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二章】

第九卷  【第二章】◆超級可愛偶像的煩惱

“嗯,這個好好吃~!”

市內的小高級飯店。夏凪幸福地把烤鴨送進嘴裡。

回想起來希耶斯塔也一樣什麼都覺得好吃,而夏凪更勝一籌,通過表情、動作、聲音表現出了這種感動的情緒。她吃飯的光景怎麼看也不會膩。

“你在那兒都是吃咖喱的吧?”

“不過和這裡想象的咖喱還不太一樣。但確實很好吃!感覺有那裡土地的味道。”

夏凪從印度回來,我和麗露分別的兩天後。我們聚集在這家飯店,分享旅遊見聞並商量接下來的事情。

“君冢你一直對吃沒啥興趣,沒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吧。”

“因為我經常出國啊。大部分東西我都覺得好吃。”

一般出國的時候連喝的水都要多加註意,而我對食物的耐性足夠高,所以不用擔心吃的問題。

“這次雖然忙,但也吃到了好吃的飯。”

“咦,是麗露老家的飯嗎。”

“鮭魚湯真的是極品。”

聽到我的回答,夏凪直勾勾地看著我。好像說漏嘴了。

“不說這些了,現在就好好享受那個吧。”

我換個話題,向不遠處看去。那裡有一台鋼琴。一位女士用她柔和的嗓音在一旁彈唱多時了。

“瑪麗女士,你唱歌真的好好聽。”

夏凪讚歎道。身穿華麗服裝坐在鋼琴前的人是我們的委託人瑪麗。成為都市傳說的她後來又怎樣了呢。現在很多在飯店吃飯的人都被她的歌聲迷住了。

歌曲結束後,瑪麗站起身,行了一禮。場上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瑪麗用微笑回應了人們的掌聲,不像是魔女的微笑,更像是聖女的微笑。但我和夏凪知道,好戲才剛剛開始。

“大家晚上好。抱歉在晚飯時間打擾到大家。我是齋川唯!”

突然,一位偶像站在了台上,飯店裡的人紛紛睜大了眼睛。

而瑪麗見狀,與齋川並排站在了一起。這並不是什麼電視企劃,單純的特別嘉賓而已。

“我受到了瑪麗女士的邀請,為大家獻唱一曲!啊,投錢注稍後放在桌邊就行!”

譯註:投錢(日語:御捻り,也叫投げ銭),演出結束時觀眾會向表演者投錢,以表達感謝、祝福之情。

齋川笑道,隨後又抓緊了手中的麥克風。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瑪麗重新坐回到鋼琴前。優雅的晚飯時間似乎還要再延續一會兒。

“乾杯!”

由夏凪領頭,四隻玻璃杯碰在一起。齋川和瑪麗的迷你獨奏會結束後,我們來到單間,圍著一張桌子坐下。

“今天你們能來,太感謝了!”

瑪麗痛快地將杯裡的酒一飲而盡,笑著向我們表達了謝意。

“沒關係,不過紅酒也不該這麼一口喝光吧?”

整個進展太過順利,都差點忘記吐槽一句了。不過,興致正高的瑪麗又將我們點的瓶裝紅酒倒進了玻璃杯。

“沒事,這是大人的特權。你也來點?”

瑪麗微笑著向我勸酒。本來我也不討厭壞女人。

“啊,那邊!不要興過頭了!”

化身風紀委員的夏凪拿走了我的杯子。本來我也不打算要喝啊?

“嗯,你們是這種關係啊。”

“什,什麼關係?”

被瑪麗找上茬的夏凪有些不知所措。

“肯定是誤會我和你是男女朋友關係了。”

“這,這不廢話嗎!為什麼君冢你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這種話啊!?尷尬死了,不能含糊過去嗎!”

原來如此,我得好好學習交流的技巧了。

“瑪麗女士。從別的角度上說這兩個人戀愛指數不高,所以最好避開這個話題。”

感覺齋川的補充裡帶有悲哀的語氣,但夏凪訓我的聲音太大,我沒有聽清。

“小唯,剛才真是謝謝你了。你們的二重奏真是太棒了!”

“我也真的受教了!瑪麗女士的歌聲是真的動聽!”

齋川興奮地眨巴著雙眼。上次見面的時候,齋川也對瑪麗的歌聲讚歎不絕,想向她請教,沒想到她有這麼崇拜瑪麗。而瑪麗對齋川也很是尊敬。

“差不多該進正題了吧。”

聽到我的話,瑪麗收起笑容,點了點頭。

今天集會的主要目的是完成有關她故鄉的調查報告。我以中場彙報的形式將現在掌握的信息告訴了瑪麗。

首先我告訴瑪麗,她推測那幅畫上畫的是自己的故鄉,那幅畫上的村落——與之相像的地方其實在北歐的一處農村。但那個村落在半年前被燒燬,居民全都因此喪命。

但我沒告訴瑪麗,燒燬村落的是吸血鬼。雖然瑪麗多少知道一點世界另一側的事情,但我覺得告訴她太多還是有些不妥。

我跟瑪麗說好了,接下來要詳細調查半年前的事情,再就是調查一下世界各地還有沒有與此相像的村落。

“謝謝。真的要謝謝你。”

瑪麗向端坐的我們低下頭。

“知道了自己的過去,恢復了自己以前的記憶,我的歌聲也一定會增添新的顏色。感覺自己的歌聲一定會更加動聽。”

我是不是太單純了,瑪麗雖然在笑,表情卻十分嚴肅。

“厲害,真厲害……”

齋川呆呆地嘟囔道。

“我也想知道。怎樣唱歌才能牢牢抓住聽眾的心,又能讓聽眾主動地沉浸其中,不能忘懷。”

“身為偶像的齋川現在也應該十分夠格了吧。”

工作一帆風順,自己還有這樣的煩惱嗎。

“嗯,雖然我確實是大家公認的最強最可愛偶像……”

“那不就很好嗎?”

“但光這樣還不夠。”

“看這個。”接著,齋川拿出了一張宣傳單。

是一場音樂會的通知。上面出現的著名編劇、製片人的名字我也有所耳聞,而其中的出演人,不,主演是——

“好厲害,居然是小唯。”

夏凪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我粗略地瀏覽了一遍,齋川出演的角色似乎是一位憧憬歌手的修女。

“其實我之前就開始練習了……但總是演不好。”

齋川為難地笑了笑,繼續說道。

“演戲這方面我當然比不上職業演員。工作人員們肯定也不指望我能演得多好。但我光唱歌是不夠的。我的那些偶像歌曲是不適用於音樂劇的。”

“這就是專業性質上的差別吧。長時間習慣了一種發聲方法、呼吸方法,反而很難再去學習新的唱歌方法了。”

瑪麗對齋川的煩惱做出了這樣的分析。

“嗯,大家也都是這麼認為的。”

齋川拿出了手機。畫面上顯示的是齋川出演音樂劇主演這則網絡新聞的評論區。其中也有一部分銳評,質疑偶像出身的齋川能否演好音樂劇。

“這種事情不用太在意了。”

“謝謝你,君冢。但這次大家的想法確實沒錯。”

齋川的臉上不帶有一絲悲觀。她一定認識到了自己能力上的不足,正想辦法尋找解決的途徑。

“接下來我準備學習創作音樂劇要用到的歌曲,但同時我還有六月連續新曲發行的企劃在身。要忙起來了,春假結束後高中也要開學了。”

與我、夏凪即將升入大學一樣,齋川在這個春天也要從初中升入高中了。與原初之種的戰鬥終於結束,現在她終於能專注於偶像的事業了,而新的課題也在等待著她。工作太過充實的問題也是值得她好好考慮的。

“但我不想放棄任何一件事。我要將自己熱愛的事情做到最好。將一名理想的偶像形象展現給大家。接下來我要將所有美好的夢想全部實現。”

“全是我在說了,抱歉,”害羞的齋川繼續說道。

“這次的音樂劇和新曲的連續發行。做好了這兩件重要的工作,我也一定能在事業道路上更上一層樓。”

“所以,”齋川向瑪麗低下頭。

“求你了。教我唱歌可以嗎?”

她堅信,瑪麗聖女般的歌聲正是自己成長所必需的東西。

“好。”

瑪麗沉默幾秒後,點了點頭。

“畢竟我也和你一樣,都相信音樂的力量。”

看到這兩個人手牽著手,我和夏凪也互相點點頭。

伸出的求助之手就這樣被另一個人拉住了。

無論在哪個時代,偵探的目標也都是如此。

◆世界最強同盟

然後我們吃完了晚飯,就此分別。瑪麗坐上了出租車,而我和夏凪向最近的車站走去……。

“齋川,怎麼你也跟過來了?”

“啊啊,這樣就我沒人陪著了。人家就是想和渚一塊兒走夜路嘛。”

路上,齋川插到了我和夏凪中間。

“別突然搞得跟煩人小孩一樣。最好還是給你叫輛車吧?偶像上電車不太方便。”

“啊!公園!在這兒玩會兒吧。”

齋川連忙向前跑去。完全沒聽我說了什麼。

“沒想到她還挺樂觀的。”

“是啊。其實小唯的話,暴露一下自己的弱點也挺好。”

我和夏凪面面相覷,跟著齋川進入了公園。

“好久沒盪鞦韆了。”

齋川高興地蕩著鞦韆,我在一旁也打趣似的輕輕踢著地面。泥土和鐵鏽的氣息似乎喚醒了某人記憶深處的童心。

“我來推你一把。”

夏凪輕輕用手掌推著我的後背。

沒想到都高中畢業了還來公園裡玩。

“剛才真是對不起。”

片刻之後,齋川晃盪著鞦韆,開口道。

“我一個勁地說自己的事情。本來這次集會是為講瑪麗女士委託的事情的。”

“這個啊。沒什麼的。”

我吹著夜風,身體隨著鞦韆上下搖盪。

“你那場委託的調查還在繼續呢,對我來說齋川也是我們的委託人。”

自從去年你前來委託我和夏凪之後,一直都是。

“所以你以後有事都可以找偵探和助手商量。委託費的話……對了,用無價的笑臉就夠了。”

“君冢……”

齋川盯著我,她的瞳仁在晃動。

不,是我在晃吧。

因為自己坐在鞦韆上,剛才看齋川一直在晃……。

“君~冢,沒事吧!你都快要飛起來了!”

“夏凪,別推那麼猛啊!”

我等待鞦韆蕩完自然停下,輕輕嘔了一下。我止住吐意,抬起頭,見夏凪正和齋川高興地說笑著。

“……不講理啊。”

我嘆息道,這時手機響了。來電人名字是加瀨風靡。好像她現在每週都要打來一次,我接通了電話。

“別每次電話都讓我打兩遍。”

“別用這種黏人女友的語氣跟我說話。……你又有何貴幹?”

“最近發生了奇怪的事件。以防萬一通知你一聲。”

電話那頭的風靡姐倦怠地嘆了口氣。

“最近周邊經常發現身份不明的屍體,這還不是最離奇的。”

“經常發現身份不明的屍體還不算離奇,這世道真的是惡劣透頂了。”

“據說,這些受害者全都被包裹成了木乃伊。”

這讓我大吃一驚,沒錯,這樣就說得通了。這就是之前米婭預言的事情。她說過,我即將被牽扯進有關“不死木乃伊”的謎團中。

“屍體殘缺很嚴重,而且體內的血液明顯有被人抽走的痕跡。”

“那真是挺恐怖的。犯人究竟是什麼怪物。”

“我現在把樣本照片發給你。”

“啊那就不用了。”

“怎麼了?”風靡姐見狀,驚訝地問道。

“說到木乃伊,剛好我附近就有一個。”

我暫時掛斷了電話。遠處有影子在蠕動。

影子雖為人形,但顯然不是人類。

“君冢,那是。”

夏凪也注意到了那個影子,向前方十米處望去。那裡的木乃伊披著散亂的白髮,身材瘦削,搖搖晃晃地向前挪動。

“別再給我來這種恐怖情節了啊。”

魔法少女又不在身邊。

手無寸鐵的我站在前面,伸出手護住夏凪。

“那,不對,那是人類。”

同時黑暗中有一道藍光閃過。那是齋川摘下了眼罩,露出了左眼。

她的藍色瞳仁能看穿敵人的真實面目。齋川曾經被原初之種回收了“種子”,力量已不如全盛時期的水平,但仍然遺留著來自“原初之種”的力量。

“嗯,似乎是之前死了,又以木乃伊的形式復活了。”

木乃伊歪著身子慢慢朝這裡走來。接著,他向我們伸出了他纖細的手。這是準備襲擊我們嗎,還是想向我們尋求幫助呢。一時難以做出判斷。

“哈,虛幻的木偶啊。”

低沉的嗓音。

剎那間,木乃伊的上半身被劈成了兩半,很快就如同灰一般消散了。

“又是你啊,斯卡雷特。”

來自吸血鬼之王的肅清。斯卡雷特兩下幹完了工作,又突然單膝立坐在滑梯上。

“啊,吸血鬼先生。”

齋川眨巴著眼睛,向斯卡雷特走去。

兩個人有半年多沒見面了吧。不過他們的關係也並不近。

“好久不見,姑娘。還是老樣子啊。”

“明明更可愛了!”

“看起來沒區別。”

斯卡雷特一臉嚴肅地點點頭。偶像與吸血鬼的對陣演出放眼全世界也就此一家吧。

“斯卡雷特。剛才那究竟是什麼?”

“‘不死木乃伊’,但要我說那不過是醜陋的失敗品罷了。”

斯卡雷特還是擺著一副自傲的架勢,他無聲地跳下滑梯。

“之前我也跟你說過那些敵對吸血鬼,就是他們搞的鬼。但他們掌握的屍體再生能力不如我。殺了人之後做出這種偽造品,也算是很努力了吧。”

“……你說的敵對吸血鬼,全世界一共有多少?”

除了幾天前在北歐遭遇的那個老吸血鬼之外,還有其他敵人嗎。

不,正因為有,才會產生剛才那樣的木乃伊吧。那麼。

“那些敵對吸血鬼究竟有什麼目的?”

“好好推理一下不就有答案了。”

有偵探和這位助手在的話,斯卡雷特笑道。

“……至少之前遇到的那個老吸血鬼是為了延長壽命才吃人的血肉的。這麼說敵對吸血鬼都要吃人?這就是‘吸血鬼叛亂’嗎?”

那麼單在動機這一方面和上次的“原初之種SEED”有些類似。他們也是出於生存本能,想要大幅度破壞當前食物鏈的平衡性。

“所以你身為吸血鬼,為了打倒人類的敵人才幹起了狩獵同族的工作嗎?”

聽到夏凪的問題,斯卡雷特眯起了雙眼。似乎是默許了。

“國內的敵人也很猖獗。雖然我之前撒了血,但他們似乎並不畏懼,還準備作亂。”

他說的是上上週在直升機上撒血的事嗎。結果斯卡雷特當時的威脅對這次的對手不起作用。這回碰上了強敵。

“你對這次的敵對吸血鬼瞭解多少?”

夏凪向前踏出一步,向斯卡雷特問道。

現在襲擊日本的敵對吸血鬼是何方神聖。

“——伊麗莎白。”

斯卡雷特抬頭望向月亮,口中說出了這個名字。

“如果我是吸血鬼之王,她就應該叫做吸血鬼女王。”

“你們是舊交嗎?”

聽斯卡雷特的語氣應該是這樣。

“以前她擁有一顆正義之心。清高、強大,為自己的吸血鬼身份感到自豪。但隨著壽命將至,她變了。不斷襲擊人類,不再滿足最低限度的飲食,不知不覺間她互換了自己的手段和目的,開始為追求快感而殺人。”

“……見人就殺,再將屍體做成木乃伊。”

夏凪的表情凝固了,她用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

“吸食自己憎惡的人類的血肉,將其轉化為自己的壽命,再玩弄剩下的屍體製成眷屬木乃伊。‘死靈術師’伊麗莎白。這才是我目前最應該殺死的敵人。”

“難道,將麗洛黛德故鄉附近的村落燒燬的也是伊麗莎白嗎?”

那個老吸血鬼不過是撿了她留下的殘羹剩飯嗎?

“嗯,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聽到這裡我明白了。為什麼斯卡雷特一直給我們共享那麼多情報。斯卡雷特是想告訴我們,阻止伊麗莎白是自己的使命,讓我們不要插手他的工作。

“不過,阻止這個叫伊麗莎白的吸血鬼,應該是‘名偵探我’的工作吧?”

夏凪插話道。當然她的臉上並沒有寫滿自信。但這是通過米婭從“聯邦政府”那裡接來的工作,不能隨便放棄。

“這不對吧,人類。”

斯卡雷特瞪著我。他見我沒有說服夏凪,所以要譴責我吧。前幾天在直升機上說過這件事。

“因為情況有些變化。我們最近接受的一項委託與吸血鬼的事情有關。之前老吸血鬼的事件就是這樣。也許我們以後也會不由分說地被牽扯到吸血鬼的事件中來。”

這兩起事件當然不會是單純碰到一起了。但應該把它當作巧合處理,還是歸因於我的體質,又亦或是有什麼別的理由……總之,現在下判斷還為時過早。

“你們這些人類真麻煩。”

我們與斯卡雷特冷眼相視,隨後打破沉默的是偶像少女,她一直在默默地聽著我們的對話。

“我想到了!大家組成同盟吧!”

齋川站在滑梯上往下滑,她滑的速度很快,最後像體操運動員一般落在了地上。

“同盟,是指‘名偵探’和‘吸血鬼’嗎?”

“對啊!你們的敵人不是一樣嗎?那不就應該攜手共進嗎?”

我們以前不就是這樣嗎,齋川露出了微笑。

“說起來,以前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我和夏凪與齋川相識也是這樣的過程。當時,齋川的這顆左眼被“SPES”盯上了,而我和夏凪與“SPES”也有關係,於是她和我們聯手了。這樣的同盟關係現在轉變為了夥伴關係,形成了牢固的紐帶。

“斯卡雷特先生覺得呢?”

齋川一路小跑到吸血鬼跟前,用藍色的寫滿哀求的瞳仁仰望著他。

“有這女孩在,每次都會這樣。”

斯卡雷特罕見地露出了無奈的表情,活動了一下脖子。

回想起以前,斯卡雷特把蝙蝠和已成為“不死者”的變色龍帶來,向齋川發起了復活雙親的提議,最後他好像也是被齋川的天真勁給鎮住了。

“——不。如果這也是‘特異點’的指引的話,或者說。”

接著,斯卡雷特瞥了我一眼,轉頭看向夏凪。

這個反應也就說明。

“別拖後腿就行,人類。”

“那,那肯定的!”

兩人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隨後表情都緩和下來。

就這樣,“名偵探”與“吸血鬼”建立了同盟,雖然只是暫時的。

◆內心想要的東西

幾天過去了,沒發生什麼特別奇怪的事。斯卡雷特所說的“死靈術師”伊麗莎白和她的眷屬沒有出現在我們身邊,我們為了瑪麗的委託做調查,耗費了一個春假的時間,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大學入學的日子。

——四月一日。可以隨便說謊的這一天裡,我開玩笑一般地穿上了與自己極不相稱的正裝(都怪夏凪硬要給我梳頭),參加了開學典禮。沒想到自己還能考進大學。

就在兩年前,希耶斯塔還帶著我滿世界流浪旅行。那些日子突然結束了,我進入了高中,現在我又成為了一名大學生,真讓人感到不可思議。如今睡在床上的她會如何看待我的境遇呢。想聽聽她的感想,哪怕就一句也行。

“都多虧了她。”

開學典禮結束後,夏凪微笑著說道。

“是啊。”但一想到那盈眶的淚珠,我也只能吐出這兩個字了。

過完了大學生的第一天,進入了四月二日。各學部開展了新生教育以及必修科目的註冊工作,我做完這些事情後在校園場地的一角等夏凪。

雖然我們在同一個學部,但班級是直接按照名字順序分配的,我們不在一個班級。在大學選什麼課程也是由自己決定,班級這種東西到頭來也沒什麼影響。

“好吵啊。”

我望向校園場地四周,嘆了口氣。映入我眼簾的是由高年級學生開展的社團招新。他們舉起看板,拿起擴音器,向走出禮堂的一年級新生髮放傳單。就像是在舉辦文化祭一樣。

——就在這人群之中,我看到了夏凪的面孔。她好像被高年級學生圍住了。只見她一臉苦笑,手裡抱著一大堆傳單。我見狀只好過去解圍。

“抱歉,這是我的同伴。”

夏凪一臉驚訝,我拉著她的手衝出了人群,走進了講堂。

“怎麼不說,這是我的女人?”

平靜下來的夏凪開口調侃道。

“那不是搞得我跟搭訕的一樣嗎。”

“啊哈哈。不過大學生真是熱情,塞給我那麼多傳單。”

“多好的機會。你不去社團的歡迎會嗎?”

“反正今天不去。而且今天不是她的生日嗎。”

夏凪微笑道。看來夜晚我們兩個人又要去那家醫院一趟了。

“但你現在準備待在這兒吧?”

我打開了大講堂的大門。這間大約能容納四百人的教室已經坐滿了人。不僅如此還有很多站著聽講的學生。他們一同看向講台上的位置。

心理學部心理學教授,好像姓守屋。

教授不到四十歲。身穿一件富有學者氣質的白衣,正在給學生講課。黑板上寫的講授主題是——關於人的意識。我和夏凪也混入站立聽講的學生當中,準備聽聽這堂課。

“不愧是人氣講師。沒想到體驗課都有那麼多人來。”

“是啊。其實抽選率也好像低得嚇人呢。”

大學的課程都是限制人數的。也就是說,雖然能否報上心儀的課程取決於抽選結果,但參加這樣的體驗課好像也能讓自己被選中的概率提高。

“抱歉,還讓你陪我一起聽了。”

“沒事,我也對這個感興趣。真想看看使用催眠術的大學教授是什麼樣的。”

就在幾天前我從夏凪那裡聽說,最近有位催眠術師在媒體上很火。而且這個人還是我們學校的一名年輕教授。學生的那些日常事我懶得做,但這個話題卻讓我不得不提起興趣了。

“君冢你覺得催眠術真的存在嗎?”

“催眠術的存在我不好否認。這個教授會不會用就不好說了。”

其實,夏凪的“言靈”能力就和催眠術有些相近。催眠、洗腦、支配——至少我們必須承認,這些特別的力量是存在的。

“馬上就要開始實踐了。”

守屋教授叫一名女學生上了講台。接下來是催眠術的演示環節。也是整堂課的重頭戲。

“好,盯著我的眼睛看。”

守屋教授的容貌極為端正,他低沉而柔和的聲音傳遍整個講堂。

“然後放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教授用手指輕觸女同學的額頭。緊接著,她全身癱軟,倒在了原地。台下一陣譁然。講堂裡到處都是好奇和疑惑的聲音。

接下來就是教授的一枝獨秀了。他對甦醒的女同學下指令,例如“你現在動不了了”,對方就會如同腳被定住一般動彈不得;說“現在你會開始笑”,對方就會笑得出眼淚了。

“君冢,你怎麼看?”

“也可能是事先準備好的吧。”

隨後,守屋教授又叫了一名男學生上講台,似乎是想否定我們的猜忌。他同之前一樣實施了催眠,這次的指令是“感覺醋就像水一樣”,他讓男學生喝下一瓶剛開封的醋。本來常人肯定是忍受不了的……而男學生卻一臉鎮定地喝光了醋。

“沒錯。”

教授結束了演示,他單手拿著麥克風,向學生們說道。

“人的意識很容易隨五感而動搖。很容易因為他人的語言、行為、作為而出現偏差——怎麼樣,很有趣吧?”

台下響起一陣掌聲。說老實話,這樣的表演在電視上也經常看到。但這樣親眼看到時確實感覺到十分震撼。至少除我以外的人是這樣。

“下面似乎還有一些同學不太相信。”

突然我和他對上了眼。守屋教授明顯是在看遠遠站在後排的我。

“怎麼樣?難得的機會呢。你也來體驗一下吧?”

是指體驗催眠嗎。但很抱歉,我沒興趣站在別人面前表演。

“謝謝。你可以和你的女朋友一起過來嗎。”

“……嗯?”

突然發現自己舉起了右手。本以為自己已經被催眠了,結果發現是夏凪把我的手抬起來了。不講理啊。

“算了,難得一次嘛?”

“你對催眠是不是太著魔了。”

夏凪的性癖加上催眠這個要素會怎樣呢……太恐怖了。

“男女朋友們,該催眠哪一位呢。”

“我們並不是戀人關係。”

台上的夏凪看著一臉不悅的我,苦笑道。

“不用擔心。人的心是很容易變的。”

守屋教授說著,棕色的瞳仁正盯著我。

“況且。你確實對她有好感。”

這句話直戳戳插在我的心上。

一瞬間我感到有股睏意,這時他的下一句話又銘刻在了我的心頭。

“只要我拍手,你的好感就會每秒不斷增加。”

啪地一聲拍手,我醒了。

……醒了?明明我也沒睡著。

“君冢?”

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回過頭。是夏凪。已成為大學生的夏凪渚。

比起第一次見到她時,她的身材更加標緻,妝容也更有幾分大人味了。

雖然她性格上一貫有些剛強,但我並不討厭這樣。反而挨她的批評才能體現她對我的信賴。況且有時她也很寵我,這種隔閡感和平衡感才是……。

“君冢,你沒事吧?臉怎麼那麼紅。”

夏凪疑惑得歪了歪頭。這個向上看的眼神太有魅力了,我不由得拉近了距離。好想抱住這具嬌小的身軀。

……可以抱嗎?可以吧。誰叫夏凪這麼可愛呢。

“就像這樣,即便是乍看上去十分冷酷的青年,只要對他的潛在意識稍加控制,他也能無視眾人的目光,把少女抱起來。”

我聽到了歡呼聲。

這時我終於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懷裡抱著臉已紅成蘋果的夏凪。

“……等著,我要讓你死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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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無力地掙脫著,我也慌忙鬆開手臂。

“……抱歉。我被操控了。”

我只好承認催眠術的存在了。這樣總比承認自己當眾出醜要好。

守屋教授拿著麥克風,露出一副帥哥臉,微笑道。

“如果有同學對今天的課程感興趣,歡迎今後到我的研討會上好好學習。與我一起進行人的意識與心理相關的實驗、研究。”

隆隆的掌聲在講堂裡迴盪。不知怎的我們突然變成研討會招新的工具人了。夏凪苦笑著下了講台。

我也準備跟著她下講台——這時耳邊響起了守屋教授的低語。

“你現在遇到了什麼難以解決的問題吧。”

我不禁停住了腳步。

“我在和你的意識對話。你的內心現在想要什麼?”

聽到這個問題,我腦海中浮現的身影是今天過生日的白髮偵探。

為了喚醒睡美人,我接下來該做出什麼決定呢。

我想起了史蒂芬向我提的那個問題。

“你們究竟想拿回什麼?名偵探的命,還是與她的回憶呢。”

我們想拯救的究竟是什麼呢。

聽到了催眠術師的話,我才反應過來。

到頭來答案還是在我的自我意識當中。

◆木乃伊的呼喊

體驗課結束了,我和夏凪離開了學校,順路去了趟西點店買蛋糕,然後往希耶斯塔的醫院趕去。當然是為了慶祝她的生日。

就這樣我們和諾切絲一起吃蛋糕,談往事,說說笑笑……但這樣的日常生活不會一直持續下去。即便真的應該持續,這裡也沒有人這樣想。因為我們期望見到的美好結局並不是那樣的。

之後我們離開了醫院,準備回家。我和夏凪分別,正一個人走在路上,這時手機收到了一條短信。是齋川發來的。

“現在能來我家一趟嗎?”

我有不好的預感,立即搭了輛出租車往齋川家趕去。大約三十分鐘後,我到達了目的地。身穿便裝的齋川正站在玄關處迎接我。

“很抱歉。今天希耶斯塔過生日,還要給你派工作。”

“嗯。剛才夏露也聯繫我了。”

在全世界範圍內活動的特工夏洛特·有坂·安德森。現在她一定還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為大義而日夜戰鬥。

“好想夏露啊。她都多少個月不在日本了。”

“畢竟這就是她的生存之道。某種意義上講齋川你也是一樣吧。”

夏洛特和齋川都在她們自己的道路上不斷前進。希耶斯塔肯定也會為此而高興吧。

我們邊說邊沿走廊向前走,我在齋川的指引下進入了客廳。

“說吧,什麼事?”

齋川聽聞,把一個大桐木箱放在餐桌上。

“今天家裡收到了這個。”

齋川說著打開了箱子——裡面放著一隻木乃伊的右手。

“這是什麼。”

說老實話,我不敢把這玩意取出來。從手腕到指尖,一隻乾巴巴的手。像是幾天前晚上在公園裡看到的“不死木乃伊”的手。

“不知道是誰送過來的。只知道是給我的。”

“是吸血鬼搞的吧。”

目前首先能想到的就是伊麗莎白了吧。但她為什麼要以這種方式與齋川接觸呢。

“斯卡雷特先生是怎麼看的?”

齋川突然的一句話讓我很意外。我慌忙看了看周圍,就在這時。

“感覺很敏銳啊,藍寶石姑娘。”

房間一角的高級搖椅上,一名身穿白西裝的男子正舉著酒杯。他這種神出鬼沒的能力是來源於“發明家”提供的可隱身翅膀吧。

“不過,靠藍寶石眼才能看到,我的透明化能力還真是不簡單啊。”

“不,和藍寶石眼睛沒有關係。我是靜下心,靠心靈之眼看到的。”

“心靈之眼!”齋川說得就好像自己是一位武術代課老師。

“話說斯卡雷特,你怎麼會在這兒?”

“不是你們要和我結盟的嗎。”

斯卡雷特不滿地看著我。也就是說,在這件事上他願意幫忙吧。

“這隻木乃伊右手。肯定是‘死靈術師’搞的鬼。藍寶石姑娘,你又有什麼想法。”

“……其實,有件事我比較在意。”

聽斯卡雷特這麼問,齋川恢復了嚴肅的神情,說道。

“之前我通過電視企劃遇到了一個自稱是我粉絲的女孩。但她患有嚴重的疾病,一直躺在床上。感覺她和以前的自己有點像,於是我給了她一枚戒指。雖然不是真貨,但那個戒指上鑲嵌了一塊藍寶石色的石頭,還挺漂亮的。”

齋川說著,望向箱子裡的木乃伊右手。

木乃伊的無名指上帶著一枚生鏽的戒指,上面鑲嵌著一塊藍色石頭。

“齋川。難道,這隻木乃伊手是……”

“不知道。應該只是戒指比較像而已。”

“話說那個孩子還在世嗎?”

“也不知道。我準備現在找人聯繫一下她。”

……原來如此。但總之,確實有不懷好意的敵人想要接觸齋川。

“齋川,沒事吧?就是,心理上的。”

“嗯。我和那個孩子約好了。只要她一直支持我,我就會一直唱下去,跳下去,做最閃耀的那顆星。用那勝過星星、勝過太陽的光芒驅散她內心的陰霾。”

所以我不會悲觀的,齋川笑著說。

“……是嗎。斯卡雷特,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向這位同盟夥伴問道。雖然具體情況還不明晰,但接下來齋川很有可能遇到危險。我們接下來該如何行動呢。

斯卡雷特一直盯著手上的酒杯,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嗯?啊,沒什麼。我在想這杯葡萄酒已經放多少年了。”

“別浪費我時間啊。”

斯卡雷特沒有聽我抱怨,而是一臉滿足地喝著葡萄酒。但坦白地說,他此刻的臉色就跟一個普通人類一樣。

“要不我來公佈一首新曲吧。聽著音樂喝的酒也會特別美味哦?”

“齋川,你這是女高中生該說的話嗎?”

我苦笑道,而斯卡雷特見狀,面不改色地說:“不,不用了。”

“我都好久不聽音樂了。”

“……是,嗎。”

齋川無奈只好作罷。

“算了。反正明天你就保護好這位藍寶石姑娘吧。”

斯卡雷特拉回了話題,對我下達了這樣的命令。

“我?即便我參與到吸血鬼的紛爭中去,我也貢獻不了什麼戰鬥力吧?”

“不要把自己說得一無是處啊。要點臉吧。”

批評的理由十分正當。我也不好抱怨他不講理了。

“抱歉齋川,情況就是這樣。從今天起,我要住在這裡保護你。床會有點擠,堅持一下。”

“君冢,你怎麼聽話的?有誰說這個了嗎?”

是嗎?我以為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就是睡覺也得在一起,不行的話就算了。

“都好久沒這樣了。”

我向歪著頭的齋川提出了建議。

“我要成為偶像唯喵的製作人。”

◆與偶像共處的二十四小時

第二天早上。我難得在休息日還來到街上,在一家時尚的咖啡館吃了早餐。幾乎只用一杯咖啡的價錢就吃到了一頓健康的早餐。

雖說一段新生活開始了,但我可不是一大早像其他大學生那樣來咖啡館打卡的。我慢慢喝著咖啡,等待一個人的到來。

“猜猜我是誰。”

十五分鐘後,一雙小手從後面捂住了我的雙眼。

“這個氣味不會有錯。是齋川。”

“……不是從聲音判斷的嗎?”

身穿便裝的齋川略帶驚訝地看著我,在對面的座位上坐下。

“採訪結束了嗎?”

“嗯,說了很多關於那場音樂劇的事情。”

之前一直坐在裡邊座位的記者似乎已經回去了。今天齋川在這家咖啡廳裡有采訪工作,所以我一直待在這裡,從早上等到現在。

“難得一天學校放假,還要從一大早工作到現在。太辛苦了吧。”

“嗯,今天一直要忙到晚上呢。”

還是跟往常一樣啊。不過這也證明了這個世界是需要齋川的。

“那麼今天就拜託你了,為期一天的製作人先生!”

“嗯。雖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因為昨天的事情,今天我開始為齋川的工作打下手。其實說是製作人,我倒更像是一名經理,比起衛士,我更像是一名打雜的隨從。

“你跟小渚說了這事了嗎?”

“嗯,告訴她了。她叫我好好保護齋川。”

夏凪現在應該在為瑪麗的委託繼續調查。

“也就是說,今天一整天我都可以獨佔君冢了對吧!”

“誒嘿嘿。”齋川笑著擺出剪刀手。即便這是偶像的表演,她這股可愛勁總是讓人甘於受騙。

“那我們走吧。”

我一手拿著發票,用另一隻手牽住齋川。

“啊,想握手的話請先買一張CD支持一下哦!”

“不講理啊……”

忙完早上的採訪,我們的下一站是廣播電台。

齋川的工作是作為嘉賓參加時長五分鐘的直播節目。幾乎沒時間看台本,直接上場,但齋川已經準備好要講一些自己的軼事,並公開自己即將參加音樂劇和發表新曲的消息。

“對了,齋川。聽你剛才講軼事的時候說自己最近親手做菜,結果搞砸了,你真的不擅長做菜嗎?”

“嗯,確實。但這種搞砸的軼事不是更能讓粉絲覺得我可愛嗎?讓粉絲更想守護我,這也是很重要的呢。”

“你是真會營銷自己啊……。不過這不算是說謊,而是表演吧。”

“嗯,寫作表演,讀作夢想!”

我們說著,往下一個現場,電視局趕去。

齋川演唱了最新歌曲,並與主持人及其他嘉賓進行了談話環節,這三十分鐘的節目被收錄在音樂節目裡,齋川可謂是發揮了十二分的才能。中途因為器械故障,歌曲停掉了,這時她在演播室裡說“也可以清唱哦!”,緩和了節目的氣氛,不愧是專業人士。也難怪工作人員都對她讚不絕口了。

正午剛過,收錄工作結束後,我們在移動車內吃完飯,並準備去錄音。

這是六月連續新曲發表的第五彈。齋川走進錄音棚,接受指導並不斷分段重錄,可她卻說。

“好的!再來一次吧!”

全程她一直掛著笑臉。聽說她也在接受瑪麗的指導,真希望能指導起到效果。

錄音結束後,我們又坐進移動車,接下來是在車內給粉絲做配信直播。齋川一手拿著手機,挑選著評論,與大家聊天。我自己最近也從中得到了幫助,這樣的粉絲服務對齋川來說也一樣必不可少。

“那就等明天晚上九點左右再來配信吧!”

三十分鐘後,這場說個不停的配信終於結束,齋川把手機收了起來。

緊接著,齋川小聲咳嗽了幾聲。

“沒事吧?這裡有水……還有潤喉糖。”

“謝謝你。唉唉,今天話說太多了。”

齋川羞怯地笑笑,喝了點水,吃了一顆潤喉糖。

一大早就開始工作,到現在傍晚了今天的工作還沒結束。晚上九點好像還有音樂劇的訓練。

“很快就要到國際博覽會的開幕式了。必須要打起精神來才行。”

齋川這次發表的新曲好像被用作國際活動的主題曲,她還要在現場進行表演。不僅是代表日本的偶像,而是向世界展開雙翼的國際明星了。

“也別太勉強自己了。”

“要真勉強做到了,那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呀。”

誒,笑著做出這樣的回擊真有你的。

“那齋川,這之後你準備怎麼辦?”

已經下午五點多了。音樂劇的訓練還遠遠沒到時候,日程表上空了一大截出來。

“啊,其實之前有件工作取消了,所以就臨時加了計劃進來。”

“用新的工作頂替舊的工作嗎。”

我一臉愕然,無意間向車窗外望去,卻被窗外的風景嚇了一跳。

“君冢?發生什麼事了?”

“不,沒什麼。只是這附近的景色有些熟悉。”

汽車又開了不到五分鐘後停下了。

齋川下了車,我跟在她的後面。“就是這裡。”齋川指向一棟樓。

“你要在這兒幹什麼?”

“志願者活動。其實之前有人拜託我,想讓我在這裡唱歌。”

“這你也會接受啊。真不錯。”

“不!我一直奢望能讓世界上的所有人都露出笑臉!”

齋川神氣地挺起胸。她是這世上最溫柔的魔王。

“啊,抱歉。我還沒告訴你這棟樓是什麼樓呢。那個……”

“呃?”齋川愣住了,一臉驚訝地望著我。是因為我沒等她說完就徑直走進了這棟樓吧。

但我確實知道這個地方。

“這裡是孤兒院,對吧?”

“嗯對。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是怎麼知道這家孤兒院的呢。這裡對我意味著什麼呢。

沒錯。

“因為這裡是曾經養我的故鄉。”

◆海、寶石與漂亮裙子

晚上七點半。我們結束了孤兒院的志願者活動,乘車順路來到了一家水族館。

快到閉館的時間了,裡面幾乎沒什麼人。裡面光線也很暗,帶上帽子和口罩,稍微變裝一下,應該不會有什麼人能認出齋川吧。

“嗚啊!是鰩魚,鰩魚!好大啊!”

齋川貼在水槽壁上,雙眼閃閃發亮。

空閒時間還剩一個小時。距離音樂劇的訓練還有一點時間,應齋川的要求,我們決定來這裡放鬆一下。

“你就這麼喜歡水族館嗎?”

“嗯,因為它和我眼睛的顏色一樣!啊,還有小丑魚!”

齋川激動地伸出手,我也站在一旁看著。

“小丑魚的卵經父母哺育後孵化,隨後就會立即飄散到汪洋大海中去了。”

“你懂得好多。是希耶斯塔以前告訴你的嗎?”

誰知道呢。不過我確實天天都在接受她掌握的各種雜碎知識。

“不過,它們在成年之前就要離開父母,好孤單啊。”

齋川望向小丑魚,彷彿回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但小丑魚是和海葵共生的。所以它們也不孤單。”

“……原來是這樣啊。嘿嘿,那君冢就是海葵了對吧。”

她應該是把自己的粉絲都當成了海葵吧,齋川沒等我吐槽,自己又向下一個水槽走去。那裡有一群水母啪嗒啪嗒地游來游去。

“好漂亮。”

由於燈光照射,這群水母身上泛著藍光。齋川呆呆地望著它們。

“呃,君冢?你怎麼不說‘你更漂亮’呢?”

“你專門等著的是吧。”

話說,去年聖誕節的時候有位偵探也是這麼說的。

“嘿嘿,開玩笑啦。”

齋川眯起了雙眼,露出微笑。

“我一直都喜歡漂亮的東西。”

“漂亮的東西?”

“嗯。水族館,夏天的天空,藍寶石,海藍色的裙子都喜歡。我想穿著漂亮的衣服,將聽到的漂亮話都寫成歌。這畢竟也是我的工作。”

“你確實有說過。”

“嗯,這是爸爸媽媽教導我的。”

齋川輕輕摸了摸水母的水槽。

“我想一直漂漂亮亮的。但也正是因為這樣,剛才才搞砸了。”

齋川說的是我們之前拜訪孤兒院時發生的事情。

有二十個孩子住在那裡。

國民級偶像齋川唯的意外出現,讓多數孩子感到震驚、喜悅、歡鬧,他們聽到齋川的歌,與齋川交流,歡欣不已。

但其中也有孩子不是這樣的。

住在孤兒院的孩子都經歷過很多變故。有雙親去世的,有被雙親遺棄的。

面對齋川所表現出的純真……散發出的光輝,這些孩子感到無所適從。齋川唱歌時,他們總是掃興地待在牆角。

“對不起。”

齋川轉身向我低下頭。

“同時,也要謝謝你。”

“沒什麼好道歉的,也沒什麼好謝的吧。”

“多虧了君冢。那些孩子才能對君冢敞開心扉。”

齋川被許多孩子圍住的時候,我在和角落裡的那些孩子談話。本來我也不太擅長和小孩子交流。那些孩子起初也對我懷有戒心。

但我還有一個武器。我只用一句話就讓他們目瞪口呆。就一句話。就這一句話足矣。

“我也是在這個地方長大的。”

這時孩子們來了興趣,我和他們聊起了以前的日常,引得他們哈哈大笑。

其實只要這些往事能提起他們的興趣就好。其中也有展現我不光彩、魯莽、厚臉皮的一面——我告訴他們,這些都是他們生活的選項。

就像以前丹尼·布萊恩特向我傳授的那樣。

“但齋川你要做的話也是能做到的吧?”

齋川的身世也和那家孤兒院的孩子有點類似。她的人生也不是一帆風順的。即便我不出手,她也能引起那些孩子的共鳴。

“其實我剛開始也想的。……但是,做不到。”

齋川向前走去,我跟在她的身後。

很快我們眼前出現一個巨大的水槽。各種各樣的魚在裡面優雅起舞。這是這家水族館最大的一個水槽。

“無論我有多忙,我都不想讓粉絲看到我疲憊的神色。無論自己的過去有多麼艱辛,我也沒法去詳細談論。我向往的偶像形象是不會做這種事的。”

“所以你剛才一直在展現自己光明的一面嗎。”

齋川點點頭。

“因為這是我與父母的約定。身為偶像,就必須要一直髮光發熱,身穿漂亮的裙子,去做漂亮的事情。”

昨天她也回憶過一位粉絲的事,說過同樣的話。

她要用勝過星星、勝過太陽的光芒驅散陰霾。黑暗與陰影只留在自己心中,把光明的部分展現給粉絲。齋川唯正希望成為這樣的偶像……實現這樣的理想。

“這不是義務。我自己想這麼做的。這是我的希望。”

這一點也不悲壯。她的臉上也沒有一點悲痛的表情。她站在巨大的藍色水槽前,深情地訴說著自己的內心。

我側耳聆聽著齋川的話語。我今天最應該完成的工作,就是在這裡聆聽她的生存之道、抉擇。

“所以。所以,我……!”

就在齋川提高嗓音的時候。水槽上倒映出她睜大雙眼的樣子。

隨後,我看見對面有一道奇怪的影子在晃動。

我慌忙轉身……但一瞬間那個影子消失了。

“……沒事。”

齋川靜靜地閉上雙眼,並不在意剛才的景象。

但隨後她摘下眼罩,臉上又多了幾分自信與堅決。

“我會放聲歌唱的。只要我還能唱,我就會一直為你放聲歌唱!”

從起初靜靜地咬緊牙關,到後來放聲大喊,她的話語中帶著一絲熱氣。

無人的水族館寂靜無聲。

昏暗的水族館內,藍色的燈光就如同探照燈般照在了齋川身上。

“齋川。”片刻後,我叫了她一聲,她慢慢回過頭。

“怎麼樣,女演員齋川唯的迫真演技?”

她微笑著。剛才她說的似乎是音樂劇的台詞。

不過,也不像是單純的謊言……表演。

現實與理想,表與裡。

它們交織在一起,讓齋川唯成為了一名真正意義上的偶像idol。

“快到工作的時間了。”

齋川笑著往前走去。

她應該並不感到寂寞孤單。

但見到她的身影逐漸遠去,我還是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紅與黑

我們離開了水族館,乘坐出租車往音樂劇的訓練場地趕去。然後齋川前往現場,我就在附近一家咖啡館打發時間,等她訓練結束。

依舊是那種古風的純正茶飲。鐘聲響起,我踩著木地板進入店內,在店主的指引下來到二樓。店裡只有我一位客人。我在窗邊的座位坐下,點了一杯混合咖啡。本來晚上應該控制咖啡因的攝入,但感覺今晚可能也睡不著了。

很快,咖啡送來了。沒放砂糖。滾熱的咖啡冒起陣陣香氣,我一點一點地將這焦茶色的液體送入口中。

“區區人類就敢叫我過來。死罪啊。”

對面的座位上突然出現一道人影。身穿白色西裝的吸血鬼,斯卡雷特。他向我抱怨著,卻也一臉滿足地喝起了咖啡。

“埃塞俄比亞產的嗎注,味道還不錯。”

譯註:埃塞俄比亞是咖啡的發祥地,摩卡咖啡的產地。

“你也經常喝咖啡啊。”

“吸血鬼也都是有嗜好的。”

昨天他喝的葡萄酒也是嗎。杯裡有時添加的人血,對他來說就是營養素吧。

“話說,這裡的人都驅散走了吧?”

“嗯。這是‘黑袍’指定的店,不會有問題的。”

“你小子又不是‘調律者’,怎麼還能使喚‘黑袍’。死罪啊。”

“別隨便給人定死罪啊。我也是活得很努力的。”

有這種易被捲入事件的體質還能活到現在,我很需要一個表揚。

“……斯卡雷特。剛才水族館裡的那個是‘不死木乃伊’吧?”

那道影子只閃了一下,齋川也注意到了。那毫無疑問就是伊麗莎白製造的眷屬。估計是斯卡雷特立即做了處理。

“畢竟是那個姑娘的精彩場面啊。被打擾了就沒興致了。”

斯卡雷特笑了笑。

他把保護齋川的任務交給我,自己卻還在暗中守護著她。

“敵人究竟有什麼目的?”

“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話,我到哪還會在這裡悠閒地享受咖啡豆的香氣。”

……話是這麼說。聽到這句正確的廢話,我又問道。

“對了,斯卡雷特。你為什麼要成為‘調律者’?”

一陣寂靜。只有吸血鬼把杯子放回茶碟的聲音。

我之前問過他,為什麼他現在要殺戮自己的同族。他說了,如今這個地球上存在一些邪惡的吸血鬼,自己揹負了阻止他們作亂的使命。

但他的契機呢?我沒問過他起初為何要成為“調律者”。例如希耶斯塔是為了打倒“原初之種SEED”,麗露是為了殺死“七大罪魔人”,所以她們都成為了正義的夥伴。那“吸血鬼”又是因為什麼呢。

“我有義務回答這個問題嗎?”

而斯卡雷特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他自大地盤起腿。

“偵探和吸血鬼不是建立了同盟嗎。”

所以好歹該親近一些吧。

“不錯,可你是偵探嗎。”

“偵探和助手都是一條心,沒有問題。我們的情報就是我們的共有財產,我和夏凪時常都是一絲不掛的。”

“你是真能一本正經地說出這句話啊。”

斯卡雷特露出驚訝的表情,他繼續說。

“你們人類總是急於求成。想了解真相。這根本就是個壞習慣。紅與黑分得越清,事物之間的界線也就越模糊。”

“你說的不應該是白與黑嗎?”

還是因為血是紅色的,所以是紅嗎。

然後夜晚的顏色是黑。合起來就是紅與黑。

“不,知道司湯達注嗎。”

譯註:司湯達(Stendhal),法國批判現實主義作家。《紅與黑》是其代表作之一。

“那本《紅與黑》嗎……”

沒想到吸血鬼竟然對法國文學感興趣。

“好了。我就回答你一次。”

畢竟我們是盟友,斯卡雷特說道。

從過去的經驗裡我已經知道,他對同盟、契約一類的概念很敏感。

所以我以此為盾,再次向他提問。我想知道,他是如何當上“調律者”的。

“三十年前,我出生於吸血鬼居住的一個像是貧民街一樣的地方。”

隨後斯卡雷特講起自己的身世。

“我懂事的時候,父母就已經不在了。可能是生下我之後把我丟在了這條街,也可能是很早就死了。考慮到吸血鬼的壽命也就三十年,後者的可能性應該更高。但不管怎樣,從我記事那陣起,我就已經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生活了。”

斯卡雷特自嘲道。

但他說這些話時既不自卑,也不悲壯。很符合他的風格。

“我也算不上不幸。我要是人類的話難免營養不良,但我是吸血鬼。雖然不是不老不死,但我短期的生命力比任何生物都要強。再時常喝一點人類的血,就能做到長生不老了。”

我很幸運,他說。此刻的斯卡雷特確實在笑。

“沒有家人沒有朋友也算不上不幸。這一點我也感同身受。”

我結合了自己的經歷,說道。

沒有家人,孤身一人。沒必要把這些內容加在自己的檔案裡,這是一個男人曾經告訴過我的。

“不過,我是沒有親人,但我還有個老相識。”

“真的嗎,怎麼會這樣。”

他這樣的真能交到朋友嗎。

……另外他好像也說過,那個伊麗莎白是他的舊識吧?那麼說,這個老相識就是她嗎。

“我生活在那條街上,遇到過很多不合理的事情,但不代表這個世界就是無聊無趣的。人類創造的這個世界上有美食,有文學,還有音樂。這些東西有時也能成為我們吸血鬼追求的目標。”

斯卡雷特說著,向遠處望去。

他提到音樂時我想起來了。之前斯卡雷特對齋川說,自己已經不聽音樂了。斯卡雷特現在還對文學感興趣,為什麼會放棄音樂這項愛好呢。

“結果有一天,我居住的街道被一個吸血鬼燒掉了。”

剎那間,空氣冷了下來,我也沉默了。

“熊熊的大火燒盡了這裡所有的建築物和生命。我和我的同族也是一樣。而偏巧我的再生能力比較強。被火焰燒燬的細胞可以不斷再生。這樣的地獄一直持續了幾十個小時——除我以外的吸血鬼都死了。”

斯卡雷特望向窗外的月亮。

沒有害怕。他的側臉上只寫了無奈與悲哀。

“在所有吸血鬼中,我似乎算是再生能力很強的。大火滅了之後,到處都是燒焦的死屍,只有我站在那裡。當時我笑了。自己縱有如此的再生能力,也只能保有十五年的天壽了。”

斯卡雷特現在三十歲。那他說的應該是十五年前的事情吧。

“這時,上面的那些人來到了這片廢墟地上。”

“‘聯邦政府’的高官?”

“嗯。他們問我當不當‘調律者’。問我能否幫忙打倒那些邪惡的吸血鬼。我接受了他們的提議。”

……原來如此。我也知道這樣的例子,米婭受希耶斯塔邀請,麗露受史蒂芬的邀請成為了“調律者”。但斯卡雷特卻直接收到了“聯邦政府”的聯繫。

“不過你們吸血鬼和‘聯邦政府’也有關係吧?製造出吸血鬼這一種族,對他們下達命令的不就是……”

Illus_p151

“只有傻瓜才會因眼前的恩怨和一時的衝動而喪失自己的目標。”

斯卡雷特插嘴道。

“在思考完接下來十五年餘生自己該做的事情之後,我決定了——我要利用自己的力量消滅所有邪惡的吸血鬼。這才是我生存的意義。”

隨後斯卡雷特將咖啡一飲而盡,似乎他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

但有件重要的事他還沒說。

“那究竟是誰燒掉了你當時居住的街道呢?”

斯卡雷特真正的仇敵究竟是誰呢。

不會就是伊麗莎白吧。

“真蠢啊,人類。”

然而斯卡雷特卻哼了一聲。

“我說過了。事物並不是非紅即黑。”

“……你是說,犯人是誰不重要?”

聽到我的疑問,斯卡雷特再次望向月空,這樣說道。

“直到所有吸血鬼的血液流盡,我的使命才算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