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其四 只求不要後悔

第二卷  其四 只求不要後悔 *

 「好久不見,古瀨先生。」

 週六上午。

 我本來有魔子經紀人的工作,但因為身體狀況不佳請了假,在橫濱的一家咖啡店與古瀨先生見面。

 「你沒事吧?和那時一樣,臉色不太好。」

 那時,指的是古瀨先生來我家,我卻倒下了的時候吧。

 「嗯,至少記憶都回來了,應該不會再暈倒。」

 「是嗎?你想起來了嗎?你說有事要商量,是關於這件事嗎?」

 「……嘛,是啊。」

 或許從我含糊其辭的樣子,看出了事情的嚴重性吧。

 古瀨先生按下桌上的電鈴。

 「午飯還沒吃吧?想要什麼儘管點。為了慶祝再會,我請客。」

 「那可不好。」

 「你在說什麼呢?高中生對大人沒必要客氣,你看你看。」

 就像哥哥引誘弟弟玩不好的遊戲一樣,古瀨先生把菜單硬塞給我。

 我苦笑著感謝他的關心,看了看菜單。

 「……那就恭敬不如命,我要烏龍茶和這個湯。」

 「你不是很能吃嗎?」

 「……最近,總感覺食物難以下嚥。」

 「是嗎?那就換湯喝好了。總之先來個五份行嗎。」

 「一份就夠了。」

 雖然都是調侃,不過和魔子不同的是,古瀨先生很灑脫。

 這種獨特的地方也好,有點壞壞的氛圍也好,我身邊沒有相似的類型,從以前開始就不討厭。

 「嘛,好像要談很久。慢慢地,按照你的步調說就行了。」

 「謝謝……那麼,古瀨先生知道我在事故中失去了家人,所以就從被才川家收養開始……」

 我一邊逐個回憶,一邊講述。

 這簡直就像,挖掘記憶障礙部分的碎片一樣。

 被才川家收養時,處於心神喪失狀態。

 魔子把白雪介紹給我,多虧了她才重新振作起來。

 稱呼叔叔為老爸。

 打算叫阿姨媽媽,結果被拒絕了。

 小學畢業典禮那天,和白雪逃到江之島,許下了約定。

 進入中學,為了和白雪再會,開始努力。

 來自老爸的偏袒,與美和子阿姨關係的破裂,由此導致才川家的家庭不和。

 「我就是在那個時候和你相遇的嗎?」

 「嗯,是的。」

 關於父親被捕的經過,古瀨先生了如指掌。所以輕輕跳過,只簡單地講述了其中的要點。

 美和子阿姨的逃亡,以及受到魔子近乎依賴的愛情。

 美和子阿姨打算行竊,最後被移送到了醫院。

 升入高中,與白雪重逢。

 被白雪告白,得到魔子的同意後開始交往。

 但無法同時愛著兩個人的我──

 「你的交通事故,可以說是自殺嗎?」

 「我清楚地記起來了,是我主動撞上車子的。」

 該怎麼做才好,做什麼才能愛著白雪,同時保護魔子,我已經不知道了。

 唯一明白的是,要是我不在了,煩惱就會消失,白雪和魔子就會變回好朋友。

 這件事佔滿了腦袋,我在夜晚的斑馬線上茫然地看著信號燈。

 (紅色、藍色、閃爍、紅色、藍色、閃爍……)

 我沒有走過人行橫道,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眺望著這一切的變化。

 然後像被什麼東西吸住了似的,一輛車開過來,看到了紅色──

 身體向前倒了下去。

 ……接下來的記憶,是發生在醫院的事。

 我向魔子詢問了詳情,她說我雖然撞到了車,但好像只是輕輕碰了一下。

 不過因為我沒有采取受身,所以磕到了頭,左肩脫臼。就這樣被救護車送進了醫院。

 說實話,那位司機應該是受害者。很明顯,錯的是跳出來的我。

 可憐的司機先生似乎非常擔心,用保險付了全部的住院費,還打算上門道歉,然而知道是我不對的魔子婉言謝絕了。在這一點上,我覺得很對不起司機,所以非常感謝魔子的正確處理。

 「原來如此,大致的情況我都瞭解了。那麼,後來呢?」

 「首先,住院的時候──」

 患上記憶障礙後與白雪重逢,被告知是『戀人』。

 再次見到魔子的時候,她說自己是『真正的戀人』。

 之後,我被白雪吸引,重新向她告白,與她交往。

 「你就是在那個時候與我再會,導致和魔子相關的記憶受到了刺激嗎?」

 「就是這樣。」

 與魔子的共犯關係,以及墮入地獄的每一天。

 我愛著白雪,但也不能讓魔子孤身一人。

 儘管如此,我還是想維持現狀──可是和魔子的接吻被白雪撞見,關係破裂了。

 「現在已經過去幾天了,感覺還算小康狀態吧。」

 「在學校裡,你和白雪是一個班的吧?小康狀態是什麼感覺?」

 「只是互相不說話,這種感覺。」

 「不會對上視線嗎?」

 「……會的。不過很快就會不約而同地分開。」

 「有朋友知道你們的戀人關係嗎?如果被人看到,他們會擔心的吧?」

 「嗯。雖然我和他們說目前正在吵架,可是能維持到什麼時候呢……說實話,他們想要修復我們間的關係,這讓我很為難。」

 仁太郎和管藤出於善意想要提供協助。

 只是因為不瞭解情況,這種善意反而讓人苦惱。

 「總之先到這裡,可以說說我的感想嗎?」

 「請不要客氣。」

 我就是來聽這個的。

 不能與仁太郎和管藤商量。

 更不能跟魔子和白雪商量。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聽聽大人的意見。

 這麼想著,我的腦海中浮現出的就是古瀨先生。

 我嚥了一口唾沫,等待著古瀨先生的話。

 於是,古瀨先生露出豪爽的笑容,摸了摸稀疏的絡腮鬍。

 「好羨慕啊~!真是青春呢~!」

 「……哈?」

 我憤怒地嘟囔了一句。

 「等等!小回?!你不會生氣了吧?!」

 「……我沒有生氣。」

 「那絕對是生氣的反應!」

 不,因為,我這邊正在生與死的層面上煩惱呢,好羨慕?青春?

 …………哈?這個人在說什麼?

 會這麼想也不奇怪吧。

 「對不起,我說得太輕率了!」

 「您真的這麼認為嗎?」

 「真的真的!古瀨佐不會說謊!」

 「您能再認真一點嗎?聽起來只會讓人覺得您想敷衍了事。」

 「對不起。煩惱的青少年,對年近三十的大哥哥來說,太耀眼了。」

 對方的年齡比我大十歲以上。不能失禮吧。

 我轉念一想,閉起眼睛沉下心來。

 「不過,我確實希望你能有這種輕鬆的心態。」

 「……能再詳細地解釋一下嗎?」

 古瀨先生嚐了一口冰咖啡。

 「的確,白雪是你的初戀,你的恩人,也許是你一生一次的命中註定的人。」

 「……嗯。」

 「即便如此,你和魔子也一定是一種特殊的關係,她才真是,和你分享著一生都無法割捨的巨大的命運。」

 「……是的。」

 「可是呢,我希望你看看普通的高中生。如果你有個高中生朋友交了戀人,還說那是一生一次的戀愛,你會怎麼想?」

 「這、這個……」

 「你大概會說,真的是一生一次的戀愛嗎?反正幾年後就算分手了,還會有別的戀人,當然也不知道會不會結婚。一生一次,太誇張了。」

 「…………」

 的確如此。

 比如仁太郎和管藤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就算交往了也不會輕易分手,但要是說到結婚、白頭偕老的話就完全超乎想象了。

 就算他們在某個地方吵架分手,仁太郎對我發牢騷,我也肯定會輕鬆地說:

 「嘛,反正又會找到另一個好女孩的。」

 戀愛什麼的,在別人看來不過是這種程度的事。

 「當然,我也知道,你的戀愛並不是那種能輕易分手的等級。不過,我希望你的視野能再開闊一些。」

 「……視野。」

 「是啊,假設我也處於同樣的狀況,我一定會很高興的。魔子可能桀驁不馴,但她是頂級模特級別的美女。據我所知,白雪也是一個相當可愛有魅力的女孩子。能得到這樣兩個人好感的高中生活,真是太棒了。」

 「……這麼說,古瀨先生的話會選擇腳踏兩條船嗎?」

 「怎麼辦呢?能做到嗎?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腳踏兩隻船。過著雙手捧花的糜爛生活。就算不行,光是在兩個美少女之間煩惱痛苦,想想就受不了啊~」

 「古瀨先生……」

 我下意識地握緊了眼前的烏龍茶杯子。

 杯子發出了「嘎啦」的一聲。

 「喂,小回!停下停下!杯子要出問題了!」

 「我的心理狀況大概也要出問題了哦?」

 「喂喂!冷靜點!快,深呼吸!」

 我一邊想著這到底是誰的錯啊,一邊深呼吸。

 做了之後果然有效果,心情稍微平靜了一些,我放開杯子。

 「我想說的是,也有這種思考方式。」

 「哈,我可完全沒辦法有同樣的心情。」

 我開始懷疑是不是找錯了商量的對象。

 雖然本來就是個有點壞壞的輕浮的人,可我們感性相差太遠了。

 「我覺得呢,人生應該盡全力去享受。」

 「…………」

 「因為就是這樣吧?即使一直以來有不愉快的事情,有令你惱火的傢伙,但只要能使自己快樂不就是勝利了嗎?我認為,讓討厭的人感到懊惱的幸福,才是現代社會最好的復仇。」

 「我可沒提復仇的事。」

 「那就把復仇換成罪惡吧。」

 「不能很好地聯繫起來。」

 「如果犯了罪,你覺得怎麼做才能贖罪?一是依法接受審判。不過這樣做也許能暫時告一段落,可受害者是無法得到救贖的吧?」

 「……是啊。」

 「有些罪是可以挽回的,有些罪是無法挽回的,但你認為什麼是真正的贖罪?我覺得,是讓因為自己犯下的罪而痛苦的人獲得比痛苦更大的幸福。」

 「那是指……」

 「現在的你,兩個或許不行,但一個還是可以的。嘛,雖然我的話會讓兩個人都幸福。」

 「古瀨先生……」

 「嗯,還沒有一個很好的結論。歸根結底,我想說的是,人生只有一次。也許會有神或陰間等各種各樣的情況,但至少沒有記憶可以被繼承的實證。這麼一想,真的只有一次機會,過去了再後悔也晚了。你不是能和我得出同樣結論的人,所以我不能給你具體的建議,可是──」

 古瀨先生就像看著自己沒出息的弟弟一樣,用溫柔的眼神說道:

 「只求不要後悔。盡情煩惱吧,青少年。可是,不要想著去死。逃避並不可恥。大人也都在逃避。必要的時候不能逃避的人容易變得不幸。你要以不會變成那樣的程度盡情煩惱,並享受煩惱。」

 古瀨先生的思考方式和我可以說是完全不同的人種。

 不過正因為如此,我覺得找這個人商量實在是太好了。

 *

 ──只求不要後悔。

 這是和古瀨先生商量過的最讓我印象深刻的話。

 我覺得應該跟白雪說得更清楚一些。

 被責備是理所當然的。被嫌棄也是沒辦法的。

 就算這樣,我還是想好好傳達自己的心情,和她談一談。

 因此週一,來到學校之後,我就一直在尋找和白雪說話的時機。

 「你今天一直在偷看丹澤的情況吧?」

 坐在鄰座的仁太郎果然發現了。

 剛到午休時間,他就從旁插話。

 「……嗯,雖然可能又要吵起來……總之,我想再多說幾句。」

 「結果,吵架的原因是什麼?」

 「都是我不好。」

 仁太郎皺起眉頭。

 「這是不要問的意思吧?」

 「……嘛,我希望是這樣。」

 「對我而言,你說出來的話這邊更容易幫上忙。」

 「你有這份心意我很高興,不過這是必須由我來做的事,你如果能放著不管就幫大忙了。」

 「不,那可不行。」

 仁太郎將大拇指指向某個方向。

 所示的前方是管藤。

 「立夏心裡很著急。丹澤好像也不願意告訴她理由。結果對我的遷怒與日俱增。」

 「怎麼說呢……對不起。」

 「沒關係的,那種事。只要你們能和好就行了。」

 仁太郎深深嘆了口氣。

 「不過,你和丹澤吵架了嗎?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因為你們都是不會把事情推給別人的類型。搞不好會一直瞞著對方,只是說說笑笑就過去了對吧?真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總有一天,能說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是啊,我很在意,拜託你了。」

 說話的時候,我一直盯著白雪,看她是不是一個人。

 現在和她交談的是管藤,只要打聲招呼,說不定會讓我們兩個人獨處。

 但在有午休這一時間限制的情況下,我不想做出不合理的行動引起別人的注意。

 就在我糾結的時候──

 「喂!」

 仁太郎拉了拉我的肩膀,用食指指著門口。

 魔子一臉不高興地站在那裡。

 我將視線轉過去的時候,魔子抬了抬下巴。

 這是讓我從班裡出去的信號。

 往旁邊一看,和白雪對上了視線。

 但很快就尷尬地移開了。

 我覺得時機還沒到,只好走出教室。

 「什麼啊,魔子,你忘記帶錢包,沒錢吃飯嗎?」

 「還是那麼愛說教啊,怎麼可能呢?」

 「那找我幹什麼?」

 「偶爾陪我吃個午飯吧。」

 魔子的受關注程度可以說是全校第一。

 當然,這段對話周圍的人都豎起了耳朵,而且大家都知道,就算對方是我,也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情。

 「喂喂,什麼情況?!」

 「雖說湖西和才川同學住在一起……」

 「他在和丹澤交往吧?」

 「不過有傳聞說他和丹澤吵架了……」

 「那該不會是……」

 短短几十秒內,話題迅速擴散開來。

 最重要的是──

 我回頭一看,又和白雪四目相對。

 然後又馬上轉過臉去。

 這在不經意間,對我的五臟六腑造成了傷害。

 「……知道了。」

 我想遠離教室,所以決定跟著魔子。

 *

 在小賣部買了麵包和牛奶後,在魔子的帶領下來到了體育館後面。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這邊。這兒離教室有一段距離,因為是升學高中,休息時間沒有學生使用體育館,周圍沒什麼人影。

 「你今天吹的什麼風?」

 我靠在體育館的牆壁上打開面包的包裝袋,在出入口的臺階放上手帕坐下的魔子,臉上浮現出魔性的笑容。

 「總感覺,想看看你的臉。」

 「……發燒了嗎?」

 「很嚴重哦,三十六點五度左右。」

 「正常體溫呢。」

 「是啊,不過即使這樣我也是認真說的。」

 看不出魔子的意圖。

 至少迄今為止,魔子在學校裡都不怎麼接近我。

 當然,作為家人,還有工作上的經紀人是另外一回事。總之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流露出戀愛的色彩。

 因為有白雪的存在。

 然而,今天──簡直就像兩個人在客廳時那樣曖昧。

 「發生什麼事了?」

 「出事的是你吧?」

 「我要是有事的話,也不過是星期六去見了古瀨先生而已。」

 「就是那個。」

 魔子把吸管插進蔬菜汁裡,喝了一口。

 「你下定了某種決心吧?」

 「……與其說是下定了決心,首先我想和白雪多說幾句,即使被罵一頓。」

 「一般來說,現在應該觀察一下情況的……果然是抖M?」

 「堅決抗議無根無據的惡評。」

 「直接承認就好了。」

 「不是事實的東西我是不會承認的。我只是從古瀨先生那裡得到『只求不要後悔』的建議,想要踐行那個而已。」

 「……嚯,我還以為他只是個導致爸爸被逮捕的無賴混蛋呢,原來也能說正經話啊。」

 「從你的謾罵中,我感覺到了我根本無法想象的感性。」

 「對吧?」

 「我沒誇你。」

 魔子的午餐好像只有蔬菜汁。

 我現在也因為食慾不振而吃得不多,但這實在太少了。

 所以我把菠蘿包掰成兩半遞給她。

 「吃這個,你很喜歡吧?」

 「喜歡啊……只是卡路里太高了。」

 「光喝蔬菜汁會傷身體的。」

 「……我知道了。那……啊~」

 「喂!」

 我瞬間環視了一下四周。

 這種場景萬一被人看到會怎麼樣呢……想想就覺得恐怖。

 光是傳出流言就很害怕白雪會怎樣看待,弄不好還會傷害到魔子作為模特的履歷。只要有一張照片被傳到網絡,就會輕易被炎上,我們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工作的場所,都一定會成為眾矢之的。

 「……笨蛋,在這種地方做得到嗎?」

 「那在家就能做嗎?」

 「……要看時間和場合。」

 「比如說?」

 「當你感冒病倒的時候。」

 「只在看護的時候做?你是笨蛋嗎?」

 「為什麼非要說我笨?」

 「因為我們之間的聯繫比正在交往的女朋友要緊密得多。」

 唔,我不由得呻吟了一聲。

 這樣的對話,很容易被頭腦靈活的魔子搶佔先機。

 「……現在一個人都沒有,快點。啊~ ~」

 「唉……」

 為了討好這位大小姐,我只能把撕成一口大小的菠蘿包放進她的嘴裡。

 「嗯,不是挺好的嗎?總覺得比自己吃更有滿足感。」

 「我比自己吃累上一百倍。」

 「可是高興一百倍吧?」

 「沒有沒有。」

 魔子似乎很不喜歡我敷衍了事的態度。

 「那,再來一次……啊~」

 今天的魔子是怎麼了?明明至今為止在學校裡從來沒有向我撒過嬌。

 莫非她看到我試圖改善和白雪的關係,心生妒忌……之類的?

 不行,我不懂女人的心。

 我不明就裡地把菠蘿包撕成小塊,湊到魔子嘴邊。

 於是──

 「哈姆。」

 不知道為什麼連我的手指一起吃掉了。

 拇指和食指,被魔子含在口中。

 滑膩的唾液和舌頭包裹著我的手指。

 「你──」

 「怎麼樣,稍微意識到我了嗎?」

 「魔子?!要是被誰看到了……」

 「你這張嘴真煩人啊。」

 魔子吐出手指,突然用雙手摟住我的脖子,親吻我。

 「嗯──!」

 「…………」

 「嗯!」

 「…………哈。」

 我抓住魔子的雙肩,強行把她推開,魔子吐出熱辣辣的氣息。

 「你在這種地方……!」

 「你也看看我啊。」

 雖然是命令形的口吻,但魔子的臉頰卻被染紅了。

 「就算你現在不喜歡我,今後卻未必吧?如果你和白雪相處得不好,可以再多看看我。」

 「這是……」

 本來應該馬上否定的。

 可不知不覺間,我的喉嚨堵住了。

 「我聽了古瀨先生的建議,說不要後悔……」

 「剛才的行動,對我來說是不後悔的行動……有意見嗎?」

 被這麼一說,我很難反駁。

 我打算採取自己不會後悔的行動。

 但那不是隻有我才能遵從的法則。

 魔子也可以做她喜歡的事。

 那就是剛才的吻。

 「不舒服嗎?」

 我用袖子擦了擦嘴唇。

 「……因為太舒服了,所以很困擾。」

 「呵呵,是啊。快點墮入我的懷抱吧,這樣比較輕鬆。」

 「煩死了,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我不要。明明就是個想自尋短見的笨蛋。」

 「古瀨先生也跟我說過,我在反省,就算再痛苦也不會選擇那條路。」

 「比起我,更重視古瀨說的話嗎……真讓人火大。」

 說著,魔子又吻上了我的嘴唇。

 (……在發抖?)

 我想立刻把她推開,卻做不到。

 魔子觸碰我臉頰的鼻頭,夾著太陽穴的雙手,更重要的是在我口內來回蠕動的舌頭,傳達著魔子所抱有的恐懼。

 (這樣啊──)

 魔子害怕現在的情況。

 處於隨時與白雪斷絕關係也不奇怪的狀態。

 以白雪為『外置良心迴路』,作為唯一好友的魔子,對這種狀況也許害怕到無法忍受。

 說不定對我也抱有恐懼。

 如果我捨棄魔子,選擇白雪的話──

 魔子不可能不考慮那種可能性。看到我嘗試和白雪接觸,她產生了危機感。

 害怕,不願去想,寂寞……正因為如此,才會在到現在為止一直保持著底線的學校,這樣向我索求,撒嬌。

 (是笨蛋嗎……)

 即便如此,總有個限度吧。

 至少坦率地說出來不就好了……。

 然而魔子說不出口吧。她在奇怪的地方自尊心很強。

 我很同情這樣的魔子。

 所以我不再把她推開,放鬆了力氣,讓她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充分享受了我口腔的魔子,把額頭輕輕地貼過來笑了。

 「剛才的吻,怎麼樣?」

 「……別問啊。」

 「呵呵,真不坦率,這一點我倒不討厭。」

 就在這時。

 「──你在幹什麼呢,回。」

 一瞬間,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

 心跳如鐘聲般急促,呼吸紊亂。

 不用看光聽聲音也知道是誰。

 問題是,聲音的主人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現在這個場面的人。

 「仁太郎……」

 但也不能逃走。

 我攥緊顫抖的手,回頭朝聲音的方向望去。

 「我在問你,明明都和丹澤交往了,還在這裡幹什麼呢,你這個混蛋!」

 仁太郎蹬著地面,一把抓住了過來。

 「啊!」

 魔子被我甩開。

 練了三年劍道的我下意識地調整了反擊姿勢,形成了互相揪著對方衣領的狀態。

 「你啊!我知道你和丹澤吵架了!可是還沒分手吧?!一和丹澤鬧不愉快就對魔子小姐出手,你是不是瘋了?!」

 仁太郎說了魔子小姐。

 平時應該是魔子大人的。

 沒有開玩笑的餘地,腦內的稱呼自然而然地蹦了出來。

 正因為這樣,我才能理解仁太郎有多憤怒。

 「…………」

 我該對這為數不多的朋友說些什麼呢?

 我覺得如果辯解的話,一切都是謊言,而且為了得到對方的理解,會牽涉太多複雜的情況。

 「說點什麼啊,喂!至少找個藉口吧!」

 不行,不管再怎麼巧舌如簧,都不可能讓他認同。

 雖說有複雜的狀況,但我做的事無疑是最差勁的。

 「…………對不起。」

 「你丫的!」

 我的道歉,似乎只是給憤怒的仁太郎火上澆油。

 仁太郎舉起拳頭。

 可是下一個瞬間──

 「別開玩笑了!」

 「嗚!」

 魔子一腳踹在了仁太郎的背上。

 就這樣均勢被打破,我和仁太郎失去了平衡。

 在水泥地面上滾作一團。

 魔子雙手叉腰,威嚴地俯視著我們。

 「你……明明對回的事,什麼……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就什麼都不能說嗎?」

 仁太郎一躍而起,站在魔子面前。

 平時連視線都不交換的魔子和仁太郎互相瞪著對方。

 我也想起身,但可能是摔倒的時候扭到了,腳踝上的疼痛讓我沒能立刻站起來。

 「那好吧!回也是,魔子小姐也是!告訴我吧!我覺得回是我重要的朋友,也很喜歡魔子小姐!」

 「仁太郎……」

 你在告白喲──我想吐槽,卻因為仁太郎的氣勢插不上嘴。

 「魔子小姐喜歡回的事,我一看就知道了!剛才的吻,大概也是魔子小姐主動的吧!回那傢伙,笨手笨腳!猶猶豫豫的!又特別喜歡丹澤!怎麼可能腳踏兩條船!」

 「哈,既然你都知道,那話就好說了!你說得對!而且我告訴你,我不喜歡你,所以拒絕和你交往!」

 「我知道魔子小姐不會和我交往!但是,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

 「你們兩個,別偷偷摸摸的啊!」

 仁太郎氣勢洶洶。

 因為熱血直衝腦門而處於興奮狀態。

 「為什麼我會這麼生氣呢……說著說著我就發現了!我喜歡回的笨拙和魔子小姐的高貴!還有丹澤的溫柔我也喜歡!現在的你們,糟蹋了我喜歡的部分,踐踏了丹澤!那是我不能原諒的!」

 「仁太郎……」

 我扶著牆站了起來。

 仁太郎把頭扭轉九十度,看著我。

 「吶,回!你應該是更像樣的傢伙吧!總是那麼冷靜,雖然眼睛有點死氣沉沉,不過很帥!頭腦聰明,又會運動!但是,完全沒有討人厭的感覺!即使遭遇不幸,你也一直堅強地站著!然而現在卻在這種地方被我這種人教訓,很奇怪吧!不是嗎!喂,你說點什麼啊!」

 「仁太郎,我……」

 仁太郎用拳頭輕輕敲了敲我的胸口。

 不是毆打。

 而是一種用力推了我一把的感覺。

 「從正面和丹澤說清楚啊!魔子小姐也是!」

 「你……」

 「至少,我會幫你收個屍的……」

 仁太郎將視線落在水泥地上,沉默包圍了四周。

 因為剛才仁太郎還在大喊大叫,所以這份寂靜讓人格外心痛。

 仁太郎深深地嘆了口氣,將拳頭從我胸前拿開。然後不知想到了什麼,雙手叉腰,仰起上半身,一下子放鬆了全身的力氣。

 「啊~ ~。話說,我在搞什麼呢。明明不是那塊料卻對別人說教,無意間告白,結果被拒絕了。我不已經成屍體了嗎。」

 魔子罕見地撲哧一聲笑了。

 「你啊,比我想象的有趣多了。」

 「那你願意和我交往嗎?」

 「不好意思,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這輩子就放棄成為戀愛關係的可能性吧。」

 「用不著說得這麼絕吧!」

 「呵呵。」

 展開了那樣的修羅場,卻已經被逗笑了。

 仁太郎是個了不起的傢伙。

 雖然我打算用各種各樣的方式評價他,但我好像把他看得太低了。

 相反,仁太郎對我的評價卻大幅下降。

 不挽回可不行。

 「仁太郎,我會和白雪好好談談的。可以吧,魔子。」

 「…………等一下。」

 把美麗修長的手指抵在下巴上思考的魔子,睜大了眼睛。

 那雙眼睛裡寄宿著決意。

 「──讓我先去。」

 *

 那天午休,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白雪,對那個,你是怎麼想的?」

 立夏把嘴湊到我耳邊低語。

 小回被魔子帶出去了。

 然後回到教室的時候,卻是包括彥田同學在內的三個人。

 讓我吃驚的是,魔子和彥田同學正常地交談著。立夏說的『那個』,一定就是指這件事吧。

 我們不時地打量著教室後方談話的三個人,壓低聲音說道:

 「上次去卡拉ok的時候不是那種感覺吧?」

 「是啊!特別是才川同學,根本不把仁太放在眼裡對吧!無論仁太怎麼跟她搭話,她都愛答不理。」

 立夏的心情很複雜。

 因為喜歡彥田同學,所以不願他和魔子搞好關係,但如果被無視的話也會生氣。

 「那三個人是什麼時候要好起來的?」

 「……這個嘛。」

 我的胸口一陣刺痛。

 疼痛的原因是,小回的臉色稍微好了一些。

 (今天明明總是一副很想跟我說話的樣子……)

 一次次的對視。

 流露著不安的側臉。

 從這些跡象來看,午休的時候會不會來搭話呢……對,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我搖了搖頭。

 (我,好奇怪……)

 如果小回能恢復一點精神,不是一件好事嗎?即使那不是我的功勞。

 (然而──)

 因為他像那樣……和魔子接吻了,所以我希望他能更加煩惱……想讓他多痛苦地掙扎一會兒……能多看看我……對我死纏爛打……那樣的話,我一定會回應他的……。

 「白雪?」

 「什麼?」

 「沒事吧?你的表情看起來好可怕?」

 看來我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沉思。

 「啊,不,沒什麼。」

 我拼命地擠出笑容,但笑得好嗎?

 最近,陰暗的氛圍支配著我的心。

 無論做什麼都無法消除心中的隔閡。

 「…………白、白雪……白雪!」

 「……誒?」

 好像又開始發呆了。

 立夏拉著我的袖子。

 「怎麼了?」

 「你前面!」

 我猛地抬起頭,看到了魔子。

 好像是結束了和小回、彥田同學的對話後,朝這邊走過來的。

 「白雪,放學後有時間嗎?」

 「我還好……魔子工作沒問題嗎?」

 「嗯。」

 隔了一拍,我意識到有些事情應該問一下。

 「小回會一起來嗎?」

 「不,只有我。」

 「……知道了。」

 於是我多少明白了。

 終於到了該好好談談的時候。

 地點是在第五節課開始之前,通過郵件發來的。

 『十七點,在山下公園的石階上。』

 一瞬間,我生氣了。

 那裡是我和小回有著深刻回憶的地方。

 小學的時候,我經常在那裡和小回商談,還建議他和魔子的爸爸玩投接球。

 雙重約會後,想要接吻卻被拒絕的地方也是那裡。

 同時,那也是上次和小回吵架的地點。

 不過──

 我想,那或許是做個了斷的好地方。

 下課的鈴聲響了。

 我立刻整理好書包,跑出教室。

 「白雪,我也去吧?」

 立夏提議道,我拒絕了。

 因為這是我和魔子之間的問題。

 *

 「湖西,可以來一下嗎?」

 放學後的班會剛結束,管藤就開口道。

 「不是仁太郎?」

 「嗯,你。」

 我和管藤的交情還算不錯,但不是兩個人單獨說話的關係。

 面對這奇怪的舉動,我吃驚地看了看旁邊的座位,仁太郎也是一臉詫異。

 「嘛,行吧。」

 說著,悄悄看了看白雪。

 白雪淡淡地把教科書之類的東西塞進書包,準備回去。

 接下來會和魔子在某處說話吧。

 我聽見她在午休時與魔子約好放學後要談一談。

 當然很在意,不過既然答應了魔子『讓我先去』,就只能守望著她們了。

 我無法想象兩人的對話會順利進行。

 可至少希望白雪和魔子的關係不要破裂。

 我知道導致兩人關係破裂的罪魁禍首的我沒有資格這麼想,但我還是希望兩個人的友誼能夠持續下去,即使把我當成壞人也沒關係。

 「那就在這裡吧。我也不想佔用你太多時間。」

 管藤把我帶到的地方是一樓背面的盡頭。

 校舍內是家庭科室,出去是職員停車場,可以說是學校里人氣最少的地方。

 「坐吧。」

 管藤坐在通往外面只有三層的石階上,拍了拍旁邊。

 聲音很低沉,看得出她心情不佳。

 我也不好亂說話,只能乖乖坐下。

 「午休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管藤直截了當地問道。她雖然戴著眼鏡,頗具知性風貌,但基本上是不會討價還價的類型。

 「沉默權呢?」

 「沒有。」

 「……那讓我考慮考慮,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不能說和魔子接吻了。

 也不能說被仁太郎看到,大吵了一架。

 仁太郎向魔子告白被拒絕的事就更不能說了。

 不能告訴管藤因為這件事仁太郎和魔子關係反而變好了一些。

 只要說出其中的一件,就會牽連到其他事情,所有的一切都踩在管藤的地雷上。

 我正傷腦筋的時候,管藤問我。

 「那你知道白雪和才川同學接下來要見面的事嗎?」

 雖然不知道管藤知道多少,不過我覺得在這裡遮掩也沒有意義。

 「啊,我知道。」

 「關於內容呢?」

 「……管藤知道嗎?」

 要是我說錯話,可能會給魔子和仁太郎帶來麻煩。

 因此,儘管我覺得用問題來回答問題不太好,可還是問了。

 「不知道。不過從才川同學說想談談的時候的氣氛,以及白雪的表情來看,應該是很沉重的內容。」

 「……是嗎?」

 「還是嗎。」

 管藤瞪了我一眼。

 「白雪和才川同學的關係很不正常。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不好意思,我只能認為和你有關。」

 「…………」

 還是承認比較好吧。都是我的錯。

 在白雪和魔子之間搖擺不定的我被責難也是沒辦法的,可是我覺得不能再把管藤牽扯進我們的事情裡了。管藤和白雪、和仁太郎的關係也有惡化的可能。

 「不說話,就代表默認了。」

 管藤猛地站了起來。

 垂在兩肩的麻花辮搖晃著。

 「我還以為你是個更誠實的人呢。」

 我把管藤當作朋友,對她抱有好感。

 正因為如此,失望的話語滲入了我的內心。

 然而管藤的判斷是正確的,所以我無從反駁。

 管藤只說了這麼一句,就轉身離開了。

 我一直眺望著,直到看不見她的背影。

 「回,一句話不說真的好嗎?」

 仁太郎從與管藤離去的方向相反的柱子後面探出頭來。

 「你為什麼會在那裡?」

 「因為我跟蹤了你們。」

 仁太郎吐了吐舌頭。

 我想打他,可距離有點遠。

 仁太郎撓著頭走了過來。

 「我說,回。立夏那傢伙,還是攔著她比較好吧?她好像知道那兩個人見面的地方,會不會去找魔子小姐和丹澤了?」

 「即便那樣,我也沒有阻止的權利。」

 「不需要什麼權利吧。關鍵是你願不願意讓立夏知道你們的事情。」

 「這麼說的話,我不想被人知道。說到底本來就不想把管藤捲進來。但如果她自己要主動參與,阻止也應該有個限度。」

 「唉,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時監視。既然和丹澤有關係,立夏就不會停止吧,某種程度上只能放棄了。」

 「順便一提,我也希望你儘量別牽扯進來。」

 「恕我拒絕。我要見證你們會迎來怎樣的結局。」

 「真是惡趣味。」

 「全部結束後,有一個對你說『傻不傻啊』的人不是挺好的麼?」

 「……也是啊。」

 我不知道什麼樣的關係才能定義為朋友。

 但會說這種話的仁太郎,毋庸置疑是我的朋友。

 「不知道她們聊得怎麼樣了,魔子小姐和丹澤。」

 「希望兩個人的友情儘量不要改變……」

 「傻瓜嗎?那是不可能的。」

 瞬間就被否定,我不由得噎了一下。

 「我可沒說是你的錯,不過你的想法也太天真了吧。」

 「……沒想到會被仁太郎這麼說。」

 「事到如今,兩個人的友情不崩塌是不可能的。你這傢伙,現在不是逃避現實的時候吧?」

 「……是啊。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該怎麼辦呢?」

 「那還用問嗎?」

 仁太郎抬頭望向天空。

 湛藍的天空萬里無雲。

 「不管結果如何,都不要逃避,老實接受。」

 「……嗯,是啊。」

 我也抬頭仰望藍天,想象著在同一片天空下的白雪和魔子。

 *

 出了學校,去和魔子約定的地方的途中,我一直苦惱著。

 『魔子叫我出來的理由是什麼?』

 『把地點定在山下公園有意義嗎?』

 明明一見面就知道答案,卻還是忍不住想個沒完。

 就這樣來到了約定的地點。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三十多分鐘。

 然而──魔子已經在了。

 「……真快啊,白雪。」

 「那是我的臺詞,魔子。」

 我討厭這種窺探對方底細的說話方式。

 魔子是我憧憬的對象,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正因為如此,我對她從不說謊,無論什麼事都會正面碰撞。

 可是現在,儘管離得很近,卻感覺我們之間的距離非常遙遠。

 「下午的課我沒上。」

 「難道說,給我發了信息之後就直接來這裡了?」

 「嗯,因為身體不適而早退。嘛,從煩惱的角度來說也沒錯。」

 「為什麼要那麼早來……?」

 「因為做好覺悟需要時間。」

 魔子波浪起伏的長髮在海風中飄揚。

 那副姿態真像一幅畫。就彷彿電影裡的一個鏡頭。

 魔子壓倒性地美麗、殘酷,又虛無縹緲。

 擁有很多我一輩子也得不到的東西。

 不過,我總算明白了。

 魔子真正想要的只有小回和我。

 正因為不執著於美麗,才會如此動人。

 坐在石階上的魔子緩緩地站了起來。

 「既然已經見面,就沒必要特意等到約定的時間了。」

 「……是啊。」

 我們像做好臨戰準備一樣面對著面。

 站在那裡,兩個人目不轉睛地對視。

 「白雪,你有很多話想和我說吧?你先請吧。」

 「可以嗎?因為魔子可能會哭,所以由你先說也無所謂哦。」

 「沒關係,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那麼,這樣好嗎?

 這份積壓已久的──漆黑的感情。

 現在最想宣洩的對象就在眼前。

 夠了。坦率地面對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又一下子吐了出來。

 「魔子這個騙子!!」

 「──!」

 魔子的臉扭曲了。

 「我不是問過了嗎?小學的時候,高中的時候,都問過吧?我可以向小回告白嗎?那個時候魔子說了什麼?!」

 「…………隨你的便。」

 「是啊!我誠實地問過你!如果魔子喜歡小回的話,那時候你為什麼不說自己也喜歡呢?那樣的話──」

 「那樣的話,你就會把回讓給我了?」

其五『我愛你』之後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