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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2 在坂本刑警的帶領下,那個人也被帶進了會客室。一對方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叫到這裡來,正在不安地東張西望。
美影站在房間正中央,山科站在她的左邊,別所則坐在她右側的沙發上。坂本守在門口,一臉不滿地別過頭。
別所的嘴抿成一字型,看著那個人在自己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後,先將翹起的二郎腿換了個諮勢,才開口問美影:
“御陵小姐,差不多該讓我們聽聽你的推理了吧?”
“好的,我知道了。”
在緊張的氣氛之中,美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了她的推理。
“我在夏菜遭殺害的事件中看見了兩個說不通的地方。一個是神壇底部的焦痕。在神壇底部製造焦痕沒有任何意義,也看不出和殺害夏菜的計畫有什麼關係,換句話說,那個焦痕不在兇手計畫之中,可以推測應該是某種意外導致的結果。兇手可能是為了在神壇底部找尋什麼,所以才用打火機試圖照明。因為夏菜沒有打火機,所以可知那是兇手的持有物,也就是說,兇手是吸菸者。在相關人士之中,吸菸者有達紘先生、伸生先生、昌紘先生、久彌先生、美菜子夫人、登先生、源助先生,還有靜馬,以上八人。到這裡刑警先生應該都有掌握到。”
“沒錯。”別所低聲表示同意。
“接下來的才是問題。小社書桌旁的柱子上,掛著一個手電筒。根本不用特地找,一抬頭就看得到。既然如此,那為什麼兇手不使用手電筒,卻要使用麻煩的打火機呢?這是我看見的第一個說不通的地方。在高度僅十公分的狹小空間裡找東西,使用打火機照明是相當不方便的吧,畢竟,光是手的高度就將近十公分了。事實上,也正因如此,才造成櫃底兩度被燒焦。一般人在第一次燒焦的時候,就該另外找尋代替的照明工具了,兇手卻堅持使用打火機。從兇手還有時間切斷頭顱來看,也絕對不是因為趕時間而慌張。那麼,到底是為什麼呢?”
嘴上雖然問著問題,美影卻不等刑警們回答,就逕自說了下去。
“正常情況下一定會看見的手電筒,兇手卻沒看見。理由是……不,這個問題其實已經就是答案了。兇手並沒有看見手電筒。”
“意思是兇手看不出那是手電筒嗎?”
別所終於找到空檔提問。即使美影表示已經說出答案了,看來他還是聽不懂。當然,靜馬也一樣。
“某部著名的推理小說中,確實有這樣的橋段。不過和那不同。掛在房間裡的手電筒是最傳統的形狀,任誰都可一眼認出那就是手電筒,然而兇手卻沒有看見手電筒。另一方面,兇手卻能順利勒死夏菜,並切斷她的頭顱,這表示只有在找東西的時候是看不見的。既然如此,那麼答案就只有一個——兇手掉落的東西,同時也是在找的東西,就是眼鏡。”
“你說眼鏡?那兇手是戴眼鏡的人囉!”
守在門口的坂本大聲這麼叫著。原本刻意裝成對美影的推理沒興趣的他,其實注意力早已隨著美影的話語一步步被吸引。
“沒錯。眼鏡大概是在勒死夏菜時,因為她手腳掙扎而被拍掉的。掉在地毯上的眼鏡,很有可能順勢滑進了神壇底下,所以兇手才會去那邊找。這時失去了眼鏡的兇手處於裸視狀態,因此才沒辦法發現隔著一段距離的手電筒。”
“為什麼掉的不會是隱形眼鏡呢?”
老練的別所刑警內心是否激動不得而知,但至少保持著冷靜的表情。
“如果是隱形眼鏡的話,通常只會掉一隻。若只是單眼失去了隱形眼鏡,只要閉上那隻眼睛,就不會失去視力了。再說,隱形眼鏡這種東西又輕又溼,不大可能從地毯上滑到神壇下方。”
“這麼說來,兇手就是個既抽菸又戴眼鏡的人囉?”
靜馬腦中浮現眾人的臉。琴折家戴眼鏡的,只有昌紘、登、菜穗、早苗這四個人。其中吸菸者是……靜馬腦中還沒想出人名,美影已經說出答案了。
“在剛才舉出的八位吸菸者當中,戴眼鏡的只有昌紘先生和登先生。”
“也就是說,嫌犯可縮小為兩人。”
別所看了一眼一直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語的那個人。
“可是,這樣也還有兩個人啊。”
輕聲這麼說的是山科。他的表情絲毫不為所動,鎮定地凝視美影登上這初次的大舞台。
“現在才要開始呢,父親大人。”
美影臉上瞬間浮現一抹笑意後,再度恢復嚴肅。
“剛才我提到有兩件事是說不通的;其中之一是手電筒的事,另一件事就是通往裡間的紙門不知為何是打開的。從飛散的血跡看來,夏菜的頭顱被切斷時,紙門確實是關上的,然而當屍體被發現時,卻又打開著。但我不認為兇手開門查看了裡間,因為兇手並沒有碰觸過電燈開關。到這裡為止,上次應該都說明過了。”
“是啊,可是這件事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別所帶著訝異的表情,將翹起的二郎腿換了一邊“是的,只有消除不合理的部分,才能發現真理。”
或許是為了給自己打氣,美影“刷”地用力闔起扇子握緊。
“那麼,會是兇手犯案後再次造訪小社,再次把紙門拉開的嗎?不,答案還是一樣,不管旦兇手還是其他人,如果拉開紙門的目的是為了查看裡間的情形,就應該會打開裡間的電燈才是。從開關完全沒留下痕跡這點看來,開門的目的是為了明亮的外面房間,而不是昏暗的裡間換。話說,那個人是為了從昏暗的裡間走到明亮的外間,才把門拉開的。只要無法從裡間進入小社,就可以斷言當兇案發生時,另外還有一個人躲在昏暗的裡間之中。”
“竟然還有一個人在場!”
坂本再次大喊出聲,別所也因為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而說不出話來。像是對他們的反應感一滿意似地,美影壓低嗓音繼續說下去:
“沒錯。那個人一開始應該和夏菜一起待在小社裡,但因為來了不速之客,所以便提起自口的鞋子躲進裡間。或許是怕被人看見他和夏菜在一起吧!”
“那會是誰,巖倉嗎?”
恢復鎮定的別所,保持住聲音裡的威嚴問道。
“很可惜,這一點我還不清楚。或許是巖倉先生,也可能是其他人。我們就先稱其為X吧。當這個X屏氣凝神躲在裡間時,來到房中的不速之客正在殺害夏菜。我不確定X是否察覺夏菜誠殺,但我認為未察覺的可能性比較高。從房中沒有打鬥痕跡看來,殺害時可能幾乎沒有發出越響,加上紙門是完全拉上的,也無法從裡面看見外面的情形,不過途中因為外面太安靜而感到炫惑是有可能的。而在兇手離開後,聽到大門關閉聲音的X拉開紙門,發現血跡斑斑的室內和夏菜失去頭顱的屍體,這才知道夏菜被殺。之後,X逃回主屋,留在雪上的腳印便是X留下的。”
“既然那個腳印不是兇手的,就表示兇手在下雪前已經結束犯行了吧。可是,如果是這樣,為什麼只有X的腳印留在雪地上呢?難道X一直在小社裡和夏菜的屍體待在一起,直到下雪才離開?”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X之所以留下,是為了擦拭自己的指紋。就算把發現屍體時的狀況通知警方,第一個被懷疑的也會是自己,尤其是必須把夜晚十一點後就進入小社的事說出來,因此,X把所有想得到的指紋都擦掉了;而計算一下他做這件事所需要的時間,大概等他完成一切時,那場短暫的雪也下完了吧。”
“這傢伙,真是會給人找麻煩。”
別所小聲抱怨了起來。他腦中浮現的X應該是巖倉吧。
“那麼,接下來又怎麼解釋呢?如果犯行是在下雪前就結束的話,那兩人都沒有不在場證明啊。”
“不,重要的不是不在場證明。重要的是穿的鞋子。一開始,我以為兇手穿的是放在鞋櫃左側的客用鞋。”
“是啊,不過照你剛才所說,那鞋子不是被兇手,而是被X穿走了。換句話說,腳印變得毫無參考價值了,不是嗎?”
聽了刑警的質問後,美影緩緩搖了搖頭;接著,彷佛難掩自己高亢的情緒般,美影猛然睜大了右眼,開口說道:
“不,不是這樣的。在兇手到達前,X已經在小社裡了,但是兇手事先並不知道會有人比自己先到。如果兇手打開鞋櫃的時候,發現少了一雙客用鞋的話,應該會有所警戒才是。客用鞋只有四雙,如果少了一雙變成三雙,應該一眼就能發現。這時兇手為了以防萬一,一定會決定改天再執行殺人計畫,就算有非當天殺害夏菜不可的理由,殺害之後也一定會檢查裡間是否有人,但結果是兩者皆非。換言之,兇手沒發現客用鞋被穿走一雙的事。這是因為兇手沒打開過鞋櫃左側的門,反過來說,兇手在取出自己的鞋子時,只打開了右側的門。”
“原來如此!鞋子放在鞋櫃右側的人就是兇手!”
或許是即將得出結論,別所也不再板著一張臉。
“鞋子放在鞋櫃右側的人有達紘先生、伸生先生、紗菜子小姐、美菜子夫人、登先生、菜穗小姐、早苗小姐、源助先生八位。也就是說,符合兩名嫌犯之一的是……”
美影賣關子似的先深呼吸,才將視線轉向沙發上的那個人。
“登先生,只有你符合條件了。”
登從黑框眼鏡後方凝視美影。無論是從他的眼神,還是表情,都讀不出他的想法。
“可是動機是什麼?和那個度假村開發案有關嗎?”
別所問道。美影先聲明這只是推測的答案後,才回答道:
“雖然那件事也包括在內,不過他想要的應該是琴折家的實權吧。說起來可怕,但是如果之後連秋菜和紗菜子小姐都被殺死的話會怎樣?只剩下旁支的美菜子夫人或是她的女兒穗小姐能夠繼承須輕大人了吧。如此一來,身為須輕大人的丈夫,或是父親,他就能掌握琴折家的實權了。”
“也就是說,他還想再殺兩個人嗎?”
連雖然年輕但也經歷過不少殺人事件的坂本,都剋制不住地驚叫起來。
“的確是個規模宏大的計畫,因為礙事的有四個人。不過,也正因如此,他才沒有立刻被懷疑……如何,登先生。我的推理有說錯嗎?”
然而登卻始終保持緘默。只不過,他的表情雖然維持住了平靜,太陽穴旁卻不斷地有汗水滑落。
“是你乾的嗎?”
別所起身站在登的面前,以彷佛要將登整個人籠罩住的姿態問著他。刑警的雙眼怒視著登,以肢體語言暗示接下來的場面將由他主導。
“是你殺了春菜和夏菜的吧!”
登先是一度閉緊雙眼後,才用中指將黑框眼鏡推高,深呼一口氣說:
“沒錯,是我乾的。殺了春菜和夏菜的人是我。就像那位可愛的偵探小姐說的一樣。”
或許是認命了吧,出乎意料地,登很乾脆承認了。
“那就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吧。”別所從口袋裡取出手銬。
“好的。”
登毫不反抗,任由兩名刑警左右抓著他的手臂帶離了房間。最後的結果令人意外。既沒有垂死的掙扎,也沒有稱讚偵探的話。就這樣靜靜地淡出、落幕。本以為名偵探的破案場景,應該是將所有相關人士齊聚一堂,再從中指出兇手,然而事實上卻只悄悄找了登來,這應該是顧慮到美菜子和菜穗的心情吧!
不知不覺中,會客室裡只剩下美影和山科、靜馬三人。海頓有一首交響曲,在接近尾聲時,交響樂團的演奏者會接二連三離席,最後只剩下兩人,此時靜馬感覺到的就是,那種象徵一切都將結束的落寞。
山科刻意和美影保持距離,也沒對她說任何慰勞的話。這或許是他身為嚴父的一面。
美影本人則站得直挺挺的,始終望著關上的門。不只右眼,看起來就連翡翠色的左眼都凝視著門扉。
“結束了呢。”
靜馬靠近她這麼一說,就像觸動什麼似的,美影這才虛脫地整個人跌坐在一旁的沙發上。
“是啊。不過,為了證實我的推理正確,還是得找出當時在房間裡的另一個人。只是事到如今,不知對方是否願意吐實……登先生應該也不知道X是誰吧。”
美影的話說得雖然節制,臉上卻洋溢著心滿意足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