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序章

第九卷  序章   台版 轉自 天使動漫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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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白白,明天起就要上學了,不早點睡不行喔。」

 穿睡衣的紫苑說完,就把我剛才喝的咖啡杯擺到托盤上。

 拿手機一看,時間正要過晚上十一點。

 「知道嘍,紫苑。我快檢查完了。」

 「這次的原稿,比原定的日期遲了許多才交耶。白白,你會不會是在寒假跟丸同學他們玩過頭了啊?」

 紫苑提出的問題讓我感到椎心。

 如她所說,寒假幾乎天天有群青同盟的活動,成員們都會聚在一起做些什麼。

 像是比賽煮年菜、大掃除大會,所有人在元旦還去了神社參拜,過年則是玩歌牌與板羽球──原來如此。試著回想以後,這樣就算被人說玩過頭也無從否認。

 我覺得被紫苑戳中了痛處,一邊辯解:

 「或許你說得沒錯,可是我也有不得已的隱情嘛。」

 我會跟同盟成員聚集得這麼頻繁,理由不單是因為想玩。名義上,姑且是甲斐同學宣稱「想趁寒假期間多拍些影片儲備」的方針所致。

 然而真正的要因是──

 『──再不攔住志田黑羽就糟了。』

 我、桃坂學妹、甲斐同學三個人一致有這樣的意見。

 『唉~~志田實在夠扯的。居然敢學末晴用公開告白的方式還擊,真不曉得她的心臟到底多大顆。』

 『人家也有感受到戰慄。即使以計策而言想得出來,一旦要實行就……』

 『再繼續讓志田同學跑在前頭,可就不妙了。儘管內心不太情願,我們三個人來聯手吧。我認為現狀不是我們各自行動就能夠壓制住的。』

 『對,可知說得有道理。』

 『既然狀況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人家也沒有異議。』

 因此,我們三個人在聖誕派對後組成了同盟。

 『我想,黑羽學姊肯定會趁寒假決勝負吧。放長假,彼此又是鄰居,而且才剛公開告白過──她沒有理由不發動攻勢。』

 『最好用盡手段避免讓他們兩個獨處呢。甲斐同學,你能不能找理由增加群青同盟成員團聚的機會?』

 『……哎,好吧。能拍到影片,我也覺得有助益,畢竟在這當下要是讓末晴跟志田湊成一對,規畫就會亂了套。』

 『規畫啊……』

 『規畫是嗎……』

 我跟桃坂學妹也都很清楚,甲斐同學行動是另有所圖的。

 然而甲斐同學對群青同盟具備強大影響力,我們總不能不拉他入夥。

 桃坂學妹做了總結。

 『那麼,這次寒假就儘可能增加大家一起行動的機會,並且各自提防黑羽學姊吧。照黑羽學姊目前這樣,即使是在所有人都到齊的場面,說不定還是會偷偷跟末晴哥哥調情。』

 『明白了,我會盡快擬出企畫跟你們分享。麻煩你們想到好主意也要跟我聯絡。』

 『如果可以,人家希望有個可以跟黑羽學姊的媽媽認識的企畫。』

 『這話怎麼說呢,桃坂學妹?』

 『黑羽學姊最大的優勢就是住在末晴哥哥家隔壁。比如講電話講到興致一上來,他們隔一分鐘就可以見到面──這正是對我們構成的威脅。在黑羽學姊身邊最能發揮攔阻作用的想必是她媽媽。即使只是偶爾打個小報告,感覺也能牽制到她。』

 『原來如此,我懂了。我跟小碧的關係不錯,就順便請她幫忙盯著好了。』

 『幫了大忙呢。』

 ──我們有過這麼一段對話。

 過去歐洲曾組成「反法同盟」來對抗拿破崙。因為已經沒有任何一國能夠獨力壓制拿破崙,便有必要組織同盟。

 就這樣,我、桃坂學妹、甲斐同學三人結盟──組成了通稱為「反志田同盟」的合作關係。因此,我不太能撥出時間寫作,儘管第三學期將於明天開始,我卻還是交不出新作的原稿。

 「不過試著一想,你們去了許多地方,卻沒有到丸同學的家耶。明明連志田同學的家都去過了,當中有什麼理由嗎?」

 「啊,那是因為──」

 話說到一半,我察覺了某件事。

 「紫苑,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些呢?」

 「咦?」

 「你並沒有參加群青同盟的聚會嘛,可是你怎麼知道得這麼多?」

 「……白白,那我該收拾咖啡杯了。」

 紫苑變得像壞掉的白鐵玩具,動作生硬地打算從房間離開。

 我搶先繞到門口,擋住她的去路。

 「你能不能跟我說明,這是怎麼一回事……?」

 「呃,白白,這是因為……當中有些淺薄的理由……」

 「既然是淺薄的理由,你可以立刻告訴我吧?」

 「……好。」

 經過追問以後,正如所料,紫苑說她一直悄悄地跟蹤我,從遠處觀望著狀況。

 「紫苑,聽我說。無論你要怎麼運用假日,我都不打算插嘴干涉。但與其躲在死角偷看我,你何不加入我們呢?我會向其他人推薦,讓你成為群青同盟的一分子啊。」

 「……白白,謝謝你為我著想。但是我並沒有興趣,所以不用你推薦。」

 「是嗎……」

 紫苑就是有這樣棘手的地方。

 她會跟,但是對群青同盟沒興趣。

 過去我在學校總是獨來獨往時,那還不成問題。畢竟紫苑根本沒必要躲起來偷看,直接陪我一起出去玩就行了。

 但是從去年夏天過後,參加群青同盟讓我出外活動的次數大有增長,紫苑要到處跟也會很辛苦。

 即使如此,假如紫苑能一起參加活動還樂於其中,我也會感到欣慰。

 然而紫苑卻沒有拓展交友的關係,只會關注我。

 她對我懷著友情又肯為我擔心固然很令人欣慰,但我認為這樣的狀態終究算不上健全。

 「重要的是,白白,你們沒有跑去丸同學家的理由是什麼?」

 「因為小末家裡有伯父在啊。」

 「要這麼說的話,志田同學家裡應該也有她爸爸在,他們來家裡玩的時候,總伯伯不是也在嗎?」

 「呃~~因為小末跟伯父的關係似乎並不算融洽……寒假之所以會拍這麼多影片,背後也有小末不想待在家裡的因素……」

 「是喔,哦~~原來丸同學跟他爸爸關係不好……」

 「紫苑?」

 跟平時不一樣的口吻。紫苑就算發脾氣也不會給人陰鬱的感覺,剛才卻摻雜了相當執拗的情緒。

 「啊,不,沒事……沒什麼。」

 紫苑推開站在門口的我,從房間離去。

 (啊……)

 該不會,紫苑想起了自己的爸爸?

 紫苑因為媽媽有問題,從小就在單親爸爸的家庭中長大。我爸爸跟她爸爸屬於處境相同的監護人,彼此結了緣分而變得要好,但不幸的是紫苑的爸爸因病過世了。紫苑無依無靠,當時又是我唯一的朋友,爸爸沒辦法棄她於不顧,便決定帶她回家裡照顧。

 大概是因為這樣,紫苑有種視「父親」為特殊存在的感覺。

 (所以她對跟父親關係不好的小末才會有想法……?)

 關於紫苑的家庭,我一直避免去談及。畢竟那應該是令人心酸的回憶,紫苑也都不會主動跟我提起。

 (總之只能先觀察情況吧……)

 我將十指交握,把雙臂朝天花板直直舉起,伸了個懶腰。

 「呼~~……」

 我不由得呼氣。

 寒假的活動多到前所未有,使得我的頭腦與身體都累了。

 不過──我寫出了滿意的作品。

 我看向筆記型電腦顯示出來的小說新作。

 在新作擔任主角的女生還有她憧憬的男生,是以我跟小末當藍本。

 當然,讀者從修飾過的人物設定並不會看出來,但只要這一點能傳達到,小末看過故事就會知道我對他用情有多深。

 沒錯,我──

 ──我決定要向小末告白了。

 志田同學已經當著那麼多人面前告白。既然如此,我也得跟進才行。

 等小末主動來告白再迎接美好結局──就連我也發現繼續巴望這種事,很有可能會耽誤到自己。

 目前的關係光等待是不行的,非得主動出擊才能抵達勝利。

 單從氣氛來看,小末跟志田同學是比以前接近了,但好像還沒有配成一對。

 那麼趁現在還來得及。我不想後悔。

 希望他主動告白……原本我曾這麼期盼,局面卻已經不容許我挑手段了。

 總比輸要好。能贏在最後就是贏。

 目標──定在情人節當天。

 只要我在今天把寫好的原稿交出去,之後再經過編輯檢查與改稿,在情人節當天就可以定稿才對。

 我會一邊把成品遞給小末,一邊告訴他。

 『小末……我喜歡你。我一直都喜歡著你。只要你讀了這部小說,就會知道我有多喜歡你。請你讀一讀吧。』

 沒錯,這部小說是一篇洋洋纚纚的情書。

 就連志田同學或桃坂學妹都模仿不了。身為小說家的我才辦得到,這種既羅曼蒂克又能喚醒過去的約定、之後的成長──讓一切回憶都在腦海裡復甦的極致告白。

 「太精彩了……連我都覺得自己的點子精彩無比……」

 對了。把文字檔交出去應該不方便讀,先簡單裝訂成冊再交給小末吧。畢竟讀書時能有紙張的觸感也很要緊。啊,既然這樣,不如就用近似自費出版的形式偷偷印一冊吧。不,要印的話就印兩冊。我可以跟小末分享在世上僅有兩冊的書……這不就跟穿情侶裝一樣嗎?

 「……白白,你再不睡可不行喔。」

 紫苑大概是收拾完杯子就經過房門前了吧。

 她從門縫探出臉,並朝我搭話。

 「對不起。我碰巧想到了一個好點子。」

 「好點子……?」

 這麼說來,我都沒有跟任何人提過「把小說活用於告白」這樣的方案。

 為了觀察別人的反應,我便謊稱是小說的題材,把剛才的點子講了出來。

 「…………」

 紫苑總是一副愛睏的眼神,聽完以後眼皮卻好像垂得更低了。

 她什麼感想都沒說固然很詭異,但我也無法置之不理,就試著進一步問道:

 「你、你覺得怎樣?」

 紫苑原本似乎在猶豫要不要開口,現在抱緊了進房間時脫掉的絨毛針織衫,渾身打起哆嗦。

 「──好沉重!」

 …………嗯?

 咦……奇怪……?怪了怪了?

 「白白,你想的點子未免太沉重!沉重過了頭,會被人嫌棄成麻煩的女生喔!」

 我的腦袋沉沉地受了衝擊。

 「麻、麻煩……」

 「還有,應該說你的做法太老舊了!簡直像大正時代才有的浪漫!光聽到有紙本的情書出現時就太沉重了!如果在現代這麼做,恐怕也會有人疑問:寄個電子檔不是就夠了嗎?」

 「唔……」

 沉重……而且老舊……

 每字每句都紮在心口上。

 我心生搖擺,紫苑就毫無顧慮地把話語拋來。

 「何況你的小說不是有三百多頁嗎?要說是情書也太長了!比方說,如果是在雙方交往後,身為作家的女生想著對方而動筆寫作……我覺得這樣就勉強合情理,雖然還是很沉重。」

 (插圖006)

 「你、你又說了沉重!」

 「但兩個人明明還沒有交往,情書卻有這樣的文字量……實際遇到這種狀況的話,那就叫『恐怖』了!白白,你要是突然收到一本手工製作的書,對方還說:『這是我想著你寫出來的!』請問你會有什麼感覺呢?」

 我望向天花板,試著想像。

 「…………………………好恐怖!」

 紫苑說得沒錯。

 「奇怪,之前我怎麼會覺得羅曼蒂克呢……?這還滿驚悚的,不是嗎……?」

 「置換成音樂或許比較好懂呢。有人突然說『我要獻唱為你做的歌!』會讓人覺得恐怖,白白你的點子卻是『突然收到了錄滿原創歌曲的全套專輯』那麼糟糕。」

 「呀啊啊啊!」

 我抱頭懊惱。

 不行,太恐怖了。正因為灌注的熱情太多,更令人覺得驚悚。

 「白白,你一想到好點子,就會出現興奮得失去客觀性的狀況……先冷靜下來重新審視題材是不是比較好?」

 「也、也對……」

 「啊,已經這麼晚了。白白,請你要趕快睡覺喔!」

 紫苑將絨毛針織衫穿好,然後離開了。

 (之、之前我明明覺得很羅曼蒂克的……)

 我洩氣地垂下肩膀。

 一不小心就寫出了一整冊的小說……當然,我只要不明講這其實是情書就好……畢竟以作品而言我也自負寫得不錯,光是能出版就可以說夠好了……

 可是……可是……

 「嗚嗚嗚……!」

 我把小末玩偶抱在胸前,將下巴擱到上面。

 連我都覺得自己好拙,窩囊得連眼淚都快要掉出來了。

 「不,但是我不能輸……」

 根本沒有時間讓我沮喪。志田同學已經做到公開告白了。

 再想新的方法就好。幸好離情人節還有一個月。

 (我要想出能清楚表達自己心意的告白方式……)

 我會打算用小說這樣的手段是因為一旦要告白,我沒自信能在緊張之下將心意表達清楚。

 對小末的感情累積得太久了,我不認為自己在口頭上能順利表達出來。

 假如告白的內容無法讓自己接受,會有什麼後果?

 光想像就讓我害怕。被甩掉固然可怕,無法將心意表達清楚也是很可怕的。

 要是沒辦法確實告白,我將後悔一輩子──我就是如此認為,才想出了用小說代替情書的方案。

 但是我作罷了。想想別的法子吧。

 採取行動的日子在情人節當天。

 (在那之前,我必須想出辦法……)

 我用力摟住小末玩偶。

 滿腔的戀慕與焦慮好似快令我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