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 進展
第一卷 二章 進展 時間過得很快，我與星宮開始同居之後，已經過了幾天。
我也差不多開始習慣這樣的生活了。
一開始的時候，我們還會為了洗衣服或睡哪裡等問題爭論，不過現在我們已經能夠穩定地度過一整天了。關於我睡哪裡的問題，其實也很好解決，我買一套新的墊被就沒事了。
聽說當初那個搶便利超商的人已經自首。現在眼前的問題就剩下跟蹤狂。
但是，到目前為止卻完全沒有發現跟蹤狂的任何動靜。
莫非是因為有我在的關係，跟蹤狂不敢貿然接近？
總之，目前我的生活還算和平，而且充實。
但是，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自從上次第一次跟星宮一起出遊那一天之後……星宮對待我的態度變得莫名地溫柔。
◇ ◇ ◇
「起床囉。黑峰同學，快起來。」
我感覺有人在搖晃我的肩膀。從睡夢中醒來，眼前看到的是星宮的臉孔，背景則是天花板。是辣妹模式的星宮。她已經穿好制服，妝也畫好了……已經是早上了嗎？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的。
「黑峰同學，再不快點，上學就要遲到了。」
「這樣啊……晚安。」
好睏。我再度閉上眼睛，正想睡回籠覺的時候──「別睡了！快起來！」肩膀又被搖晃。再這樣下去實在無法繼續睡，我只好撐起疲倦的身體。
「好了，快去洗臉。」
「……嗯。」
「別忘了刷牙喔。」
「……嗯。」
我糊里糊塗地來到洗臉檯前，照星宮所說的洗臉、刷牙。
……感覺真的不太對勁。
刷牙的時候，我望著鏡子中的自己，心裡浮現疑問。
星宮叫我起床，這件事本身沒什麼不對，跟平常一樣……不過，跟平常一樣這一點，本身就很奇怪。
「黑峰同學！我做了便當喔！」
「嗯～」
「可別忘了帶喔！」
「嗯～」
房間那邊屢次傳來星宮的叮嚀聲，我刷牙的同時出聲回應。
怎麼辦……她未免太照顧我了，甚至到了令我驚訝的地步。
我來這裡住，是為了應對跟蹤狂吧？
眼前的狀況讓我滿心困惑。我刷完牙，回到了房間。
「黑峰同學，快把早餐吃一吃吧。」
星宮這麼說道，同時將料理一一端上桌。有白飯、玉子燒、烤魚、味噌湯……是道地的日式早餐。
看起來完全不像辣妹會做的早餐。不過要是這樣說，她肯定又要說我有偏見了。
話說回來，就本質上來說，星宮真的是辣妹嗎？
我在心裡想著這個問題，同時在餐桌前坐下，拿起她為我準備的筷子，默默地吃起了早餐。很好吃。
星宮的廚藝挺好的，這是我在同居生活中發現的新事實之一。
「啊，黑峰同學！你睡翹的頭髮沒梳順呢！」
「……沒關係啦。」
「這樣不行啦！別動，讓我來。」
「……嗯。」
星宮拿梳子來為我梳頭，整理好剛睡醒時亂翹的頭髮。
這樣一來，與其說她在照顧我，根本該說是在養我吧。
難道我是寵物之類的嗎……算了，無所謂。
「這樣就行了！真是的，一大早就讓我手忙腳亂……我開動了！」
整理好我的頭髮之後，星宮也開始吃早餐。
簡直像媽媽一樣。
我跟星宮兩個人隔著餐桌共度早上的時光……這樣的情境，也已經是我們的日常光景之一。這樣真的好嗎？內心雖然有點疑惑，但我的心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充實感，這也是事實。
吃過早餐之後，由我負責洗碗盤。忙完之後，就到了該出門上學的時間。
「黑峰同學！該換上制服了！」
「啊，說得也是。」
「喂！幹嘛在我面前脫睡衣！？」
「……你也該習慣了吧？我的內褲都被你看到過好幾次了。」
「我、我才沒看！也沒機會看！」
星宮這麼說，連忙別過頭去。
看來她在這方面還不習慣。
洗衣服的時候應該已經看過我的內褲才對。
「我們在這樣狹小的房間一起生活，本來就難免會看到彼此的一些隱私。」
「就、就算是這樣，你也應該要稍微顧慮我一下吧。心跳會加快的……」
「不然還是你來我家住？我家有空的房間，住起來會比較輕鬆。」
「這、這還太早啦……我怎麼能去男生的家裡……」
「不，門檻應該比收留男生過夜還低吧……」
看星宮面紅耳赤的樣子，我無奈地吐槽道。
她的價值觀真是奇怪，這樣該說是純情嗎……
◇ ◇ ◇
我跟星宮一起出門上學，進入早上的教室。兩人分別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之前同學們都會注意我們，不過現在似乎已經被大家當成日常景象了，即使我跟星宮一起行動，也不會有人大驚小怪。
大家似乎也習慣我們之間的關係了（雖說我們實際上並沒有在交往）。
不過，由於我去星宮的家裡住，是為了防範跟蹤狂，因此假裝在交往應該也比較方便。雖然沒讓任何人知道我們在同居的事實，但如果某天被發現了，大家也比較容易接受，因為他們都以為我們在交往。
「……真是和平。」
我喃喃自語，說出了心底話。我正在深切地體驗平穩的日常生活。
不過，目前有一件事讓我特別在意。
那就是──陽乃不再來跟我說話。她似乎刻意地忽略我。
明明之前她還說要繼續以青梅竹馬的身分相處……
雖然我本來就想跟陽乃保持更遠的距離，但對於如此事實，我還是難免有點悲傷。
「黑峰同學？」
「唔喔！？」
突然，星宮的臉出現在我面前。
她不知道為什麼右手摟著我的背，稍微蹲低身子，湊過來看著我的臉。
「我說，黑峰同學。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忘了……啊，你說那個啊。」
「對，就是那個。」
「早安的吻。」
「才不是！完全不是！你這大笨蛋！」
太好了，得到她賞我的一聲「笨蛋」。同時，部分同班同學似乎是聽到了我們之間的對話，開始竊竊私語，好像在說「接吻……早安的吻……」「可惡，他們果然很親密嘛！」之類的。敏感的星宮聽到這些，臉色一下子漲紅了起來。
「黑、黑峰同學……之後我可要訓你一頓！」
「……對不起，我錯了。所以呢？我到底忘了什麼？」
「便當啦，便當。」
為了避免被其他人聽見，星宮壓低音量對我這麼說道，同時抽回環抱著我的右手。她手上抓著一個黑色的提袋。裡面裝的應該是便當盒吧。
「我不是提醒過你，別忘記帶便當的嗎？」
「你確實是說過。」
「結果你竟然完全沒注意到便當就出門了……我還在一旁等著看你什麼時候會想到呢。」
「對不起……」
「振作點吧，真是的。」
星宮不滿地這麼說道，把便當交給我，然後回去自己的座位。
坐在她旁邊的那個名叫香菜的辣妹向她搭話。
「喔喔～你竟然還為他做便當？」
「呃……我、我主要是做給自己吃，順便做他的份。」
「是喔～～但我看起來可不像是這樣。你似乎對黑峰死心塌地呢。」
「才、才沒有那回事呢！他的便當真的只是順便做的！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啦！」
「否定得這麼拼命，反而更可疑了……你本來是因為同情才答應跟黑峰交往，該不會是真的愛上他了吧？」
「才、才不是呢！是因為……黑峰同學這個人，就是讓人無法放著不管。感覺就像只迷路的小狗一樣。」
什麼跟什麼啊！？原來這才是她最近對我特別好的理由嗎！？
其實我之前就隱約有這種感覺，看來對她來說我真的就像寵物一樣。
如此事實讓我愕然，同時眼光不經意地轉向陽乃，心頭一震。
因為──陽乃也在看著我，而且表情看起來非常不悅。
──啊，一跟我對上眼，她就馬上把頭別過去了。
……陽乃到底在想些什麼？我實在是想不通。
不過，或許我已經沒必要在乎這件事了。比起她，我更想要好好地體驗目前的生活。
「先不管這些……」
我從抽屜中取出一封信。這是今天早上在鞋櫃裡發現的。
「午休時間，嗑過飯後來校舍後面一趟。」信上是這麼寫的。
這封信並沒有署名，不知道是誰寫的。字跡有些潦草，不過看起來像是女生的字跡……
至於用詞，則是一點女人味都沒有。「嗑飯」是什麼鬼啊？
總之，也只能去看看了。
◇ ◇ ◇
我按照信中所寫的，來到了校舍的後面。
等了一下子之後，有人來了。來者是──香菜。
一看到我，她的臉上便浮現有些佩服的表情。
「喔，你真的來了。」
「抱歉，我不能跟你交往。」
「啊？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話說被你這種角色拒絕，實在是太傷人了。」
「咦？你不是來跟我告白的嗎？」
「才不是。我才沒有淪落到要跟彩奈的男朋友告白的地步。」
看來那果然不是情書。既然這樣，她特地找我來這裡，到底有什麼事？
「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你跟彩奈處得好嗎？」
「我覺得應該還算不錯……」
「是喔。你們說好交往的期間只有一個月，是吧？」
香菜這麼問道。我點頭。
「你跟彩奈開始交往到現在，應該已經過了……兩個星期吧？既然這樣，你應該知道，彩奈很不習慣跟男生相處。」
「這……算是在滿早的階段就知道了。」
「我想也是。」香菜這麼附和，然後繼續說道。
「你也知道，彩奈是那樣的人。所以我總是很小心地留意，避免不好的男人讓她傷心。」
「……你想說什麼？要我跟星宮分手嗎？」
「啊？那當然不可能了。」
香菜的口氣聽起來很不屑。既然這樣，你到底想說什麼？我完全無法理解。
「彩奈最近變得特別活潑。」
「……」
「雖說她從以前就是個開朗而有朝氣的女孩，不過最近……該怎麼說呢？該說是容光煥發嗎？全身充滿盡情享受著人生的氣氛。」
「所以呢？」
「彩奈似乎是真心地喜歡。」
「喜歡誰？」
「唉……你是真的不知道嗎？除了你以外還會有誰啊？」
「這、這怎麼可能……」
香菜嘆著氣回答，令我非常驚訝。那個星宮竟然……？
「黑峰，老實說，其實我一直都很瞧不起你。竟然用哭的向女生告白，這算什麼男人？不過，或許就是這樣沒出息的男生，才能讓彩奈真正地安心相處吧。」
「我在你的評價之中還真是一文不值，我快哭了。」
「你跟她似乎是約定交往一個月，但我希望你們可以延長。」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要看星宮有沒有那個意思。」
「那你大可以放心。現在的彩奈眼中只有你。」
「真的假的？」
「真的。總之我要說的就是──今後也請你跟彩奈好好相處，就這樣。」
暢所欲言地說完想說的話之後，香菜隨性地揮了揮手，走掉了。
這輕佻而恣意妄為的態度，比較接近我印象中的辣妹。
而被一個人留在原地的我，依然不敢相信她的話，喃喃自語地問著「真的假的？」。
◇ ◇ ◇
──星宮喜歡我。
由於我一直在想這件事，導致課程內容都沒聽進去。不知不覺間就到了放學時間。
同學們陸續離開教室。這時候，一個女生隨性地走近我，就跟往常一樣。
「黑峰同學，我們走吧。」
「星宮……」
「嗯？怎麼了？」
星宮一臉不解。不妙，這讓我怦然心動了一下。
原本的我，不曾對陽乃以外的女生心動過。而星宮竟然能讓這樣的我心動……！
「星宮，我還沒輸喔。」
「咦……我跟你有在較量什麼嗎？」
星宮一臉困惑地笑著問道。就連這樣的表情，也讓我覺得有些可愛。
……不妙，這下子可不妙了。說不定我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攻略了！
不，從至今為止的情況來看，說是早就被攻略了也不奇怪！
當我深陷人生低潮的時候，她救了我，還鼓勵我，總是對我特別溫柔。最近還開始照料我的日常生活。
哈哈，對啊，我在質疑什麼呢？都這樣了，還沒被攻略的話才奇怪吧？
「黑峰同學？」
「星宮，現在馬上跟我就地結婚。」
「咦、咦咦咦咦！？太、太突然了吧！？這還太早了啦！」
「好，那明天就來討論關於結婚會場的事吧。」
「不不不，應、應該要再循序漸進一些……」
「喔？你的意思是說，循序漸進就可以結婚嗎？」
「這、這個嘛……我不知道……」
星宮滿臉通紅，看起來已經被我逼得不知所措了。
星宮陷入危機的時候，又出現了意外的敵人。
「黑峰～我的彩奈就交給你囉～」
「香菜！？胡說什麼啊！？」
「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會讓星宮幸福的。」
「黑、黑峰同學！？」
怎麼辦……老實說，看著星宮慌張失措的模樣，我打從心底覺得開心。
這時候，星宮似乎察覺我在逗她，有些生氣地說道。
「討、討厭，老是說些奇怪的話！我再也不理你了！」
「啊……」
星宮拔腿就跑，離開了教室。
看來是玩笑開過頭了。我得去追她才行。
◇ ◇ ◇
「星宮，對不起，真的。是我得意忘形了。」
「……」
「星宮同學～」
星宮依然快步前進，我從背後叫喚她。
看來這次是真的惹她生氣了。怎麼辦……
正當我後悔自己的行為的時候，星宮停下了腳步。
「星宮？」
「……想要我原諒你嗎？」
「這……嗯。請你……原諒我。」
星宮沒有回頭，這麼問我。我點頭肯定。
「如果你今天代替我清理浴缸，我就原諒你……」
清理浴缸……我跟星宮每天輪流清理浴缸。
如果答應這樣的小事，她就肯原諒我的話，那再好不過，我當然答應了。
「好，今天就由我來清理吧。」
「……那就好。」
星宮似乎是原諒我了。即使我追上去、走在她的身旁，她也沒有加快腳步遠離我。我們並肩走在路上。一起放學回家，到現在也成了日常情景。
「黑峰同學……你什麼時候跟香菜變得要好的？」
「我跟她並不要好。」
「真的？但是，你們剛才看起來很合拍。」
「我可是今天的午休時間才第一次跟她說話。」
「說話？你們談了什麼？……啊，還是算了。被人這樣挖隱私，你一定很不舒服吧。」
「沒關係，不是什麼該隱瞞的事。香菜她只是要我跟你好好相處而已。」
「什、什麼啊……她真是多事。話說回來，黑峰同學，你都直接稱香菜的名字啊？」
「咦？」
「呃、不，沒事。」
星宮搖了搖頭，硬生生地結束這個話題。雖然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但我也不打算深究下去。老實說，我根本不知道香菜姓什麼。
該怎麼說呢……星宮剛才的反應，莫非是在吃醋？
我悄悄地窺探星宮的表情。
現在的她，嘴唇稍微嘟起，表情顯得有些不服氣。還不只是這樣。
手指還不停地撥弄著自己的頭髮，似乎是想鎮定下來。
說不定就如同香菜所說的，星宮她真的對我──
可惡，想到這裡，臉頰不由自主地燙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我其實喜歡著星宮嗎？
剛才跟她說那些話，明明只是開玩笑的……
不過，我現在依然喜歡著陽乃……
怎麼辦……我竟然同時喜歡著兩個女生！
「嗯？黑峰同學，怎麼了？從剛才就一副鎮定不下來的樣子。」
「有、有嗎～？我跟平常一樣啊～」
「光是說話的方式就很假……」
我想知道。我好想知道星宮的心意。
既然今後要繼續這樣的生活，我應該要釐清她的心意。這樣肯定比較好……！
「星宮，我知道這個問題很突然，不過……你有喜歡的人嗎？」
「嗚咦！？真的是太突然了！」
「……有嗎？」
「呃！這、這個嘛……」
「之前是有問過你有沒有男朋友，不過還沒問過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吧？如果我們要繼續目前這樣的生活，我認為你是否有心上人其實是個挺重要的問題。」
「呃，這樣……或許、吧？」
「那……你有嗎？」
現在的我非常緊張。這可能是我有生以來最緊張的時刻。手心不停地冒汗。
當初向陽乃告白的時候，我以為一定能追到她，反而完全不緊張。
但是，現在可不同──
「……或、或許有吧……」
星宮雙頰泛紅，有些遲疑地說道。
「為什麼說是『或許』？」
「……因為我還不太清楚。我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情……不知道這是不是所謂的『喜歡』。」
「……」
「也就是說……我的心裡還沒有答案……大概是這樣吧。」
什麼嘛，又不是小學生，自己的戀愛感情應該會知道吧？
「那……對象是誰？」
「咦？」
「我想知道你喜歡的人，是誰。」
不由自主地，我有些激動。
「這、我……哇哇！」
我的反應讓星宮有些焦急地後退，向後跨出的腳被臺階絆到，身體向後傾倒。我連忙抓住她的手臂，拉穩她的身體。
「沒事吧？」
「呃、嗯……」
我放開星宮的手。然後，她稍微拉開了一些距離，向我吐露她的不滿。
「黑峰同學，你這樣太沒神經了。」
「嗚……」
「你不應該咄咄逼人地問別人這種事。」
「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
「我能體會你的心情……但是，這種事問過頭，可是會被討厭的。」
──會被討厭……
「……對不起。」
或許剛才的我真的有些失控。
而且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談論戀愛的話題。
「別這麼沮喪。我並不是說我討厭你了。」
「……我才沒有沮喪。」
「真的？但是你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捱罵的小狗。」
「那是什麼樣的表情啊……」
我有些不滿地發牢騷道。於是，星宮的臉上浮現開朗的笑容，像是要鼓勵我。
然後，她「嗯──」地拼命踮起腳尖，摸了摸我的頭。
「乖、乖。」
「真的把我當成狗啦？」
「握手。」
「汪。」
星宮向我伸出手，於是我馬上伸手跟她握手。
……難道我的自尊心已經完全消失了嗎？
「啊哈哈，沒想到你這麼配合。那我們走吧，忠犬小空。」
「汪。」
◇ ◇ ◇
今天星宮不用去打工，於是我們在回家的途中決定先去咖啡廳坐坐。
當然，是星宮提議的。
咖啡廳內的客人還不少，氣氛並不怎麼寧靜，甚至可說是有些熱鬧。
而且店內的燈光明亮，讓心情也跟著開朗了起來。
這應該是風格比較平易近人的咖啡廳，任誰都能輕易地進來吧。
如果是那種特別時尚的咖啡廳，我就不敢進去了。
「你常常來這裡嗎？」
「是啊。我都跟朋友一起來。」
坐在我對面的星宮微笑著這麼說道。
接著，我的眼光轉向擺在桌上的百匯冰淇淋。
「那這個……你吃得完嗎？」
「……可能很難。啊哈哈……」
星宮苦笑了起來。因為這百匯冰淇淋的樣子看起來雖然普通，但是大小卻一點都不普通。幾乎跟小一點的水桶差不多大。剛才聽說這是巨無霸百匯。
冰淇淋上插著多得嚇人的水果切片，沒有水果的部分則插滿了巧克力餅乾，光是看就飽了。
之所以會點這個，是因為星宮沒點過，覺得好奇。
「這比想像中的還要大呢……我一個人可能吃不完。」
「這本來就不是隻給一個人吃的吧？一次就附上了兩把湯匙。」
而且這巨無霸百匯上桌的時候，是擺在桌子的中央。
店員之所以這麼擺，應該是為了方便兩個人一起吃。
「黑峰同學，可以的話，一起吃好不好？」
「知道了，包在我身上。」
我沒有理由拒絕，拿起湯匙，跟星宮一起消化這巨大的百匯冰淇淋。
一開始的時候，我還沒有想太多。不過，我忽然察覺了目前的狀況。
……不妙，這樣真的很像一對戀人。一男一女同吃一個百匯冰淇淋，簡直就是情侶嘛！
星宮要我跟她一起吃，肯定沒多想。
原來如此，看來辣妹都是這麼隨性的……
……啊，我開始緊張了。心跳愈來愈激烈。
我閉上眼睛，將意識集中於內在的自我。
俗話說，心靜自然涼。
「──！」
然後，我猛地睜開眼睛，默默地吃起了百匯冰淇淋。
沒錯，是我想太多了。只有我一個人在胡思亂想。
看看星宮吧，她可是毫不在意地享用著百匯冰淇淋──咦？
我瞄了星宮一眼。想不到，她竟然也在完全相同的時機看了我一眼。
兩個人拿著湯匙，同時僵住了。
「啊、啊哈哈……」星宮害羞地含蓄笑了起來。
看來不是隻有我一個人在意識著。
仔細一看，星宮的臉頰有一點紅紅的。
用湯匙挖冰淇淋的動作也不流暢，很明顯地是在緊張。
理解了這事實之後，我突然能夠放鬆，忍不住「哈哈」地輕笑了起來。
「黑、黑峰同學？我、我是不是做了什麼奇怪的事？」
「不，沒事。」
星宮一臉不解地問我，我緩緩地搖頭否定。
◇ ◇ ◇
這是我跟小空中學時的事。
「為什麼只有我還活著？」
車禍發生之後，幾天過去了。
在空蕩蕩的客廳內，小空這麼喃喃自語。聽起來是純粹地感到疑惑。
──為什麼只有我還活著？
這句話，表現了現在的小空所有的心境。
沒有大叫、沒有哭喊、沒有悲傷。
他只是茫然地凝視著什麼都沒有的空間。
應該連我在身邊的事都忘了吧。
小空的表情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情感。只是呆呆地站在空無一物的客廳內。
「小空，我們走吧。奶奶他們都在等呢。」
「……」
「小空……」
小空甚至不把臉轉向我……他肯定沒有心思顧慮這種事。
我能為他做什麼呢？
雖說這只是我一廂情願，但我認為青梅竹馬的關係緊密，是僅次於家人的存在。
而我跟小空更是如此。
之所以會認識小空，是因為他住在隔壁，我們是鄰居。
我們從小就一直在一起，無時無刻。
我們常去彼此的家裡遊玩，一起洗澡，在同一張床上睡覺……
我們是青梅竹馬。
我們的羈絆，比親戚、朋友、甚至是將來的戀人，都還要緊密，堅不可摧。
這就是青梅竹馬。
我們自幼一起長大，總是跟彼此在一起，理所當然。
所以，當小空悲傷的時候，我也會跟著悲傷。
無論何時，我都想跟在他的身邊，陪伴他。
「小空。」
「……」
「我不敢誇口說要代替你的家人。我沒那麼了不起。但是，我們是青梅竹馬……我可以一直陪伴你，就像家人一樣。」
「陽乃……？」
儘管小空的聲音微弱得彷佛隨時都會消失，但他還是緩緩地轉過頭來，終於肯看我了。
「小空，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在你的身邊。就像以前一樣，我會以青梅竹馬的身分陪伴你。」
「……」
「因為我們是青梅竹馬，一定能接納彼此的一切。」
我注視著小空那雙空無一物的空虛眼眸，真誠地說出我的心意。
「因為我們是青梅竹馬……相處的時間僅次於家人……」
「……」
「小空，不用跟我客氣。難過的時候，可以儘管哭；想撒嬌的時候，可以儘管撒嬌。身為你的青梅竹馬，我會接納你的一切。」
對我來說，青梅竹馬是無比純粹的關係，完全不受性別、年齡、性格等因素的影響。
家人不也是如此嗎？
無論爸爸跟媽媽是什麼樣的性格，在本質上對親人的心意是不會改變的。
因此，身為青梅竹馬，我也想盡力為小空做到我能為他做的事。
無論小空是什麼樣的性格，那都跟我無關。是男是女也沒有關係，我們就是青梅竹馬，青梅竹馬……
他是我很重要的青梅竹馬。我想陪伴在他的身邊。
但是，我錯了。事實不是我想的那樣──
之所以想留在小空的身邊，並不是因為我們是青梅竹馬。
那是春風陽乃──我本身的心意。
◇ ◇ ◇
「……小空跟小彩奈，今天也一起放學回家……」
我躲在校舍的角落後方，看著小空跟小彩奈一起走出樓梯間。
屏著氣息，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盯著兩人的背影，看他們走出校門口。
「……那兩人似乎愈走愈近了。」
他們的關係，看起來一天比一天還要親密。
小空到底在做什麼？我每天都很在意，無法不去想。
僅存的理智提醒我剋制自己，但是我再也忍不住了……
「好，今天我一定要去看看。」
我下定決心，偷偷摸摸地跟蹤兩人。
◇ ◇ ◇
「唔唔……！他們兩個……卿卿我我的……看起來非常親暱！」
我保持一定的距離，一路上偷偷地跟在兩人後面。現在正躲在電線杆後，注視著他們。
啊，小彩奈……竟然讓小空像狗一樣地握手！？而且小空還喜孜孜地配合……！
不，更重要的是，兩人之間看起來完全信賴著彼此……手臂還自然而然地靠在一塊。
「難、難難、難道說……他們每天都像這樣……一路上卿卿我我地放學回家嗎……？」
小空，不可以這樣！這種事對你來說還太早了！
……不，不是早不早的問題。問題在於小空可是我的……
「我的……青梅竹馬？」
咦？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他是我的青梅竹馬，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實。
最近，我對他們兩人的關係就是無法釋懷，每天心情都很彆扭。
而且，小空明明就說過他與小彩奈之間沒什麼，但是假日卻跟小彩奈一起出遊，還在路上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
小空擁抱小彩奈──那一幕景象，讓我遲遲無法忘懷。
「原來小空也會對我以外的女生笑嗎……」
小空有些靦腆地笑著，似乎是因為小彩奈對他說了些什麼。
看著這樣的小空，我感覺胸口一陣刺痛。
「為什麼我會覺得這麼討厭呢……小空看起來很開心，這應該是好事才對啊。」
為什麼在小空身邊的人──不是我？
其實，我知道理由。因為我拒絕了小空的追求。
「可、可是……戀愛感情這種事，我真的不明白……跟沒有那個意思的對象交往，也很奇怪吧……」
其實，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直到小空向我告白之前，我從來沒去想過關於異性或戀愛之類的問題，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這些事。
因為，只要能跟小空這個青梅竹馬在一起，我對一切都感到滿足。
所以，我只是想要他再多給我一點時間。
我一直以為，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我與小空都一樣是青梅竹馬。
……難道我這樣想是錯的嗎？
「但是我……我沒有明確地拒絕小空吧……」
我沒把他當成異性看待，只當作是青梅竹馬──我只是這麼說而已。
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讓我思考、整理自己的感情，明明只是如此而已。
「……再、再觀察一下他們吧……」
我繼續偷偷摸摸地跟蹤兩人，一根接著一根地鑽進電線杆後方……
◇ ◇ ◇
「好焦慮……我現在真的好焦慮……！」
現在的我真的焦慮得忍不住這樣喃喃自語，甚至下意識地咬牙切齒。
他們兩人出了咖啡廳之後，我仍然躲在電線杆後方盯著。雖然很想放聲大叫，但我依然強忍著。
咖啡廳有玻璃窗，從外面也能多少看見裡面的狀況。
當然，小彩奈跟小空之間的互動，我也看得一清二楚。
為了再靠近一點確認，我用書包遮著臉，在咖啡廳門前那條路上來回了好幾趟。
「……咦？為什麼我會這麼焦慮呢？」
望著兩人走在人行道上的背影，我忽然有一瞬間冷靜了下來。
我最近到底是怎麼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一直被不明的情緒耍得團團轉。
「啊啊，討厭！又悶又氣！」
不知道為什麼，我滿肚子怒火，無法忍受。無論如何就是無法靜下心來。
現在更是焦躁到了極點。
兩人之間的青澀氣氛就像剛開始交往的情侶，讓我焦慮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為什麼我會這麼在乎……」
就如同小空對我說過的，我跟他只不過是青梅竹馬。
但是對我來說，青梅竹馬就是要一直在一起。
我們從小就理所當然地一直在一起。這樣的關係，就跟家人一樣。
跟家人在一起是很自然的，沒有任何疑問。而青梅竹馬也一樣……
「小空的表情看起來好溫柔。那本來是隻給我一個人看的表情啊！」
對我來說很重要的青梅竹馬，正在過著很充實的生活。
這是值得高興的。
照理說應該是這樣才對……但是，為什麼呢……？
我不想看到──現在這樣的小空。
我不希望小空跟我以外的女生開心地相處！
「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心情……啊，對了。」
在這之前，小空從來不曾跟我以外的女生說過話。
因此，我才沒有機會體驗這種心情……
「……他們兩個到底要去什麼地方呢？那個方向是車站吧？」
對了，我記得小彩奈每天都搭電車上學──難道說……
「我得去確認清楚才行。」
為了甩開心裡湧現的不祥預感，我再度開始跟蹤兩人。
◇ ◇ ◇
我偷偷地跟著小空與小彩奈，搭上了電車。
過了幾站之後，他們下車了。我也跟著下車，繼續跟蹤。最後來到了一棟木造的老舊兩層樓公寓。
「……咦？」
看到兩人進了同一個房間，我忍不住發出如此迷糊的聲音。
我站在電線杆旁，完全動彈不得。簡直就像雙腳麻痺了，一步也動不了。
「……」
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我靠近公寓，確認信箱。
其中有個信箱上標示著「203 星宮」。
「果然……他們住在一起……」
其實我心裡一直隱約覺得有這個可能性。
因為我每天早上的上學路線都跟小空一樣，但是最近卻不曾遇到小空……而且每天放學之後，他們總是一起離開教室。
今天之所以跟蹤他們，也是為了確認這件事。
「不、不過……說不定只是今天剛好……」
說不定只是今天剛好小空順便來小彩奈的家一趟。
我如此說服自己。雖然不太可能，但這是我自己想相信的理由。我抓著這個希望不放，一直等待小空從那個家出來，等到太陽都開始下山了。我躲在電線杆後方，一動也不動地凝視著小彩奈的家。
幾個小時過去了。不知不覺間，周圍都暗下來。
我拿起手機確認時間，發現已經是晚上九點。
即使如此，我還是沒有離開，繼續留在那裡等待小彩奈家的門打開那一刻。
但是，不管怎麼等，那扇門完全沒有要打開的樣子。
手機收到了媽媽傳來的訊息。我還沒回家，她很擔心。
「小空……你真的在跟小彩奈同居嗎？」
我自言自語，對在小彩奈家內的小空這麼問道。
「都這麼晚了，還孤男寡女的……你們兩個到底在做什麼？就算真的在交往，也不應該這樣……這是不行的……」
──之前不是說過喜歡我的嗎？
下一個瞬間，眼界不由自主地模糊了起來。
我感覺有溫熱的東西聚集在眼眶，沿著臉頰流下。
是眼淚，溢出了眼眶──
「咦？我為什麼……在流淚……？」
我舉起手擦拭淚水。
但是，不管怎麼擦，淚水仍然不停地流出。
眼淚彷佛決堤，一流就停不下來。
「……！」
原本在身邊的存在，逐漸模糊、消失。
這就是──喪失感。
平常總是理所當然地在我身邊、理所當然地肯定我的存在，現在卻離我愈來愈遠──
「啊、啊啊……不行……不！」
這時候，我才深切地體會到自己失去了什麼。
小空在我的身邊，本來是理所當然的。
對於這一點，我一直不曾懷疑過。
因為是青梅竹馬，我以為我們一定會一直在一起……
我在無意識之中一直這麼以為，從來都沒多想過。
因為是青梅竹馬，所以會一直在一起──但是，實際上並不是這樣。
「是我……是我自己……想要跟小空在一起。」
目睹小空跟小彩奈如此要好的現實，我才終於理解。
──我想要成為他心目中唯一的特別存在。
「原來……原來我是喜歡小空的……」
重要的人在自己的身邊，我太過於視為理所當然。
不，其實我是知道的。因為小空的遭遇就是這樣。
小空他突然失去了家人。
因此，他經常特別關注我，我是他的青梅竹馬，跟家人同等重要的存在。
因為小空他知道，重要的人也是可能會在某一天突然消失的──
「我怎麼會完全搞錯了呢……」
是不是青梅竹馬，其實根本無所謂。
重要的人離開身邊之後，我才真正地察覺到自己的心意。
也難怪我會這麼焦慮，這是當然的吧……
因為我喜歡的人跟別的女生這麼要好……！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現在才發現……太遲了……」
我滿心都是後悔。不過，我自己也感覺得出來，如此情緒正在逐漸轉化為憤怒。
「小空這樣……其實也很不應該吧？明明剛說過喜歡我，結果才過沒多久……就馬上去跟小彩奈告白了嗎？未免太快了吧……再、再等我一段時間也可以吧……！只、只要他等，我也是會想通的啊……！」
回想這幾天小空的樣子，有時候他會看著我……
「難道……他現在還喜歡我嗎……？」
既然小空還會在意我，這表示──
我抬起頭，凝視著小彩奈的家。
「莫非……還來得及？」
◇ ◇ ◇
外表看起來很柔軟的粉紅色布料上，有一個蝴蝶結裝飾，彷佛原野上開著的一朵小花。整體的形狀是倒三角形。雖然平常很少有機會看到這個東西，但是偶爾裙子揚起的時候還是有機會目睹，那就是──女性內褲。
「你幹嘛一直盯著看啊啊啊！？」
我的頭「啪」一聲地被拍了一下。雖然被打的是我自己的頭，但這聲音還真是清脆呢……
「黑峰同學！別這樣！我真的要打你囉！」
「我可以很不高明地吐槽說『你已經打了』嗎？」
「我下次動手可不只是這種程度！」
「……對不起。」
看她氣得呲牙咧嘴的樣子，我決定坦率地低頭道歉。
不過，這純粹只是意外。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跟星宮回到家之後，我們沒什麼特別的事要做，一直閒著沒事。
差不多過了晚上九點之後，外頭開始傳來雨聲。
發現還有衣服晾在陽臺上，我連忙出去收。所以現在右手才會拿著一件內褲。
「好了啦，快還我！」
星宮非常生氣，硬是將內褲從我的手中搶了過去……
「星宮，你聽我說。」
「……幹嘛？」
她惡狠狠地瞪著我，好可怕。
「我、我覺得男生跟女生住在一起，會發生這種事也是難免的。」
「就算是這樣，也沒必要一直盯著看吧？」
「……」
「為什麼不說話！？男生就是這樣……！」
「可是，星宮你自己還不是一樣，盯著我的內褲看。」
「那、那時候是為了清洗、用熨斗燙……」
「不只如此吧，你還拿起來玩，又扯又拉的。」
「……」
「為什麼不說話？」
彷佛要逃避我的目光，星宮低下頭，雙手握著內褲。
「星宮？」
「有、有什麼關係嘛。你是男生耶。」
「這是性別歧視吧。」
「但、但是，就算我碰你的內褲，你也不會介意吧？」
「哪有，當然會覺得羞恥了。」
「咦？」
「只是因為你的態度一直很普通，所以我也覺得不該介意。」
「原、原來是這樣啊……嗯，我知道了。以後，包括這方面的事，我們應該要更頻繁地溝通，這樣比較好吧。」
星宮說得一點都沒錯。為了一起生活，我們已經決定好了各自該分擔的事，以及該遵守的規定。但是，當初卻刻意地避開了這一類跟性有關的話題。
因為我們對彼此有所顧慮，這當然也是原因之一。另外，因為我們開始習慣了目前的生活，才會有一點疏忽。這是我第一次這麼徹底地接觸星宮的內衣褲。
「話說回來，我該在這裡住到什麼時候才行呢？」
我突然想到，這一點我們也還沒決定。
「這就得看那個跟蹤狂的情況了，對吧……黑峰同學，你果然還是不願意跟我一起生活嗎……？」
「……」
「黑峰同學？」
星宮的表情看起來很不安，如果我說不願意，她一定會很難過吧。我到底該怎麼回答才好呢？
以我來說，其實我希望能夠繼續這樣的生活。
但是，星宮呢？雖然她看起來並不排斥跟我一起生活，但我不確定她實際上到底是怎麼想的。
而且，我還不知道星宮喜歡的對象到底是誰。她似乎連自己的心意是不是戀愛情感都不知道。不過，看起來她喜歡的對象有可能是我。香菜也是這麼說的。
但是，在向本人確認之前，還是別一口咬定比較好吧。
假如星宮喜歡的對象其實是──『咦？你問我喜歡的人是嗎？是隔壁班的堀川同學喔！長得很帥，而且還是足球隊的王牌！超棒的！』
……
踢足球的帥哥都應該要滅絕。不過我也知道那樣是很帥沒錯啦。
另外，堀川是我想像中的虛構人物。
「總之，如果你不想要跟我一起生活，那就直接告訴我吧。我並不想束縛你……」
「不，我並不排斥在這裡生活。」
「真的？」
「是啊。每天有好吃的飯菜可吃，而且你對我很好。」
「你說這樣的話，完全就像寵物一樣。」
「……開玩笑的。跟你一起生活很開心。」
「這、這樣啊，跟我一起生活，很開心是吧……嘿嘿。」
聽我這麼說，星宮先是有些意外，然後開心地笑了起來。真、真是太可愛了……
看著這樣的星宮，心跳不由得激動了起來。這時候，我口袋裡的手機響了。我拿出來看，是陽乃的媽媽打來的。
會是什麼事呢？陽乃的媽媽很少打電話給我。
我感到疑惑，同時按鈕接電話。
「……喂？請問有什麼事嗎？」
「是小空嗎？陽乃有沒有去你家？」
「陽乃嗎？其實我現在不在家……陽乃也不在我這邊。」
「這樣啊……陽乃那孩子還沒有回來。也沒有任何聯絡……」
「都已經快晚上十點了，怎麼會還沒有回家呢……？」
「我還問過了陽乃的朋友們，但是沒有人知道她在哪。想不到連你也不知道……那孩子到底是上哪去了？」
說到這裡，我開始覺得緊張。莫非她遇上了什麼事件之類的……？
光是這樣想像，我就非常害怕，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要凍結。
「謝謝你，小空。我現在就報警。」
「是……」
掛斷電話之後，我還是忐忑不安，擔心得受不了。最近我完全沒跟陽乃交談，因此更加地在意她到底在做什麼。
我這個人，基本上只要陽乃不在身邊就會感到不安。
最近因為跟星宮住在一起的生活很充實，比較沒有那麼不安。不過……
「怎麼了嗎？」
「陽乃還沒有回家，也不在朋友家裡的樣子。」
「怎麼會……外面已經在下雨了，而且下得不小。」
「……抱歉，我要出去一趟。」
「你要去找春風同學嗎？」
「雖然我一個人到處找可能也無濟於事，但是……我還是要去。」
「好吧，我知道了。或許我應該要阻止你，可是……玄關的傘就拿去用吧。路上小心。」
我向星宮道了一聲謝之後，快步走向玄關。
一拿起雨傘就馬上將門大大地推開，衝了出去。
外面比想像中的還要暗，光用肉眼看還無法理解雨勢有多大。
不過，耳朵聽得到腳踏車停車場的屋頂傳來劇烈的雨打聲響，可見雨勢一定很大。這樣的雨要是直接打在身上，可能還會感到刺痛。
「雨下得這麼大，她應該不可能會在戶外才對……」
說不定她在某間店裡，或者是伯母不認識的朋友家裡。
最糟糕的情況下，說不定是遇上了什麼事件……
「……！」
不好的想像在腦中揮之不去。如果、如果陽乃有了什麼萬一的話……！
我飛奔衝下公寓的樓梯，撐開雨傘，跑了出去。即使腳一下子就被淋溼也無暇在乎。
鞋子溼透了，水滲入襪子……但是這些事完全無所謂。
我打算先搭電車到陽乃家附近看看。
然後再依序去我想得到的地方一處一處地找──
「……咦？」
我踩過水窪，在馬路上靠邊奔跑的時候，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景象。
在電線杆下，有個人影坐在那裡。那個人抱著雙腿，把身體縮得小小的，坐在電線杆下。
由於光線不足，我看不清楚，不過輪廓看起來似乎是女性。
但是，那個人的存在感很稀薄，讓人忍不住要懷疑是不是幽靈。
畢竟在這種下著大雨的夜晚，一個人縮坐在外面的地上，實在很不尋常。
換做是平常，我應該會上前去搭話。但是，現在我必須以陽乃為優先。
因此我沒有停下腳步，從那個人的身旁跑過，同時瞥了一眼──然後，我被自己的腳絆到，差點跌倒。
「陽、陽乃！？」
「……小、空？」
那個縮坐在電線杆下、任由雨水淋打著自己的人──竟然就是我的青梅竹馬。
想當然，她已經全身溼透，溼答答的頭髮完全貼在頭上。滲水的制服顯得很沉重。更嚇人的是她的眼神。
平常總是閃閃發亮的雙眼，現在卻陰沉得有如混濁的玻璃珠。簡直就像死人一樣，那不是活人會有的眼神。
「陽乃……你、你在幹嘛！？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我在做什麼呢……」
「陽乃！」
我在陽乃面前跪下，緊緊地抓住她的雙肩。
她的身體非常冰冷，還微微地顫抖著。
再這樣下去可不行，我將傘舉在她的頭上。
於是，雨水有如散彈一般地不斷打在我身上。
雨水打得我忍不住臉頰抽動，但我現在沒有心思在乎自己。
「……小空，你被淋溼了。」
「不用管我！倒是你……你在這裡幹嘛！？」
「我……到底是在做什麼呢……」
「出了什麼事嗎！？」
「……應該算是……有出事吧……」
「……陽乃？」
陽乃的雙眼直直地盯著我看，發紫的嘴唇緩緩地吐出話語。
「我今天……有了一些發現……想了一些事……」
「我知道，我知道了。總之現在先去有屋簷的地方……」
「小空，你幸福嗎？」
「……咦？」
「跟小彩奈在一起……你幸福嗎？」
「這、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只覺得莫名其妙，不明白她這麼問到底是什麼意思、有什麼意圖。
眼前的狀況，我什麼都無法理解。
「……一開始的時候，我本來想說如果你還喜歡我的話，那就無所謂。可是……這樣其實是忽視了你的心意吧……」
「什麼──」
「對你說了很過分的話，對不起……竟然說沒把你當成異性看待……真的很過分吧……如果我是你的話……可能已經死掉了……」
「……！」
陽乃的話語聽起來是無比地軟弱無力而深切。
水滴自她的眼角不斷滑落，不知道是從額頭流下的雨，抑或是淚水。
「……如果，你跟小彩奈在一起，很幸福的話……可以儘管忘了我，沒關係的……」
陽乃虛弱地這麼說，然後緩緩地閉上雙眼。
下一個瞬間──她的頭無力地垂下，似乎是失去了意識。
「……陽乃？振作點啊！陽乃！」
「……」
我呼喚陽乃，但是她完全沒有回應。
只聽得到雨水打著傘面的聲響。
◇ ◇ ◇
我扛著陽乃，全力奔向星宮的公寓。
我把傘留在現場，實在沒有餘力帶回來。
「星宮！陽乃她、陽乃她……！」
「怎、怎麼了──春風同學！？」
看到我們全身溼透地進來玄關，星宮驚訝地大聲叫道。
「陽乃就在這間公寓附近！而且……在大雨中坐在地上！」
「黑峰同學，你先冷靜。現在得先為春風同學取暖才行。我去拿毛巾來。」
「好！拜託了！」
我看著星宮跑進盥洗室，然後讓陽乃坐在走廊上，讓她的背靠著牆壁。
「陽乃，還好嗎！？」
「…………嗯嗚？」
陽乃緩緩地睜開眼皮，露出迷濛的雙眼。她似乎還沒掌握狀況，眼光茫然地遊移。不過，至少她還是恢復了意識，讓我稍微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我還以為你醒不來了……！」
「……這裡是？」
「是星宮的家。」
「……小彩奈的家？」
「我拿浴巾來了──啊，春風同學，你醒了。」
「……小彩奈……」
「你得先泡熱水澡才行。再這樣下去會感冒的。」
「說、說得也是！陽乃，我要脫你的衣服！」
「──咦？」
再這樣下去，陽乃可能會感冒。
感冒其實也是很可怕的疾病，得快點想想辦法才行！
我將手伸向陽乃的制服，儘可能快速地為她解開釦子。
「黑、黑峰同學！？你在做什麼！？」
「小、小空是色狼！」
……咦？
聽到兩人慌張的驚叫聲，我才理解現在自己正在做的事。
陽乃的制服釦子已經被我解開幾個，露出了胸口──
「差勁！黑峰同學，你太差勁了！竟然趁女生虛弱的時候動手動腳的……！」
「不、不是的！是你說要帶她去洗澡，我才……！」
「我是說了沒錯，但也不用在這裡脫衣服吧！？更何況也沒必要由你動手吧！？」
「呃、沒有啦，我只是想說，她的衣服都溼透了，應該要儘快脫下來……咦……？」
說到這裡，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在慌什麼了。
「……小空，你慌張過頭了……」
「……抱歉……」
「你……從以前就是這樣。每當我身體稍微不太舒服，你就會哭喪著臉，做一些奇怪的行為……」
「……對不起。」
我只能道歉。因為我只有陽乃。
雖然這樣說聽起來像是在找藉口，但是我真的……仍然忘不了失去家人的恐懼。
要是連陽乃都離我而去……我總是會如此擔心。
「春風同學，站得起來嗎？」
「……嗯。雖然站不穩就是了。」
「陽乃，我扶你吧。」
「黑峰同學，你還是在房間裡等著吧。這是命令。」
「等一下，星宮，陽乃還是讓我來──」
「待機！」
「我也……」
「坐下！」
「……是。」
我只能垂頭喪氣地當場端正跪坐，就像一隻被飼主斥責的狗一樣。現在的星宮特別有魄力，該怎麼說呢？感覺很可靠。
而且她說得對。雖然不甘心，但是我現在其實有些慌亂過頭了，這樣實在是幫助不了陽乃。
……還是交給星宮吧。
◇ ◇ ◇
我遵照星宮的指示，安分地在房間裡待機。
用毛巾擦乾頭髮與身體之後，我換上居家服，坐在桌子旁。
星宮與陽乃好像正在一起洗澡。
「明天早上再來接她……是嗎？」
我剛才打電話給陽乃的父母，說明了狀況。
包括我目前住在星宮家的事，還有剛才陽乃在公寓附近坐在地上的事等等。陽乃的母親本來說要馬上來接她，但是我卻反射性地阻止了她。不只是因為我不想離開現在的陽乃，我認為我們之間需要單獨好好地談一談。
對於我的要求，陽乃的母親當然很猶豫，但最後還是答應我了。
畢竟狀況實在太不尋常，她應該也察覺到了什麼吧。
於是，今天決定讓陽乃在星宮的家裡住下。
「不過，我還沒確認她們兩個的意願呢……」
但是，現在都這麼晚了，讓陽乃留下來過夜應該是比較實際的處理方式才對，我想星宮不會有意見吧。
盥洗室傳來了兩個女生交談的聲音，聽起來聊得挺開心。她們似乎是洗好澡了。
「我覺得小空有時候真的很像狗耶。」
「啊，我懂。叫他握手跟坐下也都會配合……」
「那你有給他獎勵嗎？命令他卻不給獎勵的話，他可是會鬧彆扭的。」
「啊，我忘了。好，下次買零食來獎勵他吧。」
……請把我當成一個人類來尊重好嗎？算我求你們。
「呼～洗得真舒暢。」
星宮走進房間來，同時這麼說道，聽起來很舒服的樣子。
剛洗過熱水澡的她，肌膚泛著微紅，平常綁成馬尾的長髮長長地下垂著……
粉紅色的睡衣，則是跟平常一樣。
完全解除辣妹模式的她，現在看起來是個自然而不做作的美少女。
「小空，謝謝你的衣服。」
陽乃從星宮的後面跟著進來，身上穿著我的運動服。
由於尺寸對她來說太大，整體看起來鬆垮垮的，手也沒有探出袖口。
這副模樣，看起來真是賞心悅目。
「陽乃，身體不要緊吧？」
「嗯。雖然腦袋還有一點昏昏沉沉的……不過還不至於難受。」
「這樣啊……千萬別勉強自己。」
「嗯。」
「要是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馬上告訴我。」
「嗯。」
「真的不要緊嗎？你應該不是在勉強自己吧？」
「小空，你好煩喔……」
陽乃不耐煩地這麼說道。站在陽乃身旁的星宮，表情也顯得有些無奈。
「黑峰同學真的很喜歡春風同學呢～」
「呃……被你說得這麼清楚，感覺有點……」
我無法否定，只能一臉靦腆地搔著頭。
「啊，對了。我得打電話給媽媽才行。她一定很擔心……」
「我剛才打給她了。我告訴她說你今晚會在這裡住下。」
「小空你……還真是一意孤行呢。」
「就是啊，好歹跟我這個房子的主人說一聲吧。」
兩個女生很理所當然地聯合起來指責我。
即使如此，我還是覺得不該讓現在的陽乃先回家。
因為，我還不知道她剛才為何會在那裡……
「那我今晚就去千春姊那裡住好了。你們兩個就睡我這間吧。」
「真的可以嗎？」
「嗯，沒關係。你們一定有很多話要說吧。我留下來會妨礙到你們。」
我並不認為星宮會妨礙到我們，但我的確是需要跟陽乃單獨好好地談一談。
這時候，星宮湊了過來，在我耳邊悄悄說道。
「加油喔。」
「……咦？」
說完，星宮臉上浮現意味深長的表情……不，那微笑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在勉強自己。
「那我走了，你們兩個好好地談吧。」
星宮向我們輕輕地揮了揮手之後，便轉身出了房間。
玄關那裡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響。
「「……」」
房間裡只剩下我跟陽乃兩個人，但是誰也開不了口。
雙方的目光遊移，不敢望向對方，只能盯著牆壁、天花板或地板看。
「呃……我還是聯絡一下媽媽好了。」
「呃、嗯，說得也是。」
陽乃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從我這邊聽到的內容來看，陽乃似乎是被責罵了。
陽乃滿面歉疚地不停低下頭，彷佛她的母親就在眼前。
「啊哈哈……被痛罵了一頓。」
掛斷電話之後，陽乃苦笑著這麼說道。
「這是當然的。你媽媽已經去找警察了吧？」
「嗯，聽說剛才警察差點就要開始搜索了……我給好多人添了麻煩。」
「……我覺得……你沒必要責備自己。」
「但是，給別人添了麻煩是事實。」
「不是麻煩，只是擔心。」
「這樣啊……」
「陽乃，剛才你為什麼會在那種地方？」
我注視著陽乃的眼睛，開門見山地直接問道。
「我……我跟蹤了你們。」
果然是這樣。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可能了。問題在於──為什麼要跟蹤我們？
「為什麼？」
「看到你跟小彩奈相處得很融洽的樣子……我心裡覺得非常地焦慮。」
「焦、焦慮……？」
「一開始，我還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焦慮，甚至沒察覺自己很焦慮。不過，現在我已經明白了。」
陽乃這麼說，同時靠近過來。
她在坐在地上的我面前坐下，接下來，清楚地說了。
「小空……我喜歡你。」
「咦？」
「我指的不是做為青梅竹馬的喜歡。而是做為一個異性……我喜歡你，小空。」
──小空……我喜歡你。
──我指的不是做為青梅竹馬的喜歡。而是做為一個異性……我喜歡你，小空。
陽乃所說的話，在我腦中不斷地反覆。
我沒有驚訝，也沒有欣喜，只是愣住了。
「「……」」
星宮的房間裡充斥著沉默，只聽得到屋外的雨聲。
這個空間內，只有我與陽乃兩個人。
雖然理解她所說的話的意思，但我卻仍無法整理好思緒，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我突然這樣對你說，你想必很困擾吧。因為你正在跟小彩奈交往。」
「我跟她……並沒有在交往。」
「用不著說謊。你之前都說過在跟她交往了，不是嗎？而且兩個人還住在一起……這樣還說沒有在交往，那就太牽強了。」
她這樣說是有道理沒錯，但是實際上我們真的沒有在交往。這背後有很複雜的因素。
該怎麼向她解釋呢？正當我在思索的時候，陽乃先發制人。
「小空，我喜歡你。」
「……！」
「看到你跟別的女生和樂融融地相處的樣子，我才終於發現到這件事。我當時真的非常焦慮，都快要哭出來了。」
「……」
「以前我總是以為會在乎你，是因為我們是青梅竹馬。我們始終一直在一起……以後也會理所當然地一直如此，我總是下意識地這麼以為。」
「我也是……這麼以為的。」
「你果然也是這麼想的吧。但是我……卻沒有明白。我一直以為會想要跟你在一起，是因為青梅竹馬，跟異性無關……我一直這麼想。」
陽乃說到這裡，然後繼續說道。
「我在乎你，不是因為青梅竹馬。而是因為你是小空。」
「你的意思是……」
「嗯，我喜歡你，而且是身為一個異性來說。」
陽乃直視我的雙眼，坦白地數度表現她對我的「喜歡」。
這是現實嗎？我不知道。
說不定我是在做夢──我不由得這麼想。
「你的意思是說……看到我跟星宮相處得很要好，所以你察覺了對我的好感？」
「……嗯。因為看到了你跟小彩奈很要好的樣子──不，那只是契機。」
「契機？」
「後來，我看到你進了小彩奈的家，才終於明白。明白你要離我而去，不再繼續留在我身邊……我才明白，我是喜歡你的。」
「原來是這樣啊……」
我如此附和陽乃。她說得沒錯……有一種東西，總是要在失去之後才能察覺。
那不是物體，而是看不見的情感，存在於人的心裡。
重要的人在身邊，總是會以為是理所當然的。
過著這樣的日常生活的人，能夠想像某一天失去重要的人之後，日常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子嗎？不，是絕對無法想像的。
假使能夠想像，也無法體會那樣的感受，因為想像中的感受也不過只是想像。
「不過……小空，我覺得你也有錯。」
「咦？我嗎？為什麼？」
「以前的你根本不會在乎我以外的女生，不是嗎？這種事我真的……不明白。我們一直活在只有兩個人的世界……」
「是這樣沒錯，不過……」
「或許，我在明白所謂的『喜歡』的感情之前，就已經喜歡上你了，小空。」
「……！」
陽乃的如此發言，就像單純地在闡述事實一樣冷靜，令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
「不過，失去之後才察覺，已經太遲了吧……」
「陽乃……」
「小空，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你的。畢竟我們從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就一起洗澡、一起睡覺。」
「是……是這樣沒錯。」
「我自己也說不太上來，但是對我來說，喜歡你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或許是因為這樣，才沒有機會自覺吧……而且你也從來不跟其他的女生說話，所以我也沒機會吃醋……」
彷佛在找藉口似地，陽乃支支吾吾地說道。
如她所說的，以前的我不需要陽乃以外的人。我對陽乃以外的女性完全沒有興趣。
「不過，我也很過分吧。不只傷害了你，還闖進你女朋友的房間談論這種話題……」
她似乎很自責。仔細一看，她眼睛浮現了血絲。
「其實，我無論如何都想要留在小空的身邊。我想成為你唯一特別的存在。我不想……讓你被小彩奈搶走……！」
「……」
「但是，如果你們已經在交往了……如果你已經選擇了小彩奈……我也只能忍讓了……」
陽乃很明顯地在勉強著自己。
她目光低垂，凝視著地板，右手緊緊地握著左手臂。
「陽乃，我跟星宮並沒有在交往。」
「你還要說謊嗎？莫非是為了報復我拒絕了你？」
「不是的。我跟星宮，真的沒有在交往。」
「既然這樣，為什麼你會住在她家？」
「這……說來話長。」
「告訴我。」
陽乃的雙眼直直地注視著我。我猶豫了一下子之後，最後決定告訴她一切。包括被陽乃拒絕的那一天上山打算自殺的事。還有在途中去了便利超商，碰巧在那裡救了被搶匪襲擊的星宮的事。星宮哭著阻止我自殺的事。在星宮的家住了一晚的事。為了保護星宮的名譽，在教室裡說謊騙大家說我在跟她交往的事。還有星宮因為跟蹤狂而困擾，向我求助的事……
我把一切的事實都告訴陽乃了。
「……」
陽乃低垂著頭，嘴巴緊緊地閉著。
剛才在聽到我打算自殺的時候，陽乃的表情便扭曲起來，幾乎快要哭出來了。她的腦中一定很混亂，正在忙著整理思緒吧。
「陽乃，我原本想尋死的事，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雖然我這麼說，但陽乃卻低聲喃喃說「……我當然要放在心上」。
「咦？」
「我……我當然要放在心上了！我怎麼可能會不在意呢！？」
陽乃猛地站了起來，悲痛而激動地吼叫道。
「陽乃，太大聲了……！」
「小空！當你變成孤單一人的時候，我一直在想自己能為你做些什麼，要怎麼樣才能療愈你受傷的心……但是，我卻……逼得你想不開的，竟然是我自己！這樣我……當然會在意啊！」
陽乃激動地大喊，眼眶泛出淚水。
淚水不停地流出，沿著臉頰從下顎滴落。
這可能是我第一次看到陽乃哭。
「即使你願意原諒我……我也無法原諒我自己……！」
「這……算了吧，結果我還是像這樣活得好好的，不是嗎？」
「那不是重點！如果當時沒有小彩奈的話……你早就死掉了耶！早就被我害死了！」
「你、你別激動啊！」
陽乃愈說愈激動，我站了起來，設法安撫她。
「我受夠了！我……我要是死掉就好了！」
「陽乃！」
出於衝動地，我將失控哭喊的青梅竹馬抱入懷中。
陽乃在我的懷抱中拼命掙扎，最後逐漸恢復冷靜。
「……小空？」
「別說什麼要死之類的。」
現在，我打從心底慶幸當時沒有真的自殺。
我要是死了，陽乃肯定會跟著輕生。
「喜歡的人要是死了，要我以後怎麼活下去？」
「小空……你又沒資格這麼說……」
「沒錯。不過，這也表示我就是這麼喜歡你。」
「我……我也喜歡你。我的人生有一大半的時間都是跟你一起度過的……」
「「……」」
喧鬧一下子被寧靜取代。
被我抱在懷中的陽乃，以熱情的眼光注視著我。
「小空……」
「陽乃……」
我們呼喚彼此的名字，這似乎促使陽乃下定決心，採取行動。
陽乃閉上眼睛，下巴微微地抬起。
我直覺地理解她所要求的是什麼。
我將臉湊過去，正要將唇貼上她的唇的時候──
──黑峰同學。
「……星宮？」
「咦？」
在兩人的嘴唇即將貼靠在一起的時候，我停下來了。陽乃睜開雙眼，顯得很困惑。
「呃，不……為什麼呢？我突然想起了星宮……咦？」
「這樣啊……果然是這麼一回事。」
「不、不是的。這……是為什麼呢？……抱歉。」
無論如何解釋也沒有用，現在的我真的是差勁透頂。
理解了如此事實，我就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好好的氣氛，被我一句話徹底破壞了。不知道陽乃會怎麼責備我。
但是，陽乃的臉上浮現的，卻是充滿慈愛、包容一切的笑容。
「沒關係的，小空。」
「……陽乃？」
「你現在也喜歡小彩奈，對吧？」
「……嗯。」
「我喜歡你。非常喜歡。你佔了我人生的一大部分。所以……對我來說，最期望的還是你的幸福。」
「呃……所以，是什麼意思？」
「如果你要選擇小彩奈……我會接受的。」
「……」
「當然，如果我看到你們相處得很要好的樣子，我還是會很焦慮，打翻醋罈子。」
「因為我是個獨佔欲很強的女生。」陽乃馬上接著這麼說道。
「我……」
「你沒有必要馬上給出答案。你還會繼續在小彩奈的家住一陣子，對吧？說不定在一起生活的期間，你會……對了，小空，真的非得住在同一個房間不可嗎？你住狗屋就行了吧？」
「為什麼我就得住狗屋？對人類來說，這是虐待吧。」
「因為……我就是不希望你跟別的女生在一起嘛。」
陽乃的手指在我的胸膛上划著圈圈。青梅竹馬鬧彆扭的模樣，實在是太可愛了。
即使如此，叫我住狗屋實在是不合理。
「小空……我今後應該還是會一直吃醋。光是想像就很不開心。」
「想像什麼？」
「想像你跟我以外的女生說話的光景。」
看來陽乃真的如她自己所說的，獨佔欲很強。竟然連我跟別的女生說話都會反感。
「以前我從來沒想像過這種事的。但是，即使如此，對我來說最重要的，還是你的幸福……」
即使滿心深受嫉妒煎熬，陽乃仍然關心我。
「小空，容我再確認一次。你跟小彩奈真的沒有在交往吧？」
「……嗯。」
「但是你喜歡小彩奈，是嗎？」
「……應該是這樣。」
星宮是我的救命恩人。
陽乃也是我的恩人，她扶持了我的人生。
……我無法在兩者之中只選擇其一。
更何況，我也不認為自己有資格挑選女生，我沒有那麼了不起。
「我……我會等的。我會等你找出答案。」
「不過還是會吃醋，對吧？」
「沒錯。」
陽乃馬上肯定，不假思索。雖然願意等待，但獨佔欲還是很強……能這樣控制自己的心緒，從某個角度來說還真是靈巧。
不過，今晚能對彼此傾吐真心話，的確是化解了一些芥蒂。
該說是前進了一步吧。
「小空。即使你最後選擇了小彩奈，我也不會怨你……雖然還是會很不高興，甚至可能會哭就是了。應該每天都會嫉妒得暴跳如雷吧。」
……這算是間接性的要脅吧？超恐怖的。
◇ ◇ ◇
「……他們兩個是不是會在一起呢？」
我來到了千春姊的房間。其實我很肯定他們一定能夠和好。雖然我沒有聽聞詳情，但我想像得到春風同學出現在公寓附近的理由，我大概知道她的想法。應該說，我本來就知道她很在意黑峰同學。
我也知道，黑峰同學很在意春風同學……
只要給他們機會好好地談一談，兩人之間的距離肯定會縮短。
我明白這一點，所以決定暫時離開自己的家。
「……！」
忽然，胸口發生一股不明的刺痛。這到底是什麼？
讓黑峰同學跟春風同學單獨相處的時候，心裡便有一股很不好的感覺。
……不，其實我從以前就隱約察覺了。
雖然有所察覺，但我的心底某處其實明白，這一股心意是不會得到回報的。所以，我一直視而不見。
「唉……」
我嘆了一口氣，環視千春姊的房間。
千春姊的房間非常凌亂，甚至沒有空間可站。到處都有垃圾袋以及奇形怪狀的物體。
所以，我只好在房間的角落縮坐在地上。
至於千春姊本人，則是正在被窩裡呼呼大睡，周圍有好幾罐啤酒。
「黑峰同學跟春風同學交往……這是最好的結果。而且他們兩人真的很登對……更何況我只不過是……」
我回想起這段日子以來跟黑峰同學一起的生活。
我們好不容易習慣目前的生活方式，本來以為今後會愈來愈好的。
但是，這樣的生活，就到今天為止了。
就算是因為跟蹤狂而困擾，也不該讓有女朋友的男生住在自己的家。
我咬緊牙關，拼命地忍著不讓淚水流出。
「嗚……嗚嗚嗚……對，這樣就好了……」
但是，我再也無法忽視自己的感情了。
──原來，我也喜歡黑峰同學。
才剛察覺自己的初戀，我就馬上失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