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跳舞的小丑

第二章 時間小偷

第一卷 跳舞的小丑  第二章 時間小偷1

上野朝日在盥洗室洗完臉後用毛巾擦面,像往常一樣透過鏡子看著牆上的掛鐘。而那日清晨,鍾卻不在它原本該在的地方。牆上就只剩下了掛鐘的鉤子,她環顧四周,哪都不見鐘的影子。

她走出盥洗室,在客廳的沙發上發現了像貓一般伸展著四肢的弟弟加井。

“是你把盥洗室裡的鐘拿掉了?”

“啥?這我可不清楚。”

對於弟弟意想不到的回答令朝日摸不著頭腦。此時家裡就只住著朝日和加井。要是自己不記得有這回事,那自然就是加井把鍾取走了。

“換完電池就忘記掛回去了嗎?”

加井直起身子看著姐姐說:

“沒啊。怎麼了?鐘不見了?”

“是啊。”

他倆互相以懷疑的表情瞪著對方。朝日覺得弟弟一定是稀裡糊塗把鍾拿走了,而加井只覺得姐姐是心不在焉地看漏了。

“是你關浴室門的時候把鍾震下來了吧。”

加井言畢,又躺回了沙發上。

朝日抱著胳膊,一副無法接受的樣子。但除了弟弟提到的可能性以外,實在想不出什麼掛鐘消失的理由了。盥洗室的鐘是圓形的,掉到地板上也可能會四處亂滾,一定是就這樣滾到洗臉檯的底下了吧。

朝日返回洗臉檯,又找了一會,然而依舊一無所獲。這可是一個直徑差不多二十釐米的指針式掛鐘,畢竟不是什麼小玩意。跟戒指和耳環不同,不可能滾進狹窄的縫隙。

朝日放棄尋找,返回了自己的房間。雖說不曉得掛鐘跑哪去了,但這也並不是什麼讓人頭疼的問題。

此時對她而言,時鐘消失之謎只不過是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只要再買個別的鐘就行了。而且一想到到底該買什麼樣式的鐘,反而會增加不少樂趣吧。

然而幾天之後,又有一隻鍾從朝日身邊消失了。是放在朝日房間書架上的時鐘,那是一個玻璃面板上裝有錶盤和指針的簡約時尚的座鐘。

明明應該放在書架上的,可等她忽然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不見了。雖說不清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至少到昨天為止應當都在的吧。平時看時間都是看床邊的電子鐘,因此沒能及時發現架子上的座鐘不見了。

“是你進了我的房間嗎?”

朝日立刻跑去詰問弟弟加井,而加井正在自己的房間裡聽著音樂,他一臉懵逼地摘下了耳機。

“我的玻璃座鐘不見了。”

“鍾?玻璃座鐘?什麼鬼啊?”

“就是我房間書架上的那個。”

“嗯?那種東西到底有還是沒有呢……我可記不得姐姐房間裡的鐘,是你把它弄丟了嗎?”

“不是弄丟,就是沒了。”

“還是弄丟了吧?”

“不是!它不見了!”

“這麼一說,之前你也嚷嚷著說哪裡的鐘不見了吧?”

“是盥洗室的。加井平時連鍾都不看的嗎?”

“我戴手錶的。”

加井展示了一下他的運動手錶。

“真奇怪啊,為什麼鍾會失蹤了呢?”

“那個找不到的鐘有多大啊?”

“就這麼大。”朝日用手在空氣中比劃了筆記本的大小——

“就像立式相框一樣,是後背用立柱撐起來的類型。”

“這可不是不小心就能搞丟的尺寸啊。”

朝日扶著腰嘆息道:

“所以我才這麼說啊。不會是被偷了吧?可偷那種東西也換不到幾個錢啊……”

首先,真要偷的話,這個房子裡有很多更值錢的東西。已故的父母的遺物在房間裡堆積如山,連朝日自己也不知曉其價值。由於父母從事的是美術相關的工作,故而收藏了很多珍貴的繪畫和藝術品。如果要偷的話,相比不值錢的鐘,總該先偷那邊吧。

“看看有沒有什麼別的東西沒有了吧。”

聽弟弟這麼一說,朝日便回到了自己房間。

看起來除了鍾以外沒少別的東西。錢包裡的錢自不必說,連衣櫃裡的衣服都沒有少。

之後她又在房子裡查看了一圈,並沒看出什麼特別的變化。由於手上沒有遺物清單,所以倘若少了一件小物件或許也注意不到,不過至少看起來並無太大變化。這難道只是多心嗎?朝日很是苦惱,但也覺得這不是什麼值得報警的事情。或許自己只是在不經意間的某個瞬間,把時鐘挪到了某個地方吧。或者也有可能是弟弟的惡作劇。說起來,光是少了個鐘,警察會理會她的報警嗎?

雖說心中還殘留著一些模糊不清的思緒,但朝日不再胡思亂想了。只是自己的鐘不見了,僅此而已。要是說有的鐘都丟了的話是不好辦,不過屋裡還有很多。無論如何,鍾也不會再消失了吧。然而幾天之後,朝日才發覺自己的這種預測太天真了。

鍾又不見了。

這次丟失的是掛在走廊牆上的木質擺鐘。首先注意到的是加井。

“這可真是件咄咄怪事啊。”

加井一臉嚴肅地盯著時鐘消失的牆壁。

朝日戳了戳加井說道:

“現在才發現已經晚了,果然是有人在偷鍾吧。”

“這次丟的鐘當然會比其他鐘更貴一點,但價格也不會超過一萬円。這種玩意真有特地去偷的必要?”

“一定是有專門偷鐘的小偷吧。”

“時鐘小偷?”

“只能這麼想了吧。”

“不管怎樣,如果進了小偷的話,就只能報警了。但除了鍾以外沒別的東西少掉,要是報警把事鬧大也很麻煩啊。”

“是啊……”

“目前沒有其他損失,先看看情況再說吧,不過倒是應該升級一下門鎖啊。”

“喂,乾脆把用不到的鐘都收起來吧?”

“姐啊,這還真是個好主意呢。”

兩人露出了惡作劇般的笑容。

於是他倆立刻從屋子裡收走了感覺用不上的鐘,把它們都放在客廳的桌子上。大大小小的七個時鐘齊聚一堂,裡面有已經動不了的鬧鐘,也有顯示變得不大正常的液晶電子鐘。

“有不少啊……差不多該整理整理這個房間裡的東西了。”

“是啊。”

收集來的七隻鍾,一直就這樣放在客廳的桌子上。又過了幾天,並沒有出現偷鐘的人。對於屋裡的居民而言都不需要的鐘,小偷應該更看不上吧。放在桌子上的鐘越來越讓然覺得礙事。

“小偷不再想要鍾了嗎?”

“放這真礙事啊,要不我們把這些收回去吧,姐姐?”

於是兩人各自把時鐘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然而幾天之後,兩人發現放回原處的鐘又有幾隻鍾。之前放在客廳裡的時候一樣不少,可放回原來的房間就消失不見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我也不懂啊。”

加井疲憊地晃了晃腦袋。

“現在只能報警了吧。”

“等等,我有個好主意呢。上回在街上看到一個偵探廣告牌。先去問問他們吧。要是搞不定的話,再去報警好了。”

加井拎起了無繩電話的分機,鍵入了記錄在紙上的號碼。

2

在奢華的辦公桌上並列著一套長方形的牌,在樂此不疲玩著多米諾骨牌的音野順面前,我放下了一台筆記本電腦。

“怎麼了?”

他一臉膽怯地抬起了頭。

“看!”我操作著顯示器上的瀏覽器——

“我想開個博客。”

“哦……”

“可以寫寫日記同時做個宣傳。”

“唔。”

“這就是標題哦。”

“博客的標題?”

“‘名偵探·音野順的精彩日常’怎樣?”

“誒,誒?這是誰的博客啊?不是白瀨自己的博客嗎?”

音野瞪著眼睛喊出聲來。

“現在可是名偵探也要寫博客的時代了。身邊發生的事,平時想到的事,或者只是日記也行,總之寫點什麼吧。”

我說著看似合理的話,拍了拍音野的肩膀。

“誒!不要!”

“今天有發生什麼趣事嗎?比如從即將衝過去的卡車車輪下救出受傷的貓咪,或者是追趕吊在氣球下面企圖逃脫的怪人的故事。”

“不可能有那種事的。”

“這麼難得的辦公桌,一直拿來當多米諾的遊戲台用,這也太可惜了吧。有空的時候我把電腦借你,更新一下博客,把你精彩的日常生活披露出來吧。”

“我不上網。”

音野伸手推開了筆記本電腦——

“會被很多不認識的人窺探的吧……?”

“又不是隨便偷拍,都是自己公開的信息,這也是當然的吧。”

“沒什麼好公開的,而且這樣的日常……也不是可以公開的信息……嗚嗚。”

我安慰著抱著腦袋的音野——

“好吧好吧,總之博客的事情暫時擱置吧。比起這個,先來看看今天送到的箱子,你應該也很在意吧。”

我裝模作樣地指了指快遞送來的箱子,箱子的大小剛好一抱,我將它放在了辦公桌上。

“你覺得是什麼呢?”

“這個……”音野把耳朵貼在箱子上,接著大叫一聲“哇!會動耶!”

“啊,不好意思,只是我的胳膊肘撞到了一下而已。”

“不,不是活的東西嗎?”

“不是啦。”

我終於將箱子打了開來——

“看,是意大利產的落地燈哦。”

這是一盞裝有黑色傘形燈罩的哥特式落地燈。音野的房間總是昏昏暗暗,而黑暗的房間自然需要燈光。於是我便翻閱了傢俱店的商品目錄,感覺音野需要這個,便馬上下了單。箱子裡裝著的正是分解狀態下的落地燈。

“又是這種不搭的東西……”

音野嘴上這麼說,可不知為何卻開心地兩眼放光。

“配得上名偵探嗎?那就趕緊裝起來吧。”

我和音野將燈柱和燈腳組裝了起來。音野意外地擅長這種細緻的工作,我倆很快就將這盞漂亮的落地燈裝完了。

事實上將它放在桌子一旁,確實給人以一種豪華過度,毫無必要的浮誇感,以及不合時宜的印象。不過作為照明器具而言還是很漂亮的,一打開開關,就會把整個房間照耀得無比敞亮。

“太,太晃眼睛了……”

“晃眼才是剛好嘛。對於完全習慣了鼴鼠生活的你來講是多少有些耀眼吧,可站在來訪的委託人的角度,這房間也太黑了。這樣一來,委託人也能安心地說話了吧。”

我心滿意足地說道。

“是嗎?”

音野面露難色地歪了歪頭。

他是至今以解決過許多樁事件的名偵探了。可他生性軟弱,缺乏自信,不可能主動出頭,也沒法乾脆利落地解決,所以基本職能處理被迫捲入的事件。他不企望混沌,只求安靜地過他的鼴鼠生活就心滿意足了。

把他從地洞裡拽出來的,實不相瞞正是本人。身為推理作家的我決定把工作室中的一個房間借給他用,順便把那個房間改造成偵探事務所。我認為至少應該讓他置身於社會生活之中。更重要的是,我想讓世人都知曉他的能力。

雖然仍舊沒多少委託,但也解決了幾個事件。我將他參與的事件大刀闊斧地改編為作品。我也不知他是否希望想這樣被牽扯進去。關於這點,我會小心地揣摩他的意思。不過正由於他就是那種性格,所以也很難理解其本意吧。

“對對,新的委託人馬上就要來了。”

此刻,門鈴聲就在這絕妙的時機響了起來。

“哦,來了嗎?”

“那你要提起告訴我啊,那麼突然……”

音野拼命撫平著睡亂的頭髮。

“反正你那睡亂頭髮的毛病也改不好了,隨它去吧。”

我前去打開了玄關的門。

門的另一側站著兩名男性,個子高一些的男性是個清爽的美男子。短髮和曬得黢黑的皮膚讓人聯想到運動員。他對我報以笑容,根本無法想象他有著需要藉助名偵探的力量才能面對的難題。

而另一名男性則身材矮小,有著白皙中性的面容。他以貌似不大習慣社交的僵硬表情耷拉著頭。

兩人一起深深地行了個禮。

“你好,是音野先生嗎?”

那個高個子向我問道。

“我是助手白瀨。請進。”

近來的我業已自稱為助手。

兩位委託人誠惶誠恐地進了音野所在的房間。他倆剛一進去,就齊聲大喊——

“這也太亮了吧!”

“呃,太亮了嗎?”

於是我調暗的檯燈的亮度,音野以一副“我早說過了嘛”的表情看著我。

“那個……椅子呢?”

“啊,請坐那邊的坐墊吧。”

兩位委託人面對著大桌並排坐在了墊子上。相應的,名偵探音野則坐在對面的廉價摺疊椅上,桌子邊上則是一張華麗耀眼的檯燈。很多方面都有偏差呢。也罷,之後再慢慢升級吧。

“電話裡應該簡單問過你們了吧……能從頭再講一遍嗎?”

“可以。”

高個子的男性自稱是長崎清史,他供職於一家從事家電開發和銷售的公司。從年齡上來看,當是新來的員工。

“這是我交往對象上野朝日的弟弟,加井君。”

介紹完畢之後,皮膚白皙的男性鞠了一躬。而長崎則神情嚴肅地說道:

“有關這次發生的事件,我也是和他們商量了以後,才決定一道來這裡的。他們從父母手上繼承了房子和藝術品等遺產。眼下就只有他們姐弟二人生活在那間大房子裡。那棟房子有很多房間,而放在這些房間裡的鐘不知被誰偷走了。”

“之前聽你說過,只有鐘不見了,其他東西沒有少嗎?”

我代替音野問他。

“對,就只有鍾。”

“那些鍾很貴重嗎?”

對此加井回答道:

“沒。似乎都是隨處都能買到的東西,雖說其中也有一些稍微昂貴點的。”

“很貴重的麼?”

“就是個擺鐘。而且並不是真的靠鐘擺來計時,就只是在錶盤下面有個像是鐘擺一樣的裝置,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擺動而已。並不是什麼古董。要是去傢俱店的話,最多花個五千円也就買來了吧。”

加井平靜地解釋著,聲音十分清澈。要用顏色來比喻的話,那就是像他的膚色一樣的雪白吧。無非他並非深閨小姐,而是公子哥吧。

“剛開始是我姐發現盥洗室的掛鐘不見了,大概是在三個月前吧。據說是在她早上起床洗臉的時候發現的。但要說這是什麼時候沒有的,我也不大清楚,或許是晚上消失的吧,說不準前一天的白天就已經不見了,畢竟一般也沒人會刻意確認時鐘是否掛在那裡……”

“這樣啊。時鐘丟失的前一天,或者當天,有人來拜訪過你們家嗎?”

“這我不大清楚……來過我們家的就只有長崎先生了。”

“好像除我之外幾乎沒有其他客人來呢——”

長崎接過加井的話繼續說道:

“不過掛鐘失竊的那天,我也不確定我是否去過那間房子。之所以這麼講,是因為朝日也不記得那天具體是幾號,反正當時他們並沒有找我商量。”

“長崎先生經常會拜訪他們家嗎?”

“由於我要開車送朝日小姐去上班,所以可以說幾乎每週都會去吧。就是順便叨擾一下,有時也會共進晚餐。”

“接下去是有關第二和第三隻鐘被盜的事情,雖然這到底算不算盜竊事件也很令人懷疑,但他們的屋子裡只有時鐘被偷也是事實。為什麼只有鐘被偷走了呢?”

“關於丟失的鐘,你想到什麼了嗎?比如說共同點之類。”

“完全沒有。啊,不過……”

“什麼?”

“仔細想想,丟失的鐘似乎都是指針式的呢,我和姐姐都有電子鐘,它們都平安無事。但也保不齊日後也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吧。”

“有沒有什麼人侵入屋子的跡象?”

“沒,門一直都是關著的,鎖也從來沒壞過。”

加井這般答道。我將他們的話都記錄下來。在這期間,現場一片沉默,然而最要緊的名偵探卻東張西望地看著我和委託人,就這樣一言不發。這麼看他才是我們中間最可疑的那個吧。

“音野,你有啥想問的嗎?”

“啊,唔,呃……那些不見的鐘……有回來的嗎?”

“沒,一個都沒回來。”

“是,是嗎……”

音野又說不出話了,我只能照例出來圓場:

“好吧。我已經掌握了事件的大致情況,所以可以進入下一階段了。我們想親自去現場查看情況,可以去你家打擾下嗎?”

“嗯,沒問題。”

“是去確認情況嗎?”

長崎插嘴道。

“我們只是去現場看看。像音野這樣少言寡語坐在桌子前面的,與其說是安樂椅偵探,倒不如說是那種實際到場並現場作業的偵探吧。這樣才更容易導出正確的事實。要是方便的話,我想明天……”

“我明白了,我會轉達給姐姐的。”

兩位委託人行了個禮,走出了房間。

我將兩人送至玄關,約好明天再見,便分手了。

一回到房間,音野立刻抱著膝蓋擺起了多米諾骨牌。

“怎麼了?咋比平時更慫了呢。”

“唉……”

音野深深地嘆了口氣。

“喂,身體不舒服嗎?”

“不是哦。”他邊說邊用手指推到了擺好的多米諾骨牌,“像這樣砰的一下。”

“誒,你是說事件嗎?”

“唔。”

“這不是很厲害嗎?難道事件已經解決了?不愧是名偵探啊!”

“不,還有很多事情需要確定……不過我想應該八九不離十吧……唉,那個,我必須得說那句‘你就是犯人!’嗎?”

“明明是名偵探,卻討厭這種地方嗎……真是個令人遺憾的男人。不過你要不喜歡的話,那也就沒辦法了。關於這點你也不必特地去做,我只寫在小說裡吧。”

我是以名偵探音野為原型創作推理小說。順帶一提,小說中的音野要更加活躍,運動神經也很不錯。當然他在指明犯人的時候,會把相關人員都召集起來,說出那句“你就是犯人!”。不過這個人設也太老了吧,身為作者,連我自己都在深深苦惱。或許趁這個機會改弦更張倒也不錯。

“博客上就別寫了。”音野對電腦擺出了不屑一顧的姿態——

“而且還不能說完全解開了……萬一弄錯就尷尬了,所以我是不會告訴你答案的,得先確認一下才可以。”

音野是謹慎的性格,而且謹慎地過了頭,甚至於有些束手束腳。他的人生就是這樣受到挫折的。不過作為名偵探,或許這樣的嚴謹才是恰到好處的吧。

“但我從沒聽說過會去偷鐘的小偷呢。”

“嗯。”

“現實中是有很多偷特殊物品的盜竊案呢。比如某地也發生過民宅的大門連續失竊事件,公園的車擋失竊事件之類的。不過這些情況都是尋找只在國外銷售的金屬。有些人甚至會去偷電線,就因為銅價飆升。乍一眼看上去毫無價值,可背地裡價值不菲的東西確有存在。但偷鍾又是怎麼回事啊?就算拆光了也不會得到什麼值錢的東西吧。手機這種東西好像還能把電路板賣錢,可到處都有賣的鐘就……”

“委託人自己也說過本來就不值錢吧。”

音野開始收拾起桌上的多米諾骨牌。

“或者是有錢人家的宅邸,鐘上會鑲著鑽石之類的吧?或者藏著錢呢,只有犯人知道這事。”

“這……倒也有這種可能……”

“這樣說的話,難道音野想的不一樣嗎?可我還是想不出為什麼他只偷鍾啦……或許是個骨灰級的鐘表愛好者?”

我抱著胳膊思索著。鍾本身並沒多少價值,儘管如此,卻只有時鐘被盜,難不成是犯人的奇怪嗜好使然嗎?若真是這樣的話,不只是上野家,其他人家的鐘也有可能失竊吧。

我下定決心撥通了老熟人巖飛警官的手機。

“啊?我可不是負責盜竊案的。”

“不是鍾也可以,警局裡有沒有什麼特殊盜竊案的傳聞呢?”

“所以我才說不知道啊。拜託我很忙的,別拿這種無聊的事情給我打電話,下次你再打電話,我馬上就過去把你銬起來!”

他粗暴地掛掉了電話。話說“打電話”和“銬起來”之間有什麼聯繫麼?巖飛警官的口味還真是深不可測呢。

接著我又打電話問了另一位刑警,但也沒聽說有什麼特別的盜竊案發生。

“果然只限於上野家嗎?也就是說,原因或許就是私人恩怨呢。可是,即使真是出於怨恨犯下的罪行,也搞不懂偷鐘的意義啊。這種行為真能洩憤嗎?”

我想得越多,謎團就越深不可測。不過這個謎題本身卻很簡單——

為什麼鍾會被偷走呢?

3

我倆驅車前往上野朝日的宅邸。

音野還跟往常一樣,穿著敞襯衫和長褲。挎在肩上的手提包裡似乎照例裝著午飯的便當,簡直就像去郊遊一樣。可也不能等閒視之,因為他也會在包裡頭放很多破案用的工具,音野昨天似乎去了什麼地方備齊了必要的東西,還真是一絲不苟呢。

“名偵探,狀態怎麼樣?”

“和平常一樣啊。”

“這樣啊,那就太好了。之前你一到委託人那裡,就跟個小孩一樣。”

“因為這次沒死人……和謀殺事件相比心情是輕鬆不少,但要是可以的話,我還是想在家睡覺……最好三天三夜都別醒來……”

“睡著了就沒法解決事件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快一點搞定。”

“這該說消極還是積極呢……是很有你個人風格的思考方式嘛……也是,就這樣一步一個腳印向前邁進吧。”

“嗯。”

“那關於時鐘被盜事件呢?”

我一手握著方向盤,用空出的那隻手摸出了文件——

“我大致總結了一下上野家失竊的鐘的信息,我想應該能從裡面找出共同點吧。”

音野嘩啦嘩啦地翻開了文件。

“白瀨,這個自行車輪轂一樣的東西畫的是什麼?”

“這是鍾啊,當然是我手繪的啦。”

“啊,對不起。”

“沒有繪畫天賦還真是對不住了,別露出那種憐憫的表情。”感到羞恥的我趕緊岔開了話題——

“第一個失竊的鐘是圓形的掛鐘,據說防水性較好,是可以掛在浴室或者盥洗室裡的類型。話雖如此,也就是隨處可見的指針式時鐘而已。顏色也是普通的白色,沒啥顯著的特徵。雖說不算小,但也沒特別大,所以要把它偷走也沒很簡單吧。”

“掛鐘的高度據說朝日小姐也能用手夠著……那朝日小姐的身高是……?”

“聽說是一米六上下。”

“哦,第二個鍾是玻璃的吧?”

“是長方形的玻璃面板上裝上指針的類型。據說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大概三千円左右吧。是朝日小姐自己買的。看起來她很喜歡鐘呢。不是手錶而是掛鐘或者座鐘之類的。據說只要有中意的就會買回來呢。”

“第三個是壁掛式的擺鐘了吧……這幅畫也是白瀨畫的嗎?這到底是擺鐘,還是勇者鬥惡龍里面的怪物啊?”

“不至於畫得那麼爛吧。”因為在等紅燈,我停車看了看他手上的文件——

“這不是挺漂亮的擺鐘嗎?總之那也是朝日小姐買的,在失竊的鐘裡是最新的一個。”

這時信號燈變綠了,我再次發動了汽車。

“第四,第五,第六個鍾是一次性被偷走的。這真是不可思議呢。”

聽委託人說,當他把這些鍾集中在客廳裡時並沒有被偷,一放回房間就失竊了。

“這到底暗示著什麼呢?”

“是啊……應該有什麼提示的吧。”

音野一邊在意著他睡亂的頭髮,一邊說道。

“那三個鍾分別是普通的鬧鐘,掛鐘和座鐘,但並不是什麼有特色的鐘。材質是塑料的,拿到廢品站裡也不曉得能不能賣到一百円。”

“反過來看,沒有被偷的鐘又是哪些?”

“……這我倒是沒詳細問過。”

“一定是壞掉的鐘吧……電子鐘什麼的不是沒被偷嗎?”

“這麼說來,朝日小姐平日裡用的電子鐘是沒有說過被偷了呢。假如有人闖入了朝日小姐的房間,偷走了玻璃面板的鐘,為什麼沒有順手那個電子鐘呢?”

對犯人而言電子鐘是沒用的嗎?

委託人加井也指出過,被盜的鐘的共同點為全都是指針式鍾,果然指針式抑或數字式,這點與犯人的行動理由是有所關聯的嗎?

不久,我們就抵達了上野朝日的宅邸。

在郊區廣闊的土地上,建有一座宛如西洋城堡的洋房,倒也不能說很穿越吧。這已經是一座無論什麼時候發生本格推理小說裡的連環殺人事件都不足為奇的建築物了。倒不如說僅僅只有時鐘失竊真是太好了。反過來講,還真是幹了與地點不匹配的事呢。

“上次的密室殺人事件也是一樣呢,這個城市裡有很多土豪嗎?”

“唔……”

音野嘆了口氣,抬頭看著那間宅邸。

一按下巨大的前面一旁的對講機,加井就從裡面出來了。

“你好,我們一直在等你們呢。”

雖然加井皮膚白皙,給人以一種遠離塵世的感覺,但面對如此莊嚴的宅邸,他看上去倒是很適合當這裡的居民。或許是心理作用吧,他上去甚至像一個未聞其名的國家的住民。

我們被帶進了宅邸裡,玄關並不寬敞,而且相當晦暗,就像一個沒有燈光的小隧道一般。但從通往客廳之後就突然變得寬敞了許多,給人以一種舞廳的印象。只要想玩球的話,無論足球還是籃球都沒有問題。

我們並排坐到了沙發上。

“好氣派的房子啊。”

“這些都是父母留給我們的。說來慚愧,我都二十幾了也沒出去工作,只是在這裡坐吃山空……”

這還真是樁令人羨慕的事情。音野似乎對他“都二十幾了也沒出去工作”的部分產生了共鳴,就像找到了朋友一般,臉上立刻變得明朗起來。我本想告訴他名偵探和無業是不一樣的,但如今還是按捺下來。

“你姐呢?”

“她現在就下來。”

過了一會兒,朝日從裡面的門現身了。她是一位挺適合留黑髮的大小姐,有著一雙圓圓的大眼,非常可愛。我和音野站起來行了個禮。

“初次見面。”

“謝謝你倆特地來到這麼偏遠的地方。”

“沒沒,我們才該感謝你的委託。我是助手白瀨,這位是名偵探音野。”

我馬上向她致以了問候。

“哦,是名偵探嗎?”

“不,完全……”

音野剛要開始自我否定,我便用手肘輕戳過去制止了他。

“沒錯。他不是普通的偵探,而是名偵探哦。連警察都認可他呢,甚至會要求他協助調查。我們的名偵探可沒有解不開的謎題哦。在到這裡之前,他還曾救下一隻差點被卡車碾死的貓,還追捕了一個乘氣球逃跑的怪人呢……”

“是嗎?在百忙之中打攪還真是不好意思。像鐘不見的這種無聊的事件,是不是不該委託給名偵探啊……”

“不無聊呢,這樁事件挺有趣的呀。”

這位名叫朝日的女性,看來對名偵探很有心得嘛。在內心做出瞭如此評價以後,我倆繼續推進了話題。

“除了時鐘不見之外,還有什麼異常嗎?”

“沒,至少沒有能讓我注意到的異常。加井這邊呢?”

“沒啊。”

弟弟加井即刻回答道。

“大門和窗都鎖好了對吧?儘管如此,鍾卻不見了。若被人偷走的話,應該是有什麼人能出入這棟宅邸的吧。有沒有窗戶和鎖被破壞的跡象呢?”

“沒有吧。”

朝日一臉為難地把手放在臉上歪過了頭。

“所以我也沒法明確地說是‘被偷了’。而且丟失的就只有鍾,所以也沒法和警察商量……”

“你不知道那些鐘被放拿到哪裡了是嗎?”

“是的。”

朝日微微地點了點頭。

“音野,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啊,呃,那個……房子真不錯呢。”

音野東張西望地說道。

“多謝。這裡充分體現了從事美術工作的我父母的興趣呢。父母是兩年前因為交通事故去世的。他給我們留下了這棟房子和很多藝術品。但我和弟弟對藝術品都不太熟……也不知道那些是有價值的,哪些是可有可無的。”

“這些藝術品都收在哪呢?”

音野站起來,開始在窗邊徘徊著。他為何會如此不踏實呢?就好像是為了搶奪藝術品而進入宅邸的假冒偵探一樣。

“放在二樓和三樓呢。”

“是嗎?”音野拉開窗簾望向外頭——

“真是個安靜的地方呢。”

“嗯,是啊,因為是在沒有人煙的山裡嘛。”

“噪音很少吧?”

“沒有……”

對於音野奇怪的提問,朝日也漸漸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那麼能馬上帶我去看看現場嗎?就去一個地方也沒關係。”

我提出要先換個地方看看。

在姐弟倆的陪同下,我們聚集在了走廊的半途,在鋪滿近黑的綠色地毯上,途中立著幾盞與插座相連的落地燈。這恐怕是比我不惜血本買下的燈還要貴得多吧。而且是三四個那樣排列在一起,這更勾起了我的嫉妒心。啊,要是我出生在這樣的家庭,我就不必給音野送那種低俗的落地燈了,我會送給他更加高級的東西。為啥要買那種品味低劣的檯燈呢……可以買更好的檯燈……見鬼……就是因為我的小說賣不出去才會選那樣的落地燈……

“這裡原本掛著鍾呢,現在就只剩下掛鉤了。”

加井的發言把我從自己的世界中拉了回來。

音野伸手觸摸著掛鉤,就連他的身高也能夠著。

然後他立即對鉤子失去了興趣,開始環顧四周,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怎麼了?”

“唔……不對。”

音野抓住附近的落地燈支柱輕輕搖晃著。

“難,難道,音野也覺得這裡的更好嗎?”

“誒,誒?什麼啊?”

音野只覺得目瞪口呆。

“啊,沒什麼。”

“從掛鐘不見的那一刻起,你們有移動過這裡的任何東西嗎?”

“嗯。我們沒動過任何東西。”

對於朝日的回答音野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之後,我們又轉移到另一個房間,那是一間很大的居室,只有傢俱雜亂地擺放在那裡,並沒有被打掃過。在音野“帶我看下放有沒被偷過的鐘的房間”的要求下,這個房間就被選中了。

“哦,原來如此,這些就是藝術品啊。”

我一本正經看著眼前的各種東西說道:

“不,這裡一大半都是垃圾吧。”

加井拿起放在架子上的鐘,那是一個圓形的鬧鐘,上面蒙著一層薄薄的灰塵。

“壞掉了……是吧。”

音野接過了鍾,不停地拍打著——

“沒有電池呢……”

“就算裝上電池也動不了了。”

加井補充了一句,音野把鍾放回了原處,空氣中瀰漫起一陣灰塵。

“我聽說你有一次把所有的鐘都放到客廳裡去了?”

“對,我只是出於惡作劇的心理,希望有人能儘快把這些東西都帶走。”

“可放在客廳裡毫無異常,可一放回房間便又被偷了嗎?”

“是的。”

“丟失的都是能正常運轉的鐘嗎?”

“不,也有一些鍾能正常運轉卻沒有被偷。”

“是嗎……對了,一開始想要委託偵探的是哪位呢?”

“是我和姐姐。”

“長崎先生呢?”

“我向他提起了這事,他就一起來了。”

“這麼說來,今天長崎先生不在這裡啊。”

我突然意識到這點,然後說了出來。

“他說有急事要晚點到。”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和長崎先生交往的呢?”

“大約在一年前吧。他是我工作上的前輩。不過我已經辭掉了那份工作,在別的地方就職了……”

“有件事想請教一下。”音野難得積極提問道:

“長崎先生有這間房子的備用鑰匙嗎?”

“有的……”

“他熟悉房子的結構嗎?”

“我想他是知道的吧。”

從朝日猶豫不決的回答上看,我們的看法似乎是一致的。

長崎不正是盜走時鐘的犯人嗎?

要是朝日和加井沒說謊的話,那除掉長崎以外就無法想象會有其他偷鍾賊了。可就算長崎是犯人,他又為何要偷鍾呢?到了最後還是這個問題。由於看不清明確的動機,他是犯人的想法也就被打消了。

音野在房間裡來回走動,每次都會揚起灰塵,鬧得我們咳嗽不止。

“可以讓我們調查一下這個房間麼?”

我感覺音野似乎就是這樣的想法,所以便替他問了朝日。

“好的,請吧。

“朝日小姐,你們可以換個房間等我……咳咳……不要緊的。”

“也是啊……咳咳。”

“那我們就在客廳等你們吧。”

當姐弟倆一邊咳嗽一邊走出房間之時,我一把抓住了音野。

“髒一點也就算了,這樣你會得支氣管炎的啊。音野,你有什麼想調查的地方嗎?那你只要動動嘴就好了。這個房間裡有什麼嗎?”

“這個房間裡沒什麼……但不是這個房間的話就麻煩了……白瀨,能拜託你一件事嗎?”

“嗯?”

音野伸出手催促著我:

“把手機借我用下吧。”

“好是好,可你打算做什麼呢?”

“白瀨現在離開這個房間,隨便調查一下這間房子內部。五分鐘後,撥打這個手機吧。”

“好。可我沒別的手機了啊。把我的借你之後,又該怎麼給你打電話呢?”

“借用一下客廳裡的電話吧。”

“是嗎?但這樣太麻煩了啊。名偵探差不多也該申請一個手機了吧。”

“我討厭辦手續……”

“真沒辦法,下回我給你買一個吧,那我就先離開房間咯。”

我響應音野的要求獨自離開了房間。我並不知道音野打算做什麼,但像這樣的謎之實驗經常會有,只要我照他說的做,問題遲早會解決的吧。

我並沒有在宅邸裡徘徊,而是直接回到了客廳。姐弟倆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本以為會面露不安,兩人卻依舊談笑風生。似乎對他們而言,時鐘事件也並算不上多麼嚴重的問題。

“啊,助手先生有什麼問題嗎?”

“沒,名偵探在像往常一樣工作,我的任務完成了。”

“那就請在這休息一下吧。”

在朝日的催促下,我坐到了沙發上面。

“時鐘消失之謎,你覺得能夠解決嗎?”

“要是名偵探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我明明白白地發表了宣言。

“時鐘小偷真的存在嗎?”

加井開口問道。

“唔……實際上就是鐘不見了。也就是說是有人偷走了鍾,可我不知道把鍾偷走又有什麼意義。”

“剛剛我倆就在談論時鐘小偷的事情,在以前讀過的童話故事裡,有個‘時間小偷’的故事,難道偷鐘的犯人是想偷走我們的時間嗎。”

朝日說道。

“不是時鐘小偷,而是時間小偷嗎?”

“嗯,當然沒人真能偷走時間,但犯人卻把鍾當做了時間的象徵。”

“這是為什麼呢?”

“嫉妒……吧。我們從小學生的時候開始就經常被欺負啊。住在大宅裡,生活富足,無拘無束,這些都毫不留情地成了嫉妒的對象。在我家牆壁上亂塗亂畫,或者是扔什麼東西進來,可以說是家常便飯的事情。自從父母去世之後,我就一直待在家裡,拒絕與外界接觸,所以沒人能接近我了。姐姐現在還能出去工作,我真心覺得她很了不起呢。”

加井平靜地陳述著。

“要是不和社會接觸的話,會變得很奇怪吧……”

朝日補充了一句。

“所以我好想有些不正常了。”

加井苦笑道。

“我們就算一輩子宅在家裡也不會有什麼不便吧……但我覺得那樣是不行的,長崎先生也說過,總有一天要賣掉這棟房子,去過新的生活。”

“要賣房子?”

“結婚以後,我也會考慮賣掉吧。”

“我是反對的啦,姐姐你也別結什麼婚了,反正也不會有啥好事。”

加井就像是鬧彆扭似地噘著嘴說。

哎呀,看來姐弟之間意見相左呢。我想。

“這孩子已經……被當姐姐的我寵壞了。”

“才,才沒有被寵壞。”

對於弟弟而言,想要奪走姐姐的長崎無疑是個異己吧,甚至會覺得他只是個闖入宅邸妨礙自己的傢伙。

這時我想起了音野交代的事情——

“啊,對了,能借用一下電話嗎?”

“請用。”

朝日站了起來,手裡拿著一部無繩電話的分機。我接過電話,輸入了自己的手機號碼。

“喂,是名偵探嗎?”

“喂,是我。”

不知為何,聽起來像是很客氣的回覆,我不由地笑了出來。

“時間到了,事情辦完了嗎?”

“嗯,我也要回來了。”

音野一手拿著手機進了客廳。對於我們滿懷期待的目光,他就這樣畏縮不前。

“咋樣了?”

“嗯。”

音野一坐到沙發上,就開始嘩啦嘩啦地翻開包,從裡頭拿出了一本筆記本和便當盒。

“喂,你突然就開始吃起午飯了嗎?”

“誒?”

音野一臉詫異地看著我,彷彿在說“難道大家都不吃午飯嗎?”

“呀,你還帶便當來了嗎?”

“裡面有啥?”

姐弟倆邊說邊窺伺著音野的便當盒,看來他倆對名偵探的行動都抱有疑問。

掀開蓋子,只見裡面擺滿了飯糰。

“飯糰裡是什麼呢?”

“柴魚……”

“這個呢?”

“柴魚。”

“都是柴魚?”

“嗯。”

“再加點別的。”

我怔住了,不經意地拿起了音野放在桌上的筆記本。

看到那上頭寫的文字,我不禁目瞪口呆。

(謎都已經解開了。)

即使是文字,也是柔弱的筆跡呢,絕對稱不上有力。但即便說不出口,也不必特地寫成文字吧……音野拿起筆,在筆記本上寫下了更多的文字。

(別再談論這個事件了。)

他把字也展示給姐弟倆看。

兩人點了點頭,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好誘人的飯糰啊,我們也能嚐嚐嗎?”

“請,請便……”

“今天是飯糰節呀!”

加井也騎虎難下地歡呼雀躍。

究竟這般可笑的變化又是這麼回事呢?

“我去準備茶吧。”

朝日離開了客廳。

“對了,有個遺憾的消息……關於時鐘失竊之謎……完全解不開呢……”

音野含糊其辭地說道。

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莫名地看著眼前這副詭異的狀況,感覺自己彷彿化身成了來到帽匠茶會上的愛麗絲。

4

“音野,到底是這麼回事啊!”

“那是……沒辦法的吧……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了……”

“啊,這樣可就名偵探失格了呀,再也沒法自稱是名偵探了。”

“反正從一開始就不是什麼名偵探,愛怎樣就怎樣吧……”

“噓,委託人會聽到的吧。”

“沒什麼好隱瞞的……”

“在離開這間屋子之前,還是儘量老老實實地扮演名偵探吧……那些傢伙肯定不會發現的吧。”

“不會發現?當真嗎?這種偷法的話,怎樣都會被發現的吧?”

“沒事啦,那些傢伙不是自己也講過,即使少了一兩件藝術品也不會察覺到的吧?”

“包裡怎麼看都裝了五六個的樣子吧。”

“沒事的。”

“呀!”

“啊,有個玻璃的碎了,這個很貴嗎?製造商的話……Galle(注1)……?啥玩意?好怪的名字啊,三流百貨店出品嗎?”

“反正都已經粉身碎骨了,悄悄帶回去扔掉吧……”

“住手!”

長崎衝進了房間。

可這間房間並沒有人。

長崎一副不知道發生什麼的樣子,在房間裡四下張望著。

我們一邊望著他的背影,一邊從他身後走進房間。

“長崎先生。”

“啊,誒?為什麼你們會在這裡?”

長崎無法掩飾內心深處的動搖,氣喘吁吁地說道。

“你是覺得我們在這個房間裡挑選藝術品嗎?”

“哦,哦哦,沒錯。確實是有你們的聲音從這個房間裡傳出來。你們打碎了哪個玻璃藏品對吧?連走廊上都聽到聲音了。你們是想假借偵探的名義,從這間房子裡盜竊藝術品嗎?”

長崎擺出一副譴責壞人的正義表情。

“剛剛打碎的就是這個便宜貨啦。”

杯子上用馬克筆工工整整地寫著“Galle”。這當然出自我手。

“而且我們從一開始就不在這個房間裡哦。”

“怎麼回事啊?”

“就是這樣。”

音野攤開手掌,給他看了託在上面的小盒子。

那是一個竊聽器。

“就是你偷聽了剛才的對話,原本這個竊聽器就藏在這個房間裡,所以你……誤以為剛剛的對話是在這個房間裡進行的,於是就衝了進來……你是想保護藝術品嗎?但從一開始這裡就沒人呢。事實上,我把竊聽器拿下來了,就這樣拿在手裡……待在另一個房間……”

音野躲在我的身後,將譴責的話盡數奉還給長崎。

“什,什麼?”

“長崎先生,就是你在這個房間裡到處都裝了竊聽器呢……實際上已經發現了好幾個了,並且你還偷聽了剛剛的對話,否則……你就不會慌慌張張跑進這個房間裡了。”

“你,你騙了我!”

“是騙了你。”

音野依舊藏在我的背後。

“時鐘盜竊事件就是你的手筆吧,長崎先生。”

我代替一言不發的音野告發了他。

接下來應該讓音野自己說吧,於是便把他推到了我的跟前。

“當你來到偵探事務所的時候……我就有些疑心了。因為在描述事件的時候,只有你一人認為是盜竊,當事人加井都沒用過盜竊這個詞……而你似乎確定這是盜竊呢。”

“那是因為……聽到這種事情,只能認為是盜竊吧。”

“是啊,雖然只是個小小的不協調的點,但往後也會有很大的影響……”

“那你憑什麼說是我偷了鍾?偷鍾又有什麼意義?你不是說你也不知道嗎?”

音野戰戰兢兢地遠離著長崎——

“我已經知道了。為什麼鍾會被偷呢?我也想過很多,犯人是喜歡鐘嗎?還是想要鍾裡面的材料嗎……但每個都不正確。所以我便反過來想……犯人是不是覺得鍾礙事了?

鍾如果放在那裡,對於犯人來講,會不會有什麼不便的理由呢。我突然覺得這個方向沒錯。那麼鍾礙事的理由則是……”

對於隨處可見的時鐘,我們除了看時間以外,很容易忽略它的存在。但事實上,時鐘始終在主張著自己的存在,只是人們會無意識地忽略了某樣物事,這便是對於犯人而言很礙事的東西。

“那就是時鐘秒針的聲音。仔細傾聽的話就知道了。平時,偶爾會有一瞬間……感覺時鐘的聲音特別刺耳吧。或許是在某個無眠之夜……牆上掛著的秒針聲聽起來特別的吵鬧……犯人也同樣討厭這個秒針滴答作響的聲音呢。

“那他為何會討厭那樣細微的聲音呢。為何會特地偷走時鐘去消除它的聲音呢……答案便是會妨礙竊聽。這種竊聽器性能很好,可以將細小的聲音放大後傳送出去。所以細微的聲音也能聽得一清二楚。當然相對而言,生活中的噪音也能聽得非常清楚。時鐘要在附近的話,就可以清楚地聽到秒針的滴答聲了。雖說這樣的聲音不足以覆蓋人的說話聲,但對於經常把接收器放在耳朵邊聽的人來講,單調的秒針聲會讓他們特別煩躁……”

長崎默默地聽著音野的話,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

“關於竊聽器的存在,我也不是一下子就注意到的。不過提示也有很多呢,比如說電子鐘沒有被偷,只有指針式的鐘被偷了……電子鐘是沒有秒針聲的……從本次事件來看,顯然是和時鐘的聲音有關吧。壞掉的鐘沒被偷走的理由也是一樣。還有,關於地點的問題,一旦鍾都被集中放在客廳的時候……你就沒有再偷了。也是,這應該是明擺著的陷阱,所以你才警戒的吧……然後,當那些鍾又被放回各自的房間之後,你又偷走了它們。可其中有些鍾並沒有壞,卻不曾失竊。因此,我們就可以推導出在特定的場所,沒有損壞的指針式時鐘才會被盜的條件。之後從中導出……便能發現竊聽器的存在了。事實上,在使用這間屋子裡的無繩電話的時候,我也聽到了類似被竊聽的噪音……”

當時的實驗其實就是在調查是否遭到竊聽。我是沒有注意到,不過音野似乎在房間裡用接收器仔細調查過了。順帶一提,我用尋找竊聽器的設備檢查了一下,在走廊的檯燈裡也發現了一個竊聽器。

“真是了不起的名偵探吶……只是鐘不見的程度,姐弟倆也不會報警吧,卻不想偏偏聯繫上了這麼厲害的名偵探呢……真希望那時能攔住他啊。我跟她弟弟過來也就是為了看看情況的。”

“偷鐘的時間大概是在接送朝日小姐的前後對吧?”

我朝他問道。

“不哦,也有三更半夜悄悄潛入的呢。我有備用鑰匙,所以想什麼時候進來都沒問題。”

“但我就不懂了,為什麼要安裝竊聽器呢?”

我抱著胳膊繼續發問。

長崎到這裡終於像惡人那樣攤牌了——

“為了事情能好辦點嘛。事到如今再瞞著你們也沒用了,就告訴你們吧,我最終的目標就是這裡堆積如山的藝術品啊。”

“蠢爆了吧,那就別偷什麼鍾,直接偷藝術品不就得了?”

“你才蠢吧,垃圾助手!”

“什麼?快把垃圾助手這句話給我咽回去!我是優秀的助手好吧!”

“煩死了,白痴助手。突然就偷藝術品的話,哪怕姐弟倆再怎麼弱智也會發現的,那樣就肯定會報警了。畢竟和只偷一兩個鐘的情況是不同的,我才不想惹上這種麻煩。”

“所以你……”

“所以我才會追求朝日,把這一切完完整整地收入囊中。竊聽器原本就是獲取朝日信息的工具呢。可以不用問她本人,就能知道她喜歡的東西和想要的東西,我只要若無其事地把這些當禮物送她,她就會迷戀上溫柔的我的。”

“你這傢伙……太差勁了……”

“朝日已經完全屬於我了,但竊聽器的任務還沒完成。因為我還得監視姐弟倆啊。為了不讓這兩個無知的傢伙隨隨便便就把藝術品處理掉,我還得小心監視著呢。就這點而言你們還得謝謝我吧,我是為了能把那些藝術品賣出正當的價錢,才去管理它們的。”

“胡扯,你是想監視朝日和加井有沒有懷疑上你吧?”

“唔,這點倒是更要緊呢。”

長崎笑出了聲。

“不管怎樣,都已經結束了。”我掏出了手機——

“現在去警察局,把你剛才的話拿到那個熊一樣的大叔面前再說一遍吧。”

“等等——”

長崎緩緩地舉起了右手:

“要是你們就這樣放過我,我就把買藝術品賺的錢分三分之一給你們。怎樣,條件不錯吧?”

“哈?你在說啥?”

這話說得也忒小家子氣了吧。

“嫌少嗎?那就一半吧。”

“哈,一半?那你的賺頭……是不是少了點?”

“白瀨動搖了!”

音野斜著眼睛看我。

“我可沒動搖啊!”

“那就五分之二。”

“你是想拿錢封口嗎?”

“沒錯。在我順利地和朝日結婚之後,我會邀請你們參加婚禮的。然後大家一起變賣藝術品,狠狠地賺一筆吧。”

“還結你妹的婚啊!”

房門猛地打了開來,朝日闖入房間,她那比子彈還快的拳頭直接擊中了長崎的面頰。

長崎頭暈眼花,當場昏倒在地。

她的手上拿著的正是音野事先準備好的,竊聽信號的接收器。

之前所有的對話自然全都傳到了她的耳朵裡。

5

“怎麼就遇到了這麼個差勁的傢伙。竟然讓這貨跨過了我們偵探事務所的門檻,簡直不可饒恕。偏偏還叫我什麼白痴助手,蹲三十年大牢是免不了的!”

我在歸途的車上發洩著怒火。

“朝日小姐……真可憐啊。一整年的時間都浪費在那種人身上了……真的就像時間被偷了一樣……”

“是音野救了她哦。雖然我也很惱火,感覺自己被那傢伙騙了。但從結果來看,還是個Happy End吧,真是多虧了音野出手啊。”

“才沒有……那種事……”

“那個朝日小姐,正用閃閃發光的眼睛看著你呢,一定是愛上你了吧。”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我正在開車,便請音野幫我按下了接聽鍵,打開免提模式後,放在了音野的膝蓋上。

“剛才的事真是謝謝你了,我是朝日……”

我嚇了一跳,和音野面面相覷。

“不用客氣,我們只是在完成自己的工作。”

“那個,實在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們,所以下回一定要來我家吃飯,讓我好好表達一下謝意……”

“這樣啊……那我得問問名偵探的意思呢。”

我催促音野說句話。

嗶~

音野立刻按下了掛斷鍵。

“喂,怎麼掛了啊,太失禮了吧。”

“我不擅長應付這種事……”

接著電話立刻又打過來了。

“快接啊。”

音野不情不願地按下了接聽鍵。

“請問……是名偵探先生嗎?好像突然斷線了,真不好意思。那個……飯糰好好吃啊!下次再幫我做點吧?”

“唔,啊……可是……”

算是Happy End……嗎?

我在一旁聽著他那扭扭捏捏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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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即法國著名玻璃工藝家艾米爾·加勒(Charles Martin émile Gallé,1849~1904)所創辦的Gallé公司的產品,代表了法國玻璃藝術的最高水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