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她』的生日

第一卷  【#6】『她』的生日 關於VTuber的2D建模需要多長時間這件事，有道上的人告訴過我，我也自己做過調查。

 這與製作人的水平息息相關。快的話一週左右就能搞完，如果緊抓細節的話可能需要一個月的時間甚至更久。

 另一方面。如果是個人而非企業的話，製作VTuber的日程就會被拉長。而且，由多人組成的團隊進行製作的話，出道前光廣告就不知道打了多少輪，最後以萬全的準備出道。

 ……鑑於這種背景，企業勢比個人勢更有人氣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人多力量大。為了不在這片紅海里被埋沒，我們需要付出比別人多一倍的努力，還有運氣。我本來也打算在VTuber業界裡大幹一場，但這一拳打出去會有效果嗎——

 黃金週結束後的第一個週六，桐紗聯絡到我說：「現在就來我家，做好過夜的準備」

 這麼著急？

 18點已過。初春涼颼颼的夜風，現在稍微暖和了一點。

 公寓入口前種植的樹木的葉子呈現出夾雜著夜色的嫩綠色。

 「仁愛的話，也想住在這樣的地方吧……這種高級公寓。」

 「別胡說。」

 你爸爸相當溺愛你吧？

 「高中生一個人住在著？怎麼通過審查的。」

 我和仁愛去過好幾次，但海瀨還是第一次來。她茫然地仰望著頭頂。

 「桐姬在業界也算是頂尖的了，再加上她又這麼認真能幹，房租應該不是問題。審察的話——她家裡面是開旅館的。」

 「原來如此……對了亞鳥君，你去過山城同學家裡幾次？」

 「啊，不記得了。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不是，今晚要住在女孩子家裡，亞鳥君不但不緊張，反而跟沒事一樣……我，是不是有點礙事了？」

 「……如果是不認識的人也就罷了，但是因為我知道她是桐紗，所以感覺就跟商務旅館一樣。而且，大家都是為了你而聚在一起，怎麼會礙事呢？」

 「果澪快和仁愛一起回去吧……我們礙著千景和桐紗共度春宵(H)了。」

 「笨蛋們，快走吧。」

 穿過華麗的入口，我們三人進入了電梯，我按下了7樓的按鈕。

 海瀨抱著的袋子裡面，好像放著有今川燒和玉露茶包。我看著海瀨的袋子，不由地想到了桐紗。

 她一定也很辛苦吧。和我一樣，桐姬的工作也必須同時進行。但是，桐紗本人現在並不想靠建模來賺錢，她之所以接下了這個活，應該是為了積累名氣，對未來進行投資吧。

 怎麼說來。關於這次的報酬，桐紗還沒有回答我。我的信條就是絕對不允許白嫖他人的勞動成果，所以我得找個時間好好問問。

 「歡迎光臨……」

 一按下公寓701號室的門鈴，身穿櫻色作務衣（注：日本一種服裝，類似於《更衣人偶》裡五條穿的那種衣服）的桐紗就出來迎接我們了——雖然稱作睡衣的話未免顯得有些拘謹，但對於喜歡和風的桐紗來說，這應該是她最喜歡的打扮吧。

 「你看起來好累。」

 「嗯……」

 連戴隱形眼鏡的功夫都抽不出來的桐紗，滿身瘡痍。隔著眼鏡都能看到她的黑眼圈，一看就知道是睡眠不足導致的。而且她也和我一樣，右手上貼著專門治療腱鞘炎的藥。

 「辛、辛苦了，山城同學。我聽亞鳥君說你喜歡茶和點心，所以就給你帶來了這些。裡面還有大判燒——啊，在家裡是戴著眼鏡呢。」

 「……唉。你帶來了あじまん（注：日本一製作和果子的店鋪）啊，感覺真不錯。」

 喂，あじまん是什麼東西，沒聽說過。

 「唉，一累就感覺自己一下子就變老了。」

 「……」「咪嘎——」桐紗不顧正為點心名字迷惑的我，無表情無言地抱住了仁愛，把她壓在自己身上。因為身高的原因，仁愛的臉正好被埋入桐紗的胸裡。仁愛痛苦地掙扎著。

 大概過了30秒，桐紗鬆開了懷中的仁愛。

 「……我差點因為你的歐派窒息而死……而且，我全身都散發出一股藥味……這樣的話，就用果澪來中和一下吧，咕咕。」

 「我、我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聞……」

 求助於海瀨的仁愛。我有點佩服海瀨允許仁愛這樣蹭她，如果是我做同樣的事，我猜我會被打飛。

 「對了，在我不在的時間裡，海瀨和仁愛的關係變好了啊。」

 「對啊！果澪很溫柔，在黃金週的她聯繫到我，讓我不要一直在家裡打遊戲，然後邀請我一起出去玩……」

 「……這樣啊。多謝你了。」

 聽到我的感謝後，海瀨苦笑到。

 自從那天，仁愛和海瀨約定好後，她就再也沒有遲到過。雖然在學校裡依舊戴著口罩，依舊保持著沉默。乍一看沒什麼改變，但是哪怕是一小步一小步地前進，那也是很了不起的。

 ……對於改變了仁愛的海瀨，我除了感謝別無可言。

 「所以，一起去哪玩了？」

 「秋葉原。去了電器街，吃了烤牛肉，最後去了cosplay店，然後就回去了。很開心的！」

 海瀨對cosplay也有興趣嗎？我記得當時被叫去樓頂時，海瀨說過她正在學cosplay。

 「好了，快進來吧。」

 桐紗接過海瀨的禮物，搖搖晃晃地領著我們。

 我們還站在玄關處，有什麼話想說的話先進去再說吧。

 桐姬客廳的面積是我公寓的兩倍，這裡就是她工作的地方。

 另外，走廊旁還有一間1.5個榻榻米大小的隔音間，那裡是她直播的地方。仁愛的房間裡也有相同的設備。一想到她們那樣子，有好好存錢嗎——可惡的小布爾喬亞。

 「……從房間的樣子就能看出你的辛苦啊。」

 「沒關係的，直接說髒就行。」

 摩登的黑色辦公桌上，除了工作用電腦和手繪板以外，還有空的泡麵碗、喝了一半的飲料瓶、唇膏和裝著零錢的小錢包，總之就是放著一堆東西。

 一向重視健康生活的桐紗居然會把房間荒廢成這樣，放在平時我想都不敢想，由此可見她得有多辛苦。

 「啊，我覺得我應該去打掃一下。」

 「海瀨你不是還有別的事要做嗎？待會我去打掃吧，你先去做你要做的事。」

 如果今天的主要任務是確認2D模型的動作的話，恐怕海瀨和桐紗她們倆會一直黏在一起。所以，這種事還是我來做吧。

 桐紗也默許了，對我說了聲：「抱歉」。

 「好了，我今天叫各位過來，不為別的——我們要準備，這個週末的初次直播。」

 讓我們準備過夜，這倒無妨，就看成是社團的集訓好了……唔，我沒參加過社團活動，我不知道。

 「……我先說一下，千景你想畫畫的話，我的東西你隨便用。手繪板差不多快壞了，筆記本里先湊合著用吧。」

 「嗯，上次來的時候借用過所以知道的……不過，只有一個啊。這裡需要仁愛嗎？……對了，仁愛不是要直播的嗎？今天取消了嗎？」

 小天狼星醬的直播時間基本上是在晚9點到第二天凌晨3點左右。

 從時間上來看，今天不能直播了……

 「沒事的，能直播的——桐紗家裡有直播的隔音間，而且電腦裡還有小天狼星的2D模型，我可以用這個直播。所以，今天打單機遊戲好了……」

 「啊，對了。直播什麼的，我是騙你的。」

 「……騙？騙我的？」

 仁愛一臉茫然，似乎還沒有接受現實。

 「你有想過萬一出事了怎麼辦嗎？光是這一點我就不會允許你直播的。」

 「桐、桐紗你個大壞蛋！」

 對嚷嚷著的仁愛，桐紗冷靜地說到。

 「而且，你是不是該準備準備下週的事了。」

 「……什麼事？」

 「期中考試啊。現在知道了吧，知道了就趕快去學習。不要升高中後的第一場考試就給我考個不及格。如果那樣的話，不要說現在了，今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再直播了呦？」

 「嗚嗚嗚……救我果澪！千景和桐紗都說些不切實際的話嗚嗚嗚……」

 「才座同學，我也覺得你應該去學習避免考個不及格比較好。」

 「……嗚嗚嗚」

 在全場一致的指責下，仁愛變得萎靡不振起來，但似乎她還是會乖乖聽海瀨的話的。那好，今後有什麼想對仁愛說的話就借海瀨之口吧……

 「海瀨，你坐在這。」

 說服仁愛後，桐紗戴上眼鏡，進入正題。

 「OK」

 「然後，打開這個和這個……不是隔音室裡的直播用電腦，不太習慣。」

 桐紗一邊發牢騷一邊打開了『VTuber Salon』和『Free Broadcaster Software』這兩款通稱為『FBS』的軟件。前者是用於移動2D插畫的軟件，後者是發佈和錄製的軟件——沒想到黑歷史還能排上用場。FBS，我記得我也下載過。

 「實時追蹤就用手機好了，你往這邊看。」

 「嗯……啊，那個。我買的有攝像頭，不用那個嗎？」

 「可以用那個，但是用手機版的VTube Salon和手機自帶的相機進行追蹤的話，可以降低對電腦的負載，澪醬的動作也會更加流暢。所以，現在還是用手機比較好。」

 「嗯嗯，原來如此。」

 ——粗略地解釋一下實時追蹤的意義，就是將中之人的表情什麼的實時投射到皮套上。通過追蹤，可以把海瀨的表情與澪醬連接起來。

 「……只要用手機來進行實時追蹤，就不會發生事故。」

 「事故？」

 「有可能你以為直播已經關了，但實際上沒有，而你還在進行各種操作，結果皮套消失了，投放出來的是真實的你。那種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是啊。那樣的話，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嗯。所以我們一定要避免這種事故。」

 在風險說明和調整模型之後，桐紗鬆開了鼠標。

 「既然準備好了，那就試試吧——果澪，說說看。」

 桐紗說完，屏幕中在我畫的閒聊配信用背景圖的左下角，出現了澪醬。

 和大多數的主播一樣，這是很常見的直播風格。

 「啊——……『嗯，初次見面。在下雫凪澪。Hello W~』」

 「嗚哇……感覺就像聲優一樣。」

 她的聲音比平時高一些，更有透明感了。

 質量優秀的麥克風當然是原因之一，但是更重要的是她的聲音本來就好聽。就連經常和海瀨說話的仁愛，都被嚇了一跳。

 「Hello W……這句寒暄語是什麼意思？」

 「Hello World的縮寫。怎麼樣？」

 「……如果是本人喜歡的話那也無妨。」

 「謝謝。『那，今天是初放送，一定要幹勁十足——』」

 海瀨對著麥克風，測試性地說了幾句。隨後，她眨了眨眼。

 屏幕裡的澪醬，也跟著眨了眨眼。

 她的表情很自然。海瀨笑了笑，屏幕裡的澪醬也笑了笑；海瀨擺出一副些許失望的表情，澪醬的眉毛也跟著垂了下來。

 乍一看完全沒有違和感。

 很棒的建模。我就知道這件事應該拜託桐紗沒有錯，我打心底這麼想——桐紗這傢伙，哪怕不靠插畫，也能養活自己啊。

 「感覺就像被賦予了生命一樣。」

 『真厲害啊。這比我想象中的質量還要高。』

 「……是啊。總覺得有點感動呢。」

 看到屏幕裡的澪醬，我感慨到。

 一想到這段時間以來的辛苦，這份喜悅就會被擴大。我和桐紗就不用說了，海瀨也是，仁愛也是，大夥都盡了一份力。

 大夥都很努力啊。

 「倍率沒問題……可動區域和預想的一樣……沒有很明顯奇怪的地方……雖然這台電腦的配置和果澪的那台有所不同，但是後面我會微調你的電腦讓澪醬的動作更加貼合你。」

 「啊嘞」正在做動作測試的海瀨，驚訝地說。

 「不知道為什麼，澪醬的眼睛裡突然沒有光了……這是設定好的嗎？還是什麼？」

 「嗯，那是設置好的。我覺得有時候會挺方便的，所以就設置了這樣的功能。另外還有臉紅和哭臉的差分。」

 我看了看，屏幕上的澪醬眼睛失去了高光，眼睛周圍也有明顯的一圈陰影。這些差分可以隨意切換？好強的技術力。

 「確實很方便呢，也好厲害……那，這種表情在什麼時候用比較好呢？」

 「那個……在你很想拿菜刀捅別人的時候用。」

 「太小眾(niche)了吧，或者說，太恐怖了！我可不希望我有那種想法！」

 「小眾(niche)，或者說是邊緣(edge)。」

 「……這笑話真有意思，千景。」

 「太冷了這笑話亞鳥君你閉嘴吧，仁愛你也別笑。」

 海瀨罕見地吐槽到。不過，她看起來不是很討厭，反而是一副開心的樣子。

 海瀨和桐紗一起調整著模型和動作捕捉。

 我把桐紗的客廳打掃完之後，開始畫給澪醬配信用的插圖。

 仁愛吃完外賣送來的漢堡後，一邊打哈欠一邊複習期中考試。

 就這樣，每個人都在做著自己的工作，直到凌晨2點，桐紗說想去泡個澡，我也決定小憩一下。

 「……方便嗎？」

 我站在寬敞的陽台上俯視街景時，有人從身後叫到我。

 回頭一看，是海瀨，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了一身衣服。海瀨走到我身邊，從口袋裡掏出了什麼東西。

 「我來外面換換氣，你呢？」

 「嗯……這個。」

 海瀨的手裡拿著手機和有線耳機，然後像給我軟糖那樣遞到我的手上。

 「試唱的動畫已經完成了，我想讓你聽一下。」

 「哦，真的嗎，辛苦了……上傳到雲了嗎？」

 「還沒有，我想讓亞鳥君先聽一聽。」

 「……這樣啊。那，待會讓桐紗和仁愛她們也聽一下吧。」

 想必海瀨也很緊張吧？能讓別人聽到自己唱歌的機會也只有在卡拉OK了吧。再加上，這次還被要求做混音什麼的，如果可能的話。也許只是為了得到最起碼的意見，想讓我一個人聽。

 不管怎麼說，對我來說這似乎也可以轉換心情。我戴上耳機，作為企劃的負責人，或者說一個普通的成員。我把身心放鬆下來，試著聽海瀨的歌。

 「……………………」

 「怎麼樣？」

 ——最先觸碰到我耳膜的是吉他的旋律。

 不一會，海瀨的歌聲交織在吉他聲中，三分鐘的時間很短，不一會就過去了。

 這個世界的夜晚，只有我和這首歌。

 我有這種感覺。

 「我是第一次聽，這是誰寫的歌？」

 「我。」

 「……你？」

 「嗯，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我想努力一下。自彈自唱的話不需要太多的混音，我可以把精力集中在作詞和作曲上。」

 「……………………」

 說不出話來。

 太強了。

 那是令人迷戀的聲音。搖擺與透明的歌聲，纖細但不缺少力量。再加上只用質樸的原聲吉他作為旋律，聽到副歌時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第一遍之後又第二遍、第三遍，最終，我確信這是名曲。

 如果配上封面，作為初投稿的話——

 一來宣傳作用是肯定的，二來就算在眾多VTuber中，澪醬的起跑也是絕對優勢的。雖然這是我的主觀猜測，但我確信這是肯定的。

 「……歌名定好了嗎？」

 「嗯。《52赫茲的鯨》。」

 「唉，這是有什麼原型嗎？」

 這個單詞聽起來很陌生，我條件反射地問到。

 \"嗯，有的。正如曲名那樣——有那隻鯨。\"

 旁邊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海瀨從口袋裡拿出軟糖袋。

 今天的是比較少見的包裝。市面上賣的波子汽水味的。我接過海瀨給我的軟糖——海瀨把身子靠在扶手上，說到。

 「鯨魚是以相同赫茲的叫聲與其他鯨魚交流的。」

 「但是，據說這個世界上，有一條鯨魚只能發出52赫茲的鳴叫。」

 「不知道是基因突變還是什麼原因，尚且未知。」

 「但是無論怎麼說，其他的鯨魚都聽不到那隻鯨魚的聲音——所以那隻鯨魚才被稱之為‘世界上最孤獨的鯨魚’。」

 「這就是那隻鯨魚的故事。」

 即使愛得焦灼，這份戀情也無法傳達。

 但是，這樣也好。藍色的周波數，盡數消失在蔚藍的大海里。

 我不由得想起了與海瀨的話有關的曲子的副歌部分。

 「這是我小時候媽媽給我講的故事，用來代替搖籃曲……雖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故事，但卻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真是不可思議。」

 媽媽——是演員嗎？

 無論是名人還是什麼的，或許做父母的都會為女兒做這些吧。我還沒到那個年齡，我不知道。

 「現在都記得，對海瀨來說，那一定是很重要的回憶吧？」

 「……我不知道。雖然我一直記著，但也感覺無所謂——就這樣吧。」

 不知不覺，海瀨看向遠方。

 忽然，真夜中潮溼的空氣衝我們之間穿過。

 「那，這次輪到我來拋出話題了。」

 海瀨轉過身來，看著我。

 「提問。我為什麼，會成為Atelier老師的粉絲呢？」

 太難了……海龜湯遊戲嗎？信息太少了，多少給些提示吧。

 「那個，是因為你特別喜歡色色的插畫嗎？」

 「噗噗——你以前不怎麼畫那種東西吧？」

 「但這與你喜歡那種東西並不衝突。」

 「吶、吶。這算不算性騷擾？」

 「我希望你能想起屋上水著事件時的事。」

 「別把我當事件處理。」

 海瀨一臉不悅，最後沉默不語。她似乎覺得繼續追問下去和讓我繼續思考下去都沒用。就這樣，她說出了答案。

 「契機，果然還是直播。」

 「……為什麼，又要談論那種事？」

 與一臉厭惡的我不同，海瀨卻熱情高漲起來。

 「直播給動漫畫插畫，看著看著，我就漸漸對你產生了興趣，從那以後——一轉眼，就成了你的粉絲。」

 ……哪怕只多一個粉絲，那每一天或許都是有意義的。

 我想盡辦法忘掉，但黑歷史依舊佔據上風。據說，在論壇裡與Atelier有關的貼子裡，偶爾還能翻出當年的事——真的，要是沒有做就好了。這事我有責任，所以現在只能兩行淚。

 「對了，我記得，Atelier老師只回復過我一次呢。」

 我忍不住想捂住耳朵。但是，海瀨並沒有停下來，繼續沒完沒了地說這這個話題。事到如今，比起糾纏不休和囉嗦，我更佩服我居然有這樣的粉絲。好了好了，謝謝謝謝。能說到這種程度，高低也是個老粉。

 「那時候的Atelier大老師的怎麼說呢。」

 「——你想要什麼？」

 我說完，海瀨幾乎無縫銜接地說到。

 就好像，她很久以前就想把這件事告訴我一樣。

 「想要的東西，光想是不行的。為了得到它，必須伴隨著痛苦，伴隨著犧牲，最後奪過來……他是這麼說的。」

 我聽著，咀嚼著，確認著。

 過去的Atelier，我很討厭，無法原諒。

 不願回憶，以至於覺得再也不能直播了。

 「……抱歉。」

 「唉？為什麼道歉？」

 「因為……當時的我太沒有責任感了。明明不瞭解別人的處境，卻一味地強加我的價值觀，還說些自以為是的話。現在的我，這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

 初中生的時候——我以Atelier身份直播的時候，大概會有2、30人來看，所以評論很少，不會有還沒看看到就被刷下去的情況。

 並且，因為沒有規定內容，所以偶爾會有個人的煩惱什麼的被髮上去。

 對於那些評論，我的回覆……那才是真正的黑歷史。

 「……你之前問過我放棄直播的真正原因吧？」

 「嗯……為了考試和以後的事情，所以就放棄了？」

 我默默點點頭。只是，那個時候，我不想說也不能說。

 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很想對海瀨吐露心聲，所以我不由地說了出來。

 「我，想要珍惜每一個給我留言的人。所以，在閒聊的時候，如果有人提出了問題或者煩惱，我就會以我的方式，坦率地回覆。」

 『我想做自己喜歡的工作，正在猶豫要不要辭職』

 ——工作只不過是賺錢的手段，所以還是按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下去吧。

 『我還沒有決定要不要復讀，你覺得怎麼辦才好呢？』

 ——這是人生的分水嶺，所以儘量去突破吧。去考東大吧，東京大學。

 『我正在因為人際關係而煩惱，因為無法生存而痛苦。』

 ——那真是，太痛苦了——

 在直播中收到的評論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而我對他們說的話，我至今還斷斷續續的記著。

 「但是……那是錯的。如果我知道應該重視觀眾的話，我就知道，我不該說些自作主張的話。」

 一邊直播，一邊作為Atelier，漸漸地開始接受委託。

 隨帶的，我比周圍的同齡人更早的接觸到了社會，更早的明白了這個社會上，有很多討厭的事、無法實現的事，還有很多必須忍耐的事。

 說起來很簡單，因為說到底，都是別人的事，與自己無關。我選擇了一個能沉浸在自我陶醉中的詞，即使直接說出來也能被原諒。

 ……從某個瞬間開始，我突然意識到，我的愚蠢和對自己的不負責任。

 「最糟糕的是，如果是關於他人人生諮詢的話題，如果我說了隨便的話，給對方帶來了哪怕一點點影響……這責任我都擔不起。」

 不知道這發現算早還是算晚了，無所謂了。

 「所以我，就不再直播了。」

 「……」

 「同時，我也在反思自己的行為，反思自己的言行會給對方帶來什麼影響。」

 標準很簡單，就是是否深入瞭解對方。

 對自己來說，對方是否重要。

 「所以，遇到素不相識的人找我商量的時候，我不會把我的想法強加於人……桐紗說要把仁愛拉進來時，我也很猶豫。尤其是仁愛，她不是那種無所謂的人。」

 最後，我還是把我的想法強加給了仁愛，因為仁愛是我認識的人。

 ……以前的Atelier發言，不可原諒。

 「Atelier之所以認為自己的直播是黑歷史，就是因為……這些！」

 為了不讓自己退縮，我特別精神地宣告出了答案。

 ……可是，從聽眾的角度來說，尤其是看過Atelier直播、還記得Atelier說過的話的人來看，簡直是無聊至極。

 「果然……」

 「怎麼了。」

 「亞鳥君，真溫柔啊。」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我還沒說出口，海瀨就開口了。

 「嗯哼，亞鳥君這算是自罰嗎……不過，我知道有一個人因為Atelier老師的話而得到了救贖喲。」

 就算救贖過一個人，也抹去不了那段黑歷史。

 「也許Atelier老師本人無法原諒過去的自己，也許Atelier老師確實說過不負責任的話，也許這些都是事實。」

 我只是默默聽著，海瀨那被夜空吸入的聲音。

 「即便如此……哪怕只有一個人，因為Atelier老師的話得到了救贖，我也覺得Atelier老師的直播是有意義的。」

 「…………」

 「一般來說，如果只聽一家之言就輕率決定的話，那是他的問題了。作為一種意見，作為一種選擇，觀眾會自己判斷的。」

 就像與仁愛初次見面一樣，她站在了和我一樣的角度上。

 現在的海瀨帶給我的感覺，就像那時候平靜的笑容一樣。

 「……謝謝你。」

 「不，我才是。」

 各種各樣的思緒纏繞著我，讓我一時語塞。千言萬語，最後只憋出來這句話。

 Atelier說過的話不會消失，我依然覺得那是Atelier的黑歷史。因為，如果沒有直播而是專注於插畫話，我的進步會更快……

 只是，能被看過過去的Atelier的直播的海瀨這麼說……

 ……我真的很高興。

 哪怕只要一點，也感覺被拯救了。

 我討厭因為這種小事就被解開心結，但又不是真的討厭。這種心境弄的我羞恥起來，像個小孩子一樣。

 「……祝願VTuber出道成功吧。」

 我的大腦被海瀨的話填滿，好不容易才說出了這句話。

 「唉？嗯、嗯……我也是。怎麼突然說這句話？」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努力了，表達一下自己的幹勁而已。」

 連我自己都覺得這句話很那啥。

 只要下定決心就夠了。

 我絕對會在背後支持著雫凪澪。

 就像作為創作者想要創作出優秀作品一樣。

 正因為海瀨剛才的那番話，我才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久等了。果澪？我洗完澡了，要重新開始工作了呦。」

 「……亞鳥君也要回去嗎？」

 「……嗯。」

 隔著紗窗，房間裡傳出桐紗的聲音。空氣中飄散著檜木沐浴露的淡淡香味，我和海瀨一同返回房間裡。

 「……千景，有什麼開心的事嗎？」

 「唉？你怎麼看出來的……」

 「因為你在笑。」

 回到房間被桐紗指出後，我才察覺到自己的嘴角在微微上揚。處於羞恥心，我捂住了嘴巴。

 但是這捂不住我心情。

 閒聊夾雜在小睡和休憩間。

 早上還能聽到從外面傳來的鳥鳴聲和汽車駛過的聲音。

 一看錶，已經是週日12點了——這時桐紗開口了。

 「……這樣就完成了吧。」

 「領會了嗎？」

 「嗯。」

 坐在沙發上看著流程的海瀨，向桐紗的方向挪去。

 「我心中的目標『漂亮的側臉』已經實現了，姑且這樣就行了。如果以後有時間的話，再搞2.0更新什麼的吧……結束啦。」

 桐紗連總結都沒說，撲通一聲癱倒在地。

 「啊啊啊啊，真的，好累啊啊啊啊啊啊！累死了累死了累死了……工作，不要再給我啦。好想出去玩啊啊啊啊啊，想吃拉麵，想泡溫泉，想去逛街……」

 桐紗在地板上翻了個身，開始鬼叫。

 「哧——」

 「……千景，你剛才笑了吧？笑了吧？怎麼樣，很有趣吧？我這副滑稽的樣子？」

 「沒、沒有，我沒笑。我完全沒在想這是什麼超現實主義的畫。」

 「你這不是正在想嗎？」

 「吶吶」

 此時我和桐紗正沉浸在歡聲笑語的漩渦中。

 「我可以自言自語嗎？初次直播的日期之類的推文，其實已經寫好了。」

 興奮的海瀨表現出迫不及待的樣子。

 桐紗回覆一聲「知道了」後，海瀨拿出手機，流暢地操作了幾下。

 雖然還沒有關注，但澪醬的推特賬號已經被推過來了。我和桐紗馬上用手機關注了她的賬號。

 【雫凪ミオ@Sizunagi_Mio】

 Hello W~

 我是虛擬燈塔的管理員，雫凪澪~

 5月15日的18時，是我的初次直播，大家一定要來看吶~

 直播的網址，我會貼在下一條推裡(^^)

 #雫凪澪初配信#VTuber準備中#初次的雜談

 澪醬的第一次雜談，貼著一張我畫的插畫。

 在這個1920×1080個像素點所組成的世界中，澪醬以透明的大海和純白的燈塔為背景，一副無憂無慮的表情。

 在保留了海瀨果澪特徵的同時，我創造了雫凪澪。

 在畫插畫之前提出的要求，我也添加進去了。

 「好了千景。我轉推了，你也快點轉一下。」

 「知道啦。」

 我也在推特上寫了宣傳用的推文。

 【アトリエ@4telier】

 通知！這次，我擔任了雫凪澪醬的角色設計！

 初次直播的日期也確定了，大家，一定要推啊！

 【きりひめ@Kirihime】

 我擔任了雫凪澪的建模。她是個可愛而且很努力的女孩子。請務必多多支持~

 「……你們二人在推特上的語氣和平時不太一樣啊。」

 「啊。這樣更能塑造在互聯網中的形象，配合頭像，能享受一會變成美少女的感覺。」

 「這、這是我迄今為止聽到的亞鳥君說過的最那啥的話。」

 日語好就好在你即使不直接說出來，聽者也能明白你的意思。

 「我，在這種場合，的一舉一動都能帶來許多影響，所以……」

 「……喂！桐紗？」

 「……呼……」

 看來桐紗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

 突然癱倒在地上，沒一會就睡著了。

 「……謝謝你。多虧了你，我才能當上媽媽。」

 對著睡得正香甜的桐紗，我坦率地表達了感謝。其實應該等本人醒了後直接說的吧，算了之後再說一遍就好了。特意把她叫醒也不好。

 「就這樣放著不行的，還是把她搬到床上比較好。」

 海瀨一邊說著，一邊把睡美人背到背上。把纏在在桐紗髮間的眼鏡放在桌上後，海瀨小聲嘟囔到：「謝謝你接納我……」，隨後向客廳裡面的房間走去。兩人的背影重疊在一起。我看著她們，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成就感。

 ……感想嘛，即使開局的方式多少有點離譜，但大家一起去挑戰從未做過的事情，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說實話，我很開心。

 海瀨會怎麼想呢？是不是覺得拜託我這個選擇太對了？

 桐紗和仁愛，這兩個人又是怎麼想的呢？即使是被捲入的，也會有哪怕一點點的開心的感覺嗎？……如果有的話，那就好了。

 看著比來之前更乾淨的客廳，我不由自主地這麼想。

 首次直播，好期待啊——。

 「話說……我，是不是忘了什麼……」

 「呼哇……」

 仁愛張著大嘴，打了個哈欠，搖搖晃晃地來到客廳。

 「啊，Good Morning，千景。」

 「現在都中午了……你晚飯吃完的東西放哪了？」

 「那邊。啊，好久沒用過配置這麼高的電腦了，太棒了。」

 仁愛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說著偉大的感想，她指著走廊盡頭隔音室的方向，另一隻手裡握著遊戲機。

 「在桐紗的隔音室裡玩遊戲？……學習呢？」

 「這個……嘛，最壞的辦法就是接受補習咯。那仁愛現睡到晚上……」

 我深呼吸，努力勸自己冷靜下來——

 「一個小時就夠了，然後就給我去學習。如果反抗，我就把你關我房間裡。」

 「唉！？現在！？不要啊……嗚嗚嗚」

 「想哭的應該是必須監視著你的我。」

 我也很困啊。可惡，仁愛這傢伙，我還得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