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
第一卷 三章 自從我們嘴唇重合的那一天開始,我和胡桃的見面次數比以前更多了。
基本上每天放學後,我們都會在天體觀測部召開作戰會議。
以復仇筆記為基礎來考慮恐怖行為的內容,調整實施的時間日期。
等一切準備就緒後便開始實施,然後不斷重複。
除了『全校學生粗口散佈運動』和『老師的言行meme化大作戰』以外,我們還想出過另外兩個恐怖行為,並加以了實施。
其中有為了能讓沒交作業的學生能夠回家而採取的佯攻作戰,還有故意在食堂採光好的座位上貼上寫有「好班專用」的紙。
將彷彿是在找茬一般的陰溼的恐怖行為, 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為了去揭露支配這所學校的惡法,同時也是為了去改變現實而活動著。
詳情在這裡就不多說了,總之我們的犯罪有成功也有失敗。
成功的時候就會在活動室裡舉杯慶祝。
在無法忍受不滿的日子裡則會沉溺於激烈的接吻之中。
不知何時,這種事已經理所當然地成為了我們的日常。
我們……至少我感覺,非常的幸福。和一年級的時候像是在泥沼中掙扎喘不過氣來的生活相比,現在的我有種真的在活著的感覺。
正是因為有幾次作戰的成功,才會讓這個學校的氛圍一點點地變好了……我是這麼覺得的。對於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的期待感,也開始在整個學校蔓延開來。
不管是我,還是學校,都在發生著變化,毫無疑問。
去引起大家殷切期待著發生的變化。
真的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這一切的一切,或許全都要多虧了有星宮胡桃這樣的人在吧。
「嗯—,不管哪個似乎都差點意思呢」
就這樣度過著在學校每一天。某天,看著復仇筆記的胡桃忽然這麼輕輕說道。
天體觀測部的平常的座位,我們的秘密基地裡。
我收起正放著新聞紀要的手機,看向了對面坐著的胡桃。
「怎麼啦?在為下一次的恐怖行動煩惱著嗎?」
「嗯,嘛,我們不是已經進行過了好幾個恐怖行動了嘛,所以說,感覺是時候該幹票大的了,不過筆記上寫的這些作戰似乎都差了那麼點意思。怎麼說呢,感覺缺少了點衝擊力」
呼呣,原來如此。這次並不是不知道怎麼去實現方案,而是本身就還沒想好方案啊。復仇筆記上的點子也用完了嗎,那還真是讓人困擾啊。
「你說的大的有衝擊力的事情,具體是指什麼樣的?」
「就是要像咚!啪!這樣的。想要做出能夠讓所有人都嚇一跳的很有衝擊性的事情」
「也就是說你想要那種能夠觸動更多人眼球的恐怖襲擊嗎」
能夠讓大家為之震驚的大規模恐怖襲擊。確實,試試這種的也不壞。
經過了總計四次的犯罪後,我們積累了經驗。
老師們和學生們,目前都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心懷不安。
我們的犯罪也差不多該進入下一個階段了,也是時候發動一場讓人印象深刻的恐怖襲擊了。
「要做什麼好呢,前輩,你有什麼想要去做的恐怖行為嗎?」
「想要去做的恐怖行為是個啥啊,我覺得就算是真正的恐怖分子也說不出這種話哦」
「呣—,吵死了,不管什麼都好,請隨便提一個方案」
就算你這麼說也我也很困擾啊,我一直,都只是服從胡桃的指示來著。就算你說讓我隨便提,我也不可能馬上就想得出來啊。
活動室內陷入了沉默,靜得彷彿能聽到心跳聲的時間持續了好一會。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胡桃,她抬起頭,啪地打了個響指。
「對了!在文化祭上搞一番大肆的破壞如何?」
「在文化祭上搞破壞?啊……文化祭啊……」
「我記得我們學校,在七月下旬是有一場文化祭來著?正好,還有一個月就到了!班級和社團也都差不多要開始準備了,時機剛剛好!」
確實,西豪高中的文化祭是七月下旬——剛好在暑假前舉行。
至於為什麼要在這種不上不下的時候舉行,完全是因為學校認為「文化祭這種東西只會妨礙學習」。
在暑假結束後,有一場重新分好壞班的重要考試。
到了秋假前後,有未來生涯規劃調查,還要為大學的入學考試做準備,所以根本沒有時間。
到了臨近寒假的時候,會有報考和期末考試,學生和老師都很忙,就這種情況下並不適合舉辦這種讓人心浮躁的活動。
所以說,用排除法獲得了在暑假前舉行文化祭這個結果。
簡單考慮了一下胡桃的提案。
在文化祭上搞破壞,麼。時間上也剛剛好,思考的方向也不錯。
不過,還是有讓我很在意的地方。
「……在文化祭上真的能做出什麼引人注目的恐怖襲擊嗎」
「唉?做得到啦。畢竟那可是全校師生都會參加的活動哦?規模上來說已經足夠了吧」
「啊嘞?難不成胡桃班上還沒說過這個消息嗎?」
「什麼消息?」
「今年的文化祭,是不讓壞班的學生參加的哦」
胡桃瞪大了眼睛,嘴也呆呆地張開了,看她這個反應,應該是第一次知道了。
很遺憾,今年文化祭的舉辦形式和往年的不同。
壞班的學生和沒交作業的學生禁止參加。
而且並不是禁止開模擬店的那種禁止,而是在文化祭當天禁止來學校,改為在自家學習。
據說好像是因為今年學校整體成績都極差等原因,才臨時做出這項決定的。在最近的一次班會上,班主任用「要怪就怪你們自己吧」這樣的台詞通告了這件事。
西豪高中各學年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壞班的,而且不光如此,就算是好班的人,沒交作業也不讓參加的話,那麼能夠參加的人就更少了。
文化祭就變成了彷彿是上流階級的特權一樣的事物。事實上,學校也確實想要將其定位成這樣吧。
「參加的學生少的話,規模也必然會縮減。規模一小,來參加的人就也會減少。今年的文化祭,我覺得恐怕沒辦法做出胡桃所想的那種壯大的恐怖襲擊了。」
「哈啊—,這算什麼,難得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作戰來著」
「這就是所謂的西高法啊,歧視得不徹底就是徹底的不歧視」
「這個學校,真的沒救了……」
彷彿用盡全力地擠出了這麼一句話後,胡桃伸出手臂趴在了桌子上。
嗯,嘛,本以為是個絕妙的主意,結果卻化為了泡影,這種失落的心情我非常理解。
不過,細想一下。
文化祭要是變成超小規模這件事,換個角度去想的話也是個機遇。
「胡桃,根據之前說的這些,我倒是想到了一個作戰方案」
「哦!是什麼是什麼?要是不是有意思的作戰的話我是不會承認的哦?」
這個嘛,不好說啊。雖然我覺得是個不錯的作戰來著。
對著站起身來兩眼放光的胡桃,我將剛剛想到的作戰提了出來。
「憑我們讓文化祭復活怎麼樣?」
「復活?……啊,反過來?原來如此—?」
胡桃彷彿思考了一番嗯嗯地點了幾次頭後,嘴角壞笑著揚了起來。
看樣子是很中意啊。
「讓文化祭復活這種事感覺規模確實很大,很不錯呢」
「是吧?壞班禁止參加文化祭這種事,本來就是學校做出的歧視性的規定。是歧視性的法律。讓文化祭復活這種行為就是去破壞這種法律,這也是對學校的反抗」
「確實是這樣,這與我想要改變這所學校的目的也符合」
「雖然具體的方法我還沒想過,這一點我很抱歉,不過怎麼樣呢?」
「嗯,不錯嘛,我贊成哦」
既然胡桃表示OK,那麼我的提案就決定通過了。
「那麼,就這麼定了,我們今後就按照讓文化祭復活的方向活動吧」
「好,讓文化祭復活……然後最後再一口氣將其破壞掉吧」
「不不不,為什麼要破壞掉啊」
胡桃說著「開玩笑的」然後兩個人一齊笑了起來……我本來是這麼想的來著,
「誒?」
「誒?」
胡桃睜大了眼睛,我也隨之睜大了眼睛。
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了嗎?我覺得這是很正經的吐槽啊。
「破壞掉不也挺好的嘛。讓其復活之後再將其破壞掉吧」
「為啥要特意將自己復活的東西給破壞掉啊」
「誒—?有什麼問題嗎?既然文化祭變為了原本應有的形式,那就自然要按照當初說的那樣在文化祭上搞一番大肆的破壞啊」
胡桃用一副完全無法理解我在說什麼的表情這樣說道。
等一下,讓我整理一下思考。
復活,然後再去破壞……
原來如此,雖然乍一聽會覺得這樣的發言荒唐且滑稽,不過仔細想想的話會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理所當然地,要是文化祭還能以用和往年一樣的形式舉辦的話,就可以做出在文化祭上大肆破壞這樣的大規模恐怖活動了。
先讓文化祭復活再破壞掉。確實,這樣也好。
畢竟,比起讓其正常復活,感覺這樣子愚弄的意味才更強啊。
看來我還是被名為常識的東西給束縛住了啊。
「感覺,就好像是將積木搭好後立刻就推倒的小孩子一樣」
「啊哈哈,這樣不也挺好的嘛,我們本來就是不聽話的孩子啊」
是嗎,既然胡桃都這麼說了,那我也只好順從她了。
「我知道了,那就先讓文化祭復活,然後再大肆地破壞一番吧」
「好耶!感覺有幹勁了。要加油咯—。『先讓文化祭 成功地復活之後 再去破壞掉』。哦,成了五七五的俳句了,可以當成標語了。厲害啊,我說得真是太好了」
面對著一臉得意的胡桃,我帶著各種各樣的意思輕輕搖了搖頭。
一點也不厲害,說得也不好,而且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標語啊。
「首先還是要好好考慮要如何才能讓文化祭復活,要是做不到這一點的話,說這些後話都是白搭」
「啊,沒事的哦,關於這一點,我已經有想法了」
「現在就有想法了嗎?還真快啊,什麼想法?」
「這個嘛……呼呼,就敬請期待吧,這次的作戰有我一個人就足夠了」
*
胡桃所說的期待,出乎意料地,很快就讓我就知道了。
很快就讓我目擊到了,這樣說或許更準確一些吧。
就在我和胡桃兩個人決定了要復活文化祭再將其破壞掉後的第二天。
去了超市後來到學校的我,發現學校內已經出現了很大的騷動。
「我說,那邊好像有寫著什麼綁架事件的文章」
「看到了看到了,我來的時候就發現走廊裡已經貼得到處都是了」
我走進教室之前的這段時間裡,到處都能聽到這樣的對話。
到了人群聚集的地方後,我立刻就知道了引起騷動的原因。
流言的來源,是突然出現的被張貼在學校各處的紙。
『快讓文化祭復活。不然的話,會發生很恐怖事情』
貼的紙上寫著這樣的恐嚇訊息。
而且,為了不留下筆跡,這篇文章是用剪報拼成的。犯人似乎是將報紙上的文字剪下來做成恐嚇信,印刷後在校內張貼的。
這種東西只在電視劇裡面見過。再次降臨的非日常,以及對於已經消失的文化祭可能再度復活的期待,讓西豪高中一大早就轟動了起來。
當然,我們班也不例外。在早晨班會前,教室裡全都是「最近發生事件真多啊」或者「和之前印章事件的犯人是同一個人嗎?」這樣的熱烈討論。
怎麼說呢,和之前一樣,都有著很強的話題性啊。
「吶,夏目君」
在我還在座位上看著同學們的樣子時,鄰座的田中同學向我搭話了。
「貼著的紙,你看到了嗎?恐怖的事是什麼呢」
「……誰知道呢」
「到底是誰幹的呢,原來也有人會去做恐怖的事啊……」
一如既往,會暴露的可能性,絲毫不存在。
對於田中同學的話,我聳了聳肩作為回答。
當然,我是知道犯人是誰的。
*
確實,這樣很有戲劇性的恐嚇信很有衝擊力,也能夠清楚地向學校表明自己的主張。在校內的各處張貼的話,就能夠讓學生們也知道我們要做的事情。複印這種沒有筆跡的訊息,留下線索的可能性也很低。
嗯,嘛,雖然我知道你想做什麼啦。
不過這個方法不行,毫無疑問是錯的。
並不是說因為之前的各種恐怖活動積累了經驗才得出這樣的結論,而是在看到貼著的紙的瞬間我就確定了,這種方法是沒辦法讓文化祭復活的。
結果,我的這個預料似乎成為了現實。
胡桃所貼的那些恐嚇信,在一早上就被老師們全部回收,然後扔掉了。之後引發的變化,只有在班會上說了「不要對貼的紙大驚小怪」「要是你們中有犯人的話就趕緊出來承認」。學生們間的流言也只傳了一早上,老師們也並沒有採取出口頭警告之外的其他措施,學校也漸漸恢復成了原來的樣子。
之所以並沒有像爆破車站的預告那樣引起很大的騷動,是因為恐嚇信中並沒有寫出會有什麼具體的危害。而且,犯人無非就是學校裡的某個學生。
「嗯—……沒什麼效果啊……嗯啾……早上的引起那麼大騷動的時候明明感覺還可以的來著……嗯……」
「嗯 ,噗哈。等下,胡桃,別一邊接吻一邊想事情啊……」
「嗯—?為什麼?是想讓我專心接吻嗎?啾」
「……才不是,你這樣顯得一個人在這裡拼命地喘著粗氣的我,就好像傻瓜一樣」
放學後,我和胡桃和往常一樣在天體觀測部的活動室碰了面。
現在呢,那個……為了排解胡桃的不滿,我們兩個人正在地板上纏綿地親吻著,或者說,是我被胡桃騎在身上單方面地親吻的狀態。
「嗯,嚕……噗哈,不在事實上製造出恐怖襲擊來威脅的話不行麼……」
「這次的話就算是用實際的犯罪來威脅估計也沒用吧,不如說只會起反效果」
「你說什麼?呣,那要怎麼辦才好,快說,不提出具體方案的話我是不會停止接吻的哦,嗯啾……前輩的嘴唇,我要啃了哦……」
胡桃咬住了我的下嘴唇,又輕輕捲起,彷彿壓迫般地刺激著我。
很不妙啊,這樣繼續被親下去的話,我的腦袋會沸騰起來的。
方案的話在來活動室之前我就已經想過了,差不多該開始探討下一階段的行動了。
我慢慢地撐起上半身,盤腿坐了起來。將騎在身上的胡桃一點點地挪開,讓她坐在我的腿上,兩人變成了近距離互相對視的姿勢
「胡桃,你方法錯了啊」
「嗯?接吻的方法嗎?啾—」
「……是說威脅的方法啦」
就算是我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呆呆地看著她,胡桃也依然毫不在意地親著我的嘴唇。
不是說好了只要我開始說具體的方案就不親了嗎。
嘛算了,雖然說這樣很難說話,不過就這麼說下去吧。
「胡桃這次行動的意圖我理解了,不過,學校那邊應該並不想去開創『向學生的威脅屈服並接受提出的條件』這樣的先例。畢竟這樣的話,今後再發生什麼事情的話,還會被威脅的」
「啾……哈……原來如此……?」
「所以像這次這種直接的威脅,學校是不會有所動作的,得想辦法讓學校那邊自己去承認不讓壞班和沒交作業的學生禁止參加文化祭這種行為是暴行才行」
「嗯—……感覺區區前輩還真是傲慢啊……再把嘴巴張開一點……嗯啾……」
又讓我提方案又說我傲慢,你到底要怎樣啊,雖然嘴還是要張開的。
和胡桃接吻著。將運動部的口號聲和吹奏樂的和音作為背景,粘稠的水聲在活動室響起。
不知從何時起,親吻對於我來說已經成了轉換心情的時間。
嘴唇一重合,精神也變得敏銳了起來,有一種彷彿世界上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感覺,不安和煩惱都被一個個地割捨扔掉,最後,只剩下背德感和清晰的思考。
「噗哈……」
接吻後胡桃滿足地將嘴拿開,唾液拉出了一條線。胡桃一副呆呆的表情看著這架粘液的橋在重力的牽引下逐漸拉長,垂下來,最後溶解在空氣中的樣子。
她將黑色與灰白色相間的髮束搭在耳邊,輕輕地張口說道。
「前輩,既然你說出了這麼了不起的話,一定是有了什麼想法吧」
「嗯,嘛,雖然不知道能不能順利進行就是了」
「誒—,請相信自己啦,我對前輩可是抱有很大期待的哦—……」
一邊制止住向我胸口靠過來的胡桃,我說出了自己要實行的作戰計劃。
「我稍稍考慮了一下……想要讓文化祭復活的話,光憑我們兩個人的話是不可能的,所以不能像平時一樣去找茬,這次必須要讓學校正面接受我們的要求才行。所以這種大事還需要更多的人手才行」
「………………意思是要增加我們兩個之外同伴嗎?」
「倒也不是這個意思啦,只是寫個邀請函來募集臨時的協助者罷了」
不知是沒有理解我的意圖,還是對我的提案並不滿意,胡桃用與接吻時不同的樣子噘起了嘴。
*
各位部長
初夏時節,近來可好?我想位於壞班的各位,想必都在學校強制推行的成績歧視政策的影響下懷著不滿的心情過著每一天吧。
於是,既然這次我們,壞班的學生被禁止參加文化祭了,那麼我就打算召集學生們中的有志之士共同召開一個能讓大家都能歇一口氣的校外活動。目前我們正在策劃一個不論年級、性別與學習成績,大家都可以來參加的聯誼會。
因此,我希望請雖身處壞班的卻擔任社團活動部長的各位提供幫助,特發此函,以示邀請。
只有一次的高中生活,難道不想要留下點回憶嗎。
關於聯誼會的詳情,我們會在事前的說明會上告訴大家, 在百忙之中打擾大家不勝惶恐,不過還希望各位務必能夠出席。
在聽了說明會的詳細內容後再拒絕也沒有關係。
真心期待著各位的參加與幫助。
另外,如果協助的人很少的話,聯誼會會自行取消,為了不向普通學生傳遞錯誤的情報,還請不要將此邀請函的內容透露給別人。
壞班聯合聯誼會事前說明會指南
時間日期……六月二十五日 午休時
地點……第二教學樓三樓 補課室
*
第二教學樓三樓的補課室有著『一年級學生的再試考場』這樣明確的作用。
放學後,這裡會擠滿準備再考一次小測的一年級學生,不過由於這裡已經變成了類似於再試專用教室一樣的地方,所以白天既不會有人去佔用,也不會有人來光顧。
我就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才將這個補課室指定為了會議室。
「好啦,那麼在各位部長來之前好好準備一番吧」
這是間只有最低限度用品的閒靜的空教室。我將那裡的桌子重新排列成了圓形,擺成了簡易的圓桌後,我坐在了離入口最遠的最裡面的座位上。
「……前輩,真虧你能給根本不認識的人送邀請函啊,真的沒問題嗎?」
黑髮模式的胡桃從我背後探頭看向我,這麼問道。
「嗯—,說實話我不知道。成功失敗應該各有五成的幾率吧」
「誒,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才剛到這種程度你就要做嗎?」
「和以前不同,這次我們必須要讓學校接受我們的要求才行。我並不認為可以不冒任何風險地做到,所以這種程度的覺悟還是要有的」
「……這樣啊」
「嘛……要是不行的話,到時候就一起來狠狠地嘲笑我吧」
我對著胡桃笑了笑,胡桃卻並沒有露出表情,難不成她還有什麼其他的感到不安的地方嗎。
「……那個,我」
在胡桃還想要向我說些什麼的時候,遠處傳來了咚咚的腳步聲。
我伸出手,制止了還想要說些什麼的胡桃。
事先說上一句,這次的作戰……尤其是在與協助者候選人們接觸的時候,我說了希望把這些都交給我一個人去處理,防止我和胡桃有直接關係的這件事不小心暴露。
我使出一個眼色,胡桃便一臉不滿地走到了教室的角落裡,取出貓耳鴨舌帽戴上,將帽簷壓得很低,以一種不被別人看到樣子的狀態伏下臉待機。
過了一會,補課室的門被小心翼翼地打開了。
「……打擾了」
說著這樣的台詞現身的,是一名有著清爽短髮的高個子的三年級男生。
第一位協助者候選人,是足球部的部長。
我坐著向他揮手,示意他儘快就座。
「歡迎您的到來,三年四班的足球部的部長,巖田俊介同學」
足球部長環視了周圍一週,然後驚訝地將目光投向了我。
「……看你好像認識我的樣子,你到底是誰啊?」
「這次聯誼會的主辦人,二年五班的夏目蓮,請多指教」
面對著這樣的提問,我絲毫沒有說謊地這樣回答道。
順帶一提,我現在完全沒有做任何的變裝,完全就是以自己本來的樣子示人,畢竟想要獲得協助,首先必須要取得他們的信任才行。因此,我決定就用這個樣子。
聽了我的自我介紹後,足球部長一副「啊,這樣啊」的反應。
「因為鞋櫃裡有邀請函,所以我就來了」
「來參加說明會了啊,非常感謝」
「那邊那個戴帽子的女孩子是……工作人員嗎。啊嘞?難不成來的只有我一個人?」
「到底能召集來多少人,現在還不清楚,還得再稍稍等一會才能知道」
說著這樣的對話時,門口又傳來了喀嗒的開門聲。
「那個,各位,你們好啊—」
這麼說著進來的,是輕音部的部長
「歡迎您的到來,三年六班的,輕音部部長柏木奏多同學」
「我聽說這裡好像有個什麼聯誼會?的說明會來著」
「就是這裡沒錯哦,請坐吧」
之後每次門打開的時候,我都會對進來的人說同樣的話。最後來的人,有足球部、輕音部、羽毛球部、電影研究部、籃球部的部長,共計五人。
從我總計發出了七張邀請函的這一點來看,可以說出席率相當高了。
午休時間過了一半,斷定了不會有人再來了以後。
我輕咳了一聲來讓大家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又依次看向了在座的各位部長。
「非常感謝各位今天的到來。我是擔任本次校外聯誼會的策劃兼運營的,二年五班的夏目蓮。請多指教」
雖然我這麼說著低頭鞠了一躬,但是並沒有人鼓掌。
部長們對這個會議和我個人都還存有不信任感。嘛,還是要看我接下來的表現啊。
「接下來就要對我策劃的自主聯誼會進行說明了,不過在說明之前還有一件事,我想要問大家一些問題」
做了一次深呼吸後,我故意用誇張地語氣問道。
「各位,你們知道七月二十三日是什麼日子嗎?」
部長們面面相覷,一副彷彿要說「就是那個吧」的樣子。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不可能不知道的。
「……二十三日是文化祭吧」
這麼回答的,是坐在我正對面的足球部的部長。
唔呣,回答的一般正確,一半不正確。不過,確實是一百分滿分的回答。
「確實是西豪高中文化祭的日子沒錯」
我輕輕地點了點頭,用明確的語氣對所有的部長說道。
「雖然是文化祭的日子,不過對於你們來說是休息日吧?」
部長們閉上了嘴,皺起眉頭瞪著我。
所有人都一副非常不愉快的樣子,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我發送邀請函的對象都是『位於壞班,且擔任社團活動部長的學生』
在這裡的所有人,都沒有參加文化祭的權利。
「……為什麼非要用這種讓人不快的說法呢,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發言的依然是足球部的部長。看樣子他是在作為部長們的代表在和我對話。
「我就單刀直入地說了,明明好班的人能夠在文化祭上玩耍,我們壞班的學生卻要在自家學習,是不是很不公平?」
部長們依然是一副很僵硬的表情,除了對我的發言感到不快以外,應該也有和想象中的說明會不同所以感到很困惑這樣的原因在吧。
對於我的發言,足球部的部長很生硬地回覆道。
「畢竟成績不好,沒法去玩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吧」
「你能有這樣的想法我真的覺得很了不起,不過你真的打從心底裡覺得這是沒辦法的事嗎?難道你對這個學校以及好班的人就沒有任何的不滿嗎?」
「……這個嘛,禁止參加文化祭還是有點過分了,我是這麼覺得的」
其他的部長應該也是同樣的心情吧,他們還是一副生硬的表情點了點頭。
那就沒問題了,只要你們對此還抱有一點點的不滿,那麼這次的作戰就成立了。
「那麼在這裡,我向大家提議,七月二十三日,要不要我們壞班一起出去玩呢?」
「……哈?這是什麼意思?」
「明明是同一所學校的高中生,卻只有好班的學生能去玩,實在是不公平。所以說,在文化祭的當天,我們要在與文化祭無關的地方舉行聯誼會。今天我就是為了向大家說明這個提案,才把大家召集起來的」
面對著有的部長表示不解,而有的部長則表示可以接受的情況下,我滔滔不絕向他們描繪出具體的願景。
「羽毛球部可以借用體育場館,舉行以交流為目的的比賽沒錯吧。輕音部的話,在公園裡開一場演唱會也很有意思對不對。電影研究部的話可以招募有興趣的人一起去稍稍遠一點的大型電影院去看個電影之類的。足球部和籃球部的話,把部外的學也生叫上一起來個BBQ什麼的也一定會很開心吧」
「等,等下,我還是不太能理解」
足球部的部長撓著頭打斷了我的話。
「那個,我是覺得會很開心啦,因為不能去參加文化祭所以想要去外面外這一點我是可以理解啦。不過,為什麼你的提議一定要以社團活動為中心做考量啊」
唔呣,非常中肯的意見。我就知道他會這麼說。我也是故意誘導他這麼問的。
好啦,接下來才是正片。我就像是讀稿子一樣,將事先想好的內容說了出來。
「我向大家提議這種遊玩。是有理由的。不帶任何謊言地講句心裡話,我其實是想要將今年的文化祭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
「哈?文化祭?……你就是,之前貼那個紙的犯人嗎?」
「並不是哦,不過應該說是受了貼的那些紙的影響吧,我知道了確實有學生想要讓文化祭復活,所以我也想要用我自己的方式來做出行動」
我講明瞭自己的身份,也是為了讓這個動機顯得更為可信。我要表現出一種和匿名的威脅不一樣的親近感,來讓我的提案看起來更有正當性。
「用那種貼紙的方法的話,學校是不會有所行動的。所以說,我想過了,要怎麼才能讓這所學校的文化祭復活,結果就是,我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結論?你想到什麼方法了嗎?」
「沒錯,只要讓學校覺得不讓壞班的學生參加文化祭會很麻煩就夠了」
面對著用驚訝的眼神看著我的部長們,我繼續解釋道。
「就是要讓學校覺得,既然有學生有可能會引發問題的話,那還不如用讓他們以參加文化祭的形式把他們都關在教學樓離更好一些」
我把對胡桃說過的文化祭復活計劃對他們和盤托出。
「至於有可能引發問題,有可能被學校討厭的事情,我在一番考慮過後,覺得就是在學校外的大規模集會。如果我們想要去策劃一個聯誼會的話,那麼學校方面就會考慮要把學生關起來了。為此,我希望能夠獲得大家的協助。今天,我就是為了這個才把大家召集起來的」
「也就是說,因為想要讓文化祭復活,所以才來找我們一起假裝策劃聯誼會?」
「就是這個意思,抱歉啊,給你們發了好像是在騙你們的邀請函」
雖然為自己製造假象的行為道了歉,不過部長們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
「你要說的我都理解了,不過這麼幫你我們能得到什麼好處嗎?」
「要是沒有讓文化祭成功復活的話,那就可以按預定的一起去校外玩了,要是真的讓文化祭復活的話,那就可以好好地享受文化祭了。你們的話不管怎麼樣都能玩到,我覺得這應該不是件壞事來著」
足球部的部長「嗯」了一聲,擺出了沉思的動作。
既然在為此猶豫的話,那就說明還有救。要是在這裡就被「不,我們學都學不好,自然也沒有玩的權利了」這樣地拒絕的話就全完了。要是真被洗腦到那種程度的話,那就是時候放棄了。
我用無比認真的眼神看著部長們說道。
「為了能讓更多的人可以行動起來,我需要身為部長的前輩們的力量」
「原來如此,所以說才來拜託我們啊」
「沒錯,聯誼會的場地選擇交給我就好,這種麻煩的事情前輩們完全用不著去做。想要拜託前輩們的事情只有召集參加者。以部員為主,只要有認識的可能會來玩的人,和他們說一聲就可以了。能請你們協助我嗎」
「就算你這麼說……要是真暴露的話,會被老師們罵的……」
關於這一點沒問題,我已經想好要怎麼反駁了。
「沒事的啦,就算是暴露給老師了,真查下來也是在這裡的五個人一起策劃去召集人員的。不會有人單獨被罵啦」
「嗯……」
面對著就算是這樣依然還在遲疑的部長們,我決定使出自己的王牌。
「我知道了,那麼,這樣吧。如果真的到了外出遊玩的這種情況的話,屆時我個人會承擔全部費用,這樣的話前輩們就是在真正意義上只是找想來玩的人了吧」
我問了「這樣還不行嗎」後,部長們還在面面相覷。
這樣彷彿在用眼神交流一樣的氛圍持續了一段時間後,足球部的部長看向了我。
「你就這麼想要讓文化祭復活嗎?」
「就這麼想,有了今年這個不讓壞班參加文化祭的先例的話,明年肯定也會這樣吧。拜託了,各位前輩,請助我一臂之力」
我彷彿用盡全力地這樣拜託道。
接下來就看他們要如何理解我的這副態度了……果然不出所料,部長們把我當成了「拼命在想有沒有讓文化祭復活的方法,最後只能來拜託前輩的後輩」。
「我們只要以部員為主,對他們說一聲『文化祭那天一起出去玩吧』就好了吧?」
「沒錯,只要這樣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你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就幫你一把吧,畢竟我也想要在考試之前好好玩一場來著。只不過,哪怕是沒有達成你的目的,沒有讓文化祭復活,你也不要抱怨哦?」
「當然,真到了那個時候,就好好在聯誼會上大玩一場吧」
「好……所以說,其他人呢,要幫忙嗎?」
繼足球部的部長之後,其他的部長們也表示了贊同。
「各位,真的非常感謝,謝謝你們願意幫忙」
我像是要表達自己的誠意一般,兩手撐著桌子深深地低下了頭。
接著,笑容溢上了我的嘴角 。
你們完全上當了啊,在毫不知情的情下被騙了。雖然說你們想的可能只是要幫助熱情的後輩——不過你們是在與惡魔做交易啊。
「我想盡量要避免被學校發現這個聯誼會是有組織的計劃,所以,還請不要把這場說明會還有參會的成員透露給其他人」
「……我知道了」
「真的非常感謝,那麼接下來就來決定具體的內容吧」
*
在說明會結束後過了幾天的,某天的午休時。
西豪高中的食堂,依然是一副充滿著歧視的模樣。
長桌與摺疊椅的座位,採光好的座位與採光不好的座位上,氣氛的差別不言自明。雖然好班的學生們獨佔調味料,強搶椅子的惡行時有發生,不過在場的包括老師在內的所有人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話。
真的是,一副讓人食慾盡失的光景。
不過,那一天也有與往常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壞班的學生們的對話中也有了一點點的活力。
「我說,輕音部的那幫人好像要舉行演唱會誒,你要去嗎?」
「你是說文化祭那天的那個嗎?我的話,要去BBQ來著」
「真的假的!那我也一起去好了」
我在採光差的壞班用的座位上,聽到了這樣愉快的對話。
我一邊嗦著冷烏冬,一邊偷偷地在桌子下面操作著手機。
『又有這樣的對話了,看樣子部長們那邊進行得也很順利』
給胡桃發了這樣的消息後,那邊立刻就顯示已讀併發來了回信。
『好像是這樣,一個剛剛坐在我旁邊的人在說他要去看電影』
抬起頭,和坐在斜右方靠裡座位的胡桃對上了視線,胡桃用旁人不易察覺的程度稍稍揚起了嘴角,將咖喱飯嚥了下去。就這樣我們繼續將精力放回到了吃飯上面。
今天,我和胡桃為了確認聯誼會的話題到底傳得有多廣,特意趁著人多的時候來食堂聽一下。雖然說在自己班裡偷聽也可以,不過我們認為在前輩和後輩混在一起的食堂才更能夠了解學校的整體氛圍。
之所以在不同的座位上吃飯,是因為在不同的地方偷聽的話可以一次收集到更多的 情報 。
到目前為止,部長們召集參加者似乎召集得很順利。雖然還算不上是熱門的話題,不過聯誼會的話題確實在壞班學生當中傳開了。
為了能更好地偷聽,我安靜地嗦著烏冬麵,這時膝蓋上的手機突然嗚地震動了起來。
是胡桃傳來的新消息, 是聽到了有用的情報了嗎,我看向屏幕進行確認。
『吃飯時候的前輩,就好像是天竺鼠一樣,好可愛』
完全搞錯了啊,你在看什麼呢胡桃……
『別說這種話,感覺飯都吃不下去了』
『這樣互相偷偷發著信息的樣子,感覺就好像是公司內部戀愛一樣吧?』
『這裡既不是公司,我們也沒有戀愛吧』
我們又不是來玩的啊,真希望你能認真去做調查。
抬起頭,發現胡桃正在向我吐舌頭,這傢伙要幹嘛。
話雖如此,胡桃待膩了的這種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我和胡桃都吃得很慢,已經在座位上坐了很長時間了,聯誼會的情況我們也大致瞭解了。
知道進展得不錯就夠了,差不多該回教室了。
這麼想著,正要給胡桃發個就這樣結束回去吧的消息的時候。
「啊嘞?是夏目君」
剛剛還是空位的正對面,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就算不看臉我也知道是誰,發出這樣清澈通透的聲音的是田中同學。
田中同學拿著放有炸銀鮭魚的套餐的托盤,低頭看向我。
「還真是稀奇啊,你居然會來食堂」
「那個,今天早上沒去上超市所以才來食堂的,田中同學現在才吃午飯嗎?」
「啊—……嗯,有點事啦,因為要和女性朋友見面,所以午飯吃的稍稍晚了一點」
田中露出了靦腆的笑容,又傳來了些許顧慮的眼神。
「那個……夏目君,你已經吃完了嗎?」
「啊,還沒,還稍稍剩一點吧」
田中同學彷彿在確認周圍般地環視了一週後,呼地,嘆了一口氣。
「這樣啊,要是不嫌棄的話,要不要一起吃呢?我現在,是一個人哦」
「啊,嗯。田中同學覺得沒關係的話,我沒問題的哦」
將攤開的餐具集中到手邊,田中同學「太好了」地露出了安心的表情,將托盤放了下來。用好像摸了摸臀部的姿勢整理了一下裙襬,然後坐了下來。
這還真是天上掉餡餅,不錯的展開啊。能和田中同學一起吃飯當然也是件很讓人高興的事情啦,不過更讓人高興的是,我有機會向別人打聽聯誼會的事情了。
『抱歉,你先回去吧,我還要再稍稍調查一下再回去』
在桌子下面給胡桃發了這樣的消息後,我將手機放回了口袋裡。
等田中同學說了「我開動了」然後開始吃飯後,我又吃了口烏冬麵,自然地創造出了兩口面之間的間隙後,用彷彿閒聊一般的語氣開了口。
「說起來啊,田中同學有參加什麼社團活動嗎?」
「社團活動?啊—……姑且是,沒參加啦。畢竟要忙作業嘛」
「嘛,在我們學校的話,這也正常啦,這樣的人,好像很多的樣子」
「嗯,很遺憾呢,為什麼突然問這種事呢?」
我「啊—」了一聲,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進入了正題。
「最近聽說,有人要在文化祭當天和社團的朋友一起去玩的樣子。就有點在意田中同學會不會去,於是就來問問」
「啊,這個我好像也聽說過了,好像是說要去BBQ之類的?,沒錯吧?」
「就是那個,要是沒參加什麼社團的話,田中同學應該是不參加的吧?」
「嗯……我應該是不會參加的吧。那個,雖然說就算不在社團內也可以參加的樣子,不過就算是這樣我也還是不會去的吧,畢竟感覺會被他們拒絕的」
並不是因為可能會被老師制止這樣的理由才不去的嗎,田中同學還真是個謹慎的人啊。
「沒有被朋友邀請過嗎?」
「被邀請了啊,說是要是文化祭真的參加不了的話就去參加那邊的聯誼會吧這樣的。不過,我拒絕了哦」
原來如此,看來在二年級的女生當中,這樣的話題也傳開了。
果然偷聽到的情報和直接問來的情報價值完全不一樣。不光是田中同學,就連田中同學的朋友是怎麼想的我都知道了。
「會說出這樣的話也就是說,夏目君是想要參加的嗎?」
對著輕輕歪著頭的田中同學,我說出了事情準備好的回答。
「不,我也不參加啦,雖然說好像也有社團策劃了什麼電影鑑賞會或者公園演唱會之類的活動,不過不管哪個都讓我提不起興趣啊」
「啊,原來還有這樣的活動啊,大家的精力還真是旺盛呢」
既能夠了解情況,也能夠宣傳BBQ以外的其他的聯誼會活動,這樣應該就算可以了吧。
在嗦著烏冬麵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後,我又開始了無關的對話。
「啊,換個話題吧,之前說的我喜歡的曲子—」
之後說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來打發時間。
我一邊做著隨意的交談,一邊配合著田中的節奏一起吃完了午餐。
吃完後,因為一起回教室的話總感覺有些尷尬,於是我說我有事要去一趟辦公室,便先一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拿著放著空餐盤的托盤走向了回收處。
走向回收處時,我發現了胡桃的背影,胡桃無言地將托盤放到了回收處後,看都不看我一眼便快步走向了走廊。
明明都說了讓她先回去的,結果她還是一直等到了現在嗎。
追上去和她搭話的話就會過於顯眼了,所以我決定將報告以信息的形式發過去。將托盤還回去後,為了不被老師發現,我走到了走廊的角落裡拿出了手機。
『大家好像也都知道了,不是社團內的人也可以參加的這點』
伴隨著咻地糟糕的聲音,消息發了出去,雖然馬上就顯示了已讀,不過並沒有回信。
是沒有打字的時機嗎,還是說覺得沒有回信的必要呢。
嘛,怎樣都好啦。這麼想著正要關上手機時,發現胡桃黑貓頭像的右上角有個更新了個人資料的標記。
一看,發現原本是空白的狀態信息被改成了「騙子」。
*
雖然對此感到有些在意,不過放學後胡桃倒也還是平時的樣子。
那天原本是要開作戰會議的來著,不過我遲到了,一進活動室,就發現胡桃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轉著自己的貓耳鴨舌帽玩。
「哦,您好啊前輩,來的還真晚啊,是又去吸菸放鬆了嗎?」
「就是很正常的班會拖堂啦,煙什麼的,那個……打那以來,就沒吸過了」
「嗯—?『打那以來』,是哪個呢?不好好說清楚的話我可不懂哦」
復仇模式的胡桃嗤嗤地笑了出來,真是的,還真是個壞心眼的傢伙。
我拉來了一把摺疊椅坐下,胡桃戴上了貓耳鴨舌帽,從書包裡拿出黃色的筆記本和自動鉛筆放在桌子上。這已經是司空見慣的場景了。
「那麼,接下來開始開作戰會議吧」
「也是啊……話雖如此,還有什麼需要開會的地方嗎?現在一切都很順利吧」
「關於讓文化祭復活的這件事,確實是進行的很順利沒錯」
「……啊,這樣啊」
「所以今天就來探討怎麼在文化祭上大肆破壞吧」
西豪高中的文化祭會在七月下旬舉行,假如說真的讓其成功復活的話,那麼等那之後再考慮破壞活動的作戰計劃就太遲了,胡桃應該是這麼想的吧。
嘛,這樣的話我倒是也沒有異議啦,畢竟就我個人而言,我也希望恐怖襲擊能夠做好不出紕漏的萬全準備,所以說我也想事先確定好犯罪的內容,以便於進行想象訓練。
「要做什麼呢?像當初預定的那樣做點有衝擊力的事情就好了吧」
說著,胡桃啪啦啪啦地將復仇筆記翻到了空白頁。本來還期待著胡桃能夠提出什麼作戰方案來著,只不過胡桃似乎也沒有特意去想過。
「要做的是規模很大,很有衝擊力的事情吧?那種東西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想到的啊」
「嗯—,隨便放一個大煙花怎麼樣?咚地這樣」
「我記得放煙花好像是需要國家資格的來著,只憑我們的話,不管是準備還是燃放都是不可能的」(注:日本持有「火藥保管責任人」的國家資格的人才有資格保管,運輸及燃放煙花)
「先不說能不能做得到,這個提案本身怎麼樣呢?煙花」
「雖然確實是很有衝擊力沒錯,不過只會被大家認為是祭典中的活動之一吧……」
而且,煙花這種東西怎麼說呢,感覺沒有『技巧』。
也可以說是沒有信息性。我們至今為止所犯下的罪行雖然就像是陰溼地找茬一樣,不過這其中卻包含著我們堅定的信念,所以說應該也算是有著某種類似於扭曲的美學的東西。
真要說的話,我想要成為用街頭藝術來表現對政治和社會的諷刺的班克斯那樣的人。行動先姑且不論,至少我心裡面是這麼想的。
雖然說可能很難,不過真要做的話,還是這樣的恐怖襲擊要更好一些。
「難不成你喜歡那種能夠造成更大損害,讓人更後悔的的恐怖襲擊嗎」
就算不全都說出來,胡桃似乎也猜到了,她噘起嘴,抱起了胳膊。
「後悔和損害……對哦,就以學校會舉辦文化祭的理由為出發點來考慮吧」
「嗯?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只是想要學生學習的話,根本就不會去舉辦什麼文化祭吧。那麼為什麼文化祭這種東西能夠在西豪這所重點高中一直留存到現在呢?我覺得這其中的原因才是想出好點子的關鍵」
「原來如此……順便說一下,一般的文化祭的話,是給學生提供一個體驗學習經營的機會。還有就是,有著讓學生們學習集體行動的重要性這樣的目的在」
「這樣啊,你還真是清楚呢」
「是吧是吧,畢竟,我可是天才啊。再多誇誇我也沒關係哦」
胡桃一臉得意地讓我看她的手機。上面顯示著「文化祭 為什麼舉辦」這樣的檢索詞。還真是現代的孩子啊。
「體驗學習和集體行動,這樣啊。這種漂亮話早就聽膩了啊。不過在我們的高中,一切都以成績的好壞和大學錄取率的高低為中心,應該根本沒想過要讓學生學習社會知識這種事吧」
「我想也是,嗯—。所以說,為什麼文化祭這種活動會延續下來呢?」
「既然這裡是私立學校的話,我想應該會有什麼現實利益的的考量吧」
「唔呣,現實利益嗎……比如說想要模擬店的銷售額之類的?」
「不,我覺得這裡面並沒有多大的利潤,還有,銷售額之後會全都捐出去的」
雖然被美化成了學校,不過說到底私立高中什麼的本身也只不過是個營利的企業而已。
西豪高中到底是利用什麼來盈利,然後將其作為這裡的老師的收入的呢?
這麼想的話,似乎就能夠得出答案了……
「……難不成,文化祭這種東西是為了向監護人和有意向入學的人展現學校的其樂融融的樣子才舉辦的嗎?就是類似於校園參觀一樣的東西」
「啊—,確實有可能呢。我在初三的時候,也參加過這裡的文化祭」
「要是不舉辦文化祭的話,肯定會影響明年希望報考這裡的人數吧」
「確實,沒有活動的高中的話,確實誰都不想上啊。這就是一定要開文化祭的理由嗎。哦哦,還真是敏銳的推理啊,真不愧是前輩」
胡桃輕輕地「啪啪」地鼓起了掌。
雖說這種事只要稍稍去想一下的話誰都能想明白,不過被誇獎的感覺倒也不壞。
「既然這樣的話,那麼給校方造成最大損害的方法就是讓想要來這裡上學人減少,沒錯吧?」
「就是這樣,如果全人類都不想要上這所破高中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呼呣,就按照這個方向來考慮恐怖行動吧……」
二人稍稍想了一會後,胡桃率先「啊」地豎起了手指。
「說到想要報考這裡的人我突然想到了,我們來開一個真正的學校說明會如何?」
「真正的學校說明會?……啊,是說要告訴大家這所學校的惡劣之處嗎?」
「沒錯!就是這樣。雖然開正式的說明會是不可能的啦,不過我們可以以說明的形式將學校的內情給透露出去。至於具體的方法嘛……把上課時老師們的粗口錄下來,然後向大眾播放怎麼樣?讓那些想要報考這裡的學生先聽聽這裡老師們的粗口」
「散播粗口嗎……確實可以啊。不過,你打算怎麼做呢?很難做到哦」
「在文化祭當天劫下廣播室怎麼樣,那樣的話就可以讓整個學校都聽到了」
搶劫啊,要是真做了這種事的話,那我們就真成了恐怖分子了。
……嘛,在文化祭期間使用廣播室這種事倒也不一定真的做不到啦。只要找個差不多的藉口或者理由的話,應該就可以進入廣播室,然後把裡面的人給趕出去吧。
「在文化祭進行到高潮的時候,在氣氛最為高漲的時候,向學校的全員播放粗口廣播。就用『接下來我將為大家介紹西豪高中的日常景象』這種話作為開場白!這肯定就是最棒的終章了!」
「原來如此……嗯,確實這樣的話很有諷刺意味,會很不錯吧」
「就這麼定了。那麼,要好好把到時候要播放的粗口給錄下來才行,要儘量選那些過分一點的,越是不能在公眾面前播的那種就越好……」
「……嗯,稍等一下」
我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咚地,放在了桌子上。
「音頻的話我有的哦」
胡桃一臉呆然地眨了眨眼睛。
「誒?誒?為什麼?你什麼時候錄的?」
「……比與胡桃相遇還要更早些的時候吧」
那是今年年初,我為了不讓老師再說髒話的時候。那是我錄音本打算是『該用的時候就用』來著。結果我被實際得到的結果給震驚到了,也就因此沒有付諸行動。
沒想到,這個錄音居然會以這種形式派上用場。
「真不愧是前輩!那麼,破壞的方面就用這個方針吧」
「……啊」
胡桃的拳頭朝向了我,於是我便伸手與她碰了下拳頭
在與胡桃碰拳後,我放下拳頭垂下了視線。
文化祭復活計劃的第一階段進行得很順利,文化祭破壞計劃的大致內容也已經定下來了。
這樣啊——我們是想要掌握對這個學校生殺予奪的權利啊。
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感覺緊張感和全能感在我的全身奔湧,將我灌得酩酊大醉。
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彷彿比剛才變得更重了。
*
第二天,為確認情況,我從一大早開始就在班裡豎起耳朵偷聽。
聯誼會的企劃人傳人,參加者就好像是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多。雖然聯誼會這個名字讓許多女生都望而卻步,面對這種情況男生們則是把名字改為了「娛樂會」「聯歡會」,巧妙地邀請了她們參加。有一說一,明明是壞班的學生,真虧他們能想出這種壞點子。不過,這麼想著其實也是一種自虐。
如此順利進行著的聯誼會企劃,也迎來了轉換期。
在放學前的班會上,一臉不愉快的班主任對著全班同學這樣說道。
「似乎有人計劃文化祭當天在校外玩來著,不過這種胡鬧就適可而止吧。我應該說過,文化祭當天,壞班的學生要在家學習。當天有空的教師會去車站附近巡視的,給我老老實實在家學習吧」
教室裡稍稍有些嘈雜,大概是本打算出去玩的學生們在抱怨吧。
「今年的壞班實在是太差勁了,不把這種話明說出來你們就不懂嗎」
教室裡雖然瀰漫著些許不滿的氣氛,但當老師說起七月份即將進行的期末考試時,氣氛又變得曖昧來起來,這大概就是同學們原有的計劃不了了之的瞬間。
好了,這樣的話,不管是聯誼會還是文化祭都被完全禁止了。
天真的作戰招致了最壞的結果……然而並沒有。
目前到這一步,事情還全都在按照我的計劃進行。學校不可能只因為校外可能引起的麻煩事就復活文化祭的,這種事情,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的,意料之中的發展。
我的文化祭復活計劃依然在很順利地進行著,現在該進行下一步了。
我又一次,寫了邀請函後將部長們召集了過來。
*
「喂,你那個讓文化祭復活的計劃,這不是行不通嘛」
第二教學樓的補課室內,在全員集合的瞬間,足球部的部長這麼對我說道。
在簡易的圓桌前坐著的部長們對我怒目而視,一副有點生氣的樣子
「老師會去巡視的,這不就沒法順利舉辦了嘛。老師並沒有對具體某個人發火就已經是萬幸了,這下既不能去外面玩了,也沒法復活文化祭了」
「是啊,事情變成了這個結果了呢」
「本來還挺期待的,甚至星期天都去看了食材了。有種心情從山頂跌到谷底的感覺」
足球部的部長垂下了肩膀,輕音部的部長則是小聲嘀咕著「明明都好好練習過了」。大家也都紛紛附和著,說著像是「羽毛球部也都很期待的來著」,「有場非常想看的電影」這樣的話。
大家發了一番牢騷過後,足球部長嘆了口氣後看向了我。
「所以說呢?夏目,接下來要怎麼辦」
「要怎麼辦,是什麼意思?」
「就是聯誼會和文化祭的事啊,你既然又發出了邀請函的話,那也就是說還有什麼對策吧?」
被投來了飽含期待的眼神,部長們似乎還沒有放棄。
我依次看向所有人——故意裝作一臉茫然地這樣說道。
「才沒有什麼對策啦,聯誼會的計劃流產,文化祭也沒辦法復活了,就這樣」
沉默了幾秒後,探出身子發出追問的,果然還是足球部的部長。
「哈啊!?你,沒想過什麼下一步的作戰嗎?」
「什麼也沒想過來著」
「不不不,那你為什麼要把我們找過來啊!?」
「想著做一個宣告計劃失敗的報告會來著」
「才不需要這種東西啊!這種事不管哪個班老師都應該通知過了吧」
足球部的部長一下子癱在了椅子上,其他的部長們也跟著嗯嗯地點頭。
「……所以說,就這麼結束了?給學校生活創造回憶的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嗎?」
「就是這樣。『我所能提案的事情』已經沒有什麼了」
「真無聊—。嘁,認真對待這件事的我們還真是蠢啊」
吐出了這句話後,足球部的部長起身向門口走去,似乎是覺得在這裡繼續待下去就是在浪費時間。
既然作為代表的他都已經決定要回去了,其他的部長們便也都緊隨其後,有人撓著後腦勺,有人聳聳肩,接連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前輩」
突然發現,站在角落裡的胡桃正用著一副不安的表情看著自己。
那個,我說,被你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會很困擾的。
因為,根本不需要擔心,我的計劃接下來才是正戲。
「要放棄嗎?」
在出口的門被打開之前,我對著部長們的背後這麼說道。
慢慢地,就好像波紋擴散開一樣,部長們回頭看向了我。
最遠處的足球部的部長,握著門把手看向我,嘆了口氣。
「這種話不該由你來說吧,我們可都是被你騙了啊」
「不,這就是我要說的」
為了不輸給刺過來的視線,我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地說道。
「我再問一遍,就算是被學校和好班剝奪了金錢和自由,你們也依然要放棄嗎」
「……什麼?」
「為了好班的遊玩而花錢,這樣也無所謂是嗎。那還真是感謝你們的供養了」
部長們皺起了眉頭,似乎完全沒明白我在說什麼。
「等下,你在說什麼呢?被剝奪了自由這點我可以理解,金錢和供養是什麼意思?我們什麼時候給好班的那些人付錢了?」
這樣啊,果然不知道呢,那麼,我來告訴你們吧。
——這個學校所蘊藏的黑暗。
「我指的是課外活動費哦」
「哈?那是什麼」
「西豪高中徵收的學費中所包含的其中一項。金額的話,大概是五萬多吧。前輩們的雙親拼命地揮灑汗水勞動賺來的錢,現今已經成了今年年初向學校繳納的款項的一部分哦」
「……所以說?這又怎麼了?又怎麼扯上供養了」
「還不明白嗎?這個課外活動費,就是拿來開文化祭的費用啊」
雖然更準確地說,其實並不是所有的費用都拿來開文化祭了,不過這一點現在不說也罷。
「壞班的學生們,也同樣支付了開文化祭的費用哦,明明被禁止參加了」
「誒,不是……那再怎麼說壞班要繳的費用也應該相應的有所縮減才對吧?」
「這是不可能的,至於原因的話,禁止壞班參加文化祭是今年臨時做出的決定,但是學費是按年支付的,所以今年年初就應該包含這種款項一併支付過了」
部長們一臉困擾地面面相覷。
「……哈?等下夏目,這種事不太可能吧」
「而且說到底,即使是好班,沒交作業的人也是禁止參加的吧?只對因沒交作業而沒能參加文化祭的學生退款什麼的,您覺得會嗎?不太可能吧」
雖然說實際上確實是有可能的,不過呢由於這所學校平時的所作所為實在是過於惡劣了,所以導致身為壞班學生的各位部長們,似乎都莫名其妙地接受了。
接下來就簡單了,已經產生的猜疑心,會將毫無事實根據的話給無限增幅。
「各位前輩,這所學校,毫無疑問地想要侵吞從學生那裡徵收來的錢財」
「……這,真的假的」
「文化祭的規模縮小所省出來的錢,這所學校的老師們準備拿來做什麼呢?開酒會?打小鋼珠?啊,說不定還會去風俗店之類的地方啊」
感覺現場的氛圍突然變得很沉重了,看來所有人,大家都上鉤了。
「明白了嗎?我們這是被不正當地禁止參加文化祭了哦」
「…………」
「這所學校的老師們,還有被這所學校的老師所調教出來的學畜們,他們似乎都理所當然地認為學習不好的話就不能玩。不過很遺憾,文化祭這件事並不是那麼單純的」
為了更能煽動聽眾心中的憎恨和憤怒,我這樣說道。
「收了錢之後卻禁止參加文化祭這種事,這種事原本,就是不被允許的」
我都說到了這個地步了,他們似乎也終於理解了這個學校的不合理之處。部長們一臉嚴肅,面面相覷,互相窺探著彼此的樣子和反應。
最後一步了,我站了起來,用極盡挖苦的語氣刺激著他們的自卑感。
「各位請回吧,在考試分數上輸掉的,成績不如別人的,被歧視、被剝奪了自由的,而且不光如此,連金錢都被榨取的可憐的無藥可救的敗犬前輩們」
「…………」
「你們這毫無意義的人生啊,乾脆一輩子都活在別人的壓榨之下吧?」
「……我說你啊,話也有能說和不能說之分的啊」
足球部的部長大步走了過來,一把抓住了我的胸襟。
這裡絕對不可以害怕,我沒有讓對方看出我膽怯的樣子,目不轉睛地看了回去。
「恕我冒昧,前輩,您發火的對象不應該是我吧」
導火線,被點燃了。
*
『只要讓學校覺得不讓壞班的學生參加文化祭會很麻煩就夠了』
我確實是這麼想的沒錯。
只不過,實際上覆活文化祭的步驟順序,和跟胡桃還有部長們說的不太一樣。
從看到胡桃貼的那些紙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想了。
這所學校,似乎真的覺得只要刺激學生們的自卑感,就能讓學生們去服從。
半吊子的威脅和犯罪,是不會被理睬的,也不會讓文化祭復活。
那麼,要怎麼辦呢,我得出的答案是這樣。
只要讓校方覺得『學生們變得不再去服從了』還有『這次是來真的了』就可以了。
也就是說,要在校內引起不亞於暴動的大事件。如果學生們變得無法控制了的話,那麼校方一定會採取某種行動的。這樣就可以改變事情的走向讓文化祭復活了。
和部長們說了課外活動費的事情後的第二天,西豪高中就漸漸地亂了起來。
「老師,我從前輩那裡聽說過了,我們的課外活動費要怎麼處理?」
「明明在自家學習卻要和好班的人交一樣的錢,這是真的嗎?」
早上,我一到學校,就發現身為年級委員的各位男女同學正在追問班主任。我對部長們說的那些學校的醜聞,似乎在學校裡傳開了。
班主任似乎沒有想到會被突然問這種問題,非常的吃驚。他煩惱了一會後,用粗啞的聲音含糊地應付了一下,想要暫時先抽身離開。
「別在意那些蠢事了,趕緊去自習吧」
到走廊一看,到處都能聽到和我們班裡一樣的對話。
真是一群笨蛋教師,這樣的回應只會火上澆油。
不久,對老師產生了不信任感的壞班學生們開始行動了起來。他們不但要求學校退錢,而且還有人宣佈要強行召開聯誼會,甚至還有人寫了用紙寫了個「騙子學校」貼在了校內的告示板上。這樣的騷動還在不斷髮生著。
雖然會向這種歧視的環境屈服,不過這並不代表壞班的學生就是天生的奴隸。如果受到了金錢上的損失,然後知道了有人會從中獲利的話,自然也是會感到憤慨的。
雖然老師們有人發火,有人謾罵,有人在解釋學費相關的問題,拼命地想要去壓制住學生,但是壞班混亂的狀況卻依然在不斷惡化。
我雖然裝作是對這次炎上毫不關心的普通學生度過著每一天,不過內心卻在暗自竊喜。
事情的發展方向十分理想,要是被輕易鎮壓下去的話我會很困擾的,為了讓這把火能夠燒得更久,我才特意走了策劃聯誼會這麼複雜的程序。
要引起足以讓學校改變想法那種規模的炎上,需要相當多的人手。
光憑我和胡桃的吶喊,並不會引起多大的騷動,就比如說要是我們進行撒傳單說「文化祭的費用還沒退」這樣的作戰的話,結果就會和胡桃貼的那些紙一樣。
只有讓多數的學生心懷不滿,然後讓這種不滿爆發出來,這樣才能成事。
所以說,我才會在明知道會被學校叫停的情況下還依然策劃了聯誼會。
本以為可以作為文化祭的替代去玩,卻被告知連這個都不行,自然會感到沮喪失落,用足球部的部長的說法,就是有種心情從山頂跌到谷底的感覺。
創造出了有很多學生對學校心懷不滿的這個情況,然後再爆出侵吞課外活動費這種醜聞來引起大炎上。
這樣才是,我一開始所策劃的文化祭復活計劃。
太天真了,西豪高中的老師們,只有我是絕對不可能被你們騙的。什麼「要怪就怪你們自己吧」,真正要怪的,是擅自決定禁止參加文化祭的你們才對吧。
炎上開始的大約四天後,西豪高中的這把火擴散到了校外。
雖然只是傳聞,不過似乎有壞班學生的家長給學校打電話來確認事實,此外,似乎還有好班的學生家長也對學校變得混亂的事情進行了投訴。
家長們的聯繫效果似乎相當顯著,老師們在放學後召開了緊急會議。
好了,這次不會再讓你逃掉了,現在已經不是一句不知道就能敷衍過去的事情了。
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學校能採取的應對方式就只有兩種了。
要麼向不參加文化祭的學生返還費用,要麼讓文化祭復活,二選一。
我得出了結論,西豪高中是一所收取學費很高的私立高中,個人調查和退款工作,既費事又沒有一分錢的利益,學校是不會願意去做這種事的。
與之相對的,讓文化祭復活就簡單了許多。原本的文化祭,雖然只有好班的人參加,但也是打算開的,所以已經做了某種程度的準備了。現在只不過是要把壞班的學生也混進去罷了,既不麻煩也沒什麼實行難度。
這所學校,絕對會選擇開文化祭這種方式來讓事件平息下去。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炎上開始的一週後,在早上的班會。
老師站在講台上,終於就這次的騷動做出了學校的官方說明。
「那個,現在有重要的事要說,大家聽好了。我們學校根本就沒有大家所傳的那些醜聞,說到底課外活動費原本就——」
不只用於辦文化祭——還有,根本就不是進了老師們的腰包——因為還有滾存金什麼的——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地,做了如此長篇大論的說明。
教室裡到處都是「什麼嘛」「這樣也不錯」的聲音。大家都在議論,或者說有預感吧,知道班主任的話還沒有說完。
看著學生們這副樣子,班主任嘆了口氣,一臉尷尬地切入了正題。
那是——說成是學校向壞班的投降宣言也不為過的內容。
「……不過呢,因為我們覺得不管怎麼說,你們都不可能接受,所以就臨時這麼決定,今年暫時允許全校的學生都參加文化祭」
平時一直都是一副死人模樣的同學們,這次也「哦哦」地盡情沸騰了起來。
「雖然准許你們你們參加文化祭了,但是也不要太興奮,畢竟你們是壞班,所以還是要以學習為最優先事項,畢竟期末考試也近在眼前了——」
老師所說的這些話,誰也沒有聽進去。大家都為爭取到自由的快感而情緒高漲,「我們班要出什麼」「到時候我們一起值崗吧」地這樣激動了起來。
望著氣氛逐漸浮躁的教室,我靜靜地安心地舒了口氣。
這次是欺騙大多數人,誘導他們的想法的作戰。我拼命地思考,儘量不出紕漏地徹底執行了每一步,不過就算是這樣還是擔心能不能順利進行。
能以最好的方式結束真是太好了,這樣,文化祭復活計劃的全部工程就可以宣告結束了。
「嗯……呼……嗯?」
班會結束後,我輕輕伸了個懶腰,突然感覺到了來自鄰座的視線。
看過去,我便與好像玻璃彈珠一樣晶瑩剔透的眼瞳對上了視線。
田中同學正微笑著看著我。
「夏目君,文化祭,能參加了」
「啊,嗯,似乎是這樣」
「唉嘿嘿,好開心,一起,來創造回憶吧」
……這是什麼意思呢,要怎麼理解這句話才好呢。
雖然不太懂,不過總感覺她好像是在誇我,於是我輕輕地對她笑了笑。
*
學校那邊發出了投降宣言的第二天,我又把部長們召集了起來。
是出於個人目的,還有一些瑣事。
這次的作戰毫無疑問,沒有部長們的協助的話是不可能完成的。我和胡桃兩個人的話,不管怎麼鬧,最後都會以被老師們封殺意見和聲明告終。
所以說,我無論如何都想要表達自己的感謝,於是才把他們找來。
在他們看來,文化祭是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因為發生暴動才復活的。所以就算是對部長們表達感謝,他們可能也會感到不明所以。
但是我還是要對他們說「謝謝」,我覺得必須要說出來才行。
午休時,我在補課室等待著,部長們陸陸續續地來了。和之前看到他們的時候不同,他們的表情中充滿了成就感,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確認了部長在簡易的圓桌前就座後,我清了清嗓子,開始說話。
「非常感謝各位的到來」
「……夏目,文化祭,能復活真是太好了啊」
聽到足球部長這麼說,我點了點頭。
「是前輩們將流言傳開,然後向學校質問的吧,謝謝你們」
「哪有哪有,我們也只是被你那麼一說之後察覺到這很奇怪,所以才行動的啦」
「就算是這樣,我認為也是多虧了各位前輩才讓文化祭復活的」
不管是誰,被感謝了都會開心的,部長們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如邀請函上寫得那樣,今天是為了感謝大家才將大家找來的」
「也沒必要道謝啦,畢竟我們也是為了自己才這麼做的」
「不,是我自己想要道謝的,畢竟從前輩們這裡得到了這麼多的幫助,雖然從結果上來說……以一種和我想象中不一樣的方式讓文化祭復活了,不過文化祭復活了的結果並沒有變。所以說真的,非常感謝」
雖然嘴上是這麼說的。
——非常感謝你們能上當,能被我騙。
心中這麼想著,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點薄禮,不成謝意,還請各位笑納」
這麼說著,我拿起了放在腳邊的塑料袋,裡面是五百毫升裝的瓶裝茶,是今早在雜貨店買的。
我一邊說著感謝的話語,一邊將茶放到部長們的面前。
部長們一臉害羞地收下了我的好意。
「真不好意思啊,真的好嗎?我們明明還是前輩,卻還從後輩這裡收下這種東西」
「沒事的,請不要在意,真的只是一點小意思罷了」
足球部的部長說著「恭敬不如從命」擰開了瓶蓋,將茶送入了口中。
這樣就任務完成了,至此,我要做的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
不存在什麼後患,我今後的人生大概也不會和他們扯上關係了吧。
「雖然很短暫,不過再佔用前輩們的時間也不太好,所以今天就這麼解散吧。最後,抱歉給你們添了這麼多麻煩,真的非常感謝各位」
啪啪地鼓起了掌。
雖然並沒有什麼值得鼓掌來著,嘛,也罷,形式還是要走一下的。
我打開了補課室的門,部長們也起身準備離開這裡。我聽到了「輕音部會登台表演的」「真的嗎,那我也去看看吧」這樣開心的對話。
最後起身的,是足球部的部長,他一邊咕咚咕咚地喝著茶,一邊跟在其他的部長身後,準備離開補課室。
他作為部長們的代表大大活躍了一番,所以我個人想要對他表示感謝。
他走到我身邊時,我露出了笑容向他搭話道。
「巖田部長,真的非常感謝您一直為大家總結意見」
「嗯?啊,沒事,不如說抱歉啊,我有時候話說得不太好聽」
「沒事啦,畢竟我也說過很討人厭的話嘛,彼此彼此啦」
我說出了事先想好的回應。
怎麼說呢,感覺這個足球部的部長的言行很好懂。
多虧了有他來當代表,我才更容易去把握話題的走向。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真的很感謝他。雖然這種話不能對他本人說就是了。
「雖然沒辦法舉行聯誼會了,不過文化祭,還請盡情享受吧」
「嗯,現在,班裡已經在考慮要出什麼了,到時候一定要來玩啊」
「我知道了,肯定去」
一邊這麼說著一邊揮手告別……本打算這樣的。
足球部的部長露出了皓齒,在臨走的時候這麼說道。
「對了,夏目,也謝謝你啊」
「嗯?謝什麼?」
「雖然你的作戰可能並沒有順利進行,不過在你說起課外活動費的事情時候我們才發現自己被騙了,所以說,謝謝你啊」
「啊……那個啊,沒什麼啦……」
我覺得自己不過是嘲諷了他們一番罷了,沒想到反而還被感謝了。
為什麼在最後的最後要做這種讓人搞不懂的事呢,這個人。
「好啦,為了能好好享受文化祭,也得好好去準備期末考試才行。再見咯,夏目」
「啊,嗯,辛苦了」
望著部長們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的最深處,我的心裡突然有種被人用手指按住了的感覺,有種坐立不安的感覺,或者說冷靜不下來。
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麼呢,為什麼我會有這種心情呢。
正在我思考著,想要抓住這種感覺的真面目時——突然,我的右臉頰傳來了溫暖的觸感。
「啾」
思考被拉回到了現實。
小小的水聲,輕輕吹到到臉頰的吐息,還有,啪地碰到的帽簷。
根本就不用去細想,我立刻明白了自己被做了什麼。
向旁邊看去,胡桃正一邊把貓耳鴨舌帽重新戴好,一邊害羞地笑著。
「幹嘛啦,胡桃」
「呼呼,是獎勵哦」
做了壞事還被獎勵親臉頰,還真是個壞女人啊。
胡桃心情大好地將手背在身後,靈巧地跳到了我的身邊。
「將壞班的所有學生都捲入這場風波,這才是前輩真正的文化祭復活計劃吧」
「嗯,我覺得不把事情鬧這麼大的話,學校那邊是不會有所動作的」
「明明直接告訴我就好了嘛」
「啊,抱歉啊,沒和你說。不過要想騙過敵人,先要騙過同伴,沒錯吧」
「原來部長他們是敵人啊」
「……不是這個意思啦,生氣了?真的很抱歉,其實是因為要是失敗了的話會很丟臉啦,所以我才沒說的」
胡桃指了指嘴唇,說「這樣就原諒你」,我便順勢輕輕吻了上去。
「嗯」
為取悅胡桃的吻,啊,苦味的接吻經歷,又多了一個。
我拿開臉後,胡桃紅著臉頰微笑著,看來是原諒我了。
「呼呼,沒想到居然真的讓文化祭復活了,真不愧是前輩」
「我只是把自己所能做的事都做了罷了,只是運氣太好了而已」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雖然有那麼一瞬間我確實心裡一沉,不過我相信前輩的話一定能做到的」
相信我,嗎。真虧胡桃能這樣去承認我,誇獎我啊。
姑且我也是處於被威脅的立場來著。不過倒是確實讓人恨不起來啊,可能這就是胡桃自身上的魔性吧,我最近開始這麼覺得。
記得有一個詞叫做紅顏禍水來著。雖然很憧憬,但是千萬不可以被她迷住啊。
這麼想著的時候,胡桃用胳膊肘戳了戳我的肚子。
「不過話說回來,前輩總是在奇怪的地方很守規矩呢」
「……守規矩?哪有?你指什麼?」
「就是今天的這場集會啦,向部長們表示了感謝,還給了他們謝禮,這不是很守規矩嘛」
這麼一想,也確實,這次的騷動是部長們主導的,我幾乎沒有任何的參與,所以說其實完全可以放任不管的。
為什麼我今天,要把部長們又叫過來了呢。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嗯—,復活的事情就姑且算是告一段落了,感覺真是心神勞累啊」
旁邊的胡桃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要和同學們商量,還要準備開模擬店,看來從明天起會很忙了」
「比起準備文化祭,還有期末考試要準備吧」
「那種東西怎樣都好啦,反正我也馬上退學了」
胡桃說著「前輩真愛說怪話」,輕輕地戳了戳我的肩膀。不過現在這個情況,不管我怎麼想,都覺得奇怪的應該是胡桃才對。
彷彿是注意到了我腦內的吐槽一般,胡桃微微一笑。
「前輩,文化祭,很期待呢!」
「……是啊」
「就在大家都在享受的時候,將其一口氣破壞掉吧!」
面對著握住拳頭幹勁滿滿的胡桃,我「啊」地答應了一聲,點了點頭。
但是,為什麼呢,總覺得自己回答得似乎非常的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