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宅被美少女當豬看待會很開心
第一卷 第一章 阿宅被美少女當豬看待會很開心 臺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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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透過這個故事傳達給諸位的只有一件事情,就是豬肝記得煮熟再吃。我不會害人的,誠心建議千萬別想生吃豬肝。
……即使如此,還是想生吃?真頑固呢,沒辦法。為了怎麼講也不明白的諸位,我大略說明一下狀況吧。我現在渾身沾滿泥巴,蜷縮在昏暗小屋的地面上。為什麼渾身沾滿泥巴呢?因為地面是泥土。周圍都是豬,看來這裡似乎是豬圈。
倘若我的記憶正確,我應該是在車站月臺蜷縮成一團。因為腹部突然感受到一股刺痛,讓我無法站穩。對於腹痛的原因,我內心有數。
我生吃了豬肝。
在壞朋友的推薦下,我將豬肝沾了麻油醬汁生吃。口感Q彈,意外地不錯吃嘛,這就像布丁啊,布丁,是肝臟布丁──這麼想的我真是個蠢蛋。腹部像是要被咬掉般疼痛,讓我在車站月臺許願以後再也不會生吃豬肝了,神啊請原諒我吧。
到這邊為止還好。到這邊為止。
碰到這種情況,一般來說醒來時應該會在醫院對吧?我卻身在豬圈。光是腹痛,神似乎不肯原諒我,而是將可憐的罪人丟進了豬圈。倘若不想變成這樣,沒錯,就不要有什麼吃生豬肝的念頭。
身體十分沉重,手腳沒有要動起來的意思。腹部的疼痛似乎消失了,全身卻有一種非常強烈的不協調感,我根本動彈不得,只能跟其他豬隻們一起躺在泥土上。
眼睛也不對勁。模糊的視野就當作是沒戴眼鏡的緣故吧。能見之物的情報量異常地多,泥土與豬、牧草,以及光芒照射進來的豬圈破爛牆壁,所有東西一次映入眼簾。昏暗朦朧的世界似乎連色彩都拒絕給我。泥土的氣味、糞便的氣味、牧草的氣味、生鏽的氣味,強烈的豬圈綜合香味刺向我的嗅上皮。
對不起,豬肝我一定會煮熟再吃。我說真的,我是真心悔改,所以神啊,請原諒我,請讓我脫離這個地獄。就在我這麼祈求的瞬間──
豬圈忽然變亮了起來。
周圍的豬隻宛如阿宅般發出嚄嚄的叫聲,同時站了起來。快住手,別踩我啊。
其他豬隻只是稍微聞了一下我,就那樣奔向明亮的方向。
可以聽見人類女性的聲音。有個人影在光亮處現身了。
得救了!
不過,那女人看都不看我一眼。看來她似乎在餵食豬隻們,對躺在泥土上的可憐男大學生不感興趣。
我試圖發出聲音,喉嚨卻不聽使喚。倒不如說很奇怪──我的鼻孔有這麼──
就在我正要發現某個對自己致命性不利的真相時,女人走向了這邊。
「──,──────?」
蹲下身的女人發出了意義不明的聲音。
救救我。雖然沒頭沒尾的實在很過意不去,但我在豬圈裡動彈不得。
我用眼神這麼訴說,試圖藉由話語傳達意思。這時我聽見從自己喉嚨裡發出的聲音。
「嗯齁!」
嗯齁。本人謹言慎行地當個不起眼的理系阿宅,卻從未使用過這樣的語言。雖然我曾數次在語尾加上「齁」,但那是故意的。這次算是我無意識地發出噁心聲音的光輝第一步吧,希望大家盛大地幫我慶祝齁。
──哎呀不得了,您不是豬呢!
沒錯,待在豬圈的生物未必都是豬。真是好險呢,因為你的判斷錯誤,差點又有一個寶貴的生命──
我停止思考,側耳傾聽。剛才那是女人說話了嗎?
──我現在就讓您從豬圈裡出來喔。請等一下。
沒有聽見聲音。宛如話語的情報被轉換成異次元的形式,穿過顱骨直接送入腦海中一般。可以確定的是我能明白女人的想法這件事。
當我回過神時,女人不知從哪帶來了類似木板的東西,讓我躺到那上面,拉著我走。她似乎使用了類似雪橇的東西。
這時我又領悟到對自己致命性不利的真相。我的身體沒有這麼圓滾滾。我是身高一百七十四公分,體重五十三公斤,典型的瘦弱理系男生。女人推動我身體時的感觸,還有此刻躺在板子上這個瞬間的感覺──簡直就像被人用體育館的墊子捲起來一樣。簡直就像豬隻一般。
甚至能夠客觀看待自己的身體,將來會是個優秀研究者的我,一瞬間便承認了事實。
我變成一隻豬了。
怎麼,原來是這樣啊,我是一隻豬嗎?那麼這就是一場夢。等我醒來,人一定在躺在醫院的床上。問題解決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還真是有趣。反正是作夢,就來試試看我的腦袋有多麼優秀好了。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豬隻有兩種辨識顏色的視錐細胞。人類一般來說具備紅、藍、綠三種,也就是說,豬分辨顏色的能力比人類低落。如果到外面能看見一如往常的景色,就表示我的潛意識沒辦法那麼嚴謹地定義情境。我應該穩贏的吧。即使是我的潛意識,應該也贏不了我的意識吧。
豬露出得意的笑容,凝視逐漸逼近的豬圈出口──!
結果我輸了,展現在眼前的是不自然的褪色世界。昏暗得有些奇妙的藍天底下,彷佛被漂白劑漂過一樣的苔綠色草原映入眼簾。不過這是個好消息。看來我的大腦即使在潛意識當中,似乎也重現了豬的色覺。這個大腦的主人一定相當優秀吧。
被推到草地上,動彈不得的我宛如火腿般躺臥著。女人來到我的前方,看來她似乎是由正面觀察著我的鼻尖。
金髮……?她是金髮嗎?我尚未適應豬的感官,只能用無法形成影像的眼睛注視著女人的容貌。明亮顏色的頭髮隨風飄逸著。
如果是個美少女就好了。要是她能幫我梳洗髒亂的身體便再好不過。倘若她穿裙子就好了,畢竟從豬的角度來看,肯定無論何時都能從下方窺探裙底風光。不曉得她大概幾歲呢?是女高中生?是女高中生嗎?我優秀的大腦應該會幫忙重現出穿著迷你裙的金髮美少女高中生吧。
──對不起……那個……
在腦內轉換成清純派碧眼女高中生聲音的情報,傳達了女人的困惑。
是因為這種仍不習慣的奇妙感覺嗎?一股強烈的睡意襲向我。
我甚至還不曉得今後將有怎樣的考驗等候著自己,便進入了夢鄉。
甦醒過來時,我在床上蜷縮成一團。
我慢慢地回想起那個奇怪的夢。我變成一隻豬,被歐風美少女高中生從豬圈裡拯救出來。要是生吃豬肝,似乎會作變成豬的夢。
嗯?
我在一張陌生的床鋪上。這張床還附帶以蕾絲裝飾的頂篷,有著素雅顏色的花樣。
看來我的色覺似乎恢復了。我變回人類了嗎?但好像仍有些問題。這裡很顯然不是醫院。
我試圖爬起身,肩膀的情況卻不太對勁。為什麼手臂沒有朝旁邊伸展?我骨折了嗎……?
「您醒來了嗎?」
我轉動脖子,面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一名少女站在那裡。
「那個……您的身體狀況如何呢?」
柔順的金髮長及肩膀,穿著白色上衣搭配深藍色裙子,是個身材纖瘦的少女,年紀大約十六七歲吧。雖然有著歐風容貌,但鼻子十分小巧,也讓人隱約感受到和風的氛圍。泛黑的銀製厚重項圈獨自散發出異樣的氛圍。
雖然沒有哪裡痛或不舒服,但總覺得身體很難活動。這裡究竟是哪裡呢?──我本想這麼問……
「哼齁!」
卻發出阿宅般的聲音。
「啊……您不用勉強說話也沒關係,因為我,那個……我能明白您想說的話。」
嗯?……我還沒能恢復成人類嗎?這場夢還在繼續嗎?
少女一臉為難似的對感到混亂的我笑了笑。
「對不起……我用盡了各種方法,但還是無法將您變回人類的模樣。」
我已經搞不懂是怎麼回事了。總之我想先起床,確認目前的狀況。
我翻身想爬起來。下個瞬間,我便以四隻腳站立著,腳自然地往前進,從床鋪邊緣輕快地跳下去。
一旁有面銀框的鏡子。我急忙踢達踢達地前往那邊。
由鏡子對面回看我的,是異常乾淨的一隻豬,塊頭大概跟捲起來的棉被差不多大吧。肥美得似乎很好吃的肉體被淡粉紅色的毛覆蓋,漆黑的眼眸水汪汪地回望這邊,溼潤的粉紅色鼻子配合我的呼吸抽動著。
我一舉起右手,豬便抬起右前腳。我歪了歪頭,於是豬也同時歪了歪頭。我與豬互相凝視。我就是那隻豬。
咦,這是什麼狀況?
我反倒冷靜了下來,緩緩地重新面向少女那邊。
為什麼我是一隻豬啊?希望你能說明一下情況。
少女回答照理說一直沉默不語的我。
「關於您為什麼會變成豬這點……對不起,我也不曉得原因。是您誤入了我負責管理的豬圈裡。」
原來如此。不過這樣的話,這個少女為什麼能辨別出外表完全變成豬的我(原本)是人類呢?……我試圖回想時,少女的聲音打斷了我。
「您沒看見這個嗎?」
少女有些難為情似的撥起頭髮,露出項圈給我看。
銀製項圈刻著某種浮雕,散發莊嚴感。是長期配戴的緣故嗎?項圈整體泛黑,一點也不適合給人乖巧印象的少女。
「果然還是……不適合我嗎?」
事情發展至此,我確信了一點──這個美少女能看透我的心。
「那個……我是耶穌瑪。抱歉這麼晚才自我介紹,我是服侍基爾多林家的耶穌瑪,名叫潔絲。」
喔。雖然不是很懂……我是豬,請多指教。
「那個,請問豬先生出身自哪裡呢?」
少女用蘊含著困惑的聲音這麼詢問我。
I am from Tokyo, Japan. Nice to meet you, Jess!
「呃……東京……對不起,我書讀得少,不清楚國外的事情。不過,既然您不曉得耶穌瑪,看樣子您應該不是梅斯特利亞的居民呢。」
我想應該是那樣。
不,追根究柢,梅斯特利亞是什麼?這裡是哪裡?我踢達踢達地走著,尋找窗戶。雖然旁邊就有窗戶,但憑豬的高度看不見外面。
於是少女──潔絲幫忙拿了一張較大的椅子放在窗邊。我心懷感激地爬上椅子,看向外面。
草原。草原另一頭零星散落著灰泥牆的紅瓦宅邸。遠方可以隱約看見覆蓋著白雪、崎嶇不平的山脈。彷佛南歐避暑勝地般悠閒的風景,一望無際地展現在眼前。
「要說明的話……梅斯特利亞是指這一大片連著的陸地整體,偉大的國王支配著整個區域。這裡是梅斯特利亞的南方,位於基爾多利郊外的場所,是治理基爾多利的基爾多林家的宅邸。」
原來如此……?那麼,所謂的耶穌瑪是……?
「啊,這個呀,所謂的耶穌瑪是指……擔任侍女的種族,特徵是配戴著銀製項圈……該怎麼說才好呢?耶穌瑪可以不依靠嘴巴或耳朵,與人心靈相通喔。我是服侍這個基爾多林家的耶穌瑪。」
不依靠嘴巴或耳朵,與人心靈相通──難怪她會回答我所有在內心獨白冒出的疑問。
少女與我並肩看著外頭,卻忽然看向了我。
「那個……您不用吃點什麼沒關係嗎?雖然不曉得合不合您的胃口,但我準備了一些水果在床邊。」
我看向床邊,五顏六色的水果擺放在樸素的木桌上。
嗯……我肚子不怎麼餓。現在不知何故,反倒莫名地想要被摸摸。
少女的手撫摸起我的──豬的頭,我不禁搖了搖尾巴。
只是在內心許願,就能獲得盼望的東西。
我總算理解了。我的夢境將場景轉換到了異世界奇幻篇,主角是一隻豬,女主角是讀心能力者。轉生到陌生國度的男人為了恢復成人類,在劍與魔法的世界中奮鬥!
────?
嗯?等等喔。別急別急,先冷靜下來,諸位。在展開打情罵俏的奇幻故事前,我想先確認一點。這個名叫潔絲的少女能夠讀心對吧?所以才會在豬圈發現我並不是豬,而是人類。到這邊為止還好。到這邊為止。
那麼假如,假如我在這裡看到少女剔透的肌膚,內心浮現「嚄嚄!好想撲倒她嚄!好想用豬的唾液把她弄得黏答答嚄!」的想法,也會被她給看透嗎?
少女的手忽然停止撫摸我。
「……嗯,對,是那樣沒錯。」
糟了!這樣我宛如豬一般的慾望不就暴露無遺了嗎!
潔絲露出看似過意不去的表情。
「那個……您好像希望有人幫忙梳毛,所以我在您入睡時將您的身體梳理乾淨了。服裝也是……因為我正好有,於是換上了長度偏短的裙子。對不起,我擅自探聽了您的想法……如果您是外國的客人,或許會讓您感到非常不快。真的非常抱歉。」
她反倒向我道歉了。這時我心想,這個少女是否溫柔過頭了?椅子、食物、摸摸。假如我想看她的裸體,她似乎連衣服都會脫光。
少女看似難為情地在胸前雙手合十。
「我身材乾癟,我想應該沒什麼好看的……但假如您希望的話。」
慢著。
我連忙從椅子上下來,稍微拉開距離,與少女面對面。與豬正面相對想必感覺很奇妙吧。
「不,沒那回事……」
我大約有三點想說。聽好了,少女啊。
「是……」
首先第一點。隔著衣服也能看出來,你的胸部絕對不算乾癟。阿宅裡頭反倒有很多人偏好那樣的大小,希望你可以放心。
「呃……謝謝稱讚……?」
接著第二點。
(我的思考除了像這樣加上括號的部分以外,麻煩你當作不知道。)
「括號……是嗎?」
(沒錯。我想傳達給你的事情,基本上會像這樣用括號括起來思考。除此之外的想法,就算你能看透,希望你也能當作沒聽見。)
不這麼做的話,我就會變得像在對話中不時夾雜齷齪發言的性騷擾老頭一樣啊。
「我並不會……放在心上呀。」
(剛才的部分是我的內心獨白,可以不用回應。)
「啊,對喔!抱歉……」
少女手摀住嘴,急忙道歉。不不,大叔才該道歉,對不起喔^_^;
在靜謐的房間裡,一隻豬與金髮美少女面對面。今天的晚餐肯定是德國豬腳。
(那麼最後的第三點。雖然我只是一隻豬,卻要講些自以為了不起的話,你可以接受嗎?)
「呃……不要緊的。」
(你替我做的事情,無論哪件事都十分貼心,值得讚賞。你幫我梳洗乾淨,讓我非常開心,那件裙子也非常適合你,裙子長度更是無可挑剔。指的是什麼我就不提了,但散發清純感的白色薄布很有你的風格,我覺得棒得沒話說。因為好像已經穿幫了,我就坦白招供,我變成豬首先冒出的念頭,就是想要被穿著迷你裙的金髮美少女梳毛。也就是說,你以我能想到的最棒的款待方式禮遇了我。)
畢竟這個世界似乎沒有女高中生這種概念嘛。
「女高……不,我很榮幸。」
(嗯,沒錯,你非常優秀。可是呢,你這樣一一實現我的願望,該怎麼說呢,那個,讓人沒有真實感。你並不是會滿足我慾望的妖精小姐吧?無論我想要什麼,你都沒有道理回應那些慾望。)
「不過……如果是我能辦到的事情,我想盡一份棉薄之力。」
少女沒辦法理解嗎?我的尾巴沮喪地往下垂。
(那麼,我就開門見山地講吧。)
少女將左手靠在窗框上,握住右手貼在胸前。看到她這樣實在讓人難以啟齒──但這是我在對自己的夢提出要求。
聰明的諸位應該能夠明白吧,溫柔的妹妹每天盡心盡力替自己做的便當,跟平常把自己當豬看待的妹妹嘴上說著「昨天謝謝你幫我完成作業……這次是特例喔!」替自己做的便當,究竟哪邊比較美味吧!不,當然兩者一定都很美味,但我絕對比較想吃後者!我不承認異議!
……我把這些話翻譯得感覺比較正經一點,在腦中加上括號。
(基於個人興趣,雖然非常過意不去,但我不想單方面地接受別人的善意。一隻豬幾乎沒有可以回報你恩情的能力。你對我愈是溫柔,我這邊欠你的人情債就會愈積愈多。那種情況該怎麼說呢,感覺很不舒服。如果你真心為我著想,希望你只要回應我有開口拜託的事情就好了。關於這部分,我也會以豬的方式竭盡所能地來報恩。我希望你不要為我顧慮太多,因為你並不是我的僕人啊。)
對於阿宅特有,連珠炮似的發言,少女露出為難的表情。
「……那樣就好了嗎?」
(沒錯。反倒應該說盡管平常被當成豬一樣看待,但僅限於真的有困難時能夠得到援助,會讓我比較怦然心動。)
裸體也是,希望可以保留到關鍵時刻才展現啊。
「啊……您並不是不想看呢。」
那個,那句話是我的內心獨白。
您不覺得疲憊的話,要不要到外面看看呢──我接受少女這樣的邀約,與她一起出外散步。我剛才睡覺的地方是三樓。我們走下石階,從一樓來到後院。樓梯在二樓與廚房、在一樓與陰暗的倉庫連接著。
「我們目前所在的地方,是我侍奉的基爾多林家的宅邸南端。我平常是在這一帶生活的喔。然後那邊是農場。」
少女溫柔地對走在身旁的豬這麼說道。我們走在廣闊的草地上,前往有好幾間石造小屋並列的地方。現在似乎剛過中午,炎熱的陽光自藍天照射著背後,清爽的風感覺十分舒適。風讓裙襬舞動起來,穩穩地完成它的任務。在穿透深藍色布料的陽光與牧草的翠綠反射的光芒交錯的微弱光輝中,稍微露出樣貌的純白布料是──
「那個,您可以再靠近我一點走也沒關係喔。」
(不要緊,剛才那些話只是單純在描寫情景,我並非心懷不軌。)
在穿著裙子的美少女身旁,從高度大約五十公分的地方抬頭仰望她的豬,明明不可能心懷不軌。
「這樣子呀。因為描述得實在太具體了,我還以為您喜歡這樣。」
少女笑了笑。她真是善良啊……
(那個……我有事情想問你,可以讓我問幾個問題嗎?)
我這麼說,於是少女看向這邊。
「可以呀。還有,我的名字叫做潔絲。請叫我潔絲吧。」
嚄嚄。潔絲妹咩~!
(我知道了。請多指教啊,潔絲。)
「請多指教喲,豬先生。」
嚄嚄!這已經算是獎賞啦。諸位有直呼金髮美少女的名字,並且被那個美少女稱呼為豬的經驗嗎?應該沒有吧,真是可憐。
不過,一旦連這類獨白全都會被聽見,反倒會覺得怎樣都無所謂了呢。變成豬的人儘管耍帥地說著什麼「請多指教啊,潔絲」,私底下卻像個豬哥一樣嚄嚄叫著,這是多麼悖謬的狀況啊!潔絲妹咩啊,這就是男人!仔細看清楚了!
(……麻煩當作沒聽見吧。)
「嗯,我差不多可以領會了。」
(太好了。那麼,可以告訴我各式各樣的事情嗎?)
「好的,請儘管開口。」
(要從哪裡問起呢……那麼,首先第一個問題。在這個國家,人變成豬這種事很常見嗎?)
潔絲露出有些嚴肅的表情。
「雖然我的見識不廣……但我想那樣的例子應該不多見。雖然有些種族會變化成像是野獸的型態,另外如果是歷史上的故事,也曾聽說過幾個徹底變成野獸的例子就是了。」
(歷史上有人變成豬的事例嗎?)
「不……不是變成豬。但據說在一百多年前的暗黑時代──魔法使們仍在戰鬥的時代,魔法使會使用他們的力量,把人變成禿鷲來當間諜,或是把人變成肥胖的海豹給予懲罰。」
魔法使、變身……聽到與潔絲認真的語調形成對比的荒謬內容,讓我切實體會到這裡的確是奇幻故事的世界觀啊。不過,無論是禿鷲或是海豹,魔法使選擇讓人變身的動物還真是瘋狂。以前一定也有變身成豬,讓美少女踩在自己身上的偉大魔法使吧。
(現在已經沒有所謂的魔法使了嗎?)
「不,有的,然而人數在暗黑時代驟減。據說在梅斯特利亞只有偉大的國王的家系,在暗黑時代戰勝到最後,是現存唯一的魔法使血統。」
(這樣的話,讓我恢復成原本面貌的方法就是……)
「實在很不好意思,但我想只有千里迢迢地造訪王都,去見國王這個辦法了。」
我啞口無言。不,雖然我已經決定身為一隻豬不該隨便從嘴裡發出聲音,即使如此,我依舊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意思是我只能去與一國之王見面,「嚄嚄。嚄嚄嚄──嚄嚄齁!(能請您把我變回人類嗎?)」像這樣拜託他,別無他法了嗎?
「那個──」
潔絲停下腳步,蹲下來與我對上視線。她稍微張開的膝蓋之間──
「我會陪您一起去喔。」
她的臉上掛著美麗且純粹的笑容。不過……
(喂喂,潔絲有潔絲的生活要過吧。)
我這麼告訴她。結果潔絲搖了搖頭。
「其實我暫時會休假一陣子,預定前往王都。」
什麼!我陷入只有國王才能治療的狀態。就在這樣的我出現時,潔絲正好預定要前往王都嗎?事情順利得宛如拙劣的情節一般。我的夢啊,拜託振作一點。
潔絲露出看似為難的表情,張嘴笑了笑。
「……這說不定是命運呢。」
嚄嚄。若是為了讓美少女說出這番話,我就網開一面吧。反倒應該說原諒我吧,我的潛意識啊。
(先不提命運什麼的,你預定要去王都做什麼啊?帶著豬同行也沒關係嗎?)
「我想應該沒問題。因為只是一點小事……類似跑腿那樣。」
(到王都跑腿嗎?)
「是的。我身為治理基爾多利的豪族基爾多林家的侍女,因為工作關係要前往王都一趟。」
(帶豬同行不會損害家族名聲嗎?)
「聽說國王十分偉大且寬厚,知道原因的話,一定會助您一臂之力才對。」
無論是哪裡的王國,我想國王大致上都會被形容為偉大且寬厚吧。
(既然如此,拜託你務必帶我同行!)
「好的!」
潔絲不知何故,看似開心地笑了笑。這景色彷佛能構成一幅畫,我大飽眼福。
不過啊,縱使對方是一隻豬,我還是覺得既然穿著裙子,就應該留意一下蹲下來的方式才對……
潔絲注意到我的視線,漲紅了臉。
「十分抱歉!讓您看了無聊的東西……」
唔嗯,如果你那麼認為,希望你下次可以讓我看些更有意思的東西啊。
我們來到飼養著動物的農場。放養的雞悠哉地漫步,所以我假裝要衝刺,嚇唬它們。對於豬不講理的攻擊,雞慌張地逃跑。
膽小雞。
「請您不要太欺負它們喔,畢竟它們的蛋會端上基爾多林家的餐桌……」
被潔絲這麼規勸,忍不住迴歸獸心玩了一下的我反省自己的行為。
(抱歉,不小心就因為豬的習性……)
潔絲對隨口說說的我露出微笑。
「下次再這樣,就換我欺負豬先生嘍。」
嚄嚄。這個少女,完全掌握到阿宅的萌點。
我們到達豬圈。潔絲一打開門,那群傢伙便嚄嚄地一擁而上。
我以豬的角度與豬隻們打了照面,它們似乎也正用好奇的眼光觀察我。
「請您稍等一下喔。因為自從發現豬先生之後,我就沒有時間照顧它們……」
潔絲這麼說著,以鑰匙打開附設在豬圈裡的金屬製小盒子。接著她從包包裡拿出像是淡黃色水晶的東西,放入那個盒子裡。
豬圈裡頭忽然變亮起來。
我混在豬隻們當中進入豬圈,看見用長鎖鏈系在牆壁上的掃帚和耙子開始自行動了起來。清澈的水嘩啦嘩啦地流進水桶中。
我望向天花板。好幾盞提燈並列著,散發溫暖的光芒。並非像火焰一樣搖晃,而是宛如燈泡般維持固定的亮度。
(潔絲,這種道具會動起來,還有提燈會發光的狀況,究竟是怎樣的機關啊?)
潔絲拿著似乎裝有穀物的袋子,來到了這邊。
「這座農場是使用立斯塔管理動物們的,畢竟只憑我一個人實在無法照顧到所有動物。」
(立斯塔?)
「啊,抱歉……您是外國人,所以也不曉得立斯塔呢。所謂的立斯塔是指這種石頭。」
潔絲看似珍惜地拿出來的東西,是小石頭般大小,五顏六色的小小結晶。那些結晶都近似六角柱,有著相同形狀。
「立斯塔是偉大的魔法使每天不斷生產,為了我們這些國民流通在市場上的東西,裡面儲存著魔法之力,我們能夠以各種形式來使用這種力量喔。像是紅色立斯塔可以使用熱能和火焰的魔法,黃色立斯塔可以使用運動和光魔法這樣。」
也就是類似魔法的電池嗎?看來這邊的文明跟我以前所在的文明,似乎以相差甚遠的形式在發展啊。
(立斯塔的顏色大概有幾種啊?)
「偶爾也會有特殊的立斯塔,但主要分成五種──紅、黃、綠、藍,還有黑色。」
(黑色?是可以使用暗屬性的魔法嗎?)
我半開玩笑地詢問。結果潔絲不知何故,看似尷尬地壓低聲音。
「不,黑色是祈禱用。使用黑色立斯塔祈禱的話,就能創造出只有魔法使才辦得到的奇蹟。雖然使用者相當少,在市面上的流通率不高就是了……」
(為什麼使用者很少啊?)
「呃……這是因為黑色立斯塔只有耶穌瑪才能使用。在基爾多林家,主要是用來治療疾病和傷勢……效果會根據耶穌瑪祈禱的強度產生變化,所以無法按照一般人所想的那樣發揮效果的狀況似乎也很常見呢。」
是這樣嗎?可以算是外掛太強而被削弱的道具嗎?
「那個,豬先生,這個工作很快就會結束。請您稍微,那個……像豬一樣地玩耍吧。」
嚄嚄。她以不習慣的態度,試圖把我當成豬對待的那種服務精神令人感動!
潔絲巡視豬圈,用熟練的動作解鎖盒子,將立斯塔放進裡面,然後又上鎖。立斯塔一放進盒子後,農具就會在豬圈裡自動地動起來,進行打掃和餵食豬飼料。真有趣。我暫時跟在潔絲後面巡視豬圈,眺望被自動化的豬圈管理。
「在自動幫忙結束之前,會花上一段時間。這段期間能請您陪我去購物嗎?」
(當然好。要我幫忙拿東西還是什麼都行喔。)
潔絲露出微笑。
「那麼,請您稍等一下,我去拿錢過來。」
她這麼說著,跑向我們剛才待的房間那邊。
立斯塔嗎?真有意思。
我在潔絲的帶領下來到街上。人們穿著阿爾卑斯村民般的服裝,在石板路上來往交錯。馬匹的嘶鳴、狗叫聲,以及馬蹄彷佛響板一樣的輕快聲響響徹周圍。帶著豬上街沒關係嗎的疑問早已消除,街上四處可見獸類。雖說是異世界,卻沒有什麼稀奇古怪的魔物,無論哪隻動物都是我知道的生物。
就好像誤闖以中世紀歐洲為舞臺的電影場景,總之所見所聞都充滿樂趣。為了避免走失,完全是為了避免走失,我緊貼在潔絲身旁前進。
潔絲穿著繡有巨大紋章的緊身胸衣。
(那件緊身胸衣是防盜用的嗎?)
我半開玩笑地詢問。結果潔絲面帶微笑地點了點頭。
「是的。只要有基爾多林家的紋章,就不會有人想要襲擊我。」
基爾多林家究竟擁有多大的權力呢?
(你必須擔心可能會遭到某人襲擊嗎?)
「不,一般來說是不用擔心……但今天狀況有點──」
潔絲含意深遠地中斷了話語,繼續前進。
(你今天預定要買什麼?)
「呃……很多東西。」
總覺得她愈來愈支支吾吾了啊──我這麼心想,同時跟隨潔絲繼續前進。
現在是中午時刻嗎?在露天座位用餐的人們十分醒目。明亮的小巷洋溢著生氣。
「喂──潔絲,差不多到了採購的時候吧?」
這麼向潔絲搭話的是一個體格壯碩的大叔。他站在特別大間的石造店家前,是個將稀薄的金髮後梳並蓄著小鬍子,感覺相當和善,年約四十出頭的男人。他身旁隨侍著幾個手持重型槍枝的年輕人,打開裝有立斯塔的展示櫃。
「午安!下次再麻煩您了。」
潔絲這麼說,繼續前進。
(剛才那是販售立斯塔的店嗎?)
「是的。」
(還真是全副武裝啊。)
「因為立斯塔非常昂貴。」
原來如此,所以在豬圈也會把裝有立斯塔的盒子上鎖啊。
不斷前進後,潔絲走進了可疑的後巷。狹窄且曲折的道路夾在左右兩邊的牆壁之間,十分陰暗。與明亮且有許多行人的大馬路形成對比,這裡的氛圍就像是黑市,眼神兇狠的男人們擺著小型的地攤。周圍飄散著腐爛氣味,顯然是個危險的場所。
(潔絲,這裡是安全的場所嗎?)
──只要有這件緊身胸衣就沒問題。
潔絲沒有發出聲音,用心電感應這麼告訴我。
她一邊東張西望地環顧周圍,一邊沿著陰暗的後巷前進。
(你該不會是要在這裡買什麼東西吧。)
──因為種種原因……拜託您了,請您陪在我身邊。
潔絲在胸前握緊右手的拳頭。
「耶穌瑪小姑娘。」
一個體型偏瘦、左眼有刀疤的男人開口向潔絲搭話:
「你該不會是需要這個吧?」
他手上拿著黑色立斯塔。令人驚訝的是,潔絲竟然看向那個男人,微微點了點頭。
刀疤男是想讓我們感到安心嗎?只見他眼歪嘴斜地擠出笑容。
「是偷偷來買東西的嗎?黑色立斯塔三個四百金幣。」
「咦,這麼便宜……」
「哎呀,看來你是第一次光顧。怎麼樣啊,要實現願望的話,這樣就足夠了。在其他地方沒辦法用這個價格買到的,很划算喔。」
「可是對不起,我沒有四百金幣。一個就可以了。只買一個的話是多少錢呢?」
男人露出看似意外的表情。他眯細沒有刀疤的那隻眼睛,凝視潔絲的緊身胸衣。
我沒有看漏男人在那一瞬間稍微緊繃起來的表情。
「一個的話是一百五十金幣喔,小姑娘。」
「這樣子嗎,一百五十的話……」
男人只歪了歪嘴奇妙地笑著,默默地看著潔絲。
不,等等。不對勁喔。諸位知道是哪裡不對勁嗎?我不是在說四百除以三的話是一三三•三三……這類事情。
男人看到潔絲,一邊稱呼她「耶穌瑪小姑娘」,一邊秀出黑色立斯塔給她看。從男人「是偷偷來買東西的嗎?」這句話來看,此處應該是一般而言「耶穌瑪偷偷來買黑色立斯塔的場所」。那麼,這裡有一個疑問。
立斯塔是非常昂貴的東西──潔絲如此向我說明了。追根究柢,男人為何會想要把這樣的立斯塔三個一組賣?更何況還是賣給偷偷來買的少女。實際上,潔絲說了只要一個就可以,看來沒必要買三個。明明是偷偷來買,這麼昂貴的東西會有人一次買三個嗎?是因為潔絲在有錢人家工作?不,男人在凝視緊身胸衣之前似乎沒注意到這一點。如此一來……
(潔絲,我有些事想跟你談談。跟我來。)
──咦?
我嚄嚄叫了一聲,在後巷裡猛衝。
「對不起,我之後再來!」
從後方傳來潔絲的聲音。我不斷奔跑,穿過後巷,來到開闊的草原。
潔絲氣喘吁吁地追上了我。
「那個……究竟是怎麼了呢?」
(噯,潔絲,你是第一次來這裡買東西對吧?)
「對,是第一次。」
(你需要黑色立斯塔對吧。你說過黑色立斯塔是耶穌瑪專用,用來祈禱的。希望你可以告訴我一件事,祈禱一次需要幾個立斯塔?)
潔絲一邊調整呼吸,一邊認真地回答我。
「一個。因為裡面含有充足的魔力,使用一個立斯塔無法實現的願望,不管使用幾個立斯塔都無法實現。」
這樣啊。
(會有實現願望之後,魔力仍有剩餘的狀況嗎?)
「會,大多會剩餘呢。」
結論出來了。
(潔絲,不可以跟那個男人買立斯塔。)
「咦……為什麼呢?」
(我很認真地思考過了。那個男人一開始打算把立斯塔三個一組出售對吧?想把昂貴的立斯塔這樣賣給偷偷來買東西的耶穌瑪少女。)
「嗯,是這樣沒錯……」
(你說黑色立斯塔只要一個就足以實現願望了對吧。但那應該是因為潔絲使用的是真材實料的立斯塔吧?)
「咦?」
(你還記得那個男人說過的話嗎?他說『三個四百金幣,要實現願望的話,這樣就足夠了』。)
「對。的確,有三個立斯塔的話,可以實現好幾個願望。」
(你不能那麼善意地解釋。那句話是說有三個立斯塔的話,說不定可以實現一個願望。那些立斯塔全都是別人用過的殘渣喔。)
「咦……?是這樣子嗎?」
(你仔細想想。貧困的耶穌瑪,而且是想要偷偷買到黑色立斯塔的耶穌瑪,一般是不會到大馬路上的店家購買黑色立斯塔的吧。)
「我想是那樣沒錯。再說,會將立斯塔交給耶穌瑪管理的,在這個鎮上也只有基爾多林家吧。」
(如此一來,大半的耶穌瑪應該都不曉得黑色立斯塔原本具備多少魔力,說不定會認為要有三個才勉強能實現願望。)
「的確……」
(因為他平常一直像那樣三個一組賣,所以一開始也想一次賣三個給潔絲。證據就是潔絲說只要一個就可以時,那傢伙的表情。他露出似乎很意外的表情,想看清楚你緊身胸衣的紋章。然後看到紋章時,他露出了內心感覺不妙的表情。)
「這麼說來,當時我也感受到他內心覺得不妙……雖然他很快就掩飾過去了。」
(我想也是。因為他發現自己面對的是使用過正牌黑色立斯塔的耶穌瑪。剛才可是他販售中古貨來賺錢一事可能會被領主發現的危機啊。)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呀……難怪會這麼便宜。」
(一般來說,一個要多少錢啊?)
「在我平常光顧的店家,一個要六百金幣。」
呃,你應該要在那時就察覺到事有蹊蹺吧……
「對不起,因為懷疑好心向我搭話的人,實在令我過意不去。」
(啊,不,剛才那是沒有括號的內心獨白。無視那句話吧。)
「啊,對喔,抱歉……」
清爽的風吹過杳無人煙的農道。雖然我早就知道潔絲是個老好人,卻沒想到她老實到這種地步。要是沒有人保護,轉眼間她就會被壓榨得一乾二淨吧。還是說,她正以現在進行式遭到壓榨呢?耶穌瑪這個侍女種族,該不會……
不,不可能吧。
「那個,豬先生,謝謝您救了我。」
(別放在心上。)
「要是沒有豬先生在,我差點就把所有的錢都拿去買中古貨了呢。」
(是啊。倘若有人跟你說什麼這個很划算,你便必須多加留意才行。因為那些傢伙的目的並非讓潔絲獲利,而是使自己想大賺一筆啊。)
「我學到一課了。」
潔絲蹲下來撫摸我的頭。甚好甚好。
這時,一個根本的疑問浮現出來,然後討厭的是總覺得我好像隱約知道答案。感覺很不舒服。直接問清楚吧。
(……話說回來,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嗯,請儘管說。」
(說到底,為什麼潔絲想要偷偷購買黑色立斯塔啊?)
潔絲停下撫摸我的手,看向我的眼睛。
「那個……不能當作秘密嗎?」
就算不是耶穌瑪,我也知道潔絲在想什麼。
(我一直覺得很不可思議。還在豬圈的時候,我聽不懂潔絲說的話,視野也很奇怪,甚至無法好好地走路。我沒辦法適應豬的身體。但現在大不相同。我能像這樣理解潔絲說的話,視野也很正常,能夠穩穩地用四隻腳走路。簡直就像奇蹟。你曾說過你用盡了各種方法,我一直在想你是怎麼辦到的。)
「對不起,如果讓您感到不快……」
(我不會感到不快啦,我沒道理那麼覺得。但麻煩讓我確認一下。潔絲你為了偷偷治療我,擅自動用了基爾多林家的黑色立斯塔對吧。)
「……是那樣沒錯。」
(所以你才必須用自己的錢去補充那個。)
「是的……畢竟我才剛擅自使用宅邸的升降機,被斥責了一頓。升降機很耗費立斯塔,所以沒辦法說一句『我擅自使用了』就了事……但我手邊已經不剩足夠買正牌立斯塔的錢……」
又解開一個謎題。
(你說升降機……簡單來說,就是在家裡上下移動,把東西搬運到高處的裝置對吧。)
潔絲似乎察覺到我的靈光一閃。她面向下方。
「對不起……我擅自……」
因為八成會把潔絲逼入絕境,我不打算追問。但我一直很在意潔絲是怎麼把在豬圈倒下的我搬到三樓的?光憑潔絲的身體,根本沒辦法把一隻壯碩的豬抬起來搬運。為了讓我躺到床上,她用了什麼辦法?就是擅自使用升降機,將睡著的我移動到三樓。
然後捱罵了。
(謝謝你啊,潔絲。)
望著我的潔絲淚眼汪汪。真是個溫柔的少女啊──我這麼心想。她實在太過溫柔、太過善良,我已經承受了身為一隻豬怎樣也回報不完的恩情。
憑這副豬腳就連想摸頭也辦不到,我只能眼巴巴地注視著少女的淚水。
為什麼要哭啊?是為了我做出不好的事情,覺得那樣對我過意不去嗎?真傻呢。
(我說啊,潔絲。從在豬圈醒來到現在這個瞬間為止,我在你的行為中找不到任何汙點。你十分堅強、善良而且純粹。若要說你犯了什麼錯,頂多就是跟變成豬的人類這種麻煩的生物扯上關係一事吧。)
「才不是什麼麻煩……」
潔絲筆直地注視著我。她有著漂亮的褐色眼眸。
(潔絲沒有做錯什麼。我並未感到不快,所以你沒必要哭泣啊。就當作是為了我,求你別露出那麼悲傷的表情。)
潔絲一聽到這番話,便用袖子擦拭淚水,對我露出笑容。
她總算笑了嗎──我正要鬆了口氣時,猛然察覺到一件事。不對。潔絲只是回應了我的願望而已。
因為我拜託了她,她才對我露出笑容。
不能就這樣坐視不管,我必須回報潔絲的恩情才行。
(噯,潔絲,只要有一個黑色立斯塔就行了吧。)
潔絲點了點頭。
(急著要嗎?)
「嗯,如果沒有在啟程到王都前準備好……我會變成小偷,遭到追捕。」
所以才會挑這種時候到後巷那裡嗎?
(你什麼時候要出發前往王都?)
「其實……就是明天。我預計會在明天早上出發。」
(明天?)
這還真是……只能說時機實在太不湊巧了。
(既然這樣,便只能賭一把了。只能去潔絲平常購買立斯塔的那間店了吧。要想辦法在今天之內獲得正牌的立斯塔。)
「可是……要在那間店購買的話,需要六百金幣。我現在實在拿不出那麼多錢……」
(你現在有多少?)
「兩百金幣和一點零錢。」
(不夠的四百金幣大概是多少價值的金額啊?)
「該怎麼向外國來的客人說明呢……要舉例的話,這麼說好了,大概就跟一般人受僱二十天期間的薪水差不多。」
唔唔,真絕望啊。我們需要六百,但現在只有兩百。能想的辦法只有兩種吧。看是要把這邊的數字變大,或是把那邊的數字變小。
(後巷那個刀疤老頭本來打算用四百金幣出售對吧。既然如此,表示其他耶穌瑪會設法湊齊四百金幣。其他人是怎麼籌錢的,你心裡有底嗎?)
潔絲移開視線。
「那個,賣──」
我沒聽清楚。
(你說賣什麼?)
──生殖器。
潔絲用心電感應這麼告知。
她是不好意思說出口吧。真是惹人憐愛。
(也就是賣身對吧。)
「嗯……也可以那麼說。」
我看向潔絲害羞的表情。這個國家的語言表現方式相當直接呢。
(不行不行,不能讓潔絲做那種事。)
我一邊踢達踢達地揮動著豬腳,一邊在草地上四處走動,思考起來。
(用來治療我的立斯塔,那個用光了嗎?)
「是的,對不起……就在我嘗試各種方法的時候……」
(用不著道歉,我們一起想辦法吧。你身上有沒有什麼比較值錢的東西?)
潔絲看似不安地握住右手,貼在胸前。
「對不──不。我想應該只有現金,兩百金幣和一點零錢。另外就只剩……我的身體。」
這樣啊。只能做好覺悟了嗎?
(潔絲,你有「殺價」的經驗嗎?)
「殺……?」
果然沒有啊。畢竟她就像只專門供人宰殺的肥羊嘛。
(潔絲平常都是在那間店買立斯塔的吧。)
「是的。」
(而且一直用定價持續購買。)
「對,因為價格是固定的,這是當然……」
(也就是說,對那間店而言,潔絲是老主顧,老闆說不定會願意稍微打點折扣。)
雖然前提是那個大叔得是個相當好心的老好人啦。
「不過,請對方降價的話,會讓平常關照我的店家虧本。」
是那樣沒錯啦。
「那樣實在太過意不去了,我辦不到……」
(可是對方應該也因為有潔絲這個顧客,獲得了很大的利益才對。說不定他也想稍微給潔絲一點優惠呢。)
「……是這樣嗎?」
(對,沒錯。總之先去店裡看看吧。)
潔絲緩緩地點了點頭。
她朝著大馬路邁出步伐。我一邊走在願意相信我的善良少女身後,一邊擬定計畫,同時小心地避免被潔絲察覺到。
諸位應該也明白吧,願意把要價六百金幣的物品降價到兩百金幣的傢伙根本寥寥無幾,所以必須進行交涉。畢竟潔絲擁有的值錢物品除了現金和她的身體之外,還有一樣東西。
「潔絲!你已經要回去了嗎?」
大商店那個體格壯碩的大叔再度向潔絲搭話。
「嗯,差不多要回去了……」
潔絲有些忐忑不安地走向展示櫃那邊,我也並肩走在她身旁,抬起頭窺探展示櫃裡面。紅、藍、黃、綠……五顏六色的立斯塔並排著,最邊邊擺放著黑色立斯塔。
(噯,潔絲,我在你身旁。你按照我說的推進話題。沒問題嗎?)
潔絲看向這邊,輕輕點了點頭。可以由表情看出她的不安。
店主大叔無法聽見從豬的腦內針對潔絲髮出的話語。大叔瞥了我一眼之後,便對我不感任何興趣。
(首先開口說你想要黑色立斯塔。)
──好。
「那個,我個人想要一個黑色立斯塔。」
店主的反應跟我預測的任何狀況都不同。
「又要一個?我之前應該才剛賣了一個給你吧。」
這是怎麼回事啊?我沒聽說喔。
「那個,我又需要用到一個了。能請您賣給我嗎?」
店主的表情變得凝重。
「呃,是可以啦,但要六百金幣喔。你靠自己付得起嗎?」
現在沒空在意細節,必須給潔絲意見。
(老實地說出你有多少錢。)
「其實我只剩兩百金幣了……」
「兩百金幣?剩餘的四百金幣你要怎麼辦啊?」
嗯,果然是這種反應呢。
(跟他說你無論如何都需要,能不能算便宜點。)
「我無論如何都需要,能請您算便宜點嗎?」
店主茫然地露出愣住的表情。
「呃,這樣我很傷腦筋喔。這並不是在幫基爾多林家採購對吧?為什麼我得把東西便宜賣給耶穌瑪啊。」
我感到震驚。這是很明顯的種族歧視。看來就連這個似乎很親切的大叔,都沾染上令人作嘔的耶穌瑪歧視。
「那個……對不起,我……」
潔絲彷佛隨時會哭出來似的畏縮起來。老實說,店主的種族歧視在我的意料之外,但潔絲會變成這樣則是計畫的一部分。
抱歉啊,諸位。因為用內心獨白思考可能會被潔絲察覺到,我一直瞞著諸位,在腦海的角落隱約思考著某個計畫。
(不要緊的,潔絲,說你要賣掉站在這裡的豬。)
──咦?
(把我賣掉。用兩百金幣和我來購買立斯塔吧。)
──可是……
(不要緊,我不是普通的豬,相信我。我一定會想辦法找機會逃出去的。所以開口說吧。這也是為了我,行動吧。)
這是潔絲一定會點頭的必殺臺詞。
「那個……除了兩百金幣外,再加上這隻豬也送給您。這樣可以賣我黑色立斯塔嗎?」
店主挑起眉毛看向我。
「那不是基爾多林家的家畜嗎?不行啊,我不能買。」
(跟他說這是一隻會表演特技的豬。)
「那個……這隻豬先生會表演特技。」
「特技?」
(這隻豬不是偷來的,而是潔絲把原本會因為減量而遭到殺害的豬偷偷撿回家,從小豬時期飼養到現在,所以才會表演特技。可以秀一手。這麼跟他說吧。)
「這是我將原本要減量撲殺的小豬偷偷撿回家養大……不是偷來的,所以才會表演特技……要不要表演給您看看呢?」
店主又看向我。我回望著店主。他一定覺得我是一隻很有膽量的豬吧。店主的眼神變了。
「哦,是你教了它特技嗎?秀一招讓我看看吧。」
「我……我知道了。」
(我不曉得要做什麼才好。你問店主想看我表演什麼。)
「那個,請問您想看些什麼呢?」
「……這個嘛,那麼,讓它跳舞看看吧。」
齁。一開始便來了這麼困難的要求。不過算了,就跳給他看。
(裝出命令我的樣子。)
「豬先生,跳舞。」
呼。十九年來一直生活在陰涼處的瘦皮猴眼鏡仔──生活跟跳舞這種閃亮亮運動無緣的我,就在這裡讓大家觀賞一下我精彩的舞蹈吧。
那麼,音樂,開始播放吧!
我反覆彎曲四肢,讓身體上下移動,刻劃出規律的節奏。我像在打節拍似的跳躍,像在追逐自己尾巴似的不停轉圈,又讓身體咻咻地搖晃起來。
「噗……」
我瞄了一眼。是我的舞蹈太精彩了嗎?店主大叔彷佛隨時會噴笑出來,他的臉紅通通的。我看向潔絲,只見她也用手摀住嘴,微微晃動著肩膀。
我的舞蹈似乎華麗到讓人說不出話。使人感到幸福真是快樂啊。
我一邊在腦內播放著動畫歌曲,一邊起勁地表演獨創的舞蹈。
「不……已經夠了……讓它停下來吧……我沒辦法呼吸了。」
店主眼眶浮現淚水,如此說道。看來這支舞蹈似乎精彩得甚至會讓人倒抽一口氣,感人萬分。
「豬先生……已經可以了……」
我最後來了個跳躍,抬起左後腳,擺出帥氣的姿勢結尾。
「噗呼──!」
大叔發出奇怪的聲音,噴笑而出。
張開大嘴狂笑一陣子後,他氣喘吁吁地說道:
「太棒啦!棒呆了啊!噯,潔絲,你說要把這孩子賣我嗎?」
喔,看來行得通耶。
(說對。)
「……對。」
大叔是心情變很好嗎?他轉頭看向擔任保鏢的年輕人們。
「噯,你們看到沒,剛才的動作!就好像受傷的赫庫力彭啊!」
年輕人們表示同意,紛紛笑了起來。怎麼回事啊?雖然是我不知道的詞彙,但他的講法像是把我當傻瓜喔。
「哎呀,太感動了。噯,潔絲,這傢伙也會聽潔絲以外的人說的話嗎?」
(肯定的。)
「是的。我想應該……沒有問題。」
「是哦──這樣啊,那麼豬,跳躍。」
我彎曲膝蓋,輕快地跳起。大叔他們再度爆笑。
「哦,這隻豬挺聰明的嘛。」
欸嘿。承蒙讚賞,深感榮幸。
「潔絲,不用錢了。就用這傢伙交換黑色立斯塔。」
「……咦?」
想不到這大叔居然這麼大方。
「就是交換啊。其實我要在今晚的祭典中演出節目。我總覺得只要利用這隻豬,一定能大賺一筆。」
今晚嗎?這樣一來,感覺到半夜都沒有機會逃脫。既然他願意免費跟潔絲交換,便表示他對我有很大的期待,在祭典開始前,我八成會一直被嚴密看管著。況且萬一我逃了出去,他回不了本的話,大概會找潔絲髮洩虧本的憤怒吧。
「那個,我也想參加那場祭典。」
────!
(喂,等一下,這麼一來──)
「這是我一手養大的豬先生,我想看看它活躍的場面。我會免費幫忙打雜。怎麼樣呢?」
啊啊,她說出來了。如果我在潔絲待在附近的狀態下逃出去,潔絲不就會第一個遭到懷疑嗎?唔唔……真希望她別擅作主張。
……不過,我也是沒獲得潔絲同意,便擅自讓她推進話題,或許可以說我們扯平了吧。畢竟我推測潔絲如果被逼入絕境,便只能聽從我的建議,故意往潔絲會感到困擾的情境交涉。
因為不這麼做的話,潔絲應該不願意賣掉我。
大叔開口說道:
「喔,當然好啊。但基爾多林家的工作不要緊嗎?就算是我,要是得罪了他們,也會沒辦法繼續做生意。」
「不要緊的……那個,因為從今晚起會有代替我的耶穌瑪前來。」
大叔露出猛然一驚的表情。
「……這樣啊,已經到了那種時期嗎……」
那聲音聽起來有點寂寞。
「所以你才要賣掉豬啊。好,我知道了。來吧。日落後馬上就會開始。」
「謝謝您!」
「我會找外場的工作給你,好讓你看得見舞臺。你會倒酒嗎?」
「沒問題。」
「好。那麼你就在日落之前,來聖堂前的廣場吧。」
大叔用掛在皮帶上的鑰匙打開展示櫃。
──豬先生,對不起……我自作主張了……
(不,不要緊,沒問題的。只不過潔絲別幫我逃走,我會一個人在半夜逃脫。要是他們懷疑起潔絲就傷腦筋了。)
──不要緊嗎?
(嗯。你以為我是誰?)
我可是四眼田雞的瘦皮猴混帳處男喔,被人小看就傷腦筋了呢。
──那我們在祭典上再見吧。
(說得也是。)
「拿去吧,這是餞別禮。」
大叔這麼說,將黑色立斯塔交給潔絲。
「謝謝您,幫了我大忙……那麼,我把事情處理完再過來喔。」
看似不安地瞥了我一眼後,潔絲便離開現場,到宅邸那邊去了。
「那麼豬先生啊,不好意思,要請你戴上項圈啦。」
大叔將不知何時叫保鏢拿來的皮革項圈套到我脖子上。項圈上系著鎖鏈,另一頭由擔任保鏢的年輕人握著。
嗯,很不妙。
套著項圈的話,不就逃不掉了嗎?
關店之後,我在被系著的狀態下沿著石板路前進,被帶到大型廣場上。圓頂的巨大建築物前並排著木製的樸素長椅和長桌。這裡應該就是大叔說的「聖堂前的廣場」沒錯吧。我被帶到並列著大型木桶的一個角落,用鎖鏈系在像是扶手的東西上。鎖鏈牢牢地固定在我的手──應該說是腳碰不到的地方,兩端還相連成圓圈狀,即使我再怎麼亂動也掙脫不掉吧。
因為無事可做,我試著思考。
我總覺得潔絲似乎撒了一個很大的謊言。
首先,她瞞著我最近曾經買了黑色立斯塔這個事實。
──那個,我個人想要一個黑色立斯塔。
──又要一個?我之前應該才剛賣一個給你吧。
我想起剛才的對話。立斯塔店的大叔提到的「之前」那次消費,聽起來也並非幫基爾多林家採購,而是潔絲個人的購物。假如是因為沒必要提起而沒說,我倒也不能說什麼。但在談論怎麼籌錢買立斯塔時,她為何沒提到之前已經買了一個的事情呢?
──但我手邊已經不剩足夠買正牌立斯塔的錢……
我想起潔絲說的話。現在仔細一想,她那種說法也能解釋成已經自費買過一次了……唔唔,總覺得哪裡有疙瘩。
還有,她跟立斯塔店大叔的對話不會很不自然嗎?大叔把潔絲「代替我的耶穌瑪會前來」這句話解釋成彷佛要永別了一樣。像是「已經到了這種時期嗎」、「所以才要賣掉豬啊」、「這是餞別禮」之類的……
潔絲只是去王都幫忙跑腿吧?她會暫時休假一陣子,去幫忙跑腿一下──潔絲這麼說過。那麼,大叔的反應是什麼意思啊?
內心的疙瘩讓我感到鬱悶。
諸位曾經見過理系阿宅,而且還是瘦皮猴眼鏡仔嗎?才心想他看到萌系動畫在科科笑,但一碰到自己看不順眼,或是不合理的事情時,便會突然滔滔不絕地講起復雜的話題──就是這樣的人種。說不定也有人有自覺呢。有自覺的話,我們來握個手吧。我也是同伴。
來到異世界,有美少女隨侍在身旁,卻在煩惱錢的事情和立斯塔店大叔的反應,這說不定很荒謬。但感到在意的事情就是會在意,這便是我的性格。
鐘聲鐺鐺響起,似乎是從聖堂對面的塔傳來的。回過神時,夕陽已然西斜,人們正準備在廣場上設置火把。
倘若要嘗試逃脫,就必須先觀察清楚周圍的情況吧。我讓鎖鏈發出鋃鐺聲響,在能活動的範圍內四處走動。
位於附近的大型木桶看來是酒桶,一靠近便會聞到濃郁的酵母味,大概是啤酒吧。木桶有著金屬製的龍頭,設計成可以直接倒酒的構造。我發現之前在大叔身邊擔任保鏢的年輕人們在這一帶搬運著馬克杯。這裡似乎是大叔掌管的攤位。
年輕人們接著在我附近開始堆疊起裝有玻璃瓶的大量木箱。我目擊到年輕人拿出一瓶酒,以舌頭舔了舔嘴唇的瞬間。瓶子裡裝著深褐色的清澈液體,應該是蒸餾酒之類的吧。木箱裡裝著木屑當作緩衝材。
要逃走的話,必須排除兩個障礙才行。首先是物理上的障礙。要是不請人拿掉系在我脖子上的這條鎖鏈,我便無法獲得自由。再來是人群障礙。畢竟即使在眾目睽睽之下逃走,想必也會立刻被抓起來吧。
我每走一步,鎖鏈就鋃鐺作響,十分引人注目,所以我儘可能保持安分,尋找方法。不只是酒類的攤位,其他也有幾處點燃了火焰,擺放起盤子,開始進行準備。看來似乎是一場挺大的祭典。
日落時分,潔絲來到廣場。她並未穿著緊身胸衣,而是一襲荷葉邊女侍裝的打扮。她似乎很習慣這種裝扮,那套衣服非常適合她纖細的身體。要是被這樣的她稱呼一聲主人,無論是多麼理性的男人,肯定都會像只豬一樣嚄嚄亂叫──就在我這麼觀察時,發現不知何故,潔絲的腹部一帶扭曲地膨脹起來。潔絲一找到我,便立刻飛奔到我身邊,撫摸我的頭。
──啊啊,我很擔心您喔。要是一個不小心,您已經變成烤肉串的話該怎麼辦才好……
(你在說什麼啊。我沒事的,放心吧。)
正當我這麼說時,飄來了一陣香噴噴的味道,我隨即看向上風處,只見人們似乎在大型篝火上烹調著豬肉。原來如此。肚子餓了呢。
──我也在想您可能會餓,所以帶了水果過來。請用吧。主……主人。
嚄!嚄嚄!
呃,可以不用發揮這樣的服務精神,每次都回收我立的旗標啦……
就在我思考著這些事情時,潔絲窺探周圍之後,將手伸進領口,拿出兩個較小的蘋果放在我面前。她怎麼會放在那種地方啊?
──十分抱歉。因為我急著出門,又找不到籃子裝……情急之下就放進衣服裡面了……
(不,沒關係。謝謝你。)
從少女的衣服底下冒出來的兩個嬌小稚嫩果實。豬伸出它骯髒的舌頭──!
──呃,那個,味道如何呢?
(哎呀,這個真好吃呢。感恩。)
轉眼間我就吃完了。雖然不曉得是否因為變成豬的關係,但我注意到時,已經連蘋果核都吃掉了。
潔絲神經質地不斷撫摸著我。
(別擔心。逃脫就交給我。潔絲反倒應該為了製造不在場證明,離這一帶遠一點啊。)
──沒問題嗎?
(嗯,一定可以順利進行的,所以先決定好碰面場所吧。)
──碰面場所嗎?
(潔絲在這場祭典後,會回到基爾多林家嗎?)
──是的。因為我必須準備旅行要帶的東西。
(那麼,就約在那個農場如何?)
──嗯,我無所謂。但您知道路嗎?
(我大概知道方向。而且也沒有其他那麼大間的宅邸了吧?)
──是那樣沒錯呢。農場有一棵大樹,就約在樹下碰面如何呢?
(大樹是吧。我知道了。)
──要約什麼時候碰面呢?
(不曉得,大概會是半夜吧,運氣差的話便是早上了。潔絲明天要出發對吧?就好好睡一覺吧。我打算在早上日出前到樹下。假如日出了我依舊不見人影……屆時麻煩你來大叔的店裡看一下情況,我會在那裡告訴你新的計畫。)
──我知道了。您真的沒問題吧?
(嗯,你以為我是誰?)
──是四眼田雞的瘦皮猴混帳處男先生呢。
…………雖然那不是名字啦……
(沒錯。別小看我,我會在半夜逃走的。)
──我知道了。我相信您。
(這樣才對嘛。)
這麼說完後,我的腦中浮現幾件想詢問清楚的事情。
(潔絲,為了當作今後的參考,我想問一下,這場祭典會持續到何時?)
──不清楚呢……可能會到半夜,視情況也可能會到早上。只要有人在,祭典便會繼續下去。通常都是在隔天早上才會進行收拾工作呢。
原來如此,這倒是無妨。
(還有一件事。這裡好像會販售酒類,祭典的參加者都──)
「喔,潔絲!差不多要請你幫忙工作嘍。」
立斯塔店大叔的聲音打斷了我。我轉頭一看,只見大叔穿著附吊帶的皮革短褲和白色襯衫,開朗地揮著手。這個大叔從骨骼就相當壯碩,但看他肚子往前凸這點,想必應該相當愛喝啤酒吧。
「詳細的工作內容麻煩你去問年輕人吧。我有點事要找這隻豬。」
啊,沒能問清楚。
大叔從扶手上解開鎖鏈,拉著我前進。潔絲被年輕人逮住,似乎正在聆聽什麼說明。
八成是舞臺的木造平臺距離大叔的酒桶並沒有很遠,舉著類似風笛的樂器和絃樂器之類的男人們在邊緣待命。在我被帶到舞臺上的期間,演奏慢慢地開始了。是開朗的樂音。
「噯,豬啊,可以排演一下嗎?」
大叔一邊這麼說,一邊幫我解開了項圈。
定睛一看,好幾個似乎是大叔熟人的中老年男女聚集到舞臺周圍。
「請大家看清楚啦。非常滑稽喔。」
大叔解放了我,退到舞臺後方。
響起音樂的節奏。
「好啦,跳舞!」
大叔的聲音推了我一把,我使出渾身解數來表演舞蹈。
要不了多久時間,各位紳士淑女就笑到喘不過氣了。
問題在於跳完舞之後,我果然還是被套上項圈,系在酒桶附近的扶手上。
天黑之後,火把被點亮,廣場開始散發祭典的氛圍。有霸佔長桌聊天的人們、拿著樂器聚集到舞臺周圍的人們。我依舊被系在酒桶附近,只能眼巴巴地看著腆著啤酒肚的大叔們來買啤酒。
才心想潔絲或許正一邊幫客人點餐,一邊在桌子之間四處奔波,便見她過來這裡,俐落地倒了啤酒後立刻離開,看起來相當忙碌。年輕人們則沒什麼動作,坐在酒桶後方玩著類似卡牌的遊戲。若有人來木桶這邊買啤酒,他們才會一臉麻煩似的站起身,收錢並把啤酒交給客人。
呃,不管怎麼想,外場都忙得要死了,你們也好好工作啊。
竟然讓嬌弱的美少女忙得團團轉,自己卻在玩卡牌遊戲,實在是太荒唐了。
儘管有事情沒問到,然而潔絲看來十分忙碌。這裡就仰仗耐心的觀察來釐清疑問吧。問題如下。
──這些顧店的年輕人們能夠光明正大地喝酒嗎?
換個說法就是,這些年輕人們可以被允許在這種場合喝醉嗎?
由他們盯著酒的眼神來看,可以輕易推測出這群蹺班魔人愛喝酒。然而從外表看上去,他們的年齡跟潔絲差不多大。那麼,這個國家的法律和道德是否容許他們喝醉到會放過逃走的豬呢?
天色暗了下來,人潮變多,服務生的工作讓潔絲更加忙不過來了。演奏和特技表演在舞臺上輪番上陣,每場演出都炒熱了廣場的氣氛。站上舞臺的人們每次都會設置寫著「肖史仁的狩獵用品店」或「要找觀光情報就來趣估苟」之類的橫布條,每當表演結束,就會宣傳些什麼。而觀眾們便會零零散散地站起身,造訪掛著相同橫布條的攤位。
是在舞臺上推出了精彩的演出節目,想給予支持的客人就會去捧場那個團體的攤販這種安排嗎?
「唉~~還沒輪到豬上場嗎?」
顧店的年輕人之一這麼說道。
「基林斯先生說它是今晚的壓軸喔。」
「真的假的?這表示那之後的好料樂趣也要晚一點才能享受到嗎?」
「在那之前,總之想先吃頓飯呢……」
就在他們一邊懶散地閒聊,一邊玩著卡牌遊戲時,那個大叔端了個盤子過來。年輕人們連忙站起身,把卡牌藏起來──我以為會這樣,但並沒有那麼一回事。他們仍然若無其事地繼續玩著卡牌遊戲。
「喲,大家,顧店辛苦了。我買了肉回來,拿去吃吧。」
「基林斯先生!謝謝您!」
年輕人們雙眼閃閃發亮,看向盛裝在大叔拿來的盤子上,似乎很好吃的烤全雞。大叔豪邁地摸亂一個年輕人的頭髮。
「今天好好加油啊──!我想應該會有很多客人上門,準備的酒是平常的兩倍。」
「兩倍嗎?」
「我很看好耶穌瑪的豬,趕忙採購過來的。」
我聽到想打聽的事情了。那個叫基林斯什麼的感覺是個能幹的經營者,似乎也很會照顧人。但這是怎麼回事啊?他讓潔絲拚命工作,卻請在後場玩卡牌遊戲的小夥子們吃雞肉。而且他明明知道潔絲的名字,卻以「耶穌瑪」這個種族名稱呼潔絲,簡直就是種族歧視嘛。
算了。反正我今晚就要跟這些傢伙道別了。
基林斯大叔說「會有很多客人上門」,應該是因為期待我的舞蹈吧。只要我跳舞大受觀眾歡迎,便會有很多客人光顧這個攤販。如此一來,那些小夥子們也得認真工作,否則忙不過來。他們說的「好料樂趣」則會在那之後到來。有人說「在那之前想先吃飯」,表示所謂的「好料樂趣」不是指吃飯,那麼會是什麼?想必就是喝酒。因為要招呼客人,要是喝醉就傷腦筋了。
計畫成形了。嗯,諸位就等著看吧。我今晚會逃走,到潔絲那裡去。我會回到諸位只有隔著螢幕才能見到的那種美少女身邊喔。
我走上舞臺,想起一件一直被遺忘的事情。觀眾大約有一千人以上,這還是我有生以來頭一遭在這麼多人面前表演些什麼。踏上為了我準備的大型表演臺後,可以看見兩千只以上的眼睛注視著我這邊。
(後面的人我也看得很清楚喔──!)
我彷佛偶像似的試著在內心耍大牌,心臟的鼓動卻仍舊平靜不下來。
咦,這不太妙吧?
是因為豬上臺表演這種新鮮事的緣故嗎?好奇的視線刺向我身上。
呃,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就連在班上自我介紹都會因為緊張而不斷吃螺絲的我,為什麼在來到異世界的第一天便得在一千多人的觀眾面前表演跳舞啊?
大叔來到我身旁,將附設著綠色立斯塔,像是大聲公的東西湊到嘴邊。
「各位觀眾!到了基林斯寶石店的表演時間了。」
大叔被放大成好幾十倍的聲音響徹廣場。
「到昨天為止,我向大家宣傳了會安排樂隊表演。不過!這次還會再加上請這隻豬登場。」
困惑的騷動聲,以及不當一回事的笑聲紛紛傳來。
「這肯定會是各位從未看過的演出節目!請務必觀賞。」
這時,我發現潔絲正從廣場正中央注視著這邊。
她像是想說「請加油」一般,在胸前用力握緊雙拳,真可愛。啊啊,等這場表演結束,好想躺在潔絲柔軟的大腿上!我想要像只狗一樣狂舔潔絲的臉,用唾液把她弄得黏答答的!潔絲小巧的──
──那個,我聽得見喔……
咦,是這樣嗎?
那你打從一開始就用心電感應替我加油嘛。
在一陣手忙腳亂之中,演奏開始了。
「跳舞!拜託你嘍。」
基林斯大叔朝我露出笑容。我一個不小心點頭回應了。
大叔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但他一邊以那雙粗壯的手拍手,同時從臺上走了下去。
咦,很不妙吧?我該怎麼跳舞才好?
總之我試著跳躍。結果在一瞬間的沉默之後,會場陷入爆笑的漩渦。算了,管不了這麼多啦。
我踢達踢達地走動,試圖轉一圈,結果絆到了腳,翻滾在地。觀眾又大爆笑起來。
──豬先生!請加油!
潔絲無言的聲援傳來,只有我聽得見。然而這個純真的少女並未注意到,阿宅這種生物一旦意識到女孩子正看著自己,瞬間便會變得做什麼都笨手笨腳。
我試圖跳出帥氣的曲折步,結果踩到了自己的豬蹄。
「哼齁!」
我悲痛的吶喊逗笑了許多人,最前排的老頭甚至笑到流淚。
──我沒在看您,所以不要緊的!保持這樣就對了w
嗯?她剛才是不是在偷笑?無所謂,若是為了潔絲的笑容,要我多努力都沒問題。我會讓大家觀賞到史上頭一遭由一隻豬跳出風車轉的瞬間喔。
雖然節目大受觀眾好評,但就我個人來說,結尾方式實在糟糕透頂。我在拚命跳舞時不知不覺間來到表演臺邊緣,沒注意到的我就這樣從上頭摔落下來。
好痛好痛好痛!
阿宅一旦得意忘形地表演特技,必定會演變成這樣的結局。我又被套上附帶鎖鏈的項圈拖走,系在跟剛才一樣的扶手上。看來我的右後腳似乎扭傷還是骨折了,每前進一步便會遭到疼痛襲擊。
「噯,豬啊,你實在是棒呆啦!大受好評喔。你看看。」
將我係在扶手上的基林斯大叔指著酒桶前的隊伍。小夥子們總算看似忙碌地販賣起啤酒。裝在瓶子裡的蒸餾酒──聽客人點飲料的內容,那似乎是威士忌──也開始熱賣起來。在蒸溽的熱氣當中,汗水自小夥子們的臉上流下。你們活該啦。
我一邊忍耐著腳痛,同時聚精會神地等待機會。
隊伍大約三十分鐘就消化完畢,滿臉通紅的中年人們開始圍著我參觀,一如我預料。我一忍著腳痛跳躍或跳舞,他們便會拍手大笑。拿著馬克杯和酒瓶的醉漢們接連聚集,將我團團包圍。
小夥子們迫不及待般的打開威士忌的瓶子,看似津津有味地一邊喝酒,一邊觀賞我。
好,作戰開始啦。
我一邊跳舞,一邊儘可能地靠近扶手,讓鎖鏈垂落地面。我一下襬動身體一下甩頭,鎖鏈便發出鋃鐺鋃鐺的刺耳聲響。再響大聲點吧。
我以彷佛會扭傷頸部的氣勢反覆甩頭,將鎖鏈摔向地面。
「喂,小兄弟啊!不能把這吵死人的鎖鏈解開嗎?」
一個老人終於這麼說了。
「一瓶威士忌,十金幣。」
「好,我知道啦。我買就是了。」
老人付錢後,小夥子卸下我的項圈。一切都在計畫之中。
第二階段,我慢慢移動,誘導群眾到堆著威士忌木箱的地方,然後像要衝刺似的迅速動了起來,使觀眾大吃一驚。對方是群醉漢,一如我預料,他們閃身往後跳。
應該要再右邊一點嗎?
我裝出試圖再次衝刺的模樣,一個醉漢頓時漂亮地撞上了木箱。
卡鐺──!
木箱倒了下來,玻璃瓶散落一地。眼尖的小夥子們一邊假裝要打掃,一邊暗槓沒有打破的酒瓶。原本圍住我的人們看似過意不去地買下威士忌。
好啦,之後只要等待時機到來。我做出奇特的動作,留住人們。
過了不到一小時,在場的人都酩酊大醉。我趁機逃離現場。
豬大為震怒。
不,其實倒也沒有震怒啦,對不起。只不過我希望諸位可以瞭解我受傷的腳疼痛不已,也不曉得能否到達基爾多林家的宅邸這件事。
心情好比美樂斯。為了完成與美少女的約定,我無論如何都必須在日出前回到那裡才行。可是好痛。
因為我是豬,沒辦法用摸的確認後腳狀況。我躺在地上,努力扭動脖子試著確認,看來沒有明顯外傷。痛的是關節,只能祈禱不是重傷了。
夜晚的街道冷清且黑暗,能仰仗的只有月光。今天是滿月,月光銳利到甚至能在石板上映出影子。
上次痛成這樣,是高二在球技大賽上扭傷腳踝時的事了。當嗨咖男生們在女生的尖叫聲援下活躍時,做出舉止可疑的動作而跌倒的我好像在體育館角落默默地冰敷著腳踝吧。
嗯。不小心想起不願回憶起來的事情了。
不過這下傷腦筋了。要是被潔絲髮現我受傷,她說不定又會把黑色立斯塔用在我身上。她也不能把逃走的豬又一次拿去賣,看來我得儘可能瞞著她這個傷勢吧。
對方是能看透人思考的少女。我有必要在回到農場之前設法想個對策才行啊。
不不,先不提這些,首先要順利前往農場。我在祭典中可是大受矚目,被人看到也很不妙吧。說不定應該儘量抄小路比較好。
我大概知道宅邸的方向。畢竟是大型宅邸蓋在廣闊的土地上,應該也不會看漏吧。我決定抄小路過去。
我拖著腳前進,來到一個熟悉的場所,是那個有刀疤的立斯塔商人所在的可疑後巷,宛如骯髒公廁般令人厭惡的氣味淤塞於此。只要穿過這裡,應該便可以到達草原。商人現在應該也關店了,就穿過這裡,沿著街道外面前進吧。
前方傳來人聲,我停下腳步。
「你搞的失誤你自己收拾。要是我這邊被拖累了,你應該知道後果吧。」
「抱歉,但我真的無計可施啦。」
「應該可以假裝成意外處理掉吧。」
「不是啦,我不是在說緊身胸衣的事。那隻豬突然拔腿狂奔,一下就不見蹤影了啊。」
這個聲音……肯定是那個想賣中古貨給潔絲的刀疤男。我一聲不響地躲到木箱後方,屏住氣息,側耳傾聽他們的對話。
「那就去找啊。你知道宅邸在哪吧,尾隨在後殺掉她就行了。」
「先等一下。我真的覺得很抱歉,但這樣太過分了吧?要是被人發現我殺了基爾多林家的耶穌瑪,我就完蛋啦。」
我的腳顫抖起來。給我等等,你在說什麼啊?
「那是你的責任。要是不想幹,就去拜託這個地區的耶穌瑪狩獵者吧。」
「他們不可能願意獵殺受僱中的耶穌瑪啦。」
「多塞點錢啊。」
「我沒那麼多錢啦。」
嘎鐺一聲!可以看見刀疤男被推到牆壁上。對方是看似兩公尺高的壯漢,肌肉十分發達,金色短髮倒豎著。
「聽好了。看是要殺掉耶穌瑪,還是你以死賠罪。要是在下一晚之前沒準備好耶穌瑪的屍體,我就把你跟耶穌瑪一起殺掉,然後把你的屍體當成犯人交出去。」
壯漢突然放開刀疤男,盛氣凌人地朝這邊走來。是多虧了我躲在陰影處,拚命屏住呼吸的關係嗎?壯漢沒有發現我就離開了。
「真沒辦法啊……」
刀疤男也一邊整理好服裝儀容,一邊走向這邊。
咦,要是被發現會怎樣?死定了嗎?
我嚇得直打哆嗦,等待男人通過。男人彎過轉角,走向基爾多林家宅邸的方向。
咦?慢點慢點慢點……為什麼會變成要殺害潔絲?倒不如說我的腳為什麼動不了?拜託等一下,我想要時間思考。那男人前往潔絲所在的地方了嗎?如此一來,無論如何我都得阻止他才行吧?但我能做什麼?只會在後巷像是垃圾堆的地方顫抖的家畜,究竟能做些什麼啊?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不,冷靜下來吧我。你可是來到了劍與魔法的世界喔?可以僵在這種地方不動,眼睜睜地讓女主角死掉嗎?讓等著我回去的那個純真少女被那種骯髒的男人殺掉也無所謂嗎?
動啊,美樂斯。為了拯救潔絲,你必須動起來才行。
雖說被變成家畜,但豬的祖先可是山豬,是兇猛的野獸。
腳受傷又怎樣?並不是得立刻殺掉男人才行吧。對了,只要跟在那男人後面就行了。一邊觀察情況,一邊擬定作戰計畫吧。
我再次來到大馬路上,發現男人駝背的背影。那傢伙似乎同樣行走不便,拖著腳前進。看來能好好地跟蹤他了。
我一邊留意周圍的狀況,一邊尾隨男人。我可是豬,眼睛長在臉部左右兩邊的獸類視野十分遼闊……不就是這樣嗎!
說來奇怪。然而一注意到這個事實,我便頓時能一次看見周圍的各種東西。我懂了,因為之前太習慣人類的視線範圍,我只會注意到視野中央。只要停止注視,不就能同時看見這麼廣闊的範圍了嗎?
我更進一步地想起一件事:豬會被用來尋找松露,因為豬鼻子跟狗一樣靈。
我產生自覺,試著吸了口空氣。逆風。抽菸者特有的那種口臭、沒洗頭的頭髮臭酸味,還有最重要的,宛如薄荷般的芳香。
雖然無法辨別至今不曾聞過的氣味,但以間隔的距離來看,我能聞到的氣味多到不正常。我有意識地試著聞了聞地面。石頭、塵埃──刀疤男的氣味似乎從這些東西的另一端飄散而出。
豬有豬的特技,光是跳舞就能讓人感興趣這種事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動腦啊我。該怎麼做才能保護潔絲?
男人踩著碎步,平淡地走著。來觀察他吧。他肩上掛著皮袋,袋子因凹凸不平的東西而鼓起,是中古立斯塔嗎?就憑他那雙腳和那件行李,一定無法敏捷地行動吧。不過我也受了傷,要襲擊不曉得持有什麼武器的人類,風險太大了。
況且我原本是個四眼田雞的瘦皮猴混帳處男,沒那個膽量殺人。
既然如此,讓某人襲擊刀疤男才是上策嗎?但能跟我溝通的只有潔絲,我不覺得那個天使般的少女跟這個男人戰鬥可以打贏。
果然只能搶先去通知潔絲,趕緊溜之大吉嗎?
但是壯漢說的「耶穌瑪狩獵者」究竟是什麼?即使逃走了,要是被那些傢伙盯上,能夠存活下去嗎?
動腦啊。要怎麼做,那些傢伙才會放棄殺人?那個壞人怕的是什麼?
我一邊思考著,來到街道盡頭。遠方可以看見基爾多林家的宅邸。從這邊開始就是一條直路了。
男人暫時停下腳步,從腰部拔出了某樣東西。在月光中隱約可見的刀刃,是匕首。
要是那銳利的刀刃劃破潔絲柔嫩的脖子,刺穿她白皙的肌膚,貫穿內臟,讓鮮血四濺的話──不要啊……我絕對不想看到那種場景。怎麼能讓男人那麼做呢。
男人收起匕首,再度緩慢地邁開步伐。
沒時間了。雖然懊惱,但我只能搶先跟潔絲碰面。
跑吧,豬,就由你來拯救潔絲吧。
我偏離道路,在草地上奔跑,以基爾多林家的宅邸為目標。是因為聽到暗殺的事情而激發腎上腺素嗎?疼痛變成勉強忍耐得住的程度。以受傷的腳這樣狂奔一定會後悔吧。然而當前最重要的是必須拯救恩人潔絲。
約定碰面的場所是農場的一棵大樹下。但我們約好明早見面,我叫她好好睡上一覺。潔絲肯定還在三樓的那個房間裡。
我抵達宅邸後門。木製的門扉門把位於高處,我無法打開,想必也上了鎖吧。可惡,如果身為人類,這時就算要強行破壞門也……
我思考著該怎麼打開門,其他事情卻在腦海中浮現。
──應該可以假裝成意外處理掉吧。
──你知道宅邸在哪吧。尾隨在後殺掉她就行了。
──要是被人發現我殺了基爾多林家的耶穌瑪,我就完蛋啦。
對耶,我太著急了,沒能冷靜地思考。那個男人根本不可能在宅邸裡面殺害潔絲。他明明知道宅邸位置,卻要「尾隨在後殺掉」,便表示在宅邸無法光明正大地動手殺人──只有可能是這個意思。沒錯,那些壞人畏懼著基爾多林家。要是知道有人殺了潔絲,犯人說不定會被基爾多林家搜查、逮捕,搞不好還會被處死。
──只要有基爾多林家的紋章,就不會有人想要襲擊我。
潔絲穿的那套緊身胸衣是否表示潔絲隸屬於基爾多林家,無論如何都不允許其他人動手呢?
若是這樣,就能預測男人的行動。其一,他會埋伏在外,目不轉睛地監視,等潔絲出門再加以殺害;其二,他會假裝要求助,把潔絲騙出來後再加以殺害。
不過,潔絲認得男人的長相。而且程度雖然有強弱之分,但潔絲是能夠看透人心的種族。既然如此,先埋伏再突襲應該比較妥當吧。
那麼,殺掉潔絲之後,男人會怎麼做?要是就那樣將屍體置之不理,別人便會知道是他殺。而行走不便的那個男人要獨自搬運潔絲相當困難。
不,慢點慢點。男人真的會用匕首殺害潔絲嗎?如果想偽裝成意外,留下刀傷不會很傷腦筋嗎?要是有人察覺是殺人而開始搜尋犯人,立場感覺很弱勢的那個男人說不定會被討厭搜查的工作夥伴背叛,扭送給基爾多林家。佈置成意外死亡肯定比較安全。
對手是溫順的柔弱少女,男人鐵定會把她帶到別的地方再殺掉。如此一來,問題便在於對方認得自己的長相,以及會被看透心思。因此才要使用匕首。他打算發動突襲以匕首威脅少女,把她帶到遠處,推落到河裡。
若是這樣,讓男人目擊到潔絲離開宅邸的瞬間會很不妙。不巧的是潔絲應該會在日出前到農場去吧。要是她在那裡被男人偷襲,縱使我在也束手無策。可惡。
我繞到宅邸後方,試著觀察三樓的房間。沒有亮著燈光,房間想必一片漆黑。倘若要出門,總是需要用到某些燈光。既然如此,我應該也能掌握那個時間點。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打暗號呢……
此時,我發現另一個可能性。
由於我做人失敗,從未跟女孩子約定在某處碰面,所以不是很清楚。但約在某處碰面時,要是敲定時間見面,女孩子會在多久之前就赴約呢?
像潔絲這樣的女孩會不會已經在等我了呢?
距離日出仍有一段時間,我決定一邊持續確認三樓窗戶與後門周遭,同時去看看約定碰面的場所。
我潛入黑暗,前往農場,想起白天與潔絲一起散步的事。感覺就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對話我卻記得一清二楚。
──我的名字叫做潔絲。請叫我潔絲吧。
──請多指教喲,豬先生。
──我會陪您一起去喔。
溫柔的聲音在腦海中復甦。那純粹的眼眸,以及天使般的笑容。
要尋找我人生的何處才能找到其他那麼深切的溫柔呢?對突然出現在豬圈,渾身沾滿泥巴的我伸出援手的那份溫柔;為了這樣的我使用昂貴立斯塔的那份溫柔──
不成。不不,這可不行。真是的,阿宅就是會像這樣立刻動真情。
不行啊,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吧。
我搖了搖頭,急忙前往農場。諸位,無論遇到怎樣的美少女,你們都明白吧。千萬不能動真情,自遠處悄悄地給予支持才是我們阿宅的職責。
接著,我體會到心臟彷佛被揪緊的感覺。一棵大樹孤伶伶地生長在遼闊無比的草地中,唯有那裡的地面微微隆起,那棵樹簡直就像朝著天空踮起腳一般。在星星遍散的黑暗夜空底下,被月光照亮的樹葉一片片地隨著微風搖擺。
少女在樹下等著。她坐在樹根處,身體靠在樹幹上入眠。
居然這麼早就……喂喂,現在才半夜喔。她居然這麼早就來等我了嗎?
我把腳痛忘得一乾二淨,飛奔到潔絲身邊。即使我靠近,潔絲依然沉睡著。跟最初見面時一樣,她穿著白色上衣與深藍色裙子,一臉安詳地沉浸在夢鄉中,睡臉讓我暫時看得入迷了。
……不,不行啊,你在做什麼啊萌豚?現在可不是美少女的睡臉鑑賞會喔,而是思考怎麼阻止打算來這裡殺害美少女的男人的時間。首先必須叫醒潔絲才行。
(潔絲,醒醒啊。)
她沒有回應。這也難怪。明明失去意識,卻連豬的思考也會進入腦海中的話,一定會被吵到睡不著吧。
我以鼻尖戳了戳潔絲的肩膀,她沒有醒來,只是稍微動了一下身體。漂亮的臉蛋近在眼前,長長的金色睫毛沐浴著月光,閃閃發亮。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描繪出平緩曲線的頸部皮膚鑽過銀製項圈,沿著纖細的鎖骨表面連接到小巧的隆起。柔弱的手臂,以及倘若拿了重物便彷佛會立刻折斷般的手指。仔細一看,手指上遍佈著許多細微的傷痕,乾裂且發紅。
竟想殺害這樣的女孩,根本不是人類會做的事情嘛。
怒氣猛烈地湧上心頭。潔絲不能為了讓那種男人保身而死。有種把刀刃對準潔絲試試看,你的手今後再也沒機會握住刀劍了。
我再一次,這次更加用力地戳了戳她。
潔絲緩緩地睜開眼睛。她一看到我,什麼話也沒說,眼睛睜得更大。那雙褐色眼眸將我吸入,轉瞬間便溼潤起來。潔絲流下了淚水。
「……我很擔心您喔。」
她只說了這句話,便緊抱住我的頭。我的腦袋一片空白。
時間彷佛停止了一般。但我想起非做不可的事情。
(潔絲,你聽我說。)
潔絲沒有放開我,沒有放開今天剛撿回家的陌生豬。
不過,非得先讓這段幸福的時光劃下休止符不可。
(有個男人企圖殺害潔絲。)
「殺我……咦?」
潔絲總算放開我,在胸前握住右手。
(就是今天白天,潔絲原本打算跟他買立斯塔,臉上有刀疤的那個男人。那傢伙為了殺害潔絲,已經來到那棟宅邸附近了。)
「怎麼會?為什麼……」
(我不是很清楚理由。但假如我的推測正確,他是為了封口才打算殺害潔絲的。畢竟要是潔絲拆穿那些傢伙用中古立斯塔做黑心生意的事,他們就不用做生意了。)
「但我不會說出去的……」
(我想也是。然而所謂的壞人一旦被人知道不想洩漏出去的事情,光是因為想讓對方閉嘴這個理由,便會動手殺人了。)
為什麼會從這種事情開始說明啊,我是做父親的嗎?
「怎麼辦……要是我被殺掉,豬先生就……豬先生說不定就無法變回人類了。」
為什麼會在這時擔心我啊,你是做母親的嗎?
(我不會讓你死的,有我陪著你。所以陪我一起想對策吧。)
潔絲以剛哭過的雙眼看著我。
「這樣的話……要不要偷偷逃走呢?」
(那樣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吧。說不定我們走到哪他們就追殺到哪。況且潔絲回來這裡時,可能又會遭到襲擊。)
潔絲本想說些什麼。但她閉上了嘴,面向下方。
(我覺得最好的辦法是讓基爾多林家抓住那傢伙。沒必要由我們來戰鬥,所以也沒什麼危險。最重要的是,只要讓基爾多林家跟我們同一陣線,把那些傢伙做黑心生意的事傳播出去,封口就沒有意義,他們也會不方便對潔絲動手。)
「可是……基爾多林大人會願意為了我做到那種地步嗎……」
(潔絲不是服侍他們很長一段期間了嗎?)
「是的……但我是耶穌瑪。」
(那又如何?)
「我跟基爾多林家的人們身分有著天壤之別。我……沒有那個立場能拜託他們做什麼。」
(但倘若潔絲遭到殺害,基爾多林家也會傷腦筋吧?你還年輕力壯啊。)
「那個……」
潔絲的手神經質地貼到胸前。
她有事瞞著我呢──我直覺地這麼認為。
(說出來看看吧,我不會生氣的。)
「對不起,其實我已經不會回到宅邸了。」
我就在想八成是這麼一回事。立斯塔店大叔說什麼餞別禮,就像是體認到要跟潔絲離別一樣,果然不是我誤會。
(我知道了。下次再告訴我不會回來的理由吧。現在先思考該怎麼做才好。)
既然無法請基爾多林家採取行動,那麼帶入成基爾多林家不得不採取行動的狀況是很自然的想法吧。好啦,要怎麼做?
(潔絲,這個農場有可以上鎖,把人關到裡面的設備嗎?)
「我想想……有一間石造倉庫,只要從外面上鎖就沒辦法從裡面出來。」
(你能準備鑰匙嗎?)
「可以,鑰匙掛在一進宅邸後門就會看到的地方。」
如此一來,便表示潔絲去拿鑰匙時,可能會被那個男人發現嗎?
(噯,潔絲,就算你的身分是侍女,應該也能留張字條,放在基爾多林家的人會看見的地方吧。)
「是的……我想應該可以。」
(那我要說出計畫嘍,你就照我說的行動。)
我不顧潔絲反對,立刻開始行動。
我獨自偵察著宅邸周遭。薄荷的氣味隨風飄散而至,可以得知位於上風處的刀疤男坐在花草叢後方,偷偷地監視著後門。一如我的推理,他打算從現在起埋伏在外,等潔絲出門時發動突襲,用匕首威脅她,把她帶到某處去吧。
我回到潔絲躲藏的地方,這麼說道:
(過來吧。聽好了,那傢伙的目標不是我,而是潔絲。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能來救我。那傢伙行走不便。最糟的情況下,潔絲就一個人逃走吧。)
潔絲的頭曖昧地搖擺著,這也沒辦法。只要我不出包就行了。
誘導潔絲躲在宅邸附近後,我下定決心,假裝正在徘徊,走到後門前方。刀疤男當然能看見我吧。
「呼齁w」
糟糕,本來想發出豬叫聲的,卻不小心附帶了譏笑。
不過效果十足。男人注意到我,改變姿勢。
「齁w」
我又叫了一聲,開始踢達踢達地走向農場。農場上燒著乾草,不時散發出火光。
豬的視野捕捉到了男人追蹤我的身影。農場的火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似乎老是看向那邊──理應由身為目標的耶穌瑪管理的農場篝火。那個耶穌瑪白天帶著豬同行,而一隻豬正走向篝火。
嗯,一旦湊齊了這麼多材料,那傢伙想必會下這樣的結論吧。
──說不定要殺的耶穌瑪就在那個篝火附近。
隨著逐漸接近農場,我加快腳步,躲到豬圈裡。
男人八成跟丟了我,但他應該會為了找到潔絲,謹慎地搜尋篝火那一帶才對。搜尋與倉庫距離甚遠,沒有任何意義的篝火周圍。
我等了一陣子後離開豬圈,尋找男人,並立刻找到了他。男人在篝火旁朝著四周東張西望。沒錯,看向火吧,火很耀眼喔。你的瞳孔會閉上,視杆細胞的視紫質會逐漸被消耗掉,這便是光適應。儘管人類身在亮處時,眼睛只要一瞬間就能習慣;然而身在暗處時為了讓眼睛習慣的暗適應則需要一段時間。就憑他那雙眼睛,理應無法發現在這個瞬間從後門回收鑰匙,隱入黑暗中前往倉庫的潔絲。
其他地方猛然亮起燈光──是倉庫。好,上吧。
我又走到男人附近。
「嗯齁w」
我拚命從鼻子哼出聲音,吸引男人注意。或許做得過火了點,但看來男人似乎沒有察覺我的意圖。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前往倉庫的模樣。
男人一看到倉庫亮起燈光,立刻停止在篝火周遭徘徊,跟在我後面前往倉庫。一如計畫。之後就看我的表現了。
我一邊讓男人清楚地看見,一邊緩緩進入倉庫。提燈在天花板上亮著。倉庫裡看起來都放了些飼料和肥料,似乎沒有能用來逃脫的道具。乾草恰到好處地營造出死角,我放下心來。
我在從入口的死角處一邊從鼻子發出哼聲,同時不斷製造聲響。
我的心怦怦亂跳。倘若按照計畫進行,持有利刃的男人將會進入倉庫,因此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我回想潔絲的摸摸,讓情緒平靜下來。
(準備好了嗎?潔絲。)
──是的,我正躲藏在……倉庫後面。
很好。跟祭典的舞臺不同,這次沒有潔絲的視線。邊緣人會在看不見的地方閃耀發光。為了就在附近顫抖的少女,我會努力奮戰!
一如我預料,那個氣味逐漸靠近──香菸、髒亂的頭髮、薄荷。男人走進倉庫。我露出事不關己的表情,通過男人身旁,離開倉庫。
男人稍微瞄向這邊──
就是現在!
我踩穩疼痛的後腳。潔絲幫站在舞臺上的我加油的容貌浮現而出。得保護她才行。我瞄準男人的膝蓋後方衝上去,猛撞!
豬的頭蓋骨十分堅硬,碰撞的衝擊對我而言沒什麼大不了,但男人被撞得重心不穩地向前傾倒。
「這隻……混帳豬!」
我暫且退後,朝試圖站起來的男人側腹再一次衝刺!
但我在這時發動了瘦皮猴眼鏡仔技能。我無法避開比預料中敏捷的男人揮落的皮袋。皮袋直接命中側腹,裝在袋子裡的石頭撼動我的內臟。
唔齁!
我想起潔絲的微笑。可能會傷害潔絲笑容的男人就近在眼前。我扭動身體以免抵銷衝刺的氣勢,讓鼻頭直接命中男人的軀體。起作用了,男人的手放開袋子。我立刻退後一步,大大張開嘴巴,狠狠地咬住男人的阿基里斯腱。有種咬斷的感覺。
「嗚嘎啊啊啊啊啊!」
男人大叫。一陣銳利的痛楚猛然竄過背後,我的身體瞬間僵硬起來。
怎麼回事啊?很不妙呢──我一邊這麼心想,一邊從倉庫撤退。
(潔絲!就是現在!把門關上吧!)
我一這麼呼喚,潔絲立刻上前,以無法想像是個少女的速度關上倉庫的沉重門扉並上鎖。裡頭傳來了男人的痛苦呻吟聲。
太好了,成功了。
(潔絲,幹得漂亮!已經不要緊了!)
雖然我想走向潔絲那邊,後腳卻不聽使喚。我咚一聲地翻倒了。我的背自然地向後彎曲。究竟是怎麼了啊?
潔絲僵在原地,茫然地看著我。然後我想到疼痛的原因。
一股暖流淌洩而出,是匕首深深刺進了我的背後。
說來諷刺,但我直到快死掉時才首次確信這個世界並非夢境。
感受到這麼真實的痛楚,不可能還沒醒。我曾經作過背後被人捅了一刀的夢,但那時我身體向後彎曲,立刻驚醒了。看來我真的轉生到異世界了呢。
原來這不是一場夢嗎?
我橫躺在地抽動著腳,看向傾斜了九十度的少女臉龐。好痛,好冷。我……會死掉嗎?
──不要……豬先生……您不可以死掉。
少女一邊直接向我的腦內搭話,一邊虛弱地觸摸著我的頸部周圍。好癢啊。
──對不起……那個……我……該怎麼做……
無藥可救了。如果不是魔法的世界,根本不可能有避免死亡的方法。
潔絲猛然抬起頭來。我知道她在想什麼。她又打算盜用基爾多林家的黑色立斯塔了吧。
(不行啊,潔絲。不要再為了我讓自己傷腦筋了。)
──可是照這樣下去,豬先生會死掉的。
(是啊。雖然期間短暫,但我過得很開心喔。)
──怎麼這樣!您不是要跟我一起去王都嗎!
(忘了那件事吧。潔絲只要去處理自己的事情就好,別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不是的……其實不是這樣的……
她在說什麼呢?
──那個……我就連裸體都還沒給豬先生看過。豬先生明明叫我保留到關鍵時刻才展現的呀……
(那是四眼田雞的瘦皮猴混帳處男在胡說八道,原諒我吧。)
愈來愈想睡了,是因為失血導致腦部缺氧吧。意識逐漸消失時,在美少女的看顧下死去,這樣不是很幸福嗎?
──求求您……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聲音和光芒覆蓋上一層白霧,卻只有潔絲悲痛的願望傳遞到我的意識裡。
然而那個願望也立刻像絲線一般鬆開了。
彷佛置身夢境時,我回想起男人的袋子打中我的事情、袋子裡裝著堅硬石頭的事情……
事到如今,想這些也無濟於事。
為了在最後看潔絲一眼,我閉上眼睛,將所有意識集中在眼球上。比起單純因食物中毒而死,這種死亡方式要快樂得多了。有美少女送我最後一程啊,這不是棒呆了嗎?
為了看最後一刻的景色,我猛然睜開眼睛。
只有陰暗的草原在眼前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