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恨】

第十一卷  9【恨】 「雷伊，在那裡左轉。」

 我一面用腳踩住獨臂男子，一面透過米夏的神眼窺視冰山山脈，向雷伊發出「意念通訊」。男子憤怒地看著我。

 「別在意，跟你無關。」

 他以打探的魔眼（眼神）冷靜地看著我，就像毫不在意自己的臉被踩在地上一樣。

 「……你是元首嗎？」

 「要提問的人是我。既然不知道我是誰，那麼為何要襲擊我的母親？」

 聽到我這麼說，男子不知為何臉色大變。

 「……你說…………什麼……？」

 「你聾了嗎？我問你為何要襲擊我的母親？」

 那是一副難以形容的表情。憤怒、歡悅、輕蔑與瘋狂都交織在一起，讓人感到非常醜陋的一張面孔。「咯、咯咯……」他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咯咯咯、咯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這樣啊！你生下來了！你終於生了啊！一直在抵抗的你，終於還是委身災禍了嘎咳啊啊……！」

 我狠狠地踩了踩腳，讓他的臉再度埋進地板裡。

 「給我搞清楚自己的處境。這麼粗俗的笑聲，媽媽聽到會嚇到。」

 他突然伸出獨臂，抓住我踩在他頭上的腳踝。他充滿執著的眼神，緊緊地盯著我。

 「別這麼說嘛，兄弟。」

 男子全身湧出漆黑粒子。一股驚人的魔力奔流，開始撼動以結界覆蓋的家。

 「你打算一個人獨佔嗎？」

 他的手緊緊握住我的腳踝，使得骨頭嘎吱作響。

 「不好意思，我才八個月大，獨佔媽媽是我理所當然的權利。」

 縱然我以「破滅魔眼」封殺他的魔力，漆黑粒子還是源源不絕地湧出，屋內眼看就要充斥魔力。

 「不過，我不知道媽媽有其他孩子，這該不會是新的詐騙手法吧？」

 為了抑制他的力量，我也在身上纏繞漆黑粒子。

 「咯、咯、咯、咯、咯，不論你怎麼狡辯，魔力都無法隱藏。雖然你似乎成功讓它變質了，但是我知道。而你應該也知道，我們擁有同種魔力。」

 耳邊傳來奇妙的耳鳴發出「嘰、嘰嘰」的聲響。儘管確實很微弱，我的根源呈現與他的根源產生共鳴一般的反應。要說我們擁有同種魔力，可能未必是錯的。

 「據說這世上有三個長相相同的人。就算碰巧有人的魔力與我相似，也不代表我們是兄弟。說到底──」

 他的手指更加深入地陷入我的腳踝。真不簡單，他的臂力居然與安納海姆相當，甚至可能還在他之上。當我將魔力集中在腳上的瞬間，他迅速放手，撿起落在地上的紅色爪子投向媽媽。

 我展開「四界牆壁（beno iebun）」，不過那根紅色爪子才剛接觸到黑色防壁，就將其吸收為自己的力量。帶著黑色極光的爪子逼近到媽媽眼前，我立刻踢開他的腦袋且同時後退，抓住那根紅色爪子。

 我竭盡全力壓制迸發著激烈火花掙扎的爪子。若非家中受到艾庫艾斯窯的秩序守護，這一帶恐怕已經化為焦土了。

 「哪怕我們真的從同一個孃胎出生，像你這種不孝的傢伙，我也不會稱你為兄弟。」

 終於重獲自由後，他立刻起身朝我猛然衝來。

 「『根源戮殺（zagadesu）』。」

 「『根源死殺（bebuzudo）』。」

 縱使我們施展的魔法各不相同，彼此的手都染成了漆黑。他筆直刺出手刀，我則以手掌擋下。由於強大魔法的衝突，周圍迸散魔力火花，家裡的柱子發出慘叫。

 「唔嗯，你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這些年來究竟藏身在哪裡？」

 「這應該要問你才對，兄弟。你是如何隱藏的？」

 「你指的是什麼？」

 「想裝傻啊？」

 無法承受我與他的推撞，雙方的腳「砰」的一聲陷入地板裡。轉瞬間，他的獨臂聚集起漆黑粒子。

 太不自然了。雖然他的右臂欠缺肩膀以下的部位，那隻不存在的右臂看起來似乎才帶有更加強大的魔力。那隻右臂的不祥魔力，賦予他的獨臂力量。男子的力氣異常增強，將我的身體推了開來。我的雙腳在地板上滑行，使我的背撞上牆壁。

 「居然想用一隻手壓制我的獨臂。看來你的魔眼（眼睛）很差呢，兄弟。」

 「是啊，其實最近看不太清楚細小的東西。」

 我背後的牆壁出現裂痕。

 「尤其是小人物，更是看不太到呢。」

 或許是受到了我的挑釁，漆黑粒子開始以他的獨臂為中心形成漩渦。他猛力地蹬向地面，連同我的身體一起撞破牆壁。

 「小諾……！」

 媽媽的聲音響起。獨臂男子就這樣把我推進廚房。

 「哼，連力量的深淵都看不出來，光只會耍嘴皮子。你可能想以對等的條件展現力量，但我的獨臂可不是一隻手，而是有兩隻手的力量。不趕快用上右手，你可是會後悔喔。」

 「別擔心，一隻手就夠了。畢竟你……」

 我再後退一步對他說：

 「缺了腦袋啊。」

 我鬆開手掌的力道，將他的手刀撥開。然後趁他向前跨步站穩的時候，用「根源死殺」的手一把抓住他的後頭部。

 「這個時間要是使出更大的力量，會對鄰居造成困擾。」

 他止不住向前的衝勢，就這樣被我抓著頭部，猛力地扔了出去。而在前方等待他的，是已經點燃窯火的艾庫艾斯窯。

 「……呃、嘎啊……！」

 他一頭撞進艾庫艾斯窯裡遭到窯火焚燒。他迅速展開反魔法，用左手抓住石窯的邊緣。

 「別再撐了。」

 我用力踹了他的屁股一腳，將他突出來的半個身體踹進艾庫艾斯窯裡。

 「……呣……！」

 「『獄炎殲滅炮』。」

 我朝堅固的艾庫艾斯窯內連續射出漆黑太陽。威力足以將一國化為焦土的「獄炎殲滅炮」接連命中，漆黑火焰在石窯內部洶湧肆虐。

 「回答我，你是什麼人？為何要襲擊媽媽？」

 我朝著發出「轟隆隆隆隆隆隆隆」聲響漆黑燃燒的艾庫艾斯窯內詢問。

 「………你還真會裝傻呢，兄弟……」

 「唔嗯。」

 我以「獄炎鎖縛魔法陣（zora e deifuto）」緊緊綁住他的身體。

 「……咕呣……！」

 「等你想說的時候，再放你出來。」

 我「砰」的一聲關上艾庫艾斯窯的蓋子，裡頭響起了「咚、咚」的敲擊聲。雖說如此，這可是以艾庫艾斯為材料創造的石窯，一般的攻擊無法破壞它。

 艾庫艾斯窯判定這傢伙是會帶來絕望的存在，因此這個石窯現在如同投入大量燃料一般，內部轉眼間越燒越旺，溫度每分每秒都在不斷上升。他遲早承受不住吧。

 我將椅子拉來打算坐下，忽然感覺到一道視線。我抬頭透視天花板，空中並無人影。

 我縮小視野範圍，並在魔眼注入魔力，讓視線變得狹窄而遙遠。天空的盡頭依舊空無一人，然而在天空的遙遠彼端──黑穹裡，有一個將長髮綁成麻花辮的少女。她的肩膀上有一個骷髏的紋章，胸前則有一個泡沫與波浪的紋章，手上撐著一把陽傘。雖然她穿著女裝，不過跟獨臂男子是同一款制服吧。

 她正閉著眼睛。然而，她就算不睜開眼，大概也看得見。她將陽傘的尖端對準遠在地面上的我，在上頭畫出魔法陣。

 我以「森羅萬掌（i guneasu）」將右手染成蒼白。

 「你是那傢伙的夥伴嗎？」

 我向她發出「意念通訊」。

 『姑且算是。』

 陽傘前端射出一道漆黑光彈，我立刻以多重展開的「四界牆壁」覆蓋住家的外側，同時也在媽媽周圍設置了「四界牆壁」。轉眼間，那道「四界牆壁」消失，漆黑光彈則突然出現在媽媽眼前，兩者被交換了。

 「咦……」

 伴隨著媽媽的低聲驚呼，發生了一場大爆炸。外牆與天花板被吹飛，家裡在一陣「嘎啦嘎啦」的聲響中崩塌。

 「好不容易才重新創造得這麼堅固。」

 我抱著媽媽，比爆炸擴散的速度還快的速度逃了出來。雖然條件不明，假如她能讓魔法與魔法進行交換，就不能離開媽媽身邊了。

 被炸燬的家中響起一道「喀答」聲響，唯一還保留原樣的艾庫艾斯窯的蓋子打了開來。應該是剛才的爆炸氣浪使得爐閂鬆脫了吧。

 「現在才是重頭戲。」

 獨臂男子從艾庫艾斯窯裡爬了出來，用一隻手畫出魔法陣瞪著我。儘管要對付這傢伙很容易，在黑穹的女子就很棘手了。

 『退下吧。』

 陽傘女子向獨臂男子發出「意念通訊」。她似乎並不打算隱藏，無須竊聽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目的尚未達成。」

 『已經取得在這之上的成果了，退下吧。』

 女子以高壓的語氣說：

 『這裡是對方的領域吧？援軍很快就會趕到，而你的獨臂也無法使用。』

 「給我五秒，我就能達成目的。」

 話一說完，獨臂男子就朝我撲來，以高速揮出「根源戮殺」的手刀。我抱著媽媽，輕而易舉地躲過他的所有攻擊，反過來將他的臉一腳踢飛。

 「唔……！」

 「你難道以為我不能使用雙手，就會很好對付嗎？」

 「這種不痛不癢的攻擊，你還真敢說。」

 獨臂男子將他的手放在右臂的切斷面上，那裡浮現出一道不祥的魔法陣。

 「我這是在手下留情，你可別太囂張了啊。」

 就在湧出漆黑粒子的下一瞬間，男子的身影突然消失。取而代之，一個少了一隻手的小人偶掉落在地面上。

 「唔嗯，也就是說，只要有相似之處，就能使雙方互換嗎？」

 我將視線投向上空，望向遙遠的黑穹，便看見獨臂男子正飄浮在陽傘少女的身旁。我將媽媽輕輕放下並問他們：

 「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現在對你無可奉告。本來沒想到會找到你。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們說不定是你的同伴，也說不定是你的敵人。』

 「你們擅自闖入別人家中，以為這種說法能被接受嗎？」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我並不恨你，而且事到如今我對母親──』

 女子突然露出驚訝的表情，就像察覺到自己從方才就一直閉著的眼睛有些不太對勁，伸手摸了摸右眼的眼皮。

 「你終於注意到了啊？」

 我張開手掌面向上空，掌心裡放著一顆玻璃珠。那個東西是義眼。我在方才進行攻防之際，以「森羅萬掌」的手偷偷將它搶了過來。

 「還在想你為何要閉著眼睛，不論是那個男人的獨臂，還是這顆義眼，你們力量的秘密看來就隱藏在缺損的肉體上。」

 『……你叫什麼名字？』

 一直很冷靜的女子，聲音微微地顫抖起來。

 「好啦，尚未自報姓名，算是彼此彼此吧。」

 『珂絲特莉亞•亞澤農。』

 女子唾棄般的說，而我無畏地笑了笑。

 「阿諾斯•波魯迪戈烏多。」

 『……阿諾斯……』

 她帶著怒意顫抖地說：

 『……我絕對不會原諒你。不論你會成為敵人還是同伴，都無所謂。你就留著那顆義眼（眼睛），並且記住我的名字吧。珂絲特莉亞•亞澤農將會奪走你最珍貴的事物……』

 「哦？這東西有這麼重要嗎？」

 我將義眼一把捏碎。珂絲特莉亞驚訝地張大嘴巴。

 「這就是你方才想做的事。在遷怒他人之前，你先好好體會這種感受並加以悔改吧。」

 珂絲特莉亞睜開左眼。她充滿憤怒的義眼（眼睛）瞪著我。

 『你給我記住。我總有一天，總有一天絕對會消滅你……！』

 「別說什麼總有一天，現在就動手如何？」

 她氣得咬牙切齒，散發出強烈的怒火。然而，她並未受到挑釁，而是在向獨臂男子說了幾句話後，繼續上升到更高的黑穹。

 要再以魔眼繼續追蹤下去，到底只有米夏辦得到。

 接著，身旁出現兩道魔法陣後，辛與伊傑司便轉移過來。

 大概是察覺到這場騷動，他們立刻趕了過來。

 「請吾君下令。」

 辛說。

 「先按兵不動。我對賊人設置了『追蹤（enoi）』。根據他們逃回的地點，應該就能確定他們是誰的手下。」

 我踢開獨臂男子時，趁機對他設置了魔法。他們尚未察覺到此事，目前正在黑穹高速移動。不論他們想回到哪裡，憑藉我的魔力，哪怕是世界的盡頭都追蹤得到。

 「……哦？」

 「怎麼了？」

 伊傑司一臉凝重地問。

 「『追蹤』中斷了。」

 「被察覺到了嗎？」

 「倘若魔法被動了手腳，我應該能察覺到。」

 我所設置的「追蹤」並未被破壞，也沒有被切斷，就只是突然中斷了。就像超出了有效範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