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聖節 IN 岐阜

第一卷  萬聖節 IN 岐阜  10月29日　13點22分

 十月三十一日是萬聖節。

 萬聖節源自古代凱爾特人的祭典，隨著世俗化的影響，以美國為中心，逐漸發展成宗教色彩薄弱的一般民間活動。

 萬聖節在美國的主要慶祝方式，是家家戶戶擺出用挖空的南瓜做成的傑克南瓜燈當作擺設，而小孩子會打扮成妖魔鬼怪，挨家挨戶地拜訪，向屋主說「不給糖就搗蛋（Trick or treat）」，領取糖果（或真的向對方搗蛋）。

 在日本，由於糖果公司大力推廣萬聖節，以及受到社群媒體影響，萬聖節的風潮近年迅速蔓延，不只小孩，連大人也會做奇裝異服的打扮舉辦熱鬧的活動，呈現出獨特的風情。

 岐阜這座城市同樣也有嘗試利用萬聖節，達到振興地方景氣的目的。

 「萬聖節？」

 「唔。」

 莎拉擺出一副彷佛在說「奴家疑似發現了不安好心的企圖」的凝重表情，帶著某張傳單來找惣助，是在萬聖節前兩天的時候。

 那張傳單的內容介紹著商店街的萬聖節活動，在十月三十一日當天，凡是國中生以下的小孩子，只要變裝進入位在商店街的活動贊助店，就能免費領取糖果或商品。另外還舉辦有集印活動，集滿所有印章便能獲得商品券。

 「什麼東西也不用買，只要入店就能免費拿到東西，這實在是太可疑了。背後肯定有什麼陰謀。咱們最好報警處理吧。」

 「你想太多了。這單純只是為了幫助小孩子更熟悉商店街環境的企劃而已。所謂的免費禮物，八成只是便宜的零食或賣不完的庫存品，而且有的人應該會在索取禮物時，順便買點其他東西，所以對店家來說，這也不是什麼吃虧的事。」

 「原來如此……換句話說就是沒有可疑的陰謀嗎……既然如此，那就沒有理由不參加這個名叫萬聖節的活動了。」

 「想去就儘管去吧。剛好你終於學會了怎麼騎卡打掐。」

 經惣助這麼一說，莎拉微微羞紅了臉。

 莎拉放棄滑板改買腳踏車，已經過了一個多禮拜了。

 買來的第一天，莎拉完全不會騎，就跟當初挑戰滑板一樣以「這不是設計來給人類騎的」為由放棄練習，把車子打入冷宮。過了幾天，莎拉的朋友永繩友奈得知她不會騎腳踏車大吃一驚說「竟然有不會騎腳踏車的國中生」。被這麼一刺激，莎拉在前天和昨天瘋狂展開練習，終於學會騎乘腳踏車。

 咬牙買下的腳踏車沒有變成閒置垃圾固然是一件好事，可是被迫陪莎拉練習整整兩天，惣助現在手腳都感到肌肉痠痛。

 「好，馬上來準備Cosplay的服裝吧。」

 為了掩飾臉紅，莎拉故作若無其事的表情說道。

 「哪需要準備什麼服裝，穿你從異世界穿來的那一套不就得了嗎？那一套就有很濃的Cosplay味道了。」

 「愛說笑，那套服裝可是奴家最愛的壓箱寶。不要拿來跟Cosplay混為一談。」

 「喔，是喔，那要怎麼辦？去唐吉訶德挑隨便一套還可以的如何？」

 「奴家去買的話，搞不好整套服裝的錢就比參加活動領到的所有糖果和獎品加起來的總額還高了。如此一來，豈不是本末倒置嗎？」

 「會砸那麼多錢大手筆參加商店街活動的人，大概也只有你了……」

 「你不會裁縫嗎？不是手藝很好嗎？」

 「我只會縫鈕釦，從來沒實際縫製過衣服。而且事務所也沒有縫紉機。」

 「唔……看來只能拿床單蓋在身上宣稱自己是在扮鬼，不然就是把瓦楞紙貼在身上扮紙箱鋼彈了……」

 「這樣也太敷衍了吧。」

 惣助吐槽認真檢討這個做法可行性的莎拉。

 「雷鳥有提供借貸角色扮演服裝的服務，我們去問問看能不能借我們用好了？」

 「噢噢！這個點子不錯！」

 附帶一提，『雷鳥』指的是位在這棟樓房一樓的卡拉OK吃茶店。

 惣助和莎拉立刻動身前往雷鳥，詢問能否外借角色扮演的服裝。

 「莎拉要Cosplay嗎！？好啊好啊！喜歡什麼都可以借去穿！」

 在吃茶店打工的女大學生二話不說予以同意，帶兩人前往收納服裝的房間。為了滿足親子一同角色扮演唱卡拉OK的樂趣，店內也有準備小孩子尺寸的服裝。

 莎拉一邊一本正經地比較各套服裝，一邊咕噥。

 「……要選暴龍或鯊魚呢，還是螳螂呢？真令人猶豫……新世紀福音戰士也很難割捨哪……」

 「為什麼你盡看上一些布偶裝啊。普通一點挑魔女或女僕的服裝就好了吧。」

 「呣。考慮到要邊走路邊蒐集商品，選礙手礙腳的服裝確實挺不方便的。」

 「我不是因為那樣才做出建議的……算了，你開心就好。」

 在試穿過多件服裝後，莎拉最後選擇魔女的黑色尖頂魔法帽搭配吸血鬼的紅色內襯的黑色披風。

 「唔。只差一把長槍，就完全是在Cosplay信長大人了。」

 「信長好像是有披戴類似那種感覺的披風沒錯。可是哪來的魔法帽和長槍。」

 惣助吐槽邊照鏡子邊嘀咕的莎拉。

 「奴家只是在自言自語。」莎拉顧左右而言他後，說：「對了，惣助你要穿哪一套服裝？」

 「什麼？為什麼連我也要穿？」

 「因為自己一個人穿Cosplay的衣服在街上走很丟臉啊。」

 「明明你之前就有穿幻想世界的衣服出門啊……」

 惣助面露淡淡的苦笑。

 「當天我也會陪你角色扮演啦，放心吧。只不過我不是穿這裡的衣服。」

 「……？」

 莎拉一頭霧水，不懂惣助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

 10月31日　14點36分

 萬聖節當天。

 惣助和莎拉在下午前往商店街，一一走遍有加入萬聖節活動的商店。

 莎拉今天穿的是從吃茶店借來的服裝。

 至於惣助則是穿披肩大衣搭配狩獵帽──嚴格說來，這樣的穿著並不能算是Cosplay，可是在虛構的創作裡，這種服裝搭配經常被描述成典型的偵探服裝，因此就結果而言，只要穿這樣就算是在Cosplay偵探了。另外，惣助在大衣的內口袋放有類似夏洛克•福爾摩斯使用的菸斗。

 這套服裝是惣助剛進入上一間事務所時，一時心血來潮購買的，可是現實中他不可能穿這種擺明是在向眾人強調「我是偵探」的衣服做偵探的工作，所以買了以後幾乎找不到機會穿著它亮相。

 一如惣助的預測，入店免費領取的糖果或商品，基本上都是廉價的零食或文具之類物品。不過也有一些店家提供布偶或比較高級的日式點心當贈品，使惣助一度懷疑，這麼好的東西，真的可以免費領取嗎？

 才繞完差不多一半的贊助店，大紙袋便已經塞滿了贈品，於是兩人先回JR岐阜站的停車場一趟，把東西放在車上後，外帶了五平餅當作午後甜點，來到站前廣場享用。

 岐阜車站的知名地標──黃金打造的信長雕像就矗立在這座站前廣場上。

 全身金光閃閃的巨大織田信長雕像高達三公尺，腳下則是八公尺的底座。

 這座雕像的信長身穿南蠻胴具足和披風，手持火繩槍，以造型而言算是相當符合正統形象的信長雕像，可是其巨大的尺寸和黃金的光輝，令人留下非常強烈的印象。

 「惣助惣助，咱們跟黃金信長大人一起拍照留念吧。」

 吃完五平餅的莎拉手拿智慧型手機說道。

 「好啊。」

 惣助從長椅站了起來，和莎拉並肩站在離信長雕像有段距離的地方。畢竟這座雕像加上底座有十一公尺高，站太近的話，很難讓雕像完整入鏡。

 「惣助，身子蹲低。再靠近一點。」

 「好。」

 惣助依照莎拉的指示調整高低和位置。

 「歐耶──」

 確定自己和惣助的臉還有黃金信長雕像都擠進畫面裡後，莎拉一邊裝鬼臉一邊按下智慧型手機的快門。

 她心滿意足地看著拍好的照片，說：

 「唔呣唔呣。在萬聖節這天玩角色扮演，還跟別人裝嗨喊歐耶。如此一來奴家也是不折不扣的派對咖了！」

 「裝嗨喊歐耶是什麼鬼啊。」

 惣助面露苦笑吐槽後，突然喃喃地提出一個疑問。

 「吶，莎拉，你之前生活的異世界……根本就是日本吧？」

 聞言，莎拉停止了動作，說：

 「……咯咯咯，虧你能想像出這麼有意思的事情，惣助。你當初應該當小說家，別當什麼偵探才對吧？」

 「你幹嘛裝得像是被偵探逼入絕境的真正犯人啊。」

 惣助面露傻眼的表情說：

 「不過，你會做這種模仿，也就表示我的推測是正確的對吧？」

 「唔，答對了。」

 莎拉乾脆地點頭承認。

 「你的推測雖然正確，可是這種時候必須仔細說明自己是如何推敲出這樣的答案，才符合偵探的作風吧。」

 「倒也沒錯。」

 惣助同意莎拉的說法，一如小說裡的名偵探般，開始陳述自己的推理。

 「我手中握有很多根據，不過最讓我覺得可疑的地方，果然還是語言。」

 「哦？」

 「……你說過，來自異世界的你和莉薇亞小姐之所以能和我正常對話，都是翻譯魔術的效果。可是就我目前所看到的，你所使用的魔術，全部都是我們這邊的世界也有能力重現，或者是在不遠的未來有可能實現的純正物理現象。不只爆炸和衝擊波，空中交通工具的小型化也正在努力推動發展中，聽說加速傷勢恢復的研究，以及透過光線曲折的方式讓旁人看不見自己的技術研究，同樣一直都有在進行。唯獨翻譯魔術……該怎麼說呢，總覺得跟其他技術的性質在根本上完全不一樣。」

 「是嗎？可是能瞬間翻譯不同語言的技術，在這個世界也已經實用化了不是嗎？」

 「機械能翻譯的只有預先完成輸入的語言而已。而且機械翻譯距離完美，還有一段非常非常遙遠的距離；可是你所謂的翻譯魔術，卻能即時又完美地翻譯未知異世界的語言，甚至連細微的語意差別都能精準掌握，不管怎麼看，實在不像我們現有的自動翻譯技術的延長。我見識過透過漫畫或旁人的對話學習語言的技術，可是那一晚你從天空掉到我身上後，馬上就能跟我對話，所以不是因為透過學習的關係。我也思考過你是不是會讀心，可是你看得懂電視，文字也是從一開始就沒有閱讀障礙。」

 「嗚……看來已經沒辦法推託了……！」

 惣助用不以為然的眼神看了懊惱呻吟的莎拉一眼說：

 「坦白講，這也不是什麼被人知道會很困擾的秘密吧。再者，我看你根本沒有想要掩飾的意思吧？」

 「假如奴家真心想掩飾，確實多得是更聰明的方法。不過偵探公開自己的推理在現實中可是難得一見的場景，所以奴家才想幫忙營造那種氣氛。」

 「還真感謝你的用心良苦啊。」

 莎拉露出俏皮的笑容說：

 「一如你的推理，奴家說的語言其實就是日語……嚴格說來，應該算奧菲姆帝國通用語的奴家個人版本。話雖如此，也沒有跟這個國家的語言百分之百一致，所以還是有很多奴家不認識的單字和口頭說法。所幸的是，兩者的差異並不大，即便有不懂的單字或說法，只要從前後文的脈絡來推敲，大致上都猜得出來是什麼意思。」

 「我可以把奧菲姆帝國和日本當作是兩個平行世界認識嗎？」

 「唔。在看過這裡的地圖後，奴家很快就發現了，奴家過去所在的世界，說穿了就是跟這邊有著不同歷史發展的地球。平行世界……套用漫威電影宇宙的說法，就是多重宇宙。導致奴家的祖國跟這邊的日本在歷史上出現決定性分歧的關鍵人物，正是這位織田信長大人──也就是奴家世界的奧菲姆帝國的初代皇帝──信長•達•奧丁大人。」

 莎拉指著黃金信長雕像說道。

 「……是喔。」

 「你的反應也太平淡了吧。」

 「坦白講，就算信長真的在其他世界做了什麼事情，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你們世界的信長明明沒能成功統一天下，為什麼會那麼受歡迎？上網搜尋織田信長，結果看到一大堆美少女圖畫的時候，連奴家也嚇了一大跳哪。把信長大人畫成女生這種事，在帝國根本不可能發生。」

 「大概是因為他眼看就要完成統一天下的夢想，卻意外遭到背叛，所以反而變得如此知名吧？比起最強的傢伙從頭贏到尾，有大逆轉情節的故事更能引人入勝，不是嗎？」

 「噢，你這是在偷酸那些異世界轉生類型的網路小說嗎？」

 「我並沒有那個意思。」

 惣助像政治家一樣回答疑問後，繼續說道：

 「所以說，你們那邊世界的信長沒有在本能寺死掉，還達成了統一天下的目標，是吧？」

 「唔。信長大人從被稱為魔法之門（波爾塔基亞）的國度習得了魔術奧義，堪稱是大魔王。之所以能成就統一天下的夢想，絕大部分得歸功於信長大人個人的火力。好比說，這個世界的信長大人經歷過一場名為金崎之戰的戰爭，後人也將這場戰爭視為他最大的苦戰，不是嗎？」

 「我記得好像是原本跟信長同盟的淺井家背叛了他，導致信長遭到前後夾攻對吧。」

 「沒錯。在奴家的世界，信長大人用魔術『轟』的一聲就幹掉了前方的朝倉軍，然後再用另一發魔術『轟』的一聲幹掉從後面殺來的淺井軍。」

 「太慘了吧。」

 「這段歷史應該是被加油添醋了啦。不過咱們那邊的信長大人傳記，從途中開始每一場大戰都是信長大人開場施放大範圍攻擊的伊歐納珍魔法，一口氣讓敵人全軍覆沒，一點意思也沒有，所以奴家比較喜歡看《三國志》和《平家物語》之類的故事。」

 「我就在想三國志那麼長的故事你是什麼時候看完的，原來你在之前的世界就看過了嗎？」

 「正是如此。」

 「在你的世界，本能寺之變的結局是什麼？」

 「怎麼可能有人敢背叛一發就能炸掉整座城堡的大魔王。明智、松永和荒木直到最後都是忠實的家臣。」

 「會是這樣的結果也不意外了……」

 「完成天下布武大業的信長大人接受帝王的禪讓，成了新的皇帝。然後他把國號改成了奧菲姆這個帶有波爾塔基亞風格的名字，並且自稱是北歐神話的主神兼大魔術王奧丁的化身。」

 「原來是這樣……」

 聽莎拉分享他們的世界的歷史後，惣助抬頭仰望黃金信長雕像。信長在這個世界已經算日本首屈一指的偉人了，不過還有其他更厲害更瘋狂的信長存在的樣子。

 「好了，咱們好像閒聊太久了，差不多該回商店街了吧。一定要回收所有印章獲得商品券。」

 見莎拉滿不在乎地把故鄉的歷史認定是比商店街的集印活動還不重要的雜談，惣助不禁苦笑。

 「說到這個，聽說萬聖節是祖先靈魂回來見子孫的日子呢。看到自己的子孫竟然在沉迷商店街的集印活動，想必大魔王也會搖頭嘆氣吧？」

 「哇哈哈，不用擔心。信長大人的御靈怎麼可能會追到異世界來呢。」

 莎拉天不怕地不怕似地笑著說道。

 「況且祖先是祖先，奴家是奴家。奴家要留在這個世界過著快樂的生活。」

 即便揹負著沉重的過去和繁複到令人眼花撩亂的特殊性，莎拉依舊絲毫不放在心上，就跟普通的小孩子一樣全力享受當下的每一刻，看到這樣的莎拉，惣助不禁感到目眩神迷。

 究竟有什麼樣的挑戰在未來等著她去面對，身為一介貧窮偵探的惣助沒有能力預測。

 即便如此，只要情況允許，希望可以陪她繼續走下去。

 惣助默默如此心想。

 ＊

 信長入城時，乃本市有史以來，最輝煌時期──

 在這座一點都不起眼的城市，存在著某個同樣一點都不起眼的偵探。

 除此之外，這裡還有蘿莉塔律師、無家可歸的女騎士、摸摸茶坐檯小姐、血氣方剛的國中生、宗教家、桃色糾紛工作員，以及繼承了大魔王信長之血的天才魔術師兼聰明伶俐眉清目秀才氣煥發運動白痴可是立志當偵探的異世界皇女。當然，還有更多尚未露面的奇人異士。

 他們雖然會互相影響彼此的故事，可是不至於全部糾結在一起，各自編織出屬於自己的故事。

 岐阜縣岐阜市──這個地方就好比怪人的沙拉碗。

 在這座說不上來有哪裡特別的城市所展開的奇葩狂想曲，才剛揭開序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