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話 美麗的修羅
第三卷 第24話 美麗的修羅 一個週末的午後,國見把我叫到上野站附近的站立式酒吧。
貼在牆上的字跡髒亂的菜單、在堆積如山的啤酒瓶上只放了一塊木板的桌子、在賽馬中為了聽到實際情況而吵得沸沸揚揚的場面,這些都成了背景。
「大白天就喝啤酒,對大學生來說是極其罕見的」
「要不要喝,桐島?」
「不行,我還是高中生」
「年齡還沒到呢~ ~」
我原以為站立時酒吧應該是大叔的空間,沒想到像國見這樣美豔的姐姐一手拿著啤酒杯吃著烤串,也很有畫面感。
「玩內臟遊戲吧。」
「那是什麼」
「桐島,張開嘴,閉上眼睛。」
照她說的閉上了眼睛,卻被人用籤子上拿下來的肉塞進嘴裡。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啊,我用舌頭舔了舔那塊肉,咬了一口嚥下去。
「米諾」
「噗,這是第一次。」
肉被一個接一個地塞進嘴裡。島蝶、丸蝶、呵呵、八奇諾斯,我隨便說了幾個答案,都沒說中。
「不,很難。醬汁的味道很重,而且我本來就不太懂荷爾蒙」
「那麼,這是最後一次了,你要先舔一下」
又閉上眼睛。進入嘴裡的是——
「這、這不是國見的手指嗎?」
「正解」
國見小姐撲哧撲哧地笑著,用我的衣角擦了擦手指。
「我喜歡做遊戲~ ~」
據說她還和大學裡的棋類遊戲小組的人一起製作自己的遊戲。
一直以為她是個在酒吧吧檯裡“咔嗒咔嗒”喝酒的人,所以聊起大學生活總覺得很新鮮。
「對了,你要吃到什麼時候?是因為你說貓走失了,我才來的」
「我家的小貓很健康。不好好吃的話,抓不到哦?」
「話說,你怎麼知道我的號碼」
「從打工那裡的緊急聯繫網知道的」
「不好,是這樣啊」
「桐島真強硬啊~ ~」
國見好像一個人住在這附近的公寓裡。然後從那個房間裡進來了一個人,說家裡養的貓逃走了,希望能一起去抓貓。
「算了,正好可以轉換心情」
「你說得好像被我逼得走投無路似的」
「不是嗎?打工的輪班加得太多了,還故意這麼忙」
國見舉著空啤酒杯,又點了一杯啤酒說道。
「你在煩惱吧?是胸大的?還是大小姐?」
國見知道我們的情況。
打工的時候會說這樣的話。很輕易的對國見說了。
因為她是我們人際關係之外的人。
「桐島,你最近有沒有照鏡子看自己的臉?」
國見小姐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新啤酒杯,喝了一口說道。
「你的臉色很難看,很憔悴,感覺已經到極限了。」
◇
最近,我知道我有些憔悴。我沒有胃口,也吃得不多。
人在不知道該做什麼的時候,會非常混亂。
我和橘不可能一起過聖誕。自從我說出這一事實後,橘的情緒就明顯低落了。
她從不來我所在的教室,課間休息時,我去看她,只見她低著頭悶悶不樂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每當班上有人提起聖誕節,她都會抬起頭,投來怨恨的目光。我甚至覺得橘疲憊的表情也很美。
但是,橘已經到極限了,發生了一件證明這一點的事情。
午休時,在舊音樂教室裡。
橘彈起鋼琴,我坐在椅子旁邊看著。橘彈得很流暢,過了一會兒,她停下手,低下頭。
「我沒有和司郎君一起過聖誕節,不是因為要和和柳君一起過」
「我知道,是鋼琴比賽吧。」
橘參加的鋼琴比賽將於二十四日、二十五日舉行兩天。據說每個日子都彈課題曲和自選曲。
二十五日晚上,鋼琴界的朋友和他們的家人,就這樣舉辦了聖誕派對。柳前輩作為橘的未婚夫參加宴會。
「司郎君,要去看比賽嗎?」
「不行啊」
橘有氣無力地說。
橘與鋼琴有關的人際關係完全是我所不瞭解的領域。而且,那裡確實有橘的朋友,柳前輩是她的婚約者。沒錯,是前輩告訴我的。
「…………不彈鋼琴了吧」
「什麼?」
「不彈鋼琴的話,就沒有比賽了,還可以上普通的大學,這樣就可以和司郎君一起去上大學了」
「這是……」
「對!就這麼辦!」
橘突然露出明朗的表情說。
「我完全學不會!所以司郎君,你能教我嗎?每天都在圖書館學習!絕對很開心!」
「不,橘——」
專業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橘的鋼琴技巧使音樂會鋼琴家成為現實的目標,考慮到到目前為止所花費的時間,這可能是驚人的。如果輕易放棄,將白費了努力。
「還是繼續彈鋼琴比較好……」
所以我這樣說。
就在這一瞬間。
橘左手放在鍵盤上,右手抓住鋼琴的蓋子,用力合上。
沒有任何猶豫和怠慢。
但她的左手並沒有被壓傷。
因為我把右手插了進去。手背被夾住,發出砰的聲響。
橘一臉驚訝地看著我,隨即雙手抓住我的右手。
我的右手發紅,已經開始腫了。
「對不起……司郎君……對不起……」
橘垂著頭說。長髮垂下,看不出表情。
手沒有那麼痛的感覺。更讓我難過的是,一直說著“沒關係”來控制自己的橘,現在卻到了這個地步。
「軟弱的是我」
橘藏著臉說。
「我有點喜歡柳君,又不能忽視家裡的事情」
「我從來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橘並不在意自己的生活,也不在意藝術大學的噱頭。她真正在意的是母親的事業,以及與事業相關的人。如果企業規模縮小,被僱用的員工也會受到影響。
「當我覺得柳君很不錯的時候,我就在想,就這樣和柳君一起生活也不錯啊,很輕鬆啊,然後就一切都圓滿地結束了吧」
真是太差勁了,橘抓住我的手。
然後,她說。
為了不再迷茫,為了一直喜歡真正喜歡的人——
「司郎君,快把我毀了,把我毀了,這樣更完美」
幾天後的事。
晚上,柳前輩來我家拜訪。又是從補習學校回來的。
柳前輩好久沒來了,母親非常高興。然後知道情況的妹妹問“什麼情況?”用驚愕的眼神看著我。
「我把小光弄哭了」
他走進我的房間,剛在椅子上坐下,柳前輩就說道。據說,在作為徵婚者參加定期聚餐時,橘無聲地哭了起來。那天好像馬上就回去了。
「但是,我不能放棄。她的眼淚並不是因為討厭我而哭的」
的確如此。橘知道自己對前輩有了好感,但對自己一直不習慣的樣子感到困惑。
「變得卑怯很痛苦,堂堂正正反而輕鬆」
柳前輩說著,在桌上放了一張明信片。
「這是——」
「是二十五日聖誕派對的請帖。」
我看了看明信片的背面。會場在東京都內一家酒店的大廳裡。
「小光有沒對你表現的部分」
「我知道」
那就是我和橘之間存在的差距。那是前幾天在她家看到的生活狀態,還有鋼琴的才能帶來的未來。橘瞞著我,裝作普通的女孩子,總是在我身邊。
「小光開始對我有好感了,如果她能對我有好感的話,這個婚約就不再是不幸的了」
前輩說,考慮到橘的未來,他會很高興的,這就是為什麼她應該和自己在一起。為了找出答案,他讓我參加一個聖誕派對來說服我,還有──
「把橘光凜交給我」
前輩這樣說著,向我低下了頭。
◇
「我想要一個男朋友~」
國見說。
兩個人在上野公園尋找逃跑的貓。雖然是冬天,但有陽光很暖和。有帶著家人來的,有畫畫的,有表演的,公園裡熱鬧非凡。
「對了,這是一隻什麼樣的貓?」
「胖三色貓」
手插在口袋裡走來走去的國見看起來很開心。
「男性朋友是很難交到的,都是別有用心的」
在這一點上,我很放心。
「不管怎麼說,她也做不到,很有意思」
「不好意思」
「還有桐島,有點像我高中時喜歡的男生,你能不能稍微分個七三分?」
「我不喜歡」
我們在公園裡四處尋找貓。在這期間,我很把早坂、橘、柳前輩的事情告訴了國見。
我並不期待她給我什麼建議,實際上,她也沒對我說過什麼說教的話。國見說了聲“糟了”,面無表情地聽著。
說著說著,我的心情漸漸輕鬆起來。和煦的陽光,公園裡來來去去的人們的笑聲,讓人心情舒暢。我想,在這麼大的地方和這麼多人在一起,我的煩惱也許是微不足道的。
然後國見說要去看看,我們就去了美術館和博物館。
「真有智慧啊」
「你好歹也接受了大學高等教育,你應該更尊敬他們。」
只是到處調侃展示品而已。在原始人的人偶前擺出同樣的姿勢,用智能手機拍下了照片。國見咯咯地笑了。
玩了一圈,又開始找貓。
我們一手拿著咖啡紙杯,坐在長椅上等貓貓經過。
「桐島,來玩幸福遊戲吧」
「這是什麼意思?」
「說些能讓人感到幸福的話,說不出來的話,就別得意啦」
「這是剛剛想到的遊戲吧?」
「是啊」
國見說著擅自開始了遊戲。
「冬天早晨的棉被裡」
「沒有褶皺的白襯衫」
「喝完酒之後的首班車」
「尖尖的鉛筆頭」
「蝦和扇貝的搭配」
「沒有任何人的安靜的圖書館」
一直在消磨時間。但是貓貓都沒有經過,從我們眼前經過的只有一家老小、情侶和藝術大學學生,還有鴿子。
然後天快黑下來的時候。
我問正在用手機看漫畫的國見。
「我們找的貓是什麼樣的來著」
「那是一隻黑乎乎的貓,挺有品位的」
國見的手機屏幕上,正好出現了俄羅斯藍的邊框。哎呀呀。我盯著他看,國見“哈哈哈”地笑了。
「一開始就沒有貓啊」
「你終於發現了?」
「這樣的話,今天真的只是在懶散嗎?」
「算了,桐島,你的臉色好多了」
「因為我沒精神,所以才把我叫來的嗎?」
「因為你很憔悴啊。好好地吃點荷爾蒙,曬曬太陽,在長椅上放鬆一下,稍微恢復一下精神吧」
國見似乎從一開始就有這個打算。她看不下去我又煩惱又疲憊的樣子,為了讓我轉換一下心情,就把我約出來了。
但我想知道為什麼。這種人打工後,吵得看不出來麻煩,我覺得她不是那種為別人擔心的類型。我這麼一說,國見尷尬地撓了撓頭。
「我對你們的愛情有點責任」
「為什麼國見覺得有責任呢?」
「其實我和桐島也不是沒有緣分」
被這麼一說,我陷入了沉思。我沒有生離死別的姐姐,也一直過著與頭髮內側染成粉色、戴著耳環的時尚人士無緣的人生。
「請提示一下」
「是啊。我認為桐島和早坂的關係不是單純的接觸效果,而是自我表露的深度循環,你能理解嗎?」
把自己的私人信息告訴對方是一種簡單易懂的善意表達。而且,通過互相傳授這些一般不會說的話,對對方的好感就會循環上升。的確,我和早坂之前就共享著身為備胎的秘密,在肉體和精神上都持續著深刻的自我表露。
然後國見說了心理學上的話,點和點就連在了一起。喜歡在筆記本上寫東西的性格,喜歡製作遊戲——
「不會吧——」
「沒錯」
國見小姐比畫著剪刀手說道。
「戀愛筆記的作者就是我,後輩」
◇
當我參觀國見所在的大學時,我提到了大家都知道的最高學府的名字。
IQ180似乎是真的。
我突然覺得國見是個很厲害的人,心裡湧起一股尊敬之情,但看到她公寓的廚房裡堆著沒洗的餐具,這種心情立刻消失了。
「我喜歡做菜,但不喜歡收拾」
國見邊切菜邊說。菜刀的聲音很清脆。我在旁邊洗東西。把盤子上的髒東西洗掉,變成乾淨的一片,心情很好。
「玄關的鞋子、積存的衣服也請用熨斗來熨吧」
「我不會做」
話雖如此,大概還是會做的吧。我只要做好什麼就會安心。相反,如果整理不好,就會感到不安。所以,我不太擅長被早坂和橘擺佈。
如果是國見,即使房間髒了也能坦然面對,那麼,即使遇到我這樣的情況,或許也能從容面對。而且,我覺得這樣的人比較堅強。我也想變成那樣。
「我家離得很近」
儘管如此,國見還是一個人住在樸素的單間裡。靠著獎學金和打工的錢,學費也是自己出的。
「因為我喜歡自由」
她讓我把桌子收拾乾淨,我就準備收拾桌子,以便放上菜。但是沒有地方放,只能把桌子上的東西放到地板上。化妝用品的瓶子、電費的收據、大學課堂上用過的難懂的書,所謂的生活感就是這樣的吧。
「喂,炒飯」
國見從冰箱裡拿了一個陌生的啤酒酒瓶。
「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嗎?真是小孩子呢,是青島啤酒,青島啤酒,吃中國菜的時候就有這個吧」
國見邊喝啤酒邊吃炒飯,然後興沖沖地拿出一本筆記本。然後慢慢地寫下“內臟遊戲”和“幸福遊戲”這兩個單詞。這是國見在上野遊玩時想到的兩個遊戲。但她馬上說“這是失敗”,用橡皮擦去“幸福遊戲”幾個字。
「國見,難道——」
「是啊」
國見給我看了筆記本的封面。
《真·戀愛筆記》
由十二冊以及第十三冊禁書構成的戀愛筆記系列,其續篇即夢幻的第十四冊,完成了嗎——
「內臟遊戲很有可能」
從那裡開始就像魔法一樣。國見就像被什麼附身了一樣,寫了刪,刪了寫,就連內臟遊戲的內容、規則、名稱都改了。在她的腦海中,不斷地進行著重複嘗試與錯誤。
最後完成的是——
《目隱味王錦標賽》
這是一個簡單的遊戲,只要用味道和觸感就能猜出什麼東西。
但是為了絕對不能作弊,追加了設定。
蒙上眼睛,將手綁在背後。
我開始想象。被矇住眼睛,手被綁在背後的橘。她坐在活動室的沙發上,滿臉通紅地張著嘴。
那粉紅色的舌頭露出來的小嘴,我什麼都能塞進去。它可以舔著催促你吃,也可以戳進你的喉嚨深處。橘大概是這麼說的。
「什麼都看不見,所以就算放了什麼我也不知道。放什麼都可以」
從嘴裡滴下的口水落在了雪白的大腿上。眼前浮現出這樣的景象。
「人一旦視覺被剝奪,其他的感覺就會變得敏感,可能會變得很厲害」
國見慫恿著我的想象。
「衝破被矇住雙眼的模式也有啊。最初是點心之類的吧,但是漸漸就會變得激進吧?如果女孩子什麼也看不到,你可以更大膽的吧。各種各樣的地方,也許能讓舔啊。
如果被矇住眼睛,就不知道自己在舔著什麼。
以無法對答為藉口,不斷舔舐。
可是國見看了一會兒那個項目,好不容易寫了下來
把《隱目味王錦標賽》那一頁撕碎扔掉了。
「不行啊,果然不行」
「為什麼呢?看起來是質量相當高的遊戲——」
「如果是無印的戀愛筆記還好,但要收錄在第十四冊裡就太遜色了」
那是劣質的嗎。
真·戀愛筆記到底收錄了多少遊戲呢?筆記本上似乎升起了粉紅色的迷霧。國見小姐說了聲“好了”,把筆記本拍在我身上。我“啊”了一聲,扭過身子躲開。
玩了這麼一會兒之後,國見認真了起來。
「桐島,你還是辭掉打工的工作吧」
她說得很乾脆。
飯後喝速溶咖啡的時候。
「她們從桐島那裡要的應該是禮物之類的吧?」
的確如此,她們想要的不是物質上的滿足。
「在那家店打工的真正目的已經達到了」
國見,你果然很聰明。完全看穿了我。
「明明已經沒什麼事了,卻還要上班,為了自己心愛的人打工,這樣的形象會讓人受不了的」
國見小姐說,因為美麗的東西是修羅。
「是修羅麼?」
「我認為橘和早坂的皮膚都很薄,皮膚下有燃燒的激情。這就是為什麼它是美麗的。人們覺得美麗的是一把刀。這就是為什麼鋒利、生病或瘋狂是美麗的」
對人來說,超過一定程度的美或許與畏懼同義。在童話故事和怪談中,也經常把美麗的容貌描述給非人類的人。
美麗的東西是可怕的。反過來說,可怕的東西就是美麗的。
「如果告訴她們,她們一定會怒不可遏」
「她們才上高中,還挺可愛的。不過,那也只是跟看到老虎的孩子說可愛一樣」
於是,國見小姐把咖啡杯拿了起來。
「為桐島的辭職,乾杯~,不要把修羅他們吵醒,加油!」
「明白了」
國見說的話很有道理,雖然語氣有些戲謔。
我一直被各種情況弄得暈頭轉向,為了逃過這一關,最近在打工。但是,應該更多地面對那兩個人。
正當我為了慶祝退休而喝乾杯的時候。
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上面寫著“橘光凜來電”。
「是啊」
國見說道。
「聽你說的,橘已經到極限了吧?」
的確如此,如何處理與柳前輩的關係,包括消除共享在內,差不多到了該好好討論的最終局面。
我這麼想著,按下了通話鍵。
「司郎君!」
聽到的是橘興奮的聲音,簡直讓人以為是小光(小學生)。
「關於聖誕節的事,我和早坂談過了!」
現在好像正和早坂在一起。說是在遊樂園玩,坐著摩天輪。
到底是在哪裡呢?如果我不在的話,兩個人可能會變得很緊張。
「聖誕節跟早坂,我過年就行了」
「正月?」
「去京都旅行,住三天兩夜!」
「住兩晚好長哦~ !」
從後面傳來了早坂的聲音。
橘說
「聖誕節給你了吧!」
只聽到兩個人哇哇的聲音,電話就這樣掛斷了。
我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看著國見說。
「已經到極限的,看來只有我和柳前輩」
「好像是」
國見拍了拍我的肩膀說。
「總之,打工就繼續努力吧」
她說正月的京都的消費好像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