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四 派翠克

第三卷  插曲四 派翠克

 強行把尤蜜拉送回房間後，派翠克因為安心而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尤蜜拉會穿成那樣……」

 位於房門另一側的尤蜜拉，剛才是「只穿著一件派翠克的襯衫」的煽情模樣。

 派翠克知道她為什麼會陷入這種狀況的原因。他推測，多半是尤蜜拉交回黑色哥德蘿莉禮服後，自己就變得沒有衣服可穿了吧。

 他無法理解的是，為什麼尤蜜拉還能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雖然她是個缺乏常識、不知何謂「普通」、不具備常人思考邏輯的人，但依然有著這個年紀的少女會有的特質。

 一旦碰上跟男女情愛有關的事，她就馬上會變得敏感羞澀，出現超乎平均值的害羞反應。

 雖然這些特質總是會讓派翠克覺得非常惹人愛憐……

 「……啊，她剛才應該是不覺得那副打扮有什麼好難為情的吧。」

 派翠克做了好幾次深呼吸，一方面讓內心恢復平靜，一方面推測尤蜜拉的思考。

 他認為，尤蜜拉很可能把「穿著襯衫」跟「穿上連身裙」當成同等程度的事看待。的確，只看暴露在外的肌膚面積，差異確實不大。但是……想到這裡時，派翠克腦海中再次浮現尤蜜拉方才的模樣，急忙大力搖頭。

 派翠克快步走向宅邸的庭院。

 時節已近冬季，入夜後的戶外相當冷。這樣的氣溫正好適合用來冷卻多半面紅耳赤的臉孔。

 派翠克佇立在庭院中眺望著星空時，聽到背後傳來聲響。

 嚇了一跳的他轉頭往後看，眼前有個黑髮少女。雖然對方有一張他十分熟悉的臉，但是頭髮長到遮住了一邊眼睛的程度，而且還穿著尤蜜拉平時堅持不肯穿的禮服。

 這名少女正是平行世界的尤蜜拉•多克尼斯。毀滅了一個世界的少女，嘴角露出似乎不懷好意的笑容。

 「呵呵呵，你現在留在這裡真的好嗎？心愛的女朋友正在你的房間裡等著喔？」

 「尤蜜拉已經回她的寢室了。還有，她自己找到了衣服，不需要我幫忙。」

 「這就怪了，那個房間裡根本沒有她的衣服喔？因為我是好好確認過之後才扔下她離開的。」

 「…………有一件我的襯衫。」

 雖然派翠克煩惱過是否要說出口，但是，為了讓眼前的尤蜜拉認清「不要以為可以輕易玩弄小技倆」，派翠克還是選擇說出了事實。

 她一聽到這句話，態度隨即轉為不悅，開始批判平行世界的自己。

 「這算什麼啊！？竟然有這種事……唉，她就是用這種手段討好、誘惑男人的吧……這人真的讓我非常討厭。」

 「我覺得尤蜜拉應該沒有那種想法就是了……」

 派翠克完全無法把尤蜜拉跟「討好」這個詞連想在一起，誘惑之類的就更不適合她了。

 不對，或許她其實曾經誘惑過我，只是我沒有察覺而已──派翠克這麼想。他想起尤蜜拉曾經背對自己撩起頭髮，說著「派翠克，你看，後頸喔，後頸。你看、你看啦」的一幕，莫非那就是……

 「應該不是吧。」

 「你自己一個人在那裡自言自語什麼啦。」

 她發出一聲「嘖」後走到派翠克身旁，跟他並肩仰望夜空。

 然後，她降低音量繼續往下說。

 「……原來你真的喜歡那傢伙啊。」

 「是啊，我先愛上她的。」

 「那傢伙在學園時應該也是孤孤單單的吧？既沒有同伴也沒有朋友吧？你之所以接近她……是因為覺得她很可憐吧？」

 「你說尤蜜拉……可憐？」

 有那麼一瞬間，派翠克真的無法理解她想表達什麼。

 的確，剛開始的時候，或許真的有過這種想法吧。但是，跟尤蜜拉相處得越久，派翠克就越不認為她有任何需要同情之處。

 看到派翠克的反應後，她似乎也理解了。

 「這樣啊……你就只是單純喜歡上她而已嗎。你的品味還真糟呢。」

 「我無法否定。」

 「可是，那傢伙似乎很遲鈍。這樣當然會出現看準這一點而打算利用她來為所欲為的男人吧。」

 「雖然她的確很遲鈍……還有，我不打算利用她。」

 「真的嗎？你剛才應該也一直色眯眯地盯著她那副模樣吧？反正就只是一件男性襯衫，脫起來一點也不費力嘛。」

 「我才沒想過那種事！」

 派翠克不由得加大了音量。正因為對方長得跟尤蜜拉一樣，所以話語更加傷人。

 他對怒吼之事說了聲「抱歉」後有意改變話題，但是因為想不到該如何稱呼對方才好而變得吞吞吐吐。

 「尤蜜……啊，你……」

 「你也跟那傢伙一樣叫我2號就好了吧。」

 「這個……」

 派翠克對於用尤蜜拉2號來稱呼對方懷著排斥。雖然只是形式上的簡單區分，但他就是不喜歡用編號來叫人。

 「不然就直接叫尤蜜拉吧。反正那傢伙現在也不在這裡。」

 「這也有點……」

 「啊，是哦。也就是說，在你心目中，尤蜜拉就只有那傢伙而已囉。這樣不是也很好嗎？祝你們白頭偕老。」

 尤蜜拉2號以彷佛覺得不屑的語氣拋下這句話，派翠克感受不到其中含有絲毫祝福之意。

 派翠克再次認真觀察她。洗完澡後，那頭還帶有些許水氣的黑髮，不管怎麼看都跟尤蜜拉的一模一樣……

 兩人明明如此相似，為何現在有著如此大的差異？

 經過短暫相處後，派翠克認為她不是與生俱來的邪惡之人。雖然她說話不饒人，從來不給別人好臉色看，不過感覺不到那種從殺人中取樂的兇惡感。

 派翠克心想，只要曾經有過些微不同，她應該就有機會避免犯下毀滅世界的大罪。

 要是她身邊的人能夠再稍微關心她一點……

 派翠克這時想到，自己應該也包含在「她身邊的人」之中。

 「對了，我應該也在吧。那邊的我……對不起，我太不像話了。」

 「拜託你不要自己一個人突然陷入沮喪好嗎？就像我跟那傢伙是不同的人一樣，那邊的你也是另一個人啦。」

 「那邊的我還真是無情哪。」

 派翠克很想揍平行世界的自己一頓。他覺得自己似乎瞭解了兩個尤蜜拉為什麼剛見面就勢同水火的理由。

 派翠克在惆悵之中想著2號的今後。

 畢竟不能要她就此回去原本的世界，但是，派翠克也不認為讓她在這個世界活下去是正確的選擇。他心想，1號現在多半也正在思考這件事，感到苦惱不已吧。雖然1號嘴上說討厭，不過其實還是相當關心2號。

 派翠克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煩惱佔滿了他的腦海，無言的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打破沉默的人是尤蜜拉2號。她說話時瞪著派翠克的臉。

 「喂！拜託你不要突然不說話啊？想自責的話就等到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再去做啦。」

 她的本性果然很善良。

 相較於內心的自責，我其實更擔心你……當派翠克打算這麼說的時候，她已經轉頭再次望向天空了。

 「你曾經表示過願意幫助我，是我自己拒絕的。謝謝……啊，就算跟你這麼說也沒有意義吧。」

 在派翠克驚訝地轉頭看向她的同時，尤蜜拉2號就已經快步往宅邸方向走去了。

 「到底該如何是好……」

 他對著黑夜如此低語。

 派翠克原本就抱著「可能的話，希望拯救她」的想法。如今，這種心情變得更加強烈，已經到了「無論如何都要救她」的程度。

 「尤蜜拉大概會生氣吧……」

 要是把這個想法告訴尤蜜拉，她起初應該會假裝在生氣吧。在這之後，她肯定會盡心盡力幫助平行世界的自己。

 派翠克想像著這一幕，忍不住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