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話 甜甜圈孔的存在意義
第五卷 第十話 甜甜圈孔的存在意義 希墨倒下了。
難以置信的變故,令我動搖不已。即使在大家的面前痛哭,我的心變得像斷了線的風箏般不穩定,無處可去。
然後,我像逃也似的走向美術準備室。
不知不覺間已經入夜,我走在白天的熱鬧徹底消失的走廊上。
我沒有開燈,憑藉從窗簾縫隙射進來的戶外光線在椅子上坐下。
這個房間什麼也沒變。
東西多到感覺擁擠,有種壓迫感。以前這對我來說很舒服。是可以遮擋視野,向外界藏起我的存在,只屬於我的秘密基地。
然而,現在我非常寂寞。
不知不覺間,成為兩人理所當然共度的地方。
我難以忍受突顯出他的不在的沉默與陰涼空氣,不由得打電話給姊姊。
「怎麼辦,姊姊。希墨他不好了……」
『──小夜,冷靜點。』
姊姊堅定不移的聲音從電話傳來,讓我稍微恢復冷靜。
『你先慢慢地深呼吸。』
我依言做了幾次深呼吸。
『那麼,阿希發生了什麼事?』
「希墨昏倒,被送到醫院了。」
我說明希墨在體育館倒下後的經過。
幾乎在籃球賽結束的同時,他像睡著般失去意識。
希墨在神崎老師陪同下,被救護車送往附近的醫院。
我也想一起去,可是老師說『我知道你很擔心,但之後的事情交給大人處理吧』,我和大家一起被留在學校。
我們直接被送回教室,由代課老師主持二年A班的導師時間,來到放學時間。
本來在文化祭第一天結束後,應該為明天的現場表演進行最後的彩排,但臨時中止了。
身為R-inks成員,應該商量明天的舞台要怎麼辦吧。
就算理智上明白,我卻沒有那種餘力。
我跟日向花說了一聲,暫時離開大家身邊。
我想要獨處。
我不在乎周遭,努力試著讓紛雜如亂麻的心稍微冷靜一點。
可是,我滿腦子都在擔心希墨,難以做到。
只有後悔湧上心頭。
我知道他很忙,雖然擔心,卻無法阻止他。
因為我不想打擾拼命努力練習的希墨。
明明那麼努力,他偏偏在正式表演前倒下了。
「都是、我的錯。」
『決定要做的人是阿希自己。他不可能會責怪你吧。』
「那是因為希墨很溫柔。」
『那麼,你只要一直依賴他就好了嗎?』
「────!」
我就像被一刀刺中般屏住呼吸。
我被說個正著,感覺腦海中浮現的每句話都只是藉口,只能自己陷入沉默。
『你好像已經懂了。』
「嗯。」
『即使你哭也不會改變狀況。哭出來會覺得好過的人只有你而已。舒緩情緒也很重要,但你還有能做的事吧。』
姊姊冷冷地推開我。
『之前有多依賴他,就要變得多堅強。夜華。』
姊姊不像平常一樣用暱稱叫我,而是呼喚我的名字夜華。
她把對妹妹的親愛分開,將我視為對等的存在說道。
「嗯。我們一路以來都為此而努力,我直到最後都不會放棄。」
我踢開軟弱的自己,再度燃起鬥志。
事情還在半途中。結局尚未確定。
『去做你能做的事吧。即使並不完美,也要盡力做到最好。』
「姊姊,謝謝你。」
『沒什麼。你在煩惱時會找我商量,我也很高興。』
「姊姊果然很可靠。」
『……我也覺得終於挽回了過去的失敗。』
「姊姊也失敗過嗎?」
『當然失敗過很多次啊。只是我反省並轉換心情的速度很快。』
「好厲害~我都會在意而難以忘懷……」
『拖延許久的事情頂多只有兩件吧。而且一件已經解決了。』
「那最後一件呢?」
『這是秘密。別管我的事了,現在只專注在自己的事情上吧。』
與姊姊通完電話時,敲門聲正好響起。
「啊,果然在這裡。夜夜,你還好嗎?」
日向花輕輕打開門走了進來。
「你在找我嗎?」
「神崎老師剛剛來電了。」
「希墨怎麼樣了?」
我不禁從座位上站起來。
「他昏倒的原因好像是過度疲勞。他一直睡眠不足地在勉強自己。現在他正在打點滴靜養。聽說要住院一晚觀察情況。」
「住院……」
我們彼此都沒有再說什麼。
如果說出口,感覺希墨的文化祭就真的要結束了。
◇◇◇
「聽說小瀨名昏倒了?」
做完學生會長的工作後,花菱同學最後一個趕到。
文化祭首日在一片盛況中落幕,唯有這間教室裡的氣氛卻很沉重。
聚集在二年A班教室的有包含我在內的R-inks成員與支倉同學、七村同學,紗夕也擔心地趕來了。
我們有事情必須商量。
可是,對話卻進展不下去。
光是瀨名會的、大家的中心瀨名希墨不在,這個集會就會變得氣氛很僵嗎?我痛切地感受到。
瀨名希墨的缺席,突顯出他的存在之龐大。
「你動作真慢,花菱。」
七村同學聲調生硬,但欠缺平常的銳氣。
「抱歉。那麼,狀況如何?」
就蓮花菱同學臉上也失去笑容。
「他因為疲勞過度而住院了。只要充分休息,應該就能康復……但毫無希望趕上明天的正式表演了吧。」
因為誰也沒開口,支倉同學擔任代表,不情願地提及明天的可能性。即使她像在壓抑自己般抱起雙臂,也難掩煩躁。
「住院?那就不得不在小瀨名缺席的情況下進行現場表演了……」
花菱同學沒有摻雜情緒,說出客觀的結論。
感覺到現場的停滯,他按學生會長的風格試著推動討論。
「朝──支倉同學,主舞台的工作去掉小瀨名能夠運作嗎?」
「那方面希墨同學做了周全的準備,不要緊。我也會去輔助。七村同學,班級開店的情況如何?」
「本來第二天就有現場表演,少了瀨名一個人也沒有大問題。」
「總覺得像這種地方很有希學長的特色呢。」
每個人應該都同意紗夕率直的感想吧。
「那麼,看來除了對R-inks以外的地方影響不大。」
當花菱同學這麼總結,葉同學提出異議。
「為什麼要以阿瀨休息為前提談下去!阿瀨說不定只要睡上一晚,就會若無其事地恢復精神啊!」
葉同學一反常態地變得情緒化,叫停討論。
她依然以樂觀的態度保持積極,卻難掩動搖之色。
「未明。你還要叫瀨名勉強自己嗎?」
七村同學冷冷地說。
「因為阿瀨他非常努力的練習了!然而卻沒辦法站上舞台,太令人悲傷了!」
「對這種事情,有坂、宮內還有花菱都抱著同樣的心情啊。瀨名是決定去做,就會做到的人。既然答應了,他就不會偷工減料。而這便是結果。他努力過頭了。」
「龍這個外人別插嘴!」
「沒錯,我是樂團的外人。所以我要說。讓瀨名休息吧。」
七村同學的發言是正確的。
「雖然是這樣沒錯,如果有坂同學傳訊息鼓勵他,他或許會因為情人的請求,再加把勁堅持住啊!」
戀愛的魔力連疲勞都能驅散。愛或許會創造奇蹟。
我無法再贊同這種樂觀的看法。
「不行。如果我這麼做,希墨會逞強跑來的。必須以他的身體狀況為最優先考慮。」
希墨倒下,令我打從心底感到恐懼。
我以前根本不知道,當心上人發生異狀時,自己的心會如此動搖。
「少了任何人,這個樂團便無法成立。我在R-inks感受到了至今所沒有的特別之物。我想在文化祭上展現五人的化學效應!」
葉對R-inks的感情比任何人都深,執著於五個人一起表演。
「未明。我深深明白你的心情。我也想和小瀨名一起,五個人登上舞台。」
「就是說吧!」
「但是,這一次我和七村持相同意見。」
花菱同學以沉著的聲音告誡道。
「身為立志當醫生的人,我不能讓小瀨名勉強自己。這跟比平常來得沒精神那種程度不同,他已經昏倒了,累積的疲勞導致身體先關機了,他已經到了極限。」
聽著花菱同學的分析,我的心情變得更加消沉。
「都是因為我太依賴忙碌的希墨。文化祭執行委員會的工作明明很辛苦,他還是努力地練習電吉他。找他商量班上的事時,他也會不厭其煩地回答我。如果有讓他多休息……」
湧上心頭的罪惡感,讓我幾乎又要落淚。
事到如今說這種話很卑鄙。明明是因為我而搞砸的,掉眼淚是不對的。最不甘心的人是希墨。
「我也在個人的問題上,受到希墨同學很多幫助……」
支倉同學也歉疚地吐露。
「別說了,懺悔大會現在無濟於事。只是工作量超載的瀨名太過逞強,在正式表演前力氣放盡罷了。凡人就是這樣才討厭!」
「龍,這種說法太過分了!」
葉同學當真起來反駁。
「那麼,你承認如果不是你把他拉進樂團,就不會發生這種事嗎?讓原本就很忙的瀨名加重工作量的人正是未明吧。你哪有資格說這種話。」
「唔────」
「我不問你執著於瀨名的理由。但是,你的任性會毀掉一切喔!」
七村同學像警告般忠告前女友葉同學。
彷佛被那股氣勢壓倒,葉同學一臉苦澀地把話嚥了回去。
「學長姊們,不要吵架!希學長他很在意這種事的。」
紗夕察覺劍拔弩張的走向,拼命試圖緩和氣氛。
大家的精神支柱希墨在正式表演前倒下的影響,比想像中還要嚴重。
由於大家的個性都很強烈,只是聚在一起未必就能整合。
我們之前有多依賴希墨呢。
這麼輕易就亂了步調。
當幕後功臣倒下,由他支撐的事物很可能會全盤崩潰。
「還有,有坂誤會了一件事。瀨名他是因為有你在身邊,才能夠昏倒啊。」
「咦?」
「那傢伙是跟情人有坂緊靠在一起,才會放心地鬆懈下來。這證明有坂對瀨名來說很特別。所以,別太自責了。」
「沒錯沒錯。小瀨名即使抱怨很辛苦,但一句話也沒說過他不喜歡或是想退出。小瀨名是言出必行的人。」
聽到七村同學和花菱同學幫忙解釋,我的認知稍微改觀了。
這是我的壞習慣。一鑽牛角尖,我的思考容易立刻轉向負面方向。
「謝謝你們。」
兩名男生互看一眼,立刻轉開頭。
「那麼,要怎麼辦?既然阿瀨不在,要終止R-inks登台嗎?」
葉同學自暴自棄的說。
「文化祭缺少最終演出,是身為學生會長不容忽視的問題。為了讓大家在最後炒熱氣氛,學生的演奏是絕對必要的。」
「那你去拜託別的樂團啊。其他想出場的人多得是。」
葉同學依然低垂著眼眸。
「未明!你身為團長怎麼能鬧彆扭!」
「七村學長,你太大聲了!女生會害怕的。」紗夕拼命安撫。
「──只由我們來表演吧。」
一直保持沉默的日向花第一次開口。
大家的視線都聚集到她身上。
「如果我們放棄登上舞台,墨墨才會後悔。為朋友著想的墨墨一定會很介意。可能會介意一輩子。我不想讓難得的高中二年級文化祭在悲傷的心情中結束。我討厭那樣。無論發生任何事,R-inks都必須登上舞台。The Show Must Go On!」
日向花以嬌小的身軀竭力呼籲。
「意思是說在最糟的情況下,即使阿瀨缺席也要表演嗎?」
團長葉同學確認道。
「當然了。而且,我看大家其實都在想著,說不定……對吧? 如果發生了我們卻不在,那怎麼行?」
日向花像惡作劇的孩子般眯起眼睛。
即使沒有清楚地說出來,每個人都察覺了那個可能。
那一句話,使現場的氣氛為之一變。
即使誰也沒有用語言表達,我想大家在心中一角都想相信那種可能性。
無論要相信還是放棄,尚未發生的未來總是等價的。
在來臨的那一瞬間前都不得而知。
期望昏倒住院的人,在隔天登上舞台,是靠不住的希望。
可能性非常低吧。
儘管如此,這足以讓希墨缺席的R-inks再度振作起來。
「未未,我們是R-inks。無論是什麼形式,墨墨明天都會和我們一起登上舞台。」
「這是什麼意思?」葉同學歪歪頭。
「──啊。」
我立刻理解日向花話中的意圖。
一察覺之後,我對自己的軟弱感到羞愧。
我和希墨無論何時都聯繫在一起。
這樣命名的,是我們自己。
「嗯。R-inks的團名取自墨墨的名字吧。還有聯繫的LINK。我們不管怎樣都和瀨名希墨聯繫在一起喔。」
聽到這番解釋,大家的眼中重新亮起了光芒。
冠上他名字的樂團。即使他本人不在場,光是那個名字就讓差點分崩離析的我們重新聯繫起來。
也許這只是文字遊戲,只是種迷信。
但就算是這樣也沒關係。
正如日向花所言,如果R-inks放棄出場,希墨會認為是他的責任。
我也不願意看到。
日向花撥起遮住臉蛋的瀏海,再次宣言。
「R-inks要登上主舞台!這就是我們能為墨墨做的事!如果來得及,就按預定計畫五個人一起表演!就這樣,決定!」
甚至不需確認。
我們全體意見一致。
「我只是以希墨同學搭檔的身分,讓文化祭的最終演出好好結束而已。」
「即使人不在這裡也能將大家統整起來,真是敵不過小瀨名。還是想找他加入學生會啊。」
「瀨名差不多該從過於低估自己畢業了。」
「身為魔鬼教官,我必須見證弟子的成長直到最後!」
「能有一個認可希學長有多厲害的地方,真是太好了。」
特別是紗夕,非常感動地溼了眼眶。
看來對於從國中就認識希墨的她來說,這個地方對於瀨名希墨的接納方式就是那麼值得感動。
「七七和紗夕,明天也可以幫忙嗎?」
被指名的兩人,不可能拒絕日向花的請求。
風波動盪的文化祭首日就這樣結束了。
而我仍在面臨考驗。
◇◇◇
文化祭,第二天。
早上的導師時間,神崎老師點名。
教室裡不見希墨的蹤影。
老師宣佈聯絡事項,並補充道:「昨天有學生昏倒了。覺得身體不舒服的同學請不要勉強,好好休息。請直到最後都要小心別發生意外或受傷。」
「有坂同學、支倉同學、宮內同學、七村同學。過來這邊。」
導師時間後,只有我們四人被神崎老師找過去。
「向你們報告一聲。今天早上,瀨名同學的家人聯絡了我。」
「希墨他怎麼樣了?」
面對著急的我,神崎老師一如往常沉靜地回答。
「他的情況很穩定,但從昨晚開始一直在沉睡。今天將直接請假。」
「老師為什麼只叫我們過來呢?」
支倉同學問。
「正因為你們感情很好,這是為了避免他逞強。聽好了,千萬別做出試圖帶他離開病房的舉動。關於現場表演一事真的很遺憾,但他的身體狀況是最優先的。」
神崎老師白皙的臉龐浮現憂慮之色。
她悲傷地垂下眼眸,但還是清楚地告訴我們。
「瀨名同學的文化祭已經結束了。」
茶樓咖啡廳今天也一片盛況。
進入第二天,大家都熟悉了各自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
七村同學以比平常更開朗的態度指示著全班。
沒有任何問題。
校內充滿了文化祭的熱鬧氣氛。
只有希墨不在,與昨天沒有任何不同。
然而,我卻像是來到了另一個地方,今天感覺非常空虛。
「有坂同學,你可以休息了。請出發吧。」
我依言離開了教室。
我穿著昨天向希墨借來的運動外套,漫無目的地在校內行走。
往窗外望去,許多遊客來來往往。
明明聚集了這麼多人,為什麼只有他不在?
他還在睡嗎?
如果他睡過頭了,我來叫醒他吧。我差點按下手機上顯示的他的名字。從昨晚開始,我就重複著這個動作。我也一直忍耐著沒趕去醫院。
即使經過一夜,我仍然夾在希望他休息與希望他過來的心情之間左右為難。
「希墨。」
即使呼喚名字,這裡也沒有人會回答。
◇◇◇
意識宛如從深海浮起般緩緩地覺醒。
然後,經過宛如在淺水中漂浮的漫長思考空白後,五感恢復了功能。
消毒水的氣味、乾淨床單的觸感、口渴。
當模糊的視野變得清晰,我發現我看著陌生的天花板。
「……這裡是、醫院?」
圍住床鋪的簾幕彼端有人的氣息。我轉頭看到床鋪周圍的設備,最重要的是我的手臂上扎著點滴,判斷這裡不是保健室。
纏繞在身上的睡意,讓周遭的聲音依然遙遠。
因為外面的光線透過窗戶射進來,我知道是現在是白天。
白天?
不可思議的是,天已經亮了。
我還記得我坐在夜華旁邊,觀看籃球比賽。
當時是傍晚。然後發生了什麼事?
我的記憶完全消失了。原本應該人在學校的我,為什麼會卻躺在醫院而不是家中的床上?而且我也不記得自己有離開學校。
這時候,我的腦中終於想到了現場表演。
「現在幾點了?」
與急切的心情相反,身體反應遲鈍。光是這樣就讓我在一定程度上察覺自己的狀態。
我伸手在枕邊摸索,抓住自己插著充電器的手機。
我查看日期和時間。距離現場表演剩下不到一小時。
「……結束了。」
這句話坦率地說出口,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
我好像在看比賽時昏倒了。
而且是當著夜華面前。
糟糕透頂。
居然害得情人擔心,豈有此理。
偏偏在正式表演前倒下,我對自己的不走運很火大。
然而,實際上即使想發火,我甚至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
身體狀況比昨天來得好,但身體仍然很沉重。距離完全恢復還差得遠。
我現在別說跳起來,就連要從床上起身都很吃力。
我的手機收到了大量訊息和來電記錄。
累積了數量這麼多的訊息都沒被吵醒,自己的疲憊程度令我戰慄。
然而,訊息明明這麼多,卻唯獨沒有有坂夜華的名字。
「──真是的,你的心聲很明顯啊。夜華。」
我看得出夜華在想什麼。
她一定是認為,如果隨便傳訊息過來,我就會勉強自己吧。
終於開始運轉的腦袋,掌握了自己的狀態。
好累。
說真的,我實在很累。
我想直接再次閉上眼睛,盡情睡個夠。
紮在手臂上的點滴管像沉重的鎖鏈般,封鎖住我的行動。
已經夠了不是嗎?
我盡力做好能做到的事了。
昨天,茶樓咖啡廳一片盛況。文化祭主舞台也多虧我準備的指南,進行得很順利。R-inks裡本來就只有我是累贅。少了我,他們四人反倒會能做得很好吧。
不能登上正式表演的舞台很可惜,但在這裡結束吧。
我認為我做得很好。該滿足了。再繼續下去只會當眾出醜。就算勉強參加現場表演,我一定會因為彈得軟弱無力的電吉他被觀眾嘲笑。當作最終演出實在太寒酸了。
放棄的理由很齊全。
無可奈何。
這裡是凡人瀨名希墨的極限。
我拼命這麼試圖說服自己。
然而,我的心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這種結局,怎麼可能好啊。」
當我發現時,淚水已溢出眼眶。
我不要。不管做了多少準備,不挑戰正式表演都沒有意義可言。
「決定結束的人是我。不是別人!」
有坂夜華說過。想變得強大。
支倉朝姬決定。承認現實的變化。
宮內日向花選擇。出於自身的意志站上舞台。
七村龍回應。連同我的份一起在籃球上努力。
幸波紗夕前進。邁出了新的一步。
葉未明貫徹。徹底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花菱清虎表露。將受傷的心情當成武器。
我覺得大家都非常厲害。
我擅自拿他們與自己相比較,感到自卑。
我無意懷疑我從他們身上感受到的信任和親近。
我受到了那些情誼幫助,受到了拯救。
正因為如此,我也要誠實。
光是受到認可還不夠。
我想對我感到自豪。
我想以自身的成果與大家並肩。
我想更有自信。而且不想畏縮。
我討厭用什麼平凡、普通、樣樣通樣樣松來逃避的自己。
我無法滿足於只是配合他人,當幕後功臣的自己。
我絕對不肯就此平凡下去,放棄可能性。
──我想證明名為瀨名希墨的存在就在此處。
連結果都不重要了。
這跟責任感或義務感不同。
這是男人的志氣,以及慾望。
既然已努力到這一步,我想衝到最後。
我想自己演奏。
只是如此。
所以,我試著再度站起身。
我一手繞過去,強行拔起點滴針。那股疼痛正好用來提神醒腦。
「──好痛!」
血液循環終於順暢起來,四肢的感覺也沒有問題。雖然疲勞尚未恢復,我還動得了。
「希墨在睡覺!不可以進去!謝絕會面!」
有人話語笨拙地阻擋著什麼人。這是映的聲音。
當我直接坐起上半身時,簾幕拉開了。
「嗨,你臉色還真差啊。」
「希學長?你起來沒關係嗎?」
站在那裡的人,是穿著制服的七村和紗夕。
「你們怎麼來了?」
「來探病啊。你沒看到我的許多精彩進球,在那邊躺在有坂大腿上。」
「有什麼關係,那是擁有情人才有的特權。」
「喔~有力氣開玩笑啊?瀨名,身體狀況如何?」
七村直接地問。
「坦白說糟透了。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感覺我能直接一路睡到明天早上。」
「到舞台上大鬧一場再痛快地睡覺也不遲喔。」
「……希學長,你是認真的嗎?」
看到紗夕的表情,我看起來是什麼樣子顯而易見。
「幸波,現在可以替瀨名換衣服換個過癮喔。」
「七村學長!請別連這種時候都調侃人!如果做出那種事被夜學姊知道,會沒命的!」
「我的制服……可惡,在學校嗎?七村,我的電吉他呢?」
「在學校。準備會由未明處理。剩下缺的只有你而已。」
「那麼,走吧。」
因為我是昏倒中被送來醫院的,行李應該都留在學校了。唉,直接穿著病人服站在舞台,也很像搖滾明星就是了。
既然沒有時間,只能直接前往學校。
「不許去!」
是映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憤怒的妹妹張開雙臂,不讓我們通過。
「繼續睡吧!希墨一碰到夜華的事情就好奇怪!變得不正常!」
妹妹那從未聽過的強硬語氣令我吃了一驚。
那不是她平常的任性舉動,是純粹因為關心我而制止。
「映。」
「我知道你喜歡夜華。可是,現在不行。」
映沒有平常的無憂無慮,露出快要哭泣的表情擔心著我。
「不只這樣而已。」
我將手放在妹妹頭上。
「映。你說過想看我的現場表演吧?」
「比起現場表演,看到希墨恢復精神更好。」
「謝謝。不過,哥哥想展現努力的一面給你看。」
「你瞧,和媽媽所說的一樣吧。」
我母親從後面出現,神情彷佛看穿了一切。
「媽媽。咦,你今天不是有工作……?」
「寶貝兒子昏倒了,工作當然得往後延吧!你還沒睡醒嗎?要換衣服的話,制服放在那邊的置物櫃裡。神崎老師幫你一起帶來了。」
紗夕立刻打開在床邊的置物櫃,裡面放著一套制服。
「媽媽,對不起,害你擔心。」
我趁現在道歉。
同時也為了接下來的亂來行動道歉。
「每天像那樣練習電吉他直到深夜,作母親的自然會察覺你可能會累倒。還有,如果你能自行醒來,應該會去表演。」
「父母一般來說不是會阻止嗎?」
「為了那麼可愛的情人,當然會忍不住努力吧。」
「──我家爸媽也半斤八兩啊。」
我很感謝支持兒子亂來行動的母親。
「說什麼傻話。我知道我兒子只要認真起來,就能作出相當好的成果。哥哥考上在家附近的永聖高中,映也非常高興喔。」
鬧彆扭的映躲到媽媽背後。
「小映,我們約好了吧。一起去看希學長的舞台吧。」
紗夕彎下腰,向映開口。
「希墨,你真的不要緊了嗎?」
「映。哥哥對你撒過謊嗎?」
「沒有。」
「那就跟我們一起來吧。」
「嗯!」
將後面的事情交給媽媽,換好衣服的我匆匆離開病房。
當我們四人走出醫院,一輛汽車按了喇叭。
「阿希,這邊!」
從駕駛座探出頭的人,是有坂亞里亞。
「亞里亞小姐?為什麼?」
「好了,大家快上車!我送你們去學校!」
七村扛著我叫我保留體力,直接把我扔進亞里亞小姐的車裡。映和紗夕坐到我的兩邊。
七村也鑽進副駕駛座,確認所有人都繫上安全帶後,車子立刻開了出去。
「今天不是搭計程車呢。亞里亞小姐。」
「既然阿希遇到危機,我當然會助你一臂之力啊。因為你是特別的。」
「亞里亞小姐看起來不像魔王,當真像個女神。」
我對於在最佳時機出現的亞里亞小姐只有感謝。
「到現在才發現,阿希真的很遲鈍呢~」
「亞里亞小姐真的是我的恩人。謝謝你。」
當我道謝時,後照鏡裡的亞里亞小姐表情看來有些悲傷。
「希學長,請補充一點能量。」紗夕從自己的書包裡拿出我愛喝的果凍飲料。
「不愧是紗夕,真懂我。」
「我當這麼多年希學長的學妹可不是白當的。」
我壓扁果凍飲料鋁箔包,將果凍灌進體內。沒問題,握力也使得出來。
我的心情變好,胃口也漸漸復甦。
映也覺得好玩而模仿著,把巧克力丟進我嘴裡。
往空空的肚子填進吃得下的東西,再補充水分後,我感覺好了一點。
七村在副駕駛座上打電話。
『我們接到瀨名,正搭車去學校。咦,有坂的姊姊來了!總之,我們會盡快送他過去,你們那邊幫他爭取時間準備吧。』
從電話內容聽來,好像沒剩多少時間了。
「阿希,伸展手指,讓手指能夠活動。」
我聽從亞里亞小姐的建議,揉搓雙手讓手暖和起來。
沒多久之後,永聖高中的校舍出現在前方。
正門前設有豪華的文化祭入場大門,車輛無法進入。
由於也無法停車,車子在正門前方臨停。
「小映和我一起在觀眾席看現場表演吧?」
亞里亞小姐要準備跟著我們下車的映留下來。
「可是我擔心希墨!」
「沒關係,有大家在,不要緊。而且在觀眾席看到阿希大顯身手更有趣喔。」
「我知道了。」映乾脆地聽從了亞里亞小姐的話。
「希墨,加油,我支持你!」
映露出已經在期待正式表演的表情,揮了揮手。
「亞里亞小姐。映就拜託你了。」
「我很熟悉怎麼對待妹妹,交給我吧。」
「直到不久之前,你明明還一直在煩惱的。」
「你還有氣力這樣鬥嘴,看來是沒問題呢。」
「謝謝你,亞里亞小姐。最後可以再拜託你一件事嗎?」
我把頭靠近駕駛座,悄悄地告訴亞里亞小姐。
「唉,這應該只有我做得到吧。瞭解,交給我吧。」
在目前的狀態下,就算亞里亞小姐美麗的臉龐近在咫尺,我也沒有餘力緊張。
「真的,光是有亞里亞小姐在,我就覺得大部分的事情都能解決。」
我打從心底覺得,只要有這個人在,任何事都會變得順利。
「──那麼,這是我最後的招待。」
亞里亞小姐的嘴唇有短短一瞬間觸及我的臉頰。
「好,鼓起幹勁了吧。」
在我反應過來之前,有一點時間延遲。
我慌忙離開駕駛座。
嗯?我剛剛被親了嗎?
「咦、咦咦?」
是錯覺嗎?那是什麼?是我誤會了嗎?
「好了,快去吧!演奏加油!」
不顧我的動搖,亞里亞小姐以笑容為我送行。
「瀨名!還沒好嗎!」「希學長,快一點!」
受到兩人的催促,我拋開這件事走向學校。
「……夜華的姊姊也喜歡希墨嗎?」
只有坐在車上的映,目擊了亞里亞的親吻。
「嗯。」
「他是夜華的情人喔?」
「你的哥哥,其實很帥氣對吧。」
「你不會和夜華吵架嗎?」
「因為我已經輸過一次了。」
亞里亞小姐靜靜地擦拭臉頰。
「所以,剛才的事情是隻屬於我們的秘密喔。」
「我會特別保密喔。」
「謝謝你,小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