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其一 是嫉妒哦

第一卷  其一 是嫉妒哦  *

 經過第一次探望,醫生似乎認為讓白雪和我見面也沒問題。

 「小回,感覺怎麼樣?」

 從魔子出現的第二天起,白雪每天都來探病。

 她總是穿制服。關於這件事我問了一下,結果,

 「回家一趟要繞遠路,所以節約時間……給你添麻煩了嗎?」

 說了些惹人憐愛的話。

 從言行來看,白雪應該是『我的戀人』吧。

 只是沒有記憶的現在,就好像穿越到異世界後第一次見面的美少女突然對我說:「我是你前世的戀人」一樣,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哼哼哼~♪」

 由於左肩還在疼痛,白雪能為我洗衣服真是幫了大忙。不過,她在摺疊衣服的時候,經常哼著有點跑調的鼻歌,這讓我有些在意。

 (算了,這種地方也挺可愛的。)

 我起身看著她,白雪笑著回過頭來。

 「嗯,怎麼了?」

 「……不。」

 「是嗎?那就好。……哼哼~♪」

 白雪有些天然的部分。還有點遲鈍。

 這不是缺點,而是優點。

 該怎麼說好呢──她那溫暖的氛圍,讓我有一種安心感。

 雖然還完全想不起有關白雪的事,但只要白雪在身邊,就能度過一段溫暖的時光。

 可愛,一直很努力,有獻身精神,是我的女朋友。

 想到這裡,我心頭一熱。

 在失去記憶的情況下,她的陪伴,讓我感到些許欣慰。

 「這麼說來,白雪沒有參加社團活動,也沒有去補習班嗎?」

 白雪疊好衣服的時候,我問道。

 說起高中生放學後,想到的就是這兩件事。儘管很高興她每天都來,可我不願給她增添負擔。我是這麼想的。

 白雪在床邊的摺疊椅上坐下,開始給作為禮物帶來的蘋果削皮。

 「雖然我有上補習班,不過媽媽也理解小回的情況……所以讓我稍微休息一下。」

 白雪的母親似乎是個溫柔的人。她知道白雪的到來可以驅散我的不安和寂寞吧。

 「媽媽,是嗎……」

 我不假思索地嘀咕了一句。

 最先想到父母──這似乎是最自然的。

 然而,迄今為止我連線索都想不起來。

 「啊!」

 我感到頭痛。那是一種彷彿釘子扎進大腦深處的疼痛。

 一個人想要回憶的時候,常常會出現這樣的痛楚。有時就這樣忍著劇痛繼續回憶,結果被護士發現,被醫生罵了一頓。每次都會增加我的藥量,所以我在儘量避免思考──可是,現在有白雪在。

 最壞的情況下也總會有辦法的……我抱著這樣的心情問道:

 「白雪,我父母呢?」

 水果刀的動作停了下來。

 「一般情況下,我的日常生活應該由父母來照料吧。要是我和白雪已經步入社會倒也罷了,但我們都只是高中生。身為戀人的白雪不惜翹掉補習班也要來照顧我這很奇怪吧,白雪的父母接受了這點也有些違和。」

 咕咚、咕咚,疼痛與心跳同步襲來。可我不想半途而廢。

 「…………」

 白雪目不轉睛地直視我,聽著我的話。

 「如果感覺疼的話,不行。」

 「不怎麼疼。」

 「騙人。我一直看著小回,所以知道。平時不把感情表現在臉上的小回擺出這樣的表情,就說明相當疼。不對嗎?」

 她好像輕易就看穿了我的逞強。

 白雪把蘋果和水果刀放在一旁,將自己的手輕輕搭在我的手上。

 「彆著急,沒事的。」

 真不可思議。白雪手上傳來的溫暖似乎融化了疼痛。

 「……謝謝你。多虧了白雪,我已經不痛了。」

 我道謝,白雪的臉頰變得紅彤彤的。

 「……交、交給我吧。我、我是你的戀人,永遠都在你身邊。」

 「你怎麼結巴了?」

 「這、這是……」

 白雪慌忙在胸前揮動著手。

 「我、我想我們是戀人……所以,必須要用戀人的方式回答,很難為情……」

 理由很可愛,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小回,好過分了!不用笑也沒關係吧!」

 忍俊不禁,說的就是這個吧。

 我一定很喜歡白雪的這種地方。

 「啊!對了!小回,學習吧!學習!」

 白雪突然神采奕奕地說。

 這未免太做作了。大概是想將話題從父母上移開。

 看來白雪實在不擅長說謊。不過,這反而與誠實和坦率聯繫在一起。

 「是醫生拜託我的。他說希望我能和你一起學習。學習與『熟人』無關,所以負擔應該比較輕,而且提前預習的話,回到學校的時候就不會那麼辛苦了吧?」

 「原來如此,確實。」

 白雪和醫生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白雪來過我這邊後,會向醫生報告和我說了什麼。

 根據當時的反應和對話內容,醫生會給出允許說到什麼程度的許可。接受了那個的白雪會增加話題──好像形成了這樣的合作關係。

 「那麼,先來看看小回能學到什麼程度。」

 「嗯。」

 於是我借了白雪的教科書,測試了一下自己的學力──

 「唔……果然還是小回比較聰明……我本來還想教你的……」

 「啊,怎麼說呢……抱歉。」

 「不,不是小回的錯。」

 白雪無精打采地用食指在教科書上轉來轉去。

 「我的成績很好嗎……?」

 「年級前十。」

 「哦?」

 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

 「你還記得事故發生前兩週的內容,這樣的話很快就能追上了。」

 「太好了。順便問一下,白雪的成績如何?」

 「別問啊。」

 白雪轉過臉去。

 「…………」

 「…………」

 「……成績如何?」

 「嗚~……我都說了不要問的……」

 白雪緩緩轉過頭。那雙眼睛裡帶著怨恨。

 只是白雪本來就是一副和藹可親的面孔,也許她本人是在生氣,但在我看來只是可愛的鬧彆扭。

 「不好嗎。」

 「小回太過分了~ ~我也很努力啊。」

 白雪用力鼓起臉頰。就像一隻大口吃東西的松鼠。

 「我並不是想惹你生氣。」

 「嗯,成績不好不是小回的錯,是我的責任。這我知道……不過從以前開始,小回無論做什麼都很靈巧,魔子也太天才了……嗚嗚~……」

 她的眼眸又泛起了淚花。我好像不知不覺中踩到了白雪的地雷。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撓了撓頭。

 (有句台詞讓我有點在意。不知該不該問……)

 我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

 「魔子有那麼聰明嗎?」

 這是我第一次聽白雪說起魔子的事。

 魔子來過一次──突然吻了我,說『我才是真正的戀人』──之後就再也沒露過面。正因為如此,我很在意。

 「說起來我和魔子是什麼關係?我只知道我和白雪是戀人。我們三個人,好像在小學的時候就認識了,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相遇的,又度過了怎樣的時間呢?」

 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語速。

 雖然也很在意父母的事,但我更想知道與自己有過強烈邂逅的魔子──尤其是『真正的戀人』這句台詞的含義。

 「像這樣和連每天都來的白雪間的關係都搞不清楚,總感覺很難受。」

 「我想還是等冷靜下來再說吧……」

 白雪一邊觀察著我的樣子一邊回答:

 「……一提到我和魔子的關係,就會牽扯到醫生說要警戒的記憶。」

 「警戒……?關於父母?」

 「……這也是其中之一。尤其是魔子,她對小回來說是最親近的存在,所以很多方面都要慎重。」

 「是比戀人白雪更親近的存在嗎?」

 「這個嘛……嗯,是啊……」

 白雪遙望著遠方。

 為什麼會露出如此落寞的表情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魔子說。自己才是真正的戀人。和那件事有關係嗎?

 要是這樣的話,白雪注意到我腳踏兩隻船了嗎?

 (不,不是這樣的。)

 如果懷疑腳踏兩條船,那她的舉止之間應該會帶有更多的憤怒和嫉妒。

 白雪純粹地為我擔心,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我。雖然不能完全否定白雪隱藏得很好的可能性,但正因為是不擅長說謊的白雪,所以我認為這種可能性很低。

 魔子說我沒有腳踏兩隻船。儘管不清楚我有沒有領會她的意思,可那應該是正確答案吧。

 魔子對我來說是最親近的存在也是個謎。如果是最親近的人,每天代替白雪來也不奇怪吧。然而完全沒有那種氛圍。

 (真的,全都是謎團啊……)

 連我自己都討厭起來了。我很想追問過去的自己。

 「你說不用著急,白雪覺得我不恢復記憶比較好嗎?」

 「當然希望你能恢復記憶啦……不過,看到像剛才那樣忍受著疼痛的小回,實在是……」

 我能感受到她是真心為我著想的。

 現在的我,是無根之萍。由於沒有記憶,所以不清楚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能看到的只有眼前的東西。

 (正因為這樣,如同親人般支持著我的白雪的存在真的很可貴……)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沒有好好道謝。

 「我很感謝白雪。要是沒有白雪,我一定會對今後感到不安。多虧有你在我身邊,我才得救了。」

 「小回……」

 白雪含著眼淚低語,露出大大的微笑。

 「唉嘿嘿……那當然了,因為我是你的戀人。」

 「謝謝,不過正因為這樣,我真的很抱歉。」

 「什麼?」

 「關於白雪的事,我完全不記得了。」

 「…………」

 我握緊了拳頭。

 「正因為白雪在我身邊救了我,我才想知道。雖然我害怕自己會再次頭疼,但反正早晚都要想起來,那還不如越快越好。」

 「可是……」

 「剛才白雪不是握住了我的手嗎?那樣就不疼了。如果可以的話,能一邊握著我的手一邊告訴我嗎?」

 「小回……」

 「那樣一來,應該就沒問題了。」

 白雪表情嚴肅地說:

 「等一下。」

 然後把手伸進包裡。

 她從裡面拿出的是帶有櫻花圖案的筆記本。

 白雪翻開夾著書籤的一頁,一動不動地思考著。

 「上面寫了什麼?」

 「醫生給我的注意事項,能講到什麼程度,都記下來了。」

 「那麼,請告訴我你現在能說的部分。」

 「……小回,如果感覺不舒服就馬上告訴我哦。」

 「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白雪輕輕地握住我的手。

 「……我覺得還是不要說多餘的話比較好,所以就只說我看到的事實吧。」

 白雪的手微微顫抖。

 為了告訴她沒關係,我輕輕回握,白雪隔了一拍,開始講述。

 「我是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認識小回的。小回轉校到了我和魔子就讀的小學。」

 「轉校?理由是……」

 「因為小回的家人意外死亡,被遠房親戚的魔子家收養了。」

 心臟突然咯噔一下。

 (──是嗎?)

 父母意外死亡,被魔子家收養,結果見到了白雪──這麼一來,如果想知道自己和白雪以及魔子的關係,就不可能避開父母的話題。因此白雪也變得謹慎起來。

 咚咚、咚咚,心臟跳動的聲音越來劇烈。

 「哈……哈……」

 氧氣稀薄。呼吸變得困難。

 『……哥哥……你看……貝殼……』

 『……呵呵,好可愛的夢話。』

 『回也睡了嗎?』

 『好像是,從剛才起就一直在打瞌睡。』

 『明年夏天再來吧。』

 『嗯,下次你要是能多放幾天假就好了。』

 對了,小學五年級的時候。

 我記得當時的心情就像做夢一樣。

 去海邊回來的路上。我玩累了,和比我小三歲的妹妹在後座上打盹。看著這樣的我和妹妹,坐在副駕駛席上的母親和開車的父親的對話傳到了耳朵裡。

 被溫柔的父母和可愛的妹妹包圍著,置身於愜意的幸福中的我……

 ──突然被震耳欲聾的剎車聲驚醒。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汽車已經迫近。

 有衝擊力,雖然繫了安全帶,可頭部和身體還是重重地撞了一下……。

 醒來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

 ──只有我奇蹟般地活了下來。

 事故的原因是開車衝過來的司機酒後駕車失誤。僅此而已。

 之後的事我不太記得了。葬禮的期間也幾乎沒有記憶。後來才知道,我好像一直在發呆。

 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被魔子家收養了。

 『哦,你叫回啊……我的名字是才川魔子。因為我的生日比你晚,所以好像我是妹妹,但你不要誤會哦。我們是同一個年級的,所以沒那回事。我才不會把你當成哥哥呢!』

 啊──是嗎?沒錯。為什麼忘記了這麼理所當然的事情呢?

 我和魔子是兄妹。不過,我們並不是真正的兄妹,而是因為我被收養後住在一起,所以姑且算是兄妹的關係。

 ──對小回來說,魔子是最親近的存在。

 白雪這麼說也在情理之中。

 因為魔子是親戚,是形式上的兄妹,是同齡的家人。

 「沒事的,小回!」

 「啊!」

 思緒被拉回現實。

 視野變得開闊,我環顧四周。

 白色窗簾配亞麻油地氈。熟悉的病房。

 還有白雪。

 白雪好像很擔心我,她緊緊握著我的手,臉色鐵青。

 「我失去了多久意識……」

 「只有幾秒鐘。」

 「……我感覺自己的意識消失了五分鐘。」

 白雪遞過來一條溼毛巾。

 我注意到額頭上滲滿了汗水,慢慢擦了擦。

 「今天還是算了吧……?」

 「不,倒不如說感覺很好。」

 「可是…………」

 好像嚇到她了。

 不過感覺很好並不是說謊。

 現在,謝天謝地的是頭不痛了。

 不僅如此,腦海中的霧氣也稍稍散去,內心十分舒暢。

 「我想起了我的家人。我竟然連死去的妹妹都忘了。」

 「你想起來了嗎?!」

 至今為止,醫生和白雪都使用過『家人』這個詞,卻一次也沒說過『妹妹』。肯定是在顧慮著我。

 白雪好像在猶豫要不要呼叫醫生,但看了我的臉色後,似乎判斷沒問題。

 「我是通過魔子的介紹認識小回的。小回轉校到魔子的班級,當時我在別的班。魔子對我說:『只有我一個人沒法和他對話,白雪也來幫忙吧』大概是這樣的感覺。」

 「沒法對話?」

 「那個時候的小回,不管誰跟你說話,都心不在焉……」

 說到這裡,我隱隱約約地想起來了。

 我由於父母和妹妹的死亡,導致現實變得模糊……。

 沒有喜悅,沒有痛苦,即使有人跟我說話,我也覺得很遙遠,只有時間在流逝。

 『你性格陰鬱也是沒辦法的,但別人和你說話,你至少得回答句是吧。』

 『…………是。』

 『我承認你很坦率,可是這反而讓人火大。唉,我和你已經無法溝通了。沒辦法,下次介紹我的好朋友給你認識吧。』

 『…………是。』

 『真是太麻煩了。要不是爸爸讓我照顧你,我早就任你自生自滅了。』

 『…………是。』

 現在回想起來,我對魔子的態度真的挺過分的……。

 不過,我覺得魔子也不服輸地說了些過分的話,所以扯平了。

 由於這樣的原因,魔子帶回家的『好朋友』正是白雪。

 『那、那個,我是丹澤白雪……請、請多關照……』

 『…………是。』

 『是的,拜託了。』

 『…………是。』

 『……是?』

 『…………是。』

 『…………是。』

 『…………是。』

 『啊,真是莫名其妙!兩個人在幹什麼呢?!』

 當時的心情已經想不起來了。那一定和這次的記憶障礙無關,因為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過,我記得感覺上與白雪很合得來。

 魔子性格剛強、銳利。白雪溫婉,天然。我很喜歡她那種溫和的性格。

 「白雪和魔子性格完全相反,為什麼會成為好朋友呢?在我目前能回想起來的範圍內,說實話,白雪為什麼會答應成為魔子的朋友……我不禁產生了這樣的疑問。」

 每當想起魔子,就會不由分說地感受到她暴躁的脾氣。與此相反,我能真切地體會到白雪從小的心地善良。

 白雪肯定受到周圍人的喜愛,而魔子因為性格強勢,應該經常與人發生衝突吧。

 這麼一想,就覺得白雪會和魔子成為好朋友真不可思議。

 「啊哈哈,反了,小回。」

 「反了?」

 「是魔子答應我成為她的朋友。」

 「……不,不會吧……」

 「誒?為什麼?」

 「就算你問我為什麼……」

 儘管只想起了一丁點,卻能斷言。

 如果問想和哪一個交朋友,大部分人都會說白雪吧。

 「我和魔子相識是在小學三年級,契機是我們成為了同班同學。從那時候起,魔子就是大家憧憬的對象。」

 「……是這樣嗎?」

 「呵呵,這種遲鈍的地方,還是和以前一樣呢。」

 「遲鈍嗎……」

 原來如此,因為沒有自覺,所以還是記住吧。

 「啊,對不起,等一下。呃,如果你就這樣接受的話,總感覺有點不一樣,所以我就說得更準確一些。」

 「嗯?」

 「那個啊,基本上小回對所有的事情都過於敏感。但也有不以長相和頭銜來判斷人的部分。將這些地方徹底遺漏,完全不把自己計算在內,在關鍵的部分上很遲鈍的一面也是有的。因為只要看到魔子,幾乎所有的人都會想和她交朋友吧。」

 「為什麼?」

 「因為不管誰怎麼看都是美女?」

 「原來如此……」

 我骨子裡認為,不能以美醜來判斷一個人,因此沒有刻意否定──說起來,這的確是一個很容易理解的理由。

 「不只是這樣!魔子真的很厲害!」

 白雪像魔子的粉絲一樣說道。

 「學習一直是第一!運動也是,小學的時候比所有男生都強!不僅僅是可愛,連動作都很優美,穿衣服的品味也很棒,是大家的崇拜對象!」

 「那……好厲害啊。」

 剛恢復記憶時那鬼魅般的表情和出其不意的吻給我的印象過於深刻,所以一時無法理解。

 「不過……是這個的原因嗎,她總是一個人。」

 「就她那個性格。」

 我忍不住吐槽。

 也許魔子的確長得漂亮,頭腦也聰明,還會運動,但她那潑辣的性格……很容易被人孤立吧。

 「不是的!魔子什麼事都能直言不諱,很酷!可是由於太厲害了,大家都跟不上,因此不敢和她交往……我臉皮厚,所以很帥氣啊,很憧憬啊,想著想著就跟她搭話了,漸漸地我們就成為了好朋友。」

 大概就是這樣。白雪和魔子成為摯友的理由。

 客觀地聽了後,我想魔子果然還是沒有朋友。或許也有白雪所說的能力強的緣故,但感覺最大的原因是脾氣的暴躁和高傲。

 白雪用一句「好帥」就接受了這一切。至少我不會有和白雪一樣的心情,所以兩個人很投緣吧。

 「其實我暗暗為自己和魔子是好朋友這件事感到自豪。雖然說出來會讓人覺得討厭,所以不能說。」

 白雪驕傲地挺起鼻子。

 「魔子啊,長得太漂亮了,光是看著就會覺得幸福哦。如果說有什麼壞處的話,就是看慣了魔子,照鏡子的時候會對自己很失望吧?」

 哈哈哈,白雪露出爽朗的笑容。

 似乎一半是真的,一半是開玩笑的。

 「不,白雪也很可愛。」

 「誒……?」

 白雪凝固了。

 「魔子可能的確是個美女,不過該說方向性完全不同嗎。白雪很可愛,性格又好,搞不好會比魔子更受歡迎呢?」

 我淡淡地告訴她分析的結果,白雪的臉像煮熟的蝦一樣變紅了。

 「沒、沒、沒那回事哦!」

 「不過經常有人向你告白吧?」

 「和小回交往之後就沒有了!」

 「和我交往之前有過啊。」

 「呃……」

 看來她真的不會說謊。

 白雪移開視線。

 「嗯,多少有點……」

 這個說法絕對不止一點點。

 「可是,在我的印象中,真正受歡迎的女孩子,即使有男朋友也會被告白的。我是不是個很可怕的人啊?」

 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性格,真是不可思議。

 記憶障礙果然很難受。

 「不是的!小回才不可怕!」

 白雪的否認出乎意料地強烈。

 「是這樣嗎?」

 「嗯。」

 「那我是什麼樣的性格?」

 「和現在差不多吧?」

 「不好意思,我想聽聽白雪眼中的我。」

 「冷靜、客觀,但非常溫柔的人。」

 白雪的臉頰染上了一抹硃紅。

 看來還是不要輕易接受比較好。被誇獎固然開心,可是白雪的話裡一定夾雜著作為戀人的偏袒。

 「魔子是什麼都能一次性搞定的類型,小回則是默默努力一點一點掌握的類型。」

 換言之,魔子是天才型,我是秀才型吧。

 「能跟得上魔子的,就只有小回了。舉個簡單的例子,魔子在當模特,小回做著類似她經紀人的工作。」

 「誒?」

 模特?經紀人?

 這是我從未想過的單詞。

 「魔子很有人氣,不常來醫院也是這個的緣故。」

 「是這樣嗎……?」

 重新考慮一下,我也想到了一些節點。這也解釋了為什麼魔子的時尚感很好,明明是高中生卻穿著高檔服裝。

 「話說回來,什麼叫類似經紀人?」

 「準確地說,是在魔子所屬的事務所打工,按小回的話說就是『魔子專用的勤雜工』。」

 「打工做點別的不好麼,為什麼要自討苦吃……」

 「一開始好像是別人當魔子的經紀人,不過魔子似乎不喜歡,換了好幾個,最後還是小回……」

 「啊,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儘管我也隱約感覺到了,但拋開我的主觀感受,魔子果然是一匹不折不扣的野馬。

 「因為有這樣的原因,你們在高中的時候顯得有些特殊。應該算是朋友比較多的人吧。不過,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我一直很自豪,也很憧憬你們倆。」

 「一定──」

 我坦率地告訴她:

 「就是因為白雪會這樣馬上誇獎我,我和魔子才得以獲救吧。我覺得肯定有很多人喜歡白雪。可你還是留在了我們的身邊,謝謝你。」

 「小回……」

 白雪眼眶溼潤,身體靠了過來。

 然後把嘴湊到我耳邊,悄悄地說:

 「小回這種溫柔的地方,我很喜歡。」

 白雪靦腆地笑了笑後,把臉貼在我的胳膊上。

 「嘻嘻……」

 洗髮水的氣味撩撥著我的鼻腔。柔軟的秀髮和皮膚的觸感非常舒適。

 彷彿被吸引著似的,我撫摸起白雪的腦袋。

 於是白雪把頭擱在我的膝蓋上,像是要讓我再摸摸。

 「好幸福喵……」

 白雪主動將腦袋湊到我的手上,像貓一樣懶洋洋地搖晃著。

 好像很喜歡我的手和膝蓋的觸感。

 「白雪原來是個撒嬌鬼啊。」

 「唉嘿嘿,其實就是這樣……如果你忘了,我希望你能記住──」

 忽然,白雪僵住了。

 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順著白雪的視線看去──

 「魔子……」

 魔子無聲地打開滑動門,站在那裡。

 她依舊穿著一身高端品牌,連腳尖都被打磨得光鮮亮麗。

 「……打擾了嗎?」

 白雪猛地站起來,滿臉通紅,手在面前揮來揮去。

 「那,那個,魔子!不是的,這個是!」

 「沒必要慌張吧,白雪。你們是戀人,這種程度的行為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魔子用她以前說過的『我才是真正的戀人』的嘴這樣說道。

 現在的魔子,到底是怎樣的心情呢?

 她說話的氛圍,就好像不記得自己說過真正的戀人之類的話一樣。

 「是、是、是嗎?」

 「雖然我覺得不太適合給人看。」

 「也、也是啊!」

 白雪用食指撓了撓臉頰,低下了頭。

 魔子小惡魔般地笑了。

 「不過,像高中生情侶這樣純真、健康的交往給人感覺也不錯。差不多該接吻了吧?」

 魔子隔著床坐在白雪對面的摺疊椅上,把包放在我的床上。

 然後就那樣開始翻找起包裡的東西。

 「誒、誒誒~、接、接吻……」

 「……這種反應,做過了嗎?」

 白雪漲紅了臉,轉過身去。

 「那,那個……只、只有一點點……拿不定主意,只在臉上輕輕的……」

 「──?!」

 我驚訝地盯著魔子的臉。

 那是因為,魔子假裝翻包,把手從被子底下鑽進來──握住了我的手。

 (魔子……啊!)

 我很想叫住她,但魔子就像在玩弄我一樣,用指尖撫摸著我手上的皮膚,又讓自己的手指滑入指間的縫隙。

 與焦急的我相比,魔子非常坦然。

 不,不對嗎?倒不如說──看上去樂在其中。

 「不是很順利嗎?」

 「這、這只是我自作主張的……問題是小回能不能恢復記憶……」

 「焦慮是大忌哦。」

 「嗯,是啊……」

 羞怯冷靜下來的白雪回過頭──最先察覺到她動靜的是魔子。

 魔子迅速將手從被子下面抽出,若無其事地從包裡取出桃色的唇膏,敷在嘴唇上。

 「魔子。」

 我瞪了她一眼。當然,這是為了表示對剛才牽手的憤怒。

 剛剛因為突如其來的事情動搖了,不過,畢竟是在人前,而且是在戀人白雪的面前,做出那種行動是不應該的。

 就算『真正的戀人』是魔子也一樣。

 「怎麼了,回。」

 魔子略帶怒氣地瞪了回來。

 「那個……你們兩個怎麼了?」

 白雪感覺到不安定的氛圍,環視著我們的臉。

 魔子嘆了一口氣,輕輕撫摩著捲曲的秀髮。

 「真是的,回太小心眼了。剛才的打情罵俏被人看到,生氣了哦。」

 「誒,啊,是這樣嗎?」

 和我對視,白雪再次紅了臉。

 「我才是真正想生氣的人,讓我看到那種場景,感到害臊的是我才對。白雪,拜託你下次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啊哈哈,啊哈哈……」

 看來羞恥已經到極限了。

 「啊,那個,今天我要回去了!」

 白雪飛快地把教科書塞進書包,站了起來。

 「不能再多待一會嗎?」

 「那剛才的事,你不會捉弄我嗎?」

 「看到那麼值得捉弄的地方,當然要捉弄吧?」

 「嗚~ ~ !」

 白雪試圖瞪著魔子,可她好像不是這塊料。

 不一會兒,白雪就敗北了。

 「真是的,魔子這個壞心眼~ !」

 我呆呆地看著白雪逃離病房的背影。

 「啊,有件事忘了說。」

 白雪回來了,只把臉從滑動門縫裡露出來。

 「明天見,魔子,小回。」

 白雪微微一笑。看樣子是不想用氣話告別。

 說完這些,白雪就離開了。

 因為是醫院的門,所以會自動關上。

 確認後,魔子回過頭,俯視著躺在床上的我。

 「白雪還是那麼可愛。」

 「既然你這麼想,就別逗她了。很可憐吧?」

 「你在說什麼呢?因為可愛,所以才想逗她。」

 「你內心住著惡魔嗎?」

 「我還以為你知道呢……對哦,你失憶了。」

 「準確地說是記憶障礙。」

 「還是一如既往斤斤計較的男人。」

 一如既往,也就是說從以前開始我和魔子似乎就是這樣對話的。

 「比起這些,剛才是怎麼回事?」

 「你說什麼?」

 「明明白雪在,你卻牽著我的手。」

 「啊,那件事。」

 魔子意味深長地用食指摸了摸閃著粉紅色光澤的嘴唇。

 「有什麼問題嗎?」

 「只剩下問題了吧?」

 「我是『真正的戀人』,牽個手是理所當然的吧?」

 「……這是真的嗎?」

 原本悠哉悠哉的魔子頓時失去了從容。

 她把重心放在撐著床的右手上,湊近臉瞪著我。

 「什麼意思?」

 「原封不動的意思。魔子,你明明不是我的戀人,卻拿『真正的戀人』來捉弄我,不是嗎?」

 目前只能這麼想。

 當然,我也考慮過和白雪是否是真的戀人。

 只是對白雪很快就下了結論。

 白雪沒有說謊。戀人當然也是事實。

 白雪不善於說謊,更重要的是,她所有的語言、反應都表明她是我的戀人。

 然而魔子不一樣。就目前來講,要說像戀人的要素,也只有突然被吻這點了。

 「……都接吻了,你還不明白嗎?」

 「你不是很喜歡作弄人嗎?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可以這麼考慮吧。」

 「我的動機呢?」

 「這個嘛,我不知道,所以直接問你有沒有說謊。」

 「難以置信,真是個過分的男人。」

 魔子滑動放在床上的手,重疊在我的右手上。

 「對『真正的戀人』說這種話吧。差勁。頂風臭四十里。人渣。罪該萬死。」

 「啊!」

 魔子掐了掐我的右手。

 但絕妙的是,在我剛感覺到疼痛的時候就停了下來。

 「那回,你打算怎麼辦呢?你想說我不是你的戀人,想回到普通的家人關係嗎?」

 「……你聽到了嗎?」

 我想起自己和魔子是一家人,是在剛才與白雪的對話中。突然提到家人,證明她剛才偷聽了。

 「從哪開始的?」

 「……在你們談論過去的時候。」

 換句話說,幾乎是全部。

 魔子以不讓我感到疼痛的程度掐著我的右手,又掐了掐別的地方。

 「那麼你應該知道白雪為我付出了多少吧?」

 「嗯。」

 「魔子好像承認白雪是我的戀人,白雪也沒有向魔子隱瞞。換句話說,我和白雪的關係是魔子公認的。」

 「是啊。」

 「不過我在背地裡和魔子是戀人?這可能嗎?」

 「因為是事實,所以應該有可能吧?」

 「我在有白雪的地方和魔子牽了手,現在還殘留著罪惡感。剛才我很著急,沒能放開,但不應該牽手的。」

 「按照常識來考慮的話──是啊。」

 「有什麼不符合常識的理由?」

 「有啊,在你的記憶裡。」

 「這是真的嗎?」

 「在懷疑是謊言之前,是不是應該先想想如果是真的該有多可怕?」

 魔子將手指滑進我的指縫,彷彿要和我交纏在一起。

 「『如果我是真正的戀人』──白雪雖然是戀人,但我是真正的戀人是有理由的。以你現在的常識來看,這是難以想象,駭人聽聞的事情。這樣的事情可以輕視嗎?」

 「啊──」

 這個……確實。魔子說得對。

 「無視我的話,只把白雪當作戀人是很簡單的。可是,在恢復記憶後,你可能會感到強烈的後悔,那時候才真是,後悔得想死。」

 「…………」

 這種三角關係很奇怪。如果可以的話,想馬上解除。

 然而──對,萬一魔子說的是真的──我現在可能正準備做一件無法挽回的事情。

 「魔子可以嗎?」

 「什麼?」

 「現在的我可是腳踏兩隻船哦,你肯定會覺得討厭吧。」

 「……是啊,我是這麼想的……不過,總覺得還不錯。」

 「為什麼?」

 「要是你想起來的話,也許就會明白了。」

 對於毫無進展的對話,我咂了咂嘴。

 「那魔子對白雪是怎麼想的?不是好朋友嗎?」

 「白雪是我唯一的摯友。」

 「沒有罪惡感嗎?」

 「呵呵,罪惡感。」

 魔子輕蔑地笑了。

 「有什麼好笑的?」

 「回,我很認同你現在的狀態。對你而言,這樣不是很好嗎?我這樣的美女和白雪那樣可愛的女孩,你竟然能同時交往。」

 「自己說自己是美女嗎?」

 「這是事實。」

 自信到可怕。雖然確實是個美女,不過被這麼明確地斷言,真想諷刺一下她。

 「……總之,你的行動要節制。」

 我夾雜著嘆息說道。

 「節制?」

 「在有白雪的地方牽手。」

 「哦。」

 「現在的我有一大堆想不起來的記憶,如此一來,就不能無視你說的話了。」

 「嚯,承認腳踏兩條船了?你這個渣男。」

 「不是的!正因為想不起來,所以白雪也好,魔子也好,我都想有節制地交往。」

 「能做到嗎?」

 「只要你不做一些奇怪的舉動。」

 「詭辯。」

 「至少我會努力的。」

 「你以為我會乖乖聽話嗎?」

 「我覺得很困難,但說出來應該不是什麼壞事。」

 「那倒是。」

 魔子鬆開我的手,聳了聳肩。

 「魔子,我再問你一遍,你為什麼要在有白雪的地方牽著我的手?」

 「因為很有趣啊,你的反應。」

 「即便如此,風險也太高了吧?你說過吧,絕對不能把你和我是『真正的戀人』這件事告訴白雪。先封住我的嘴,再採取可能會暴露自己的行動。這很矛盾吧?」

 「……表面上就讓給那孩子了。」

 聽到她低聲嘟囔的這句話,我的記憶復甦了。

 「表面上就讓給那孩子了,不過──背地裡你是屬於我的。」

 有聲音。是暴雨和猛烈的風聲。

 在彷彿只有我和魔子被世界遺忘的昏暗房間裡──

 有血的味道。

 「──想起什麼了嗎?」

 我清醒過來,看到魔子臉上露出挑釁的笑容。

 「我來猜猜看。」

 「不,不用了。」

 頭不疼。然而,比疼痛更可怕的不安向我襲來。

 「啊,是嗎?」

 恐懼戰勝了興趣的我,硬把話題拉扯了回去。

 「我不知道你說的到底有幾分是事實。不過,你把白雪當成摯友──這件事我覺得是真的。所以……你為什麼要做那種事?」

 「真是的,就是因為這樣你才……」

 魔子彷彿在抱怨我的問題毫無意義似的丟下一句話。然後挎著包站了起來。看來是要回去了。

 「真的,沒什麼特別的理由。」

 她踩著高跟鞋,颯爽地從我面前走過。

 接著把滑動門往旁邊一拉,慢慢回過頭來。

 「──是嫉妒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