事情道歉。
「不,沒事沒事。我也經常在說話的時候吃螺絲,我之前還在母親面前不小心講了辣妹語呢。應該說,我才是多嘴了……抱歉。」
都是我害丸谷這麼沮喪,讓她拼命打圓場和道歉。
糟了,我真的不該多嘴的啊~~
「……小川同學是辣妹嗎?」
「不是!」
我這麼吐槽,於是丸谷呵呵笑了……太好了,她好像打起精神了。
「可是,你怎麼會突然說要一起回家呢?」
「該不會你其實不願意?」
「聽到朋友邀我一起回家,我怎麼可能不願意呢?」
但是至今跟丸谷一起回家,都是我開口邀約的。應該說她不會開口邀我,而是會一直偷瞄我。
所以不管是我想跟她一起回家,還是她想跟我一起回家,都是由我主動邀約。
明明如此,這次卻是她主動開口邀我。我當然很高興,但也很好奇原因──正當我這麼想,立刻就得知了答案。
「那……那個,小川同學你……剛才是想自告奮勇,在跳舞時站中心位置吧?」
丸谷突然這麼問我……噢,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可能會想站中心位置?」
「不,你騙人。因為我看到你想舉起手的那一刻。」
「……你都看到了啊。」
哎,畢竟我們坐隔壁,就算沒有想看也會映入眼簾啊。
「我啊……覺得由小川同學你來站中心位置是很棒的事。」
「才不棒咧。沒有運動細胞的我就算上場,也一定會失敗。」
「我聽說跳舞跟運動細胞沒什麼關係喔。」
「就算那樣,我也是做什麼都會失敗的傢伙。」
「沒那回事。我並不認為你是沒用的人。所以……你就試試看嘛,站中心位置。」
即使我講了一堆否定的話,丸谷還是毫不氣餒地試圖說服我。
「……你為什麼那麼想讓我站中心啊?」
感到在意的我這麼詢問,於是丸谷彷佛想表達「這還用說嗎」,這麼說了:
「因為我想幫忙支持朋友想做的事情啊。」
她鼓勵我似的對我露出笑容。
什麼啊……跟我今天說過的話幾乎一模一樣嘛。
老實說,丸谷這份心意讓我非常高興,也心懷感激。我的內心動搖得相當厲害。
如果是在小學或國中中途以前,剛才那番話或許會讓我學不乖地再次進行挑戰。
「……抱歉,我還是辦不到。」
可是,現在的我在過去經歷了太多次失敗。
「萬一失敗了該怎麼辦」的恐懼壓倒性地蓋過想挑戰的心情。
這樣的我根本沒辦法再去挑戰什麼,根本不可能以「特別」為目標──
「沒問題的!」
剎那間,丸谷站到我面前,用至今不曾聽過的音量大聲說了。
周遭被她的音量嚇到的人們同時看向這邊──但她毫不在意那些人的目光,用雙手用力緊握住我的手。
「那個……我也會幫忙支援,讓你絕不會失敗!所以沒問題的!」
緊接著她又大聲地拼命鼓勵我,給我勇氣。
沒問題的──用她常掛在嘴邊的這句話。
「……丸谷。」
這樣的她讓我不禁有點想哭。
像她這樣的人要發出那麼大的聲音,一定鼓起了相當大的勇氣吧。
光是這樣,就能感受到她為了我這種人非常拼命。
……明明如此,我卻一直這樣,真的好嗎?
朋友都鼓起最大的勇氣在鼓勵我,我卻一直畏縮不前真的好嗎?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就這樣一直無法成為「特別」的存在,真的好嗎?
──當然不好了!就算是一無是處的我,也還是想成為「特別」的存在!
「……我知道了。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試著挑戰站中心位置吧。」
「真……真的嗎……?」
「嗯,真的。」
我這麼說好讓她安心,於是她似乎鬆了口氣,當場蹲了下來。
她居然這麼擔心我嗎……丸谷果然人很好呢。
「謝謝你。我會加油。」
「……嗯。我也會努力幫你的。」
丸谷似乎冷靜下來了。她站了起來,笑著對我這麼說道。
這時,我再次慶幸自己跟丸谷是朋友。今後我還會慶幸幾次自己跟她是朋友呢……我想一定數不清吧。
「我說啊,丸谷,那個……手──」
「……手?啊!」
看到我們一直牽著的手,丸谷變得滿臉通紅。
另一方面,我也覺得自己的臉在發燙。我想我的臉一定跟她一樣紅吧。
周遭的人們──尤其是大學生年紀的情侶或老夫婦,彷佛在說「真是青春呢~~」,面帶微笑望著這樣的我們。
……別……別這樣啦,我跟丸谷不是那種關係。
「對……對不起。」
「啊……不,你用不著道歉。那個……我真的很高興。」
「──!……這……這樣呀。」
總覺得很難為情,我們變得無法正視彼此。
但周遭的人們不知為何拍起手來……拜託饒了我吧。
「……我真的會努力加油的。」
「嗯。我也會非常努力地幫你,所以我們兩人一起加油吧。」
丸谷像是要讓我感到安心,又像剛才那樣對我笑了。
到目前為止,我要挑戰某樣事物時一直都是孤單一人。
但這次不一樣。
如果是跟朋友一起──不,如果是跟丸谷一起,即使是一無是處的我,這次說不定真的能成為「特別」的存在。
這時我打從心底這麼認為。
◇◇◇
隔天。經過了一天,或許也有人重新考慮過吧──由於服部同學這樣提議,我們便稍微利用放學後的時間,再次決定跳舞時要站中心位置的人。
「那我就詢問大家是也。這裡面有沒有人願意站中心位置是也?」
服部同學這麼詢問,但教室裡依舊鴉雀無聲。
果然沒有任何人舉起手。
跟之前一樣,現在舉手的話一定能站中心位置。我這麼心想,但因為緊張而心跳逐漸加速,雙手顫抖個不停。
這時,我很自然地看向隔壁。
於是丸谷小聲地對我說「加油」。
沒錯。我這次並非孤單一人,所以沒問題的。
即使是一無是處的我,也一定能成為「特別」的存在。
「這次真的也沒有人要毛遂自薦是也嗎?」
服部同學像這樣再次詢問時──
「有。那個……我想報名。」
我舉起手這麼說了。
隨後,班上同學們同時看向我這邊,然後露出跟我預料中一樣像在說「你要報名?」的表情。唯一看起來很高興的人只有丸谷。
「呃……小川同學?你願意站中心位置是也嗎?」
「……是的,由我來站。」
驚訝的服部同學這麼確認,於是我再次斬釘截鐵地回答。
我的話讓教室裡陷入「讓這傢伙站中心位置沒問題嗎?」的氣氛……哎,這也難怪吧。
「人家卍(萬字)贊成~~讓有幹勁的人去做比較好吧。」
這時,想不到詩音同學居然幫我說話了。雖然覺得她好像還是一樣誤用了辣妹語……
「在下也認為比起用互踢皮球的方式決定,由想做的人自願擔任是更好的辦法。」
接著服部同學也像這樣幫忙附和。
「各位也沒有異議是也吧?」
服部同學這麼詢問,不過沒有任何人開口抱怨……太好了。
「那麼,跳舞時站中心位置的人就決定是小川同學是也。」
於是,就這樣決定由我在文化祭跳舞時站中心位置了。
「負責指導舞蹈練習的是人家喔。指教多多嘍~~」
決定誰站中心位置的討論結束後,立刻開始了首次跳舞練習。
想不到負責指導跳舞的居然是詩音同學。除了學業,她似乎也相當擅長舞蹈……她也太萬能了吧。
「人家的指導可是卍嚴厲喔~~你們先做好覺悟吧咩噗~~」
詩音同學先這麼忠告待在教室裡的同班同學。順帶一提,參加練習的人只有社團活動學生和沒事的學生,人數大約十人。哎,不過第一天通常就這樣吧。
如果跟去年一樣,我想參加者應該會隨著文化祭接近逐漸增加。
接著我們開始練習舞蹈,詩音同學先示範開頭的舞蹈動作給所有人看,然後指示我們自主練習,直到可以跳出不錯的感覺為止,中間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問她。接著她很快來到負責站中心位置的我這邊。
「你──好像是叫小川咩噗?因為你要站中心位置,看起來又笨手笨腳的樣子,就由人家來個別指導吧~~」
「是……是的……」
被丸谷之外的人搭話,我不禁畏縮起來……原來她還會在別人的名字後面加上咩噗啊。
「……那麼,旁邊的你是?」
詩音同學瞄了一下我隔壁,只見丸谷拘謹地站在那裡。
「我是那個……負責擔任小川同學的助手,所以我會跟小川同學一起記住舞步。」
「助手?」詩音同學聽到她這麼說,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
「……哎,算啦。總之你們兩人看清楚人家怎麼跳,然後好好記住喔。尤其是站中心位置的你。」
「是……是的!我……我明白了……!」
之後便開始了由詩音同學指導的斯巴達課程。
不過──
「……你果然笨手笨腳耶。」
詩音同學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看著我。雖然我拼命模仿她跳舞,還有認真聆聽她的指導,卻怎麼也跳不好。
然而,姑且不論詩音同學的心境,我內心的想法則是完全不同。
──我說不定能成功!
無論是挑戰打籃球、手工藝,還是交朋友那時,不管挑戰什麼,都沒有一絲能順利進行的跡象。挑戰手工藝的時候,我甚至被趕出社辦呢。
……可是,這次不一樣。
我現在的確跳得不是很流暢,但也不至於完全不像樣。
只要非常努力練習,應該可以跳出一般人的水準吧?
我內心有這樣的感覺。
「小川同學,你還好嗎……?」
就在我思考著各種可能性時,丸谷像平常那樣擔心我。她在某種程度上已經能跳好開頭的舞步。果然丸谷不管做什麼,都能順利達成目標呢。
「沒問題,沒問題!我反倒興奮起來啦!」
我這麼告訴丸谷,接著將視線投向詩音同學那邊。
(插圖009)
「詩音同學,能請你再示範一次舞步給我看嗎?拜託你了!」
「你怎麼突然有幹勁啦?不過人家喜歡有幹勁的傢伙呢!」
「我……我也會努力練到可以指導小川同學的程度!」
「不錯呢~~!如果你能幫忙指導他,人家也能去照顧其他同學,會輕鬆不少~~」
之後我一邊接受詩音同學的指導,一邊繼續練習舞蹈,直到最終放學時間為止。回家之後我也安靜地踏著舞步自主練習,以免吵到秀也和父母。
我每天重複著這樣的生活,雖然進步速度緩慢,但在練習第一天怎麼也跳不好的舞步也一天比一天跳得更好了。
就這樣,在開始練習舞蹈後經過兩個星期時──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在教室這麼數拍子的並非詩音同學──而是丸谷。
她已經記住所有舞步,如同她之前宣言的,現在詩音同學負責指導其他學生的期間,是由她擔任我的舞蹈教練。
我配合丸谷教練數的拍子跳舞。
雖然已經進入後半部分,目前還沒出現什麼嚴重的失誤。
「再來只剩收尾的部分嘍!小川同學,加油!」
丸谷這麼鼓勵我,我提醒自己要保持緊張感,繼續踏著舞步。
然後──雖然有些笨拙,我從頭到尾完整地跳完了舞蹈!
「……我辦到了。」
我首先低喃了一句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話。
「我辦到啦────!」
然後首次達成某項目標的喜悅洋溢而出,我盡情地這麼吶喊。
老實說,周圍的人應該覺得我很吵。
「好厲害!你很厲害喔,小川同學!」
「不,都是多虧有你先幫忙記住舞步,一直耐心指導我!」
「咦!我……我什麼都沒做……!這都是因為小川同學你很努力!」
「不不,都是多虧你啦!」
就在我們兩人興奮不已的時候,有人戳了戳我的肩膀。犯人是詩音同學。
「等一下~~小川咩噗,最大的功臣應該是人家吧~~」
「對……對喔!詩音同學,真的很謝謝你!」
「哎,感覺這是卍理所當然的~~」
詩音同學擺出V字手勢,並對我眨了眼。儘管她又在亂用辣妹語,但我想她大概是在替我高興吧。
很好!這下只要能在正式表演時也順利跳完舞,我就真的能變得「特別」──正當我這麼心想,周遭練舞的同班同學們突然包圍住我。怎……怎麼回事?
「小川,你真厲害耶!」「你很努力啊!」「我一直很支持你喔~~!」「因為小川同學很勤奮地練習嘛!」「這都是努力的成果是也!」「正式表演時也拜託你啦!」「之後要是碰到什麼問題,就跟我說吧!」「我真是太尊敬你啦!」
同學們像這樣接連向我搭話。看來大家似乎一直在支持著我。我好高興!但是,為什麼突然……?
「大家一直都有看到小川同學努力練習的模樣喔。」
正當我感到疑問時,丸谷偷偷對我耳語。
原來是這樣嗎?我一直拼命想記住舞步,完全沒發現……
「各位!謝謝你們!」
我這麼表示,於是大家又送上鼓勵。
這下我更不能在正式表演時失敗了……!
「小川同學,文化祭當天也一起加油吧!」
丸谷笑著這麼對我說。
一起……嗯,如果是跟丸谷一起,自己一定能努力加油!
「說得也是!我們一起加油吧!」
我這麼回應後,為了文化祭再次開始練習。
只要有丸谷陪伴著我,即使是一無是處的我,也一定能成為「特別」的存在!
然而就在隔天,我發了高燒,根本沒辦法繼續練習舞蹈。
◇◇◇
「……好冷。」
發燒後的第二天。雖然比燒得很嚴重時好了一點,但還沒完全退燒,身體也很疲憊。
我剛才一度試著勉強自己練習跳舞,但站不穩,很快就倒下了。
這樣根本無法練習,看來還是儘快康復比較好。
……明明距離文化祭剩不到一星期了,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感覺怎麼樣?」
媽媽進我的房間,這麼詢問。
「……還可以。」
「明明秀也就不太會感冒,優輝你卻是體弱多病呢。」
媽媽感到傻眼似的這麼說道。
呃~~可以不要連這種時候都提到優秀的弟弟嗎?
「那我去買一下東西。你有什麼想買的嗎?」
「……沒有。」
我這麼回答,於是媽媽只回了聲「是嗎」便離開了房間。
既然是母親,難道不應該再擔心一點嗎……我這麼心想,但就如同媽媽說的,我從以前就很容易感冒,媽媽或許只是已經習慣了這種狀況。
「大家現在應該正在練習吧。」
現在正好是放學後,班上同學們一定在努力練習跳舞……這麼一想,就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當我思考著這種事情,忽然有人敲了我的房門。
……是媽媽回來了嗎?但她平常不會敲門。
「什麼事?你還有什麼話忘了跟我說嗎?」
我這麼詢問,但沒有聽到回應,相對地是房門打開了。
只見媽媽走進我房間──不對。
「打……打擾了……」
「丸谷!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正感到混亂,丸谷卻不客氣地入侵到房間裡面。
啊,她意外地是不會在意這種事的人啊……呃,不是這個問題吧!
「你怎麼會跑來我家?應該說你怎麼知道我家?」
我問了兩個問題,於是丸谷困惑地發出「咦,啊……」的聲音。
糟了。像我跟丸谷這種不擅長溝通的人,要是同時被問了兩個以上的問題,大腦就會暫時當機。
「那……那個……我是請老師告訴我你家的地址。」
「你說老師,是墨鏡老師嗎?」
丸谷點頭表示肯定。
「……這樣啊。那你是幫忙送我請假時發下來的講義給我嗎?」
「這也是原因之一……我聽說你搞壞了身體,很擔心你的狀況,就跑來了。」
「咦……這……這樣啊……謝謝你。」
聽到她也是順便來探病的,讓我稍微動搖了。因為我這輩子從未有朋友來探病過……不過,我真的很開心。
「……你的身體狀況還好嗎?」
「沒事,沒事。已經好得大概明天就能復活……咳咳、咳咳!」
「唔哇哇!你……你不可以勉強自己喔。」
我爬起來想表現出很有精神的樣子,但不小心咳了起來,便被丸谷制止。
……我明明不想讓丸谷太擔心的。
「你不用那麼著急喔。班上同學也都在等你,你就好好養病吧。」
「……可是,假如沒有康復,會給大家添麻煩。而且──」
而且這個好不容易降臨在一無是處的我身上,能成為「特別」存在的機會就──
「沒問題的。因為小川同學你非常努力啊,一定會康復的。」
「……是嗎?」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這種時候如果是詩音同學、服部同學,或是秀也這樣的人,應該就會好好地在文化祭前康復,因為他們具備那樣的價值。
……可是像我這種人……
「一定會康復的。沒問題喔。」
丸谷筆直注視著我,這麼斷言。
她這番話很不可思議地讓我有種安心感。
「……我知道了。既然丸谷你這麼說,我就相信你。」
「嗯,相信我吧。」
丸谷溫柔地對我笑了。她建議我報名站中心位置時也是,笑容真的給我很大的鼓勵。
接著我們兩人稍微聊了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後,因為怕感冒傳染給丸谷,就請她先回家了……我其實很想跟她再多聊一會就是了。
然而即使只有短暫的片刻,因為見到了她,雖然身體還是不舒服,心情卻振奮了不少。然後我──一定要在文化祭前康復!我在內心這麼發誓。
◇◇◇
我專心養病過了幾天,到了文化祭前一天。
我的身體趕在最後一刻完全康復了。
早上我確認自己的體溫恢復正常後,急忙做好準備,離開家裡。
儘管很高興身體恢復健康了,但我搞不好又忘了怎麼跳舞。
我內心也有這樣的不安,所以只有多一秒也好,我必須練習跳舞。
我用跑的到車站,搭電車前往學校。
可惡,到學校要花這麼多時間嗎?這種焦急的心情越來越強烈。
……不,冷靜一點。就算忘了怎麼跳,我也曾一度好好跳完整首歌。只要認真複習,就可以找回那種感覺。
『沒問題的。』
沒錯,我沒問題的。沒問題,沒問題。
我回想丸谷平常鼓勵我的話,同時讓心情平靜下來。
我到達離學校最近的車站後,跑過跟我穿著相同制服,在上學途中的學生們身邊。
接著我花了幾分鐘抵達校舍後,換上室內鞋,前往教室。
丸谷說大家都在等我,不過這是真的嗎?
假如是……我會很開心。
就在我逐漸靠近教室時,傳來了跳舞的歌曲。大家肯定是在練習。那我也得趕緊跟大家會合!
我這麼心想,打開教室的門。
「大家,對不起!我的感冒總算好了──?」
不出所料,班上同學們正在教室裡練習舞蹈。
或許因為是文化祭前一天,是班上同學幾乎都到齊的全體練習。
……然而有一幅對我而言有點奇怪的光景映入眼簾。
站在中心位置跳舞的,是班上最受歡迎的松本同學。
而且他跳得非常完美,遠比我厲害太多了。
……為什麼?這樣的疑問在我腦海中打轉。
站中心位置的人不是我嗎?該不會換成松本同學來代替我了?……可……可是,他明明說因為社團要比賽,不想站中心位置。啊,我……我懂了。是因為我不在,只有練習時他會幫忙站在中心嗎?畢竟沒人站在中心的話就沒辦法進行全體練習嘛。原來如此,這樣啊──
「健鬥,感覺很不錯耶!」「健鬥果然無所不能啊!」
兩名男學生這麼對松本同學說道,於是其他學生也興奮地說著松本同學跳得真好、松本同學有跳舞天分、松本同學──
不知是我的聲音被舞曲掩蓋過去,還是因為大家集中精神在跳舞,所有人都沒發現我走進了教室。
「這樣要站中心位置應該綽綽有餘吧!」
然後一名女學生像在期待松本同學似的這麼說了。
……由松本同學站中心位置。
「雖然剛才是第一次練習,出乎意料地簡單呢。」
松本同學也沒有否定女學生說的話。
剛才是第一次跳?明明跳得那麼流暢耶……!
「等一下,還沒確定要由松本咩噗來站中心位置吧──咦,這不是小川咩噗嗎!」
詩音同學總算注意到我的存在後,班上同學都同時轉頭看向我。
如果是平常,被這麼多人盯著看,我八成會陷入恐慌狀態,但現在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時候。
「……那……那個,是松本同學要站中心位置嗎?」
「咦……噢,前提是假如小川咩噗你身體不適,沒辦法參加文化祭喔。」
我戰戰兢兢地詢問,於是詩音同學有些驚訝,然後這麼回答我了。
「沒錯喔~~是大家拜託我,萬一你不在,就由我來站中心位置……但這樣看來應該不用我站中心位置了吧。」
松本同學露齒笑了笑。看來他並沒有特別執著於站中心位置這件事。
「咦,小川,你回來了嗎……」「那……那就是由小川同學站中心位置呢。」「是……是啊。說得也是。」「畢竟他練習了那麼久嘛……」「那個……小川,加油啊。」「就……就是說啊,我支持你喔。」「小川同學……那個,就拜託你站中心位置嘍。」
大家也這麼替我打氣,要我努力站中心位置表演。
……可是我感受到了。班上同學的表情述說著其實應該讓松本同學站中心位置比較好。
比起笨拙而且只能勉強跳完舞的我,還是帥氣又能完美跳舞的松本同學更適合吧。
……就算我就這樣因為大家的溫情,決定站中心位置跳舞……
就算我勉強跳完整支舞,沐浴在觀眾們的鼓勵中……
那樣真的是我一直嚮往的「特別」嗎?
……不對。我想要的「特別」並不是那樣的東西。
說起來,因為別人的溫柔而獲得的東西,不能說是「特別」吧。
「……我不站中心位置了。」
我突然開口這麼說,於是大家騷動起來。
「為……為什麼?小川咩噗,你突然在說什麼啊!」
「其實我還沒完全康復……可以請松本同學幫忙站中心位置嗎?」
我向慌張的詩音同學這麼說明,然後看向松本同學。
「如果你真的身體不適,我是無所謂啦……」
「那就拜託你了……感覺又不太舒服了,我就先回家嘍。」
我這麼告訴大家,然後實在無法忍受繼續待在現場,便衝出了教室。
「小川同學!」
最後總算聽見了丸谷的聲音……讓朋友看到我丟臉的一面了啊。
之後又從逐漸變遠的教室中傳來幾聲丸谷的聲音,但我並沒有停下腳步。
◇◇◇
「……明天的文化祭要怎麼辦啊?」
我在鞋櫃處一邊換鞋子,一邊這麼低喃。現在正好是第一堂課開始的時間,周遭沒有任何人……總之,我得在被老師發現前離開校舍。
「小川同學!」
這時忽然傳來非常耳熟的聲音。
「丸谷……!你不用上課嗎?」
「因……因為比起上課……小川同學你更重要呀……」
或許丸谷是一路跑過來的,只見她氣喘吁吁地這麼對我說。
……丸谷真的總是會說些讓我很高興的話呢。
「那個……你為什麼不站中心位置了呢?」
「我說過了吧?因為我身體不適啊。」
「……那你為什麼會來學校呢?」
丸谷立刻這麼問,我說不出話來。
不知道班上同學是怎麼想的,但丸谷一定注意到了。
儘管她大概不知道明確的理由,至少有察覺我並非因為身體不適才說不站中心位置。
「現在還來得及。我們一起去告訴大家你要站中心位置吧。」
「……已經夠了。」
「為什麼?那個……剛才的確是由松本同學站中心位置,但那是因為你不在……大家都說如果你在,由你站中心位置也是可以。」
「由我站『也是』可以嗎……」
我這句話讓丸谷露出「糟了」的表情。
看就知道她是拼命想說服我,所以一定有些著急,不小心把班上同學說的話原封不動地講出來了。
「丸谷,由我站『也是』可以的話,就沒有意義了……」
因為那表示有很多人都可以取代我。
可以被取代的存在不能說是「特別」吧……
「……我還是回家好了。」
「──!等……等一下,小川同學,你好不容易努力到現在耶,就在文化祭時站中心位置跳舞吧。」
「我都說已經夠了吧?」
「這……這樣不好啦。剛……剛才那些話比較像是無心之言……班上同學一定也想看努力練習的你站中心位置跳舞喔……啊,你該不會是擔心至今一直沒辦法練習的問題?如果是這樣,我今天會一直陪你練習。就算你忘了怎麼跳,我也會一直陪你,直到你學會為止。所以沒問題──」
「哪裡沒問題啦!」
我激動地這麼大喊。聽到我怒吼,丸谷豈止是閉上了嘴,甚至感到畏縮。
……我搞砸了。
「對不起,突然這樣大聲吼你……可是,我根本不是沒問題的狀態。」
我用硬擠出來的聲音這麼告訴她,然後把換下來的鞋子放進鞋櫃裡。
「丸谷,明天見……雖然不曉得我會不會參加文化祭就是了。」
然後我離開校舍,與丸谷分開了。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對朋友說了很過分的話……糟透了。
◇◇◇
離開校舍後。我先回家一趟,但我沒有進屋子裡,而是瞞著媽媽用隨身攜帶的腳踏車鑰匙偷偷騎上腳踏車,來到以往放假時會造訪的荒廢神社。我是來見小玉,想讓糟糕透頂的心情稍微好轉一點。
「……它不在嗎?」
不過,或許因為是平日,在破破爛爛的拜殿沒有看到平常會出現的小玉身影。其實我偶爾也會在放學後來神社,但小玉也是有時在有時不在。
哎,這表示小玉也不是一直閒著沒事做吧。
應該說,沮喪時居然想依靠狐狸……我真是遜斃了。
之後我像平常一樣,在石階上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
現在回家的話,會被媽媽逼問:「你怎麼回來了?」而且在過來這裡的路上我也窺探了一下爺爺家,看到爺爺被一堆同事包圍,好像很忙的樣子。
反正我也沒其他地方可去,既然這樣,我想在這裡等小玉。
「……不去文化祭也沒關係吧。」
在等待小玉的期間,我思考著明天的事情。
既然沒有要站中心位置,請假也不會造成困擾吧,而且我在教室宣言不站中心位置後就擅自衝出教室……事到如今也沒臉跟大家一起跳舞了。
就在我思考著這些事情時,忽然從附近的草叢中傳來嘎沙嘎沙的聲響。
該不會……我這麼心想,靠近發出聲響的草叢一看──
「嗷嗚~~!」
「小玉!」
小玉氣勢猛烈地現身後,準備朝我衝過來──但它在途中停住了。因為在一起相處的過程中,小玉也理解到它不能直接碰觸我。
「你上哪去了啊~~」
「嗷嗚!」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完全聽不懂啊。」
像平常一樣對話後,我跟小玉一起坐在石階上。
這次我沒帶李子來,所以是給小玉吃從神社所在的森林通道上撿來的果實。這個森林的果實也是小玉愛吃的東西。
「我跟你說,小玉,看來我還是無法成為『特別』的存在。」
我開口對吃著果實的小玉這麼說,然後告訴它我報名在文化祭跳舞時站中心位置,還有自己出乎意料地會跳舞,說不定能在文化祭時站中心位置跳完整首歌;然而結果我知道自己無法成為「特別」的存在,就辭退了站中心位置……冷靜回顧之後,發現我真是個超級自我中心的混帳。
但是──
「唉,小玉,可以聽我說個很長的故事嗎?」
即使我這麼問,小玉也只是埋頭吃著果實……哎,畢竟它聽不懂我說的話,這也難怪。
就連我剛才說話的時候,它也一直在吃果實。
……不過這樣正好,因為我一定無法跟聽得懂的人說這些話。
我這麼心想,並且開始述說。
『我覺得小川同學你還是去做其他事情比較好喔。』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無論如何都想成為「特別」的存在,加入少年籃球隊後過了一個月,教練對我說了這句話。
雖然他很溫柔地這麼說,但簡單來說他就是在表示我不適合打籃球。或許才一個月就這麼判斷有些操之過急,不過這代表我的運動神經就是那麼令人絕望吧。
這就是我最初的挫折。
可是,沒有運動天分是常見的事,當時我還是很積極,打算下次再挑戰其他事情。
接著我心想自己說不定擅長縫紉,便加入了手工藝社。
『請你不要再來這裡了。』
才加入一個星期,同年級的女生就對我發飆了。
這也難怪吧。我每次去都會被針刺傷,連簡單的縫法都學不會。
從那些女生的角度來看,我應該只是個礙事的人。
可是,不擅長縫紉也是很常見的事,這時我依然很積極,打算下次再挑戰其他事情。
接著我想交到很多朋友,掌握了同班同學的興趣,試著向他們搭話。
『你聲音太小了,很煩人耶。講話能不能更清楚一點啊。』
我因為溝通障礙,無法順利向其他人搭話,於是類似班級領袖的男生又對我發飆了。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如果有不認識的傢伙用不知道在講什麼的音量好幾次向自己搭話,一般都會覺得很煩人。
可是,這世上也有很多不擅長溝通的人,這時我還是很積極樂觀,打算下次再挑戰其他事情。
就這樣,我一直重複著下次──
無論失敗幾次。
下次──下次──下次──
無論失敗幾次。
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
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
無論失敗幾次。
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
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
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
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
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下次──
然後在我國中畢業時,已經沒有當時能想到的下次的目標了。
這時我總算明白了。
我沒有任何一件擅長的事情。
一無是處的我無法成為「特別」的存在。
所以就連文化祭的跳舞也是,根本沒有任何人在真正意義上希望我站中心位置。
有太多人可以取代一無是處的我。
既然如此,這樣的我──
「這樣的我活著有什麼意義嗎……」
因為不甘心與悲傷,眼淚伴隨著這沒出息的聲音奪眶而出。
我並非想尋死。
……可是,我不曉得自己活著的意義。
還有現在呼吸的意義。
現在心臟在跳動的意義。
現在血液在全身循環的意義。
我不曉得自己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意義。
即使靠自己拼命思考,不管怎麼思考都不明白……
我會想成為「特別」的存在,其實也不是因為覺得每天會變得很快樂這種理由。
我是想找出自己活著的意義,想成為不會被任何人取代的「特別」。
但是,不管做什麼事,我都無法成為「特別」的存在。
那我是為了什麼才誕生到這世上的呢……
──誰來告訴我吧。
「嗷嗚~~!」
我在內心這麼哀嘆時,小玉忽然發出叫聲。
我驚訝地看向它,只見它轉動著尾巴,表演我們平常玩遊戲時會玩的風車。
而且是到目前為止最快的速度。
「你真厲害啊,小玉……可是那樣會累吧,你不用勉強自己喔。」
即使我這麼說,小玉還是努力地不斷轉動尾巴。
它該不會是察覺到我很沮喪,想鼓勵我吧?
「謝謝你啊,小玉。我精神百倍嘍。」
我這麼表示,於是小玉總算停止表演風車。看來它果然是在鼓勵我。
明明它應該聽不懂我說的話,但不知是否因為我們一起相處的時間很長,它非常懂我。
「嗷嗚!嗷嗚!」
才這麼心想,小玉就開始跟我討果實……這傢伙真是的。
之後,我把身上還有剩的果實給小玉。
小玉津津有味地吃著……感覺它應該沒什麼煩惱吧。
我這麼心想,同時又思考起關於明天的事。
「……我還是去參加文化祭吧。」
我不打算站中心位置跳舞。就算這樣,我好不容易學會跳舞了,而且爸媽和秀也姑且也會來參觀。哎,反正我也沒告訴媽媽他們我要站中心位置的事,就算正式表演時我沒有站在中心,也不會被說什麼吧。
畢竟要是事先跟他們說,感覺爸媽又會說些有的沒的,相反地,秀也則是會很高興而大肆宣傳。
……還有明天得好好向丸穀道歉才行。
畢竟她就跟小玉一樣,是我無可取代的朋友。
……我能順利地道歉嗎?
「嗷嗚!」
正當我感到不安時,小玉又發出了叫聲。這次似乎是希望我陪它玩。
真是個自由隨興的傢伙啊。明明我還在煩惱明天要怎麼跟丸穀道歉……
「不過算啦,多虧有小玉,感覺我還有救。」
我本想摸小玉的頭,但在千鈞一髮之際想到這麼做很危險,便收手了。
居然不能摸狐狸,還真是麻煩啊……哎,雖然這也是無可奈何。
接著我跟小玉玩了一下,然後回家了。
今天真的是最糟糕的一天,但多虧了小玉,我獲得不少勇氣。
果然小玉是最棒的朋友!
然後到了隔天。參加文化祭的我跟班上同學們一起跳了舞。
當然我不是站中心位置,而是站在角落。儘管班上同學都說我可以站中心位置跳舞,但我用身體還沒完全康復這個理由婉拒了。
結果站中心位置跳舞的人就跟前一天預定的一樣,是松本同學。
這天我也利用空檔時間向丸穀道歉了。我深深地彎腰低頭,誠懇地向她道歉。
丸谷立刻就原諒我了,應該說她還講得像是自己也有錯,我們很快就和好了……雖然這完全是我的錯啦。
順帶一提,丸谷跟其他班上同學不同,沒有再建議我站中心位置。她一定是看了前一天的我,察覺到很多事情吧。
跳完舞后,我一個人逛著文化祭,跟去年一樣。
雖然我跟丸谷是朋友,但我也沒有勇氣跟女生兩個人一起逛。而且萬一有人產生什麼奇怪的誤會,也會給丸谷添麻煩。
文化祭像這樣結束後,立刻就迎來暑假。
這次長假就跟去年一樣,有時在家打電玩,有時到爺爺家,有時跟小玉盡情玩樂吧──我原本這麼心想。
不過,暑假開始後過了一星期。
我一次也沒能見到小玉。
◆◆◆
那是進高中就讀後,在首次黃金週時發生的事情。
升上高中,我也是完全交不到朋友,就在我一個人寂寞地度過每天的時候。
我出門幫媽媽買東西,發現有一隻狐狸走在車道正中央。這一帶偶爾會有狐狸出沒耶……就在我悠哉地這麼心想時,有車子從有點距離的地方筆直開向那隻狐狸。
不過狐狸應該會自己閃開吧?我這麼想,沒有多慌張地在旁邊看著,但不知為何狐狸面向地面,別說是閃躲了,甚至沒注意到車子。
車子也是,不知司機是否在分心,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
這時我開始著急,覺得照這樣下去狐狸會被撞到,有一瞬間環顧周圍,想看有沒有人會幫忙。
附近有幾個大人,但大家都只是旁觀,沒有要行動的樣子。
是不想碰到狐狸,還是不希望自己遭遇危險呢?
總之,我感覺到照這樣下去狐狸的生命岌岌可危。
之後比起思考,我的身體先動了起來。
我衝到馬路上抱住了狐狸。
──但我的力氣不夠,沒辦法把它抱到人行道上,因此我把自己的身體當成肉盾來保護狐狸。
如果要問我不害怕嗎,其實我當時根本沒有餘力感覺到害怕。
我心想要保護狐狸時,身體就擅自動起來了。
最終是司機注意到了我們,連忙緊急煞車,我們才在千鈞一髮之際得救了。
之後像是剛醒來一般揉著眼睛下車的司機兇了我一頓,但因為能保護到狐狸,我覺得怎樣都無所謂。
我跟小玉就是這樣相遇的。
之後小玉帶路似的帶我到那間荒廢的神社,因此我得知小玉是在那邊生活,而且只有它一隻狐狸。
我實在沒辦法不管小玉,無論如何都會擔心,便開始會在假日造訪神社。每次去神社我都會跟小玉聊許多事情,儘可能跟它玩各種遊戲,一起度過許多時光。
然後──我們成了朋友。
不管我挑戰什麼都失敗的時候,小玉總會聽我訴苦。
悲傷的時候它總會陪伴在我身旁。
所以對我而言,小玉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明明如此──
「小玉!」
我氣勢猛烈地坐起身後,發現這裡是自己的房間……是作夢啊。
「今天也得去找小玉才行。」
我一個人這麼低喃,然後急忙換好衣服離開了房間。
◇◇◇
「小玉──小玉──」
放暑假後的第十天,我在平常那間荒廢的神社尋找小玉。
從中午來到這裡後,我已經到處走了大約一小時,卻完全找不到小玉的蹤跡。
我從暑假第一天開始就天天造訪神社,但一次也沒能見到小玉。
結果我最後一次見到它是文化祭前一天那時了。
「……到底上哪去了啊。」
以往從來沒有像這樣一直找不到它。
小玉該不會是拋棄我了吧?
因為我動不動就發牢騷,說些喪氣話。
假如是這樣,我該怎麼辦……就在我一個人感到強烈不安時──
──滴答。
「……下雨啦。」
突然下起小雨,我急忙前往有屋頂的拜殿。
雖然神社位於森林裡面,但周遭沒什麼樹木,不怎麼能幫忙擋雨。
……我平常覺得不妥當就沒有在拜殿坐下來過,但這次情況特殊,請原諒我吧。
我一邊道歉,一邊在拜殿裡感覺能坐的地方坐了下來。
小雨逐漸變強,雨聲也漸漸變大。
「這下子在雨停前沒辦法出去了啊。」
我仰望著天空這麼低喃……小玉不要緊嗎?儘管抱著這樣的不安,同時也覺得它應該不想被我這種人擔心吧。
一起玩的時候我經常會想,小玉的腦袋一定比我聰明。
這麼一想,就覺得小玉可能真的拋棄我了。
……不,說不定它本來就只把我當成打發時間的對象。
如果不是這樣,我不可能來這麼多趟都一直沒看到它。
「……拜託別丟下我一個人啦。」
我無法承受說不定被重要的朋友拋棄的現實,吐出了這樣的話。
拜託,快點出現吧,再跟我一起玩吧──小玉。
──嘎沙嘎沙。
這時忽然從草叢傳來聲響。是小玉嗎!
我連忙將視線轉向那邊,只見在那裡的是──戴著狐狸面具的人!
是誰……?正當我大吃一驚時,戴著面具的人就那樣撐著傘,大步靠近我。咦,怎麼回事?感覺超級可怕耶……!
「……嗎?」
那個人來到我眼前,嘴裡嘀咕著什麼。可是因為面具,聲音沒有傳到我這邊。
「可以給我能擦拭的東西嗎?」
於是戴面具的人似乎從我的模樣察覺到原因,這次大聲說了。從聲音來判斷是個男人。擦拭的東西……哎,我是有啦。
我拿出手帕給他,於是戴面具的人接過手帕後擅自在我旁邊坐了下來。
「哎呀~~謝謝你啊。因為雨實在太大,就算撐傘還是有點淋溼了呢~~」
「啊……這……這樣啊。」
被第一次碰面的人這麼搭話,我結結巴巴地回應。
「為什麼要用敬語?你應該跟我差不多年紀吧?」
「呃……因……因為你戴著面具,我不知道你的年紀啊。」
我指出問題點,於是面具男回了聲「啊~~的確」,然後哈哈大笑。
……這傢伙是怎麼回事啊。
「那麼,拿掉這個面具比較好呢。」
面具男將手伸到頭後方,拿掉面具。
這種奇怪的傢伙究竟長什麼樣呢?
我一邊這麼心想,一邊看向他的真面目,於是一幕衝擊的光景映入我的眼簾。
──他跟我長得一模一樣。
「應該順便報上名字比較好嗎?」
在我目瞪口呆地說不出話時,他笑著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小川昴希!是個平凡的高二學生!」
這時我還不曉得。
跟這個面具男──昴希的相遇居然會大大改變我的人生。
對我而言,一生只有一次的「特別」的夏日揭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