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33【劍理】

第十一卷  33【劍理】 辛與賽門兩人互相舉起劍正面對峙著。

 「你說膽小?」

 賽門發出殺氣騰騰的銳利眼神。

 「沒錯。」

 辛朝著步步逼近的賽門,投以警戒的視線。

 「連想要繪畫的願望都實現不了的不講理世界;不去反抗這份不講理,只會唯唯諾諾服從的城主們。不稱巴蘭迪亞斯為膽小,還能稱什麼為膽小?」

 賽門高舉城劍大步踏出。他此時大概陷入奇妙的錯覺──兩人的距離沒有變化。自己照理說應該前進了,卻絲毫沒有縮短與辛之間的距離。

 這是因為辛使用他那幾乎毫無前兆的步伐才能做到的技巧,不讓人察覺幾乎毫無預備動作的腳步動作,計算雙方之間的距離。

 雖然他只不過是看出賽門踏出步伐的呼吸,跟著他一起後退而已,在察覺這點之前的短暫空檔,卻微妙地使得賽門的感覺錯亂了。

 「銀城世界還說得真好聽。你們沒有勇氣離開庇護自己的城堡,就只是膽小的戰士。」

 辛的魔劍刺向賽門的魔眼。在要刺穿眼球之前,依舊是魔劍發出「鏗鏘」一聲折斷了。他的魔眼(眼睛)只是滲出些許血絲。

 「這對下定決心戰鬥的法里斯來說,也是一種侮辱啊。」

 賽門的身影化為兩個人。那不是魔法,而是殘影。看似只是在輕快走動的他,實際上卻是以高速移動,迷惑著辛的視野。

 以技巧對抗技巧。他大概想反過來擾亂辛那會讓呼吸與距離錯亂的步法。

 「我們一直在等待真正配得上巴蘭迪亞斯的王者出現。忍受屈辱、啜飲泥水,不斷忍耐不拔出城劍。即使被批評是膽小鬼,這也是我們的戰鬥!即使捨棄榮耀與性命,也要構築崇高的城堡!這就是城魔族的靈魂!」

 賽門的分身一齊襲向辛。快到看不見的突刺,再度穿過辛的身體。

 不過這次跟方才不同,辛沒能完全避開,臉頰滴下血珠。

 「我的戰友法里斯一直在等待光。溫柔無慾的他,似乎從未想過要由自己來成為元首。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證明了!交出自己的性命向他證明,他確實是足以擔任元首的人才!」

 賽門的速度再度提升。在深層世界巴蘭迪亞斯里足以自稱首席的城魔族,展現出比辛快上好幾個層級的速度,擾亂著他的視野。

 「法里斯以他的靈魂回應了我們!他作出戰鬥的決心討伐卡爾汀納斯,立下誓言要在這片銀水聖海上構築名為巴蘭迪亞斯的真正銀城!已經無人能夠阻擋我們的霸道了!」

 分身為六人的賽門展開迅雷不及掩耳的連擊。每過一秒,辛的身體就濺出鮮血。縱使他憑著步法與操控肢體勉強避開致命傷,可是賽門實在太快了。

 他的衣服眼看著被染成一片硃紅。即使如此,他的眼神依舊銳利。

 「交出性命,證明他是元首的人才……嗎?」

 辛的身體輕輕晃動。就像要擾亂賽門的知覺一樣,他向前走去。

 「難道不是以自己的性命作為人質,威脅他聽命嗎?」

 辛在賽門即將刺中的瞬間避開攻擊,同時刺向他的左胸。他漂亮地擊中本體,制止了賽門的移動。

 鮮血從他身上流出的同時,辛的魔劍也粉碎了。

 「假如當時法里斯不討伐卡爾汀納斯,你們城主應該會連同族人一起被滿門抄斬……即使如此,你還能說他是自己下定決心選擇這條路嗎?」

 在極近距離下,賽門與辛互相瞪視。

 「他很貪心,甚至會在戰亂的時代追求和平。」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下定決心走上霸道。」

 「你難道從未想過,他真的在等待光嗎?」

 賽門斜斬揮下劍。

 「他只能自己成為光!因為最適合的人就是他啊!只要成就霸道,不論如何他都能取得一切。」

 高速的斬擊淺淺地劃開辛的胸口。他從魔法陣中拔出新的魔劍。

 「走在霸道之路的人,看不見自己的背影。」

 賽門再度揮出的斬擊,在喘息之間已達一百下。在倏地穿過這波攻勢後,辛來到了他的背後。

 「有誰能畫得出來看不見的背影呢?」

 辛將魔劍對準賽門的背。

 「……俯瞰自己這種事,就連我的魔眼也辦得到。假如他想畫,只要盡情去畫就好。」

 賽門將注意力集中在對準他的魔劍上回答。

 「我也這麼想。」

 「……什麼?」

 「所以,你一點也不懂。就跟我一樣。」

 業炎劍秘奧之五──「轟魔炎獄」。以渾身力量揮出的無形炎刃砍中賽門,並且將他焚燒。纏繞著他的炎刃絕對不會脫離,不論他的身體有多麼堅固,這把劍都不會折斷。反魔法一分一秒地遭到突破,燒灼著皮膚,烤焦著肉體。在這個瞬間──

 「『堅塞固壘不動城』。」

 賽門喃喃低語。銀城世界巴蘭迪亞斯最上級的築城屬性魔法創造出彷佛城堡的鎧甲,覆蓋住他的全身。辛發出的炎刃瞬間消散。

 「業炎劍秘奧之六──」

 炎刃瞄準鎧甲縫隙之間的後頸。

 「──『赤熱紅蓮』。」

 加熱到極限的紅蓮之刃,足以燒斷根源的「赤熱紅蓮」,砍中賽門的後頸,然後被彈了開來。不只是劍身,就連辛手中的劍柄都一併消滅了。

 「你的殺手鐧就這點程度嗎?」

 賽門就像感到失望似的說。

 「法里斯的戰友,雖然我作好了以防萬一的準備,看來似乎沒有警戒的必要。」

 穿上城鎧的賽門迎面衝來。辛拔出新的魔劍劈下,卻被城劍輕易地打掉。與此同時,辛的大腿被割開,淌流著鮮血。

 「假如光說漂亮話就能改變世界,就算要我說到聲嘶力竭也無所謂!」

 攻守在瞬間逆轉。辛被砍中肩膀、劃破臉頰、刺穿腹部,眼看著被逼入絕境。

 「法里斯也注意到了這件事!繪畫無法拯救任何人!唯有構築強韌且不會屈服於任何人的強大城堡,才能實現巴蘭迪亞斯的平定!」

 賽門理解到辛最大的攻擊無法造成致命傷後,便將距離與呼吸全都拋諸腦後,憑藉「堅塞固壘不動城」的鎧甲一路猛攻。他使出就算被砍中也無所謂的捨棄攻擊,這樣一來辛的技巧與步法也難以生效。

 「你的話語就跟你的劍一樣!雖然美麗、能迷惑敵人,卻沒有速度、沒有力量,也沒有重量。就連我一個人都斬不了的男人,竟敢誇口要斬斷巴蘭迪亞斯!」

 辛試圖用左手拔出另一把魔劍,賽門卻快他一步,連同魔法陣一起將那把魔劍打斷,於是辛立刻將右手的魔劍刺進賽門的鎧甲縫隙裡。伴隨「鏗鏘」一聲,能聽到堅硬的聲響,連一層表皮都沒能刺破。

 「看吧。這就是現實,這就是世界的秩序。倘若有能抱怨這是錯誤的時間,我們寧可拿去斬殺眼前的敵人。」

 「你們像這樣為自己找藉口,逃離了『秩序』這個真正的敵人。不要再以自己的弱小為武器去脅迫同伴了,挺身迎戰敵人才是真正的戰士吧?」

 「夠了,給我閉上嘴巴。」

 辛以手上的魔劍擋下賽門揮出的城劍。一道悶聲響起,他憑藉臂力將辛整個人打飛到空中。轉瞬間,賽門的魔力化為虛無,以其根源掌握了城劍。

 「斬城劍秘奧之一──」

 辛落地之後,迸發魔力的斬城劍隨即劈下。

 「──『寒風一刀』。」

 那是肉眼看不見的不可見斬擊。斜斬揮下的巨刃,連同天花板與城堡的內牆將辛的身體從肩頭斜斬成兩段。

 「你再也說不了漂亮話了。」

 賽門揮去血跡將斬城劍收入鞘中後,便轉身離開。太過銳利的一劍,使得辛的身體在數瞬後才錯開滑落。就在這剎那間,辛的手臂動了起來。他從魔法陣中拔出魔劍刺進自己的身體,將被劈成兩段的身體縫了起來。

 「方才的秘奧並不壞呢。」

 辛再次拔出一把能療傷的魔劍──再生劍克赫斯刺入自己的身體,將錯開的身體強行歸位、縫合起來。

 「我想你應該十分清楚我們之間的實力差距了。」

 賽門轉過身來。

 「這份差距可沒小到你能以命相抵。」

 「我差不多也適應這個小世界了──多虧與你交手。」

 斬城劍再度出鞘。賽門說:

 「即使適應了,你的實力也不會增加。」

 他向前踏出一步。跟方才一樣,是憑藉「堅塞固壘不動城」的鎧甲進行不倒的猛攻。正是這種一點也不精湛的純粹暴力,封鎖了辛豐富的技巧。

 「更何況還是用那副半死不活的身體!」

 斬城劍毫不留情地劈下,辛的魔劍卻將其撥了開來。

 「什麼……?」

 二擊、三擊、四擊,辛完全跟上賽門以高速揮出的劍擊。

 「嘖!」

 賽門猛然加速,以目前為止最快的速度繞到辛的背後。

 「只是速度快的多餘動作。」

 金屬的「鏗鏘」聲響起。賽門的斬城劍被彈開、在空中轉了好幾圈後,刺在了地板上。

 「……你方才沒用全力嗎?」

 「不,就只是開始適應罷了。」

 辛踏出一步揮出魔劍。賽門大步跳開,在避開這一劍後,撿起插在後方的斬城劍。

 「即使適應了,你的速度與力量也不可能提升。」

 賽門亮起魔眼試圖窺看辛的深淵,想要明白他為何到了這時候才突然與自己勢均力敵。

 「倘若憑藉蠻力揮舞,情況應該就和你說的一樣。」

 賽門以斬城劍擋下辛高舉劈下的魔劍。突然間,超乎尋常的重量使他的膝蓋彎曲。

 「這個第二巴蘭迪亞斯比我們的米里狄亞世界還要深層,所以不論是劍的重量、魔力場,甚至是纏繞在身上的空氣,所有作用都會發揮得更為強烈。」

 「……既然如此,你應該無法自由行動……」

 「你這樣就理解錯了。在這個第二巴蘭迪亞斯,我的劍會比在米里狄亞世界來得更快、更沉重。」

 辛猛然使勁之後,賽門的膝蓋就彎得更低。他在勉強撥開這道攻擊後,便往後方退去。

 「如果要合乎道理地揮劍,一切的枷鎖將會反轉。重力與魔力場會使劍變得更快、更重,並且更強吧。」

 賽門的劍就像要迎擊向前走來的辛,以最短距離筆直地刺出。與之相對,辛的魔劍則畫出既長又複雜的軌道。倘若考慮到距離,應該是賽門的劍比較快。儘管如此,辛的劍還是先擊中了對方。

 「……唔……!」

 魔劍刺進鎧甲縫隙。縱使依舊連一層皮膚都沒能割開,這道不太強烈的疼痛還是讓賽門露出痛苦的表情。

 「築城的秩序是這個世界最強的力量吧?因此能斬下秩序之城的劍最合乎道理。只要能做到這點,就不需要任何力量。」

 「……在巴蘭迪亞斯,築城會比劍來得強大……所以這種事絕對不可能……」

 「那你就用魔眼(眼睛)凝視,窺看這把劍的深淵吧。」

 辛再次將劍壓向賽門。彷佛得到巴蘭迪亞斯的秩序協助一樣,魔劍以米里狄亞世界的數倍力量與速度疾馳而出。

 「……呣唔唔唔唔唔……!」

 「當劍的秩序達到最大,築城的秩序達到最小,兩者交匯的一點,就能成為破解秩序的劍技。這就是劍理。」

 能看穿這一點的魔眼(眼睛)自然不在話下,但要斬斷並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不僅速度要夠快,力量也要夠強才辦得到。只有實現合乎道理的絕妙劍技時,唯有在使用這個劍技斬擊的瞬間,魔劍才能夠斬斷秩序。

 重力、魔力場與大氣,一切的秩序枷鎖都將化為斬擊的助力。不論是力量、速度還是魔力,賽門都更勝於現在的辛。即使如此,憑藉力量揮舞的劍無法達到辛的境界。假如是在米里狄亞世界,雷伊應該也做得到相近的事情。重複無數次死與新生的根源與身體,讓他理解了正確的揮劍方式。

 然而,能在初來乍到的第二巴蘭迪亞斯輕易做到這一點的人,我的部下當中就只有辛。

 「啊……唔呣!」

 賽門即使吐血了,還是噴出魔力讓雙腳陷入地板裡穩住身體。他伸出左手用力抓住那把魔劍。

 「──劍要是停住了,應該就有辦法打斷!」

 他以渾身力量劈下的斬城劍,猛烈地砍在辛的魔劍上。然而,儘管劍刃崩口了,還是沒能打斷那把劍。

 「……什麼…………?」

 「唯獨這把魔劍從方才開始就一直沒斷吧?」

 辛再度踏出一步。他就這樣刺出魔劍後,賽門的鎧甲縫隙之間便滲出鮮血。

 「『剛彈爆火大炮』!」

 爆炸烈焰在極近距離下射向了辛。雖然一度以為成功直擊了,賽門的視線隨即變得凝重起來。辛將魔劍拔出他的腹部,擋住了「剛彈爆火大炮」。

 賽門在跳開的同時連續發射出「剛彈爆火大炮」,可是這些攻擊全都被辛斬斷了。

 「……那是什麼魔劍?」

 「落城劍梅茲貝萊塔。由於只能斬城,劍刃並不怎麼鋒利,在米里狄亞世界沒有能拔劍的機會。」

 隨著爆炸聲響,被斬斷的火焰形成漩渦。

 「巴蘭迪亞斯好像不擅長應付這把魔劍呢。」

 這大概是因為銀城世界的特性,以及城魔族這個種族的緣故。他們的本質恐怕是城。即使穿過鎧甲的縫隙,也無法刺穿賽門的皮膚,可能是藉由「堅塞固壘不動城」將他的身體本身變堅固了。正因為本質是城,才能以築城屬性的魔法強化自己。

 辛恐怕是在戰鬥的過程中,因為魔劍在米里狄亞世界與此處的些許力量增減,使他察覺到這種性質的差異。他懷著這種猜測,試著拔出落城劍梅茲貝萊塔,想不到正中巴蘭迪亞斯的弱點。

 「……怎麼會……你們主神的秩序,不是轉動……車輪與葉輪嗎……?為何會有與巴蘭迪亞斯的秩序相反的偏頗屬性魔劍……?」

 「那個只是普通的交通工具。」

 「別裝傻了。你們的元首就像葉輪一樣旋轉了吧?」

 「吾君會抓著城堡一起旋轉,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請別在意。」

 「只是心血來──!」

 賽門瞪大眼睛。辛穿過「剛彈爆火大炮」的彈幕,逼近到他的眼前。

 「──可惡,竟然用這種手段動搖我!」

 賽門的斬城劍如閃光一般揮出,目標是將辛的身體連接在一起的再生劍。以「寒風一刀」斬斷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治好,只要破壞掉那把魔劍,辛大概就會動彈不得。然而,辛的落城劍梅茲貝萊塔卻比閃光還要快速地打掉賽門的斬城劍。

 以劍理劈下的梅茲貝萊塔即使劍刃崩口,還是微微傷到了賽門的後頸。賽門咬牙撐住這一擊,再度高舉城劍。

 「斬城劍秘奧之一──」

 不可見的斬擊在極近距離下揮出。

 「落城劍秘奧之三──」

 與此同時,辛當場轉了一圈,將魔劍的力量解放開來。

 「──『寒風一刀』。」

 梅茲貝萊塔纏繞著巨大的魔力,其模樣就像要打破城牆的攻城武器。

 「──『破城槌』。」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衝擊聲響,斬城劍從賽門的手中脫離。

 在不可見的斬擊揮下之前,辛的「破城槌」搶先一步刺中了賽門的腹部。「堅塞固壘不動城」的鎧甲碎裂崩落,與此同時落城劍的劍刃也粉碎四散。即使是銀城世界的弱點,淺層世界的魔劍似乎仍舊無法承受住這一擊。

 「抱歉──」

 賽門的手握住辛刺在身上的再生劍,並在上頭畫出「剛彈爆火大炮」的魔法陣。

 「是我贏──」

 賽門就像懷疑自己看到了什麼一樣注視著那個。

 辛端正地握著從他手中脫離的城劍。

 「『寒風一刀』。」

 在不可見的斬擊之下,城堡內牆被劈開,賽門的腦袋飛離了身體。

 「……才剛……握住……就領悟了……斬城劍的秘奧…………」

 他的身體倒下,腦袋在地板上滾動。辛站在一旁,以斬城劍解下別在制服胸前的帕布羅赫塔拉校徽,將其彈飛到空中。

 「不論要我說幾次都行。」

 辛接住校徽,對著無法動彈的賽門說:

 「你們以這是世界的秩序為藉口,逃避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