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和平畫作~】
第十一卷 終章【~和平畫作~】 我將美麗的門扉完全推開。
這棟有八片翅膀的建築物內部相當寬敞,整體空間以白色為基調。柱子、牆壁和天花板皆呈現獨特的形狀,點綴著各式各樣的裝飾。潔白的牆壁上,隨處掛著大量的畫框。然而都只有畫框,沒有半張畫作。
「原來如此,是美術館啊?」
聽到我的回答,米夏點了點頭。賽門以一臉新奇的表情環顧館內,緩緩踏出步伐。
「……所謂的美術館,我記得是用來裝飾不以買賣為目的的物品……?」
走在賽門身旁的法里斯回答他的疑問:
「巴蘭迪亞斯以前沒有這種設施呢。這裡是用來收集美術作品與畫作,並進行展覽的地方;除此之外,也有保存文化財產的目的。」
「『因果長城』曾為巴蘭迪亞斯帶來戰爭的因果,所以我將它重新創造成美術館了。這次它將取代戰爭,為巴蘭迪亞斯帶來繪畫與文化。」
米夏平淡地說明。
「這棟『因果畫樓』一定很適合新生的巴蘭迪亞斯。」
「……創造神,而且還是其他世界的神,重新創造了巴蘭迪亞斯的主神……居然能做到這種事……」
賽門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說。
「因為主神已經瀕臨毀滅了。」
由於米里狄亞世界經歷了重生,如今創造神的權能也開始伴隨著愛與溫柔。這是為了回應米夏的意念,獲得了更加溫柔地創造世界的力量。
「雖說如此,並不是這樣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吧?」
米夏點頭同意。
「大概就是比一般的泡沫世界好上一點的程度。在米里狄亞世界,我們集結了全體人民的意念,將整個世界重新創造了。雖說主神已瀕臨毀滅,單憑米夏與魔王學院的力量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
火露說不定會稍微洩露到外側,秩序也還未完全穩定。視情況,秩序的平衡還有可能會被再度打破。
「這樣已經足夠了。我們已經獲得過於充分的建言與餞別禮了,阿諾斯元首。」
賽門說:
「藉由飄浮在新生巴蘭迪亞斯上的這對翅膀,我們絕對會築起一座沒有主神的出色城堡給您看。在那個曙光之時,這棟嶄新的畫樓應該也會掛滿大量的畫作。」
「等到那時,也想請你們接受我們世界的捐贈。」
「好啊。這棟『因果畫樓』是我們與米里狄亞的友好象徵。我們沒有理由拒絕。」
賽門轉向一旁的法里斯。
「只陳列畫框,感覺實在有點寂寞。機會難得,你不畫一幅畫嗎?」
「也是呢。我已經很久沒有握筆了,要是能立刻畫出來就好了……」
法里斯帶著微笑四處環顧畫樓。
「最初要畫什麼才顯得美麗,在我腦內還沒有一個鮮明的印象。」
賽門顯得有些困惑,頓時沉默不語。大概是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
「也就是說……那個……對了,這就像不能隨便拔劍攻擊,要仔細判斷應當拔劍的時機一樣……?」
法里斯輕輕笑了笑。
「……不是嗎?」
「不,將畫作比喻為劍,或許也是一種美吧。」
「……這、這樣啊。」
賽門就像放心似的吁了一口氣。就在這時,視野裡冒出一個小小的影子。
「……交給我……吧……!」
潔西雅挺起胸膛,握著調色盤與畫筆來到賽門面前。在她身旁,跟著抱著畫布的安妮斯歐娜。
「……潔西雅……很擅長……畫畫……具備……藝術性……」
「啪答」一聲,安妮斯歐娜把畫布放在地板上。潔西雅立刻揮起沾了顏料的畫筆,開始作畫。
「要畫什麼?」
安妮斯歐娜發出「啪答啪答」的聲響拍打頭上的翅膀,探頭看著畫布。
「……要畫……城堡……比起銀色的城堡,潔西雅更喜歡……金色的城堡……安妮……也一起畫。」
潔西雅把畫筆遞給安妮斯歐娜。兩人一臉開心地畫起取名為潔西雅城與安妮城的城堡。賽門等城魔族們,饒富興致地注視著她們作畫的樣子。
「啊、啊~你們不需要看得這麼專注,她們就只是在塗鴉喔?」
「無所謂。對現在的巴蘭迪亞斯來說,即使是塗鴉也是貴重品。請務必捐贈給我們。」
賽門極為認真的表情,使得艾蓮歐諾露一臉就像在說:「這樣真的好嗎?」
「如果需要畫作,我要不要也將珍藏已久的這幅畫捐贈出去啊?」
愛蓮就像忽然想到似的,從魔法陣中取出一幅畫作。
「等等,你那幅畫該不會是──?如果害巴蘭迪亞斯搞錯藝術的性質,該怎麼辦啊?」
潔西卡立刻說。
「這、這就某種意思上也是一種藝術啊!讓他們知道這世上存在各式各樣的文化也很重要吧?」
「是怎樣的文化啦,快拿給我看一下!」
「呀──是春天的畫!就只是春天的畫啦!」
「哇,真的是春天的畫……」
「還真是嘔心瀝血的力作……」
諾諾與麥雅從背後目不轉睛地探頭看著愛蓮的畫。
「呀、呀!色鬼。」
「誰是色鬼了!那是你自己畫的吧?也讓我看看啦!」
圍繞著愛蓮的畫作,粉絲社的少女們開始吵吵鬧鬧地追逐起來。
「可是,連一幅像樣的畫作都沒有的世界,還真是罕見。」
「據說在銀泡裡,該世界的意志會被強烈地反應出來。」
我轉過身,發現裁定神奧特露露就站在那裡。
「銀城世界巴蘭迪亞斯因受到作為意志的王虎梅帝倫影響,使得城堡具備力量,成為了一個以戰為尊的世界,因此在此誕生的生命大都是城魔族。相較於其他世界,他們理解畫作等藝術方面的能力較為低下。」
「主神從巴蘭迪亞斯的居民身上奪走了藝術嗎?」
「主神即是小世界的意志本身。世界會依照該神的意志流轉,此乃銀水聖海的秩序。」
法里斯會被迫選擇封筆,很可能也是因為遵循了這個秩序。
「幾乎所有的小世界都存在明顯的偏頗。這些偏頗,會決定居民的能力、性質以及文化。不過,米里狄亞世界受到這種偏頗的影響可能非常微弱。」
「哦?」
奧特露露跟在我身旁,一面逛著畫樓一面進行說明。
「在銀水序列戰中使用的落城劍,那是在米里狄亞世界產生的魔劍嗎?」
「沒錯。」
「根據你們的主神──艾庫艾斯的權能來類推,那把魔劍本來應該不會存在於米里狄亞世界。即使存在,也應該會在世界進化時混入其他魔力,傾向主神的屬性。」
賽門對於落城劍的存在感到吃驚,而我正好很在意這件事。
「落城劍是一把具有限定屬性的魔劍。」
限定屬性嗎?
「這點我第一次聽說。那是什麼?」
「在魔法與魔法具等方面上,泛指具有單一秩序或單一屬性的意思。當中也有特化攻陷城堡能力的屬性,是極為特殊的限定屬性吧。」
「這麼說的話,伊凡斯瑪那也是限定屬性嗎?」
「是的。」
那把聖劍特化了打倒暴虐魔王的能力,所以也有對真正的聖人或神族等對象難以生效的缺點。雖然在這片銀海上,它好像變成為了毀滅什麼亞澤農的毀滅獅子而存在的聖劍。他們和我的魔力波長似乎十分相似。
「在小世界中誕生的一切,或多或少都一定會受到其主神的秩序影響。例如在銀城世界巴蘭迪亞斯中,不會有不具備築城秩序的魔法具與居民。」
即使有一把具有九成九火焰性質的魔劍,只要它出自於巴蘭迪亞斯,剩下的一成一便必定會是築城性質。因此,巴蘭迪亞斯不會出現火焰的限定屬性,也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也就是說,巴蘭迪亞斯只會出現築城的限定屬性。而在聖劍世界海馮利亞,則只會出現與靈神人劍伊凡斯瑪那相同的限定屬性。」
「雖然靈神人劍是特殊案例,你的理解完全正確。因此,在米里狄亞世界,原則上應該只會出現主神艾庫艾斯所具備的秩序──即齒輪的限定屬性。」
所以不可能會出現特化攻陷城堡能力的落城劍嗎?
「具備落城秩序的主神,目前連在帕布羅赫塔拉都尚未獲得證實。假如是限定屬性,即使是淺層事物,也能對深層事物產生影響。然而,作為巴蘭迪亞斯弱點的限定屬性,應該不存在於銀水聖海。」
所以賽門才會感到驚訝吧。對他們來說,落城劍梅茲貝萊塔應該是不存在這片海上的東西才對。
「所以禰也對此深感不解嗎?」
「這是非常罕見的事例,但能考慮到數種可能性。要是你知道理由,能請你告訴奧特露露嗎?」
「我曾經說過那是個失敗品吧?就跟王虎梅帝倫一樣,我將艾庫艾斯變成方便的道具。簡單來說,就是米里狄亞世界並未受到主神支配。」
瞬間,奧特露露變得啞口無言。大概是因為他想到的可能性全都不符合情況吧。
「……這種銀泡應該不存在才對……」
「這樣禰理解了嗎?」
奧特露露再度沉默了一會兒。他思忖片刻後開口說:
「奧特露露已經證實,米里狄亞世界正走在這片銀水聖海前所未有的進化道路上。」
奧特露露將視線從我身上移開,環顧了一下「因果畫樓」。
「儘管位在巴蘭迪亞斯,這棟畫樓上卻作用著來自米里狄亞世界的魔力──恐怕是毫無偏頗的無色秩序。王虎梅帝倫大概被重新創造為米里狄亞世界的所有物了吧。」
由於是米夏重新創造的,這是必然的事。
「畢竟摧毀他太浪費了。」
他不發一語地回望著我。
「有什麼問題嗎?」
「……不論是沒有受惠於主神意志的世界,還是取得其他世界主神的世界,在帕布羅赫塔拉都是史無前例的事。問題在於不確定這樣有沒有問題。」
「咯哈哈,確實如此。但要是煩惱起這種事,問題可會沒完沒了。」
「若是遵循帕布羅赫塔拉的理念,尊重元首的判斷是奧特露露的職責。」
不愧是叫做裁定神,奧特露露看來保持中立。假如其他世界的元首們也能這麼想就好了,好啦,實際上會如何呢?
「帕布羅赫塔拉需要情報,奧特露露可以調查這棟畫樓嗎?」
「隨禰高興吧。」
「感謝您的協助。」
奧特露露在行了個禮後,隨即便離去了。
「米夏,那個在哪裡?」
「這邊。」
我跟在米夏身後走在畫樓裡,跟在一旁的莎夏露出困惑的表情。
「喂,那個是什麼?」
「珂絲特莉亞等人,亞澤農的毀滅獅子目前盯上了媽媽。雖然我讓伊傑司擔任護衛了,他們畢竟是深層世界的居民。雖說還有艾庫艾斯守護,無法確定他們會使出何種手段。」
「這我知道,但這件事跟這棟畫樓有什麼關係啊?」
米夏推開房門。那間房間裡,裝飾著一幅畫作。
「咦?只有這裡的畫框有好好裝著畫耶。」
莎夏將目光移向那幅畫,上頭畫著一隻帶有銀色體毛的老虎寶寶。
「所以說,這到底──」
『吼!』
莎夏嚇得往後仰。畫中的小老虎可愛地吼了一聲,然後動了起來。
「該不會……跟艾庫艾斯一樣…………?」
「只要感受到戰鬥的因果,她就會躍出畫中,挺身守護媽媽吧。這樣能夠爭取時間。」
我拿起那幅畫作。
「而且媽媽很喜歡貓。」
「……她是老虎吧?」
『吼!』
就像在威嚇似的,畫中的小老虎梅帝倫吼了一聲。我以「滅紫魔眼」冷冷地低頭看著她那副模樣。
『…………喵、喵嗚…………』
小老虎以微弱的聲音叫了一聲。
「是貓。」
「……怎樣都好啦……」
莎夏傻眼似的嘀咕,米夏則朝著畫中的小老虎叫著:「喵喵喵。」
「法里斯,差不多該走了吧?」
我聽到腳步聲轉過身,法里斯正靜靜地朝我們走來。
「要去哪裡?」
「迪魯海德。我想讓你看看,我們的國家在兩千年後變得怎麼樣了。」
我這麼說完,法里斯猛然一驚。他露出一臉彷佛想到什麼似的表情,簡直就像想像在他的腦海中擴展開來一樣。
「怎麼了嗎?」
「──沒事。我已經確實看到了──就在方才。」
「哦?」
他穿過以視線詢問的我面前,毫不遲疑地來到牆壁前。那面牆既高聳又寬敞,有如畫布一樣潔白。
「即使相隔遙遠,陛下,我也確實在您與您部下的背影上窺看到了重生的迪魯海德。」
法里斯畫出魔法陣,從中取出他愛用的魔筆。
能感受到他的心靈逐漸變得清澈。在戰鬥中,他絕不會展露出來的創術師靈魂,此時赤裸裸地呈現出來。靜謐且溫暖。儘管方才他才籠統地說,他還沒有一個鮮明的印象決定要畫什麼,此時法里斯腦內已經充滿應當要畫的印象。果然還是這副模樣最適合這個男人。
「啊啊,這是個美麗的世界吧。」
魔力粒子彙集,法里斯迅速地揮灑畫筆。彷佛魔法一般,畫樓的牆面上疊起層層色彩。
僅僅三種顏色巧妙地混合在一起,變化為各式各樣的色彩。色彩在不久後帶有輪廓,其形象浮現出來。這是不過數秒間發生的事。彷佛將全副心力傾注在這一瞬間,法里斯流下斗大的汗珠氣喘吁吁。
「──不知陛下是否滿意?」
他轉身行禮,並且當場跪下。
「這就是兩千年前,我跟魔王陛下約好要完成的和平畫作。」
在寬敞的牆面畫布上,畫著一條道路。儘管畫布上似乎畫著迪魯海德的某處,其實哪裡都不是,是一條想像出來的溫暖道路。
眾多魔族走在那條道路上。有米夏、莎夏、辛、雷伊、米莎、亞露卡娜、艾蓮歐諾露、潔西雅和耶魯多梅朵──我的部下們全都走在相同的道路上。
而在他們的中心,能看到魔王正在笑。畫中的我一面和部下們並肩行走在和平的道路上,一面笑了出來──帶著我從未露出過,有如聖人一般的平穩表情。
「不覺得是在畫我呢。」
莎夏苦惱地發出:「嗯~」米夏連忙搖頭。法里斯靜靜等待我的下一句話。
「我曾聽某人說過,銀水聖海似乎瀰漫著蠻橫和不講理。像巴蘭迪亞斯這樣的世界也並不罕見嗎?」
「並非盡是美麗之物。帕布羅赫塔拉的理念是維持銀海的平靜。正因為海面波濤洶湧,才會高舉這個理念,希望成真。」
法里斯坦率地回答。只要看他的表情,就不難想像他至今看過不少糟糕的世界。
「我很中意這幅畫,請務必讓我看到下一幅畫作。」
我向跪著的他宣告。
「您想看到什麼樣的畫?」
「是海。你就待在我身旁,將我的背影深深記在魔眼(眼睛)裡,然後將其畫在『因果畫樓』的牆面上吧。」
我抬起雙手,指著這間房間裡的所有空白牆面。
「這次我會讓你看見銀海的平靜。」
法里斯抬起頭,魔眼(眼睛)就和兩千年前一樣閃耀著希望的光芒。希望畫出和平畫作的他如今如願以償,恐怕極度想要畫出更宏大的和平──畫出銀水聖海美麗閃耀的瞬間。
「不論重生多少次,我的靈魂都將永隨君側。」
他再度低頭,就像宣誓忠誠一般說:
「我將終生為您作畫,陛下。」
他會將這些潔白的牆面,重新畫成世上最美的事物吧。想必會讓我見識,我無法想像的色彩和出乎意料的景象。讓真實更加真實,想像宛如展翅高飛一般。
創術師法里斯•諾因在畫布上展開翅膀,究竟會飛出什麼樣的光景?
還真是讓人期待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