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是嫉妒哦
第一卷 其一 是嫉妒哦 *
經過第一次探望,醫生似乎認為讓白雪和我見面也沒問題。
「小回,感覺怎麼樣?」
從魔子出現的第二天起,白雪每天都來探病。
她總是穿制服。關於這件事我問了一下,結果,
「回家一趟要繞遠路,所以節約時間……給你添麻煩了嗎?」
說了些惹人憐愛的話。
從言行來看,白雪應該是『我的戀人』吧。
只是沒有記憶的現在,就好像穿越到異世界後第一次見面的美少女突然對我說:「我是你前世的戀人」一樣,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哼哼哼~♪」
由於左肩還在疼痛,白雪能為我洗衣服真是幫了大忙。不過,她在摺疊衣服的時候,經常哼著有點跑調的鼻歌,這讓我有些在意。
(算了,這種地方也挺可愛的。)
我起身看著她,白雪笑著回過頭來。
「嗯,怎麼了?」
「……不。」
「是嗎?那就好。……哼哼~♪」
白雪有些天然的部分。還有點遲鈍。
這不是缺點,而是優點。
該怎麼說好呢──她那溫暖的氛圍,讓我有一種安心感。
雖然還完全想不起有關白雪的事,但只要白雪在身邊,就能度過一段溫暖的時光。
可愛,一直很努力,有獻身精神,是我的女朋友。
想到這裡,我心頭一熱。
在失去記憶的情況下,她的陪伴,讓我感到些許欣慰。
「這麼說來,白雪沒有參加社團活動,也沒有去補習班嗎?」
白雪疊好衣服的時候,我問道。
說起高中生放學後,想到的就是這兩件事。儘管很高興她每天都來,可我不願給她增添負擔。我是這麼想的。
白雪在床邊的摺疊椅上坐下,開始給作為禮物帶來的蘋果削皮。
「雖然我有上補習班,不過媽媽也理解小回的情況……所以讓我稍微休息一下。」
白雪的母親似乎是個溫柔的人。她知道白雪的到來可以驅散我的不安和寂寞吧。
「媽媽,是嗎……」
我不假思索地嘀咕了一句。
最先想到父母──這似乎是最自然的。
然而,迄今為止我連線索都想不起來。
「啊!」
我感到頭痛。那是一種彷彿釘子扎進大腦深處的疼痛。
一個人想要回憶的時候,常常會出現這樣的痛楚。有時就這樣忍著劇痛繼續回憶,結果被護士發現,被醫生罵了一頓。每次都會增加我的藥量,所以我在儘量避免思考──可是,現在有白雪在。
最壞的情況下也總會有辦法的……我抱著這樣的心情問道:
「白雪,我父母呢?」
水果刀的動作停了下來。
「一般情況下,我的日常生活應該由父母來照料吧。要是我和白雪已經步入社會倒也罷了,但我們都只是高中生。身為戀人的白雪不惜翹掉補習班也要來照顧我這很奇怪吧,白雪的父母接受了這點也有些違和。」
咕咚、咕咚,疼痛與心跳同步襲來。可我不想半途而廢。
「…………」
白雪目不轉睛地直視我,聽著我的話。
「如果感覺疼的話,不行。」
「不怎麼疼。」
「騙人。我一直看著小回,所以知道。平時不把感情表現在臉上的小回擺出這樣的表情,就說明相當疼。不對嗎?」
她好像輕易就看穿了我的逞強。
白雪把蘋果和水果刀放在一旁,將自己的手輕輕搭在我的手上。
「彆著急,沒事的。」
真不可思議。白雪手上傳來的溫暖似乎融化了疼痛。
「……謝謝你。多虧了白雪,我已經不痛了。」
我道謝,白雪的臉頰變得紅彤彤的。
「……交、交給我吧。我、我是你的戀人,永遠都在你身邊。」
「你怎麼結巴了?」
「這、這是……」
白雪慌忙在胸前揮動著手。
「我、我想我們是戀人……所以,必須要用戀人的方式回答,很難為情……」
理由很可愛,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小回,好過分了!不用笑也沒關係吧!」
忍俊不禁,說的就是這個吧。
我一定很喜歡白雪的這種地方。
「啊!對了!小回,學習吧!學習!」
白雪突然神采奕奕地說。
這未免太做作了。大概是想將話題從父母上移開。
看來白雪實在不擅長說謊。不過,這反而與誠實和坦率聯繫在一起。
「是醫生拜託我的。他說希望我能和你一起學習。學習與『熟人』無關,所以負擔應該比較輕,而且提前預習的話,回到學校的時候就不會那麼辛苦了吧?」
「原來如此,確實。」
白雪和醫生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白雪來過我這邊後,會向醫生報告和我說了什麼。
根據當時的反應和對話內容,醫生會給出允許說到什麼程度的許可。接受了那個的白雪會增加話題──好像形成了這樣的合作關係。
「那麼,先來看看小回能學到什麼程度。」
「嗯。」
於是我借了白雪的教科書,測試了一下自己的學力──
「唔……果然還是小回比較聰明……我本來還想教你的……」
「啊,怎麼說呢……抱歉。」
「不,不是小回的錯。」
白雪無精打采地用食指在教科書上轉來轉去。
「我的成績很好嗎……?」
「年級前十。」
「哦?」
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
「你還記得事故發生前兩週的內容,這樣的話很快就能追上了。」
「太好了。順便問一下,白雪的成績如何?」
「別問啊。」
白雪轉過臉去。
「…………」
「…………」
「……成績如何?」
「嗚~……我都說了不要問的……」
白雪緩緩轉過頭。那雙眼睛裡帶著怨恨。
只是白雪本來就是一副和藹可親的面孔,也許她本人是在生氣,但在我看來只是可愛的鬧彆扭。
「不好嗎。」
「小回太過分了~ ~我也很努力啊。」
白雪用力鼓起臉頰。就像一隻大口吃東西的松鼠。
「我並不是想惹你生氣。」
「嗯,成績不好不是小回的錯,是我的責任。這我知道……不過從以前開始,小回無論做什麼都很靈巧,魔子也太天才了……嗚嗚~……」
她的眼眸又泛起了淚花。我好像不知不覺中踩到了白雪的地雷。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撓了撓頭。
(有句台詞讓我有點在意。不知該不該問……)
我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
「魔子有那麼聰明嗎?」
這是我第一次聽白雪說起魔子的事。
魔子來過一次──突然吻了我,說『我才是真正的戀人』──之後就再也沒露過面。正因為如此,我很在意。
「說起來我和魔子是什麼關係?我只知道我和白雪是戀人。我們三個人,好像在小學的時候就認識了,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相遇的,又度過了怎樣的時間呢?」
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語速。
雖然也很在意父母的事,但我更想知道與自己有過強烈邂逅的魔子──尤其是『真正的戀人』這句台詞的含義。
「像這樣和連每天都來的白雪間的關係都搞不清楚,總感覺很難受。」
「我想還是等冷靜下來再說吧……」
白雪一邊觀察著我的樣子一邊回答:
「……一提到我和魔子的關係,就會牽扯到醫生說要警戒的記憶。」
「警戒……?關於父母?」
「……這也是其中之一。尤其是魔子,她對小回來說是最親近的存在,所以很多方面都要慎重。」
「是比戀人白雪更親近的存在嗎?」
「這個嘛……嗯,是啊……」
白雪遙望著遠方。
為什麼會露出如此落寞的表情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魔子說。自己才是真正的戀人。和那件事有關係嗎?
要是這樣的話,白雪注意到我腳踏兩隻船了嗎?
(不,不是這樣的。)
如果懷疑腳踏兩條船,那她的舉止之間應該會帶有更多的憤怒和嫉妒。
白雪純粹地為我擔心,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我。雖然不能完全否定白雪隱藏得很好的可能性,但正因為是不擅長說謊的白雪,所以我認為這種可能性很低。
魔子說我沒有腳踏兩隻船。儘管不清楚我有沒有領會她的意思,可那應該是正確答案吧。
魔子對我來說是最親近的存在也是個謎。如果是最親近的人,每天代替白雪來也不奇怪吧。然而完全沒有那種氛圍。
(真的,全都是謎團啊……)
連我自己都討厭起來了。我很想追問過去的自己。
「你說不用著急,白雪覺得我不恢復記憶比較好嗎?」
「當然希望你能恢復記憶啦……不過,看到像剛才那樣忍受著疼痛的小回,實在是……」
我能感受到她是真心為我著想的。
現在的我,是無根之萍。由於沒有記憶,所以不清楚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能看到的只有眼前的東西。
(正因為這樣,如同親人般支持著我的白雪的存在真的很可貴……)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沒有好好道謝。
「我很感謝白雪。要是沒有白雪,我一定會對今後感到不安。多虧有你在我身邊,我才得救了。」
「小回……」
白雪含著眼淚低語,露出大大的微笑。
「唉嘿嘿……那當然了,因為我是你的戀人。」
「謝謝,不過正因為這樣,我真的很抱歉。」
「什麼?」
「關於白雪的事,我完全不記得了。」
「…………」
我握緊了拳頭。
「正因為白雪在我身邊救了我,我才想知道。雖然我害怕自己會再次頭疼,但反正早晚都要想起來,那還不如越快越好。」
「可是……」
「剛才白雪不是握住了我的手嗎?那樣就不疼了。如果可以的話,能一邊握著我的手一邊告訴我嗎?」
「小回……」
「那樣一來,應該就沒問題了。」
白雪表情嚴肅地說:
「等一下。」
然後把手伸進包裡。
她從裡面拿出的是帶有櫻花圖案的筆記本。
白雪翻開夾著書籤的一頁,一動不動地思考著。
「上面寫了什麼?」
「醫生給我的注意事項,能講到什麼程度,都記下來了。」
「那麼,請告訴我你現在能說的部分。」
「……小回,如果感覺不舒服就馬上告訴我哦。」
「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白雪輕輕地握住我的手。
「……我覺得還是不要說多餘的話比較好,所以就只說我看到的事實吧。」
白雪的手微微顫抖。
為了告訴她沒關係,我輕輕回握,白雪隔了一拍,開始講述。
「我是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認識小回的。小回轉校到了我和魔子就讀的小學。」
「轉校?理由是……」
「因為小回的家人意外死亡,被遠房親戚的魔子家收養了。」
心臟突然咯噔一下。
(──是嗎?)
父母意外死亡,被魔子家收養,結果見到了白雪──這麼一來,如果想知道自己和白雪以及魔子的關係,就不可能避開父母的話題。因此白雪也變得謹慎起來。
咚咚、咚咚,心臟跳動的聲音越來劇烈。
「哈……哈……」
氧氣稀薄。呼吸變得困難。
『……哥哥……你看……貝殼……』
『……呵呵,好可愛的夢話。』
『回也睡了嗎?』
『好像是,從剛才起就一直在打瞌睡。』
『明年夏天再來吧。』
『嗯,下次你要是能多放幾天假就好了。』
對了,小學五年級的時候。
我記得當時的心情就像做夢一樣。
去海邊回來的路上。我玩累了,和比我小三歲的妹妹在後座上打盹。看著這樣的我和妹妹,坐在副駕駛席上的母親和開車的父親的對話傳到了耳朵裡。
被溫柔的父母和可愛的妹妹包圍著,置身於愜意的幸福中的我……
──突然被震耳欲聾的剎車聲驚醒。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汽車已經迫近。
有衝擊力,雖然繫了安全帶,可頭部和身體還是重重地撞了一下……。
醒來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
──只有我奇蹟般地活了下來。
事故的原因是開車衝過來的司機酒後駕車失誤。僅此而已。
之後的事我不太記得了。葬禮的期間也幾乎沒有記憶。後來才知道,我好像一直在發呆。
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被魔子家收養了。
『哦,你叫回啊……我的名字是才川魔子。因為我的生日比你晚,所以好像我是妹妹,但你不要誤會哦。我們是同一個年級的,所以沒那回事。我才不會把你當成哥哥呢!』
啊──是嗎?沒錯。為什麼忘記了這麼理所當然的事情呢?
我和魔子是兄妹。不過,我們並不是真正的兄妹,而是因為我被收養後住在一起,所以姑且算是兄妹的關係。
──對小回來說,魔子是最親近的存在。
白雪這麼說也在情理之中。
因為魔子是親戚,是形式上的兄妹,是同齡的家人。
「沒事的,小回!」
「啊!」
思緒被拉回現實。
視野變得開闊,我環顧四周。
白色窗簾配亞麻油地氈。熟悉的病房。
還有白雪。
白雪好像很擔心我,她緊緊握著我的手,臉色鐵青。
「我失去了多久意識……」
「只有幾秒鐘。」
「……我感覺自己的意識消失了五分鐘。」
白雪遞過來一條溼毛巾。
我注意到額頭上滲滿了汗水,慢慢擦了擦。
「今天還是算了吧……?」
「不,倒不如說感覺很好。」
「可是…………」
好像嚇到她了。
不過感覺很好並不是說謊。
現在,謝天謝地的是頭不痛了。
不僅如此,腦海中的霧氣也稍稍散去,內心十分舒暢。
「我想起了我的家人。我竟然連死去的妹妹都忘了。」
「你想起來了嗎?!」
至今為止,醫生和白雪都使用過『家人』這個詞,卻一次也沒說過『妹妹』。肯定是在顧慮著我。
白雪好像在猶豫要不要呼叫醫生,但看了我的臉色後,似乎判斷沒問題。
「我是通過魔子的介紹認識小回的。小回轉校到魔子的班級,當時我在別的班。魔子對我說:『只有我一個人沒法和他對話,白雪也來幫忙吧』大概是這樣的感覺。」
「沒法對話?」
「那個時候的小回,不管誰跟你說話,都心不在焉……」
說到這裡,我隱隱約約地想起來了。
我由於父母和妹妹的死亡,導致現實變得模糊……。
沒有喜悅,沒有痛苦,即使有人跟我說話,我也覺得很遙遠,只有時間在流逝。
『你性格陰鬱也是沒辦法的,但別人和你說話,你至少得回答句是吧。』
『…………是。』
『我承認你很坦率,可是這反而讓人火大。唉,我和你已經無法溝通了。沒辦法,下次介紹我的好朋友給你認識吧。』
『…………是。』
『真是太麻煩了。要不是爸爸讓我照顧你,我早就任你自生自滅了。』
『…………是。』
現在回想起來,我對魔子的態度真的挺過分的……。
不過,我覺得魔子也不服輸地說了些過分的話,所以扯平了。
由於這樣的原因,魔子帶回家的『好朋友』正是白雪。
『那、那個,我是丹澤白雪……請、請多關照……』
『…………是。』
『是的,拜託了。』
『…………是。』
『……是?』
『…………是。』
『…………是。』
『…………是。』
『啊,真是莫名其妙!兩個人在幹什麼呢?!』
當時的心情已經想不起來了。那一定和這次的記憶障礙無關,因為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過,我記得感覺上與白雪很合得來。
魔子性格剛強、銳利。白雪溫婉,天然。我很喜歡她那種溫和的性格。
「白雪和魔子性格完全相反,為什麼會成為好朋友呢?在我目前能回想起來的範圍內,說實話,白雪為什麼會答應成為魔子的朋友……我不禁產生了這樣的疑問。」
每當想起魔子,就會不由分說地感受到她暴躁的脾氣。與此相反,我能真切地體會到白雪從小的心地善良。
白雪肯定受到周圍人的喜愛,而魔子因為性格強勢,應該經常與人發生衝突吧。
這麼一想,就覺得白雪會和魔子成為好朋友真不可思議。
「啊哈哈,反了,小回。」
「反了?」
「是魔子答應我成為她的朋友。」
「……不,不會吧……」
「誒?為什麼?」
「就算你問我為什麼……」
儘管只想起了一丁點,卻能斷言。
如果問想和哪一個交朋友,大部分人都會說白雪吧。
「我和魔子相識是在小學三年級,契機是我們成為了同班同學。從那時候起,魔子就是大家憧憬的對象。」
「……是這樣嗎?」
「呵呵,這種遲鈍的地方,還是和以前一樣呢。」
「遲鈍嗎……」
原來如此,因為沒有自覺,所以還是記住吧。
「啊,對不起,等一下。呃,如果你就這樣接受的話,總感覺有點不一樣,所以我就說得更準確一些。」
「嗯?」
「那個啊,基本上小回對所有的事情都過於敏感。但也有不以長相和頭銜來判斷人的部分。將這些地方徹底遺漏,完全不把自己計算在內,在關鍵的部分上很遲鈍的一面也是有的。因為只要看到魔子,幾乎所有的人都會想和她交朋友吧。」
「為什麼?」
「因為不管誰怎麼看都是美女?」
「原來如此……」
我骨子裡認為,不能以美醜來判斷一個人,因此沒有刻意否定──說起來,這的確是一個很容易理解的理由。
「不只是這樣!魔子真的很厲害!」
白雪像魔子的粉絲一樣說道。
「學習一直是第一!運動也是,小學的時候比所有男生都強!不僅僅是可愛,連動作都很優美,穿衣服的品味也很棒,是大家的崇拜對象!」
「那……好厲害啊。」
剛恢復記憶時那鬼魅般的表情和出其不意的吻給我的印象過於深刻,所以一時無法理解。
「不過……是這個的原因嗎,她總是一個人。」
「就她那個性格。」
我忍不住吐槽。
也許魔子的確長得漂亮,頭腦也聰明,還會運動,但她那潑辣的性格……很容易被人孤立吧。
「不是的!魔子什麼事都能直言不諱,很酷!可是由於太厲害了,大家都跟不上,因此不敢和她交往……我臉皮厚,所以很帥氣啊,很憧憬啊,想著想著就跟她搭話了,漸漸地我們就成為了好朋友。」
大概就是這樣。白雪和魔子成為摯友的理由。
客觀地聽了後,我想魔子果然還是沒有朋友。或許也有白雪所說的能力強的緣故,但感覺最大的原因是脾氣的暴躁和高傲。
白雪用一句「好帥」就接受了這一切。至少我不會有和白雪一樣的心情,所以兩個人很投緣吧。
「其實我暗暗為自己和魔子是好朋友這件事感到自豪。雖然說出來會讓人覺得討厭,所以不能說。」
白雪驕傲地挺起鼻子。
「魔子啊,長得太漂亮了,光是看著就會覺得幸福哦。如果說有什麼壞處的話,就是看慣了魔子,照鏡子的時候會對自己很失望吧?」
哈哈哈,白雪露出爽朗的笑容。
似乎一半是真的,一半是開玩笑的。
「不,白雪也很可愛。」
「誒……?」
白雪凝固了。
「魔子可能的確是個美女,不過該說方向性完全不同嗎。白雪很可愛,性格又好,搞不好會比魔子更受歡迎呢?」
我淡淡地告訴她分析的結果,白雪的臉像煮熟的蝦一樣變紅了。
「沒、沒、沒那回事哦!」
「不過經常有人向你告白吧?」
「和小回交往之後就沒有了!」
「和我交往之前有過啊。」
「呃……」
看來她真的不會說謊。
白雪移開視線。
「嗯,多少有點……」
這個說法絕對不止一點點。
「可是,在我的印象中,真正受歡迎的女孩子,即使有男朋友也會被告白的。我是不是個很可怕的人啊?」
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性格,真是不可思議。
記憶障礙果然很難受。
「不是的!小回才不可怕!」
白雪的否認出乎意料地強烈。
「是這樣嗎?」
「嗯。」
「那我是什麼樣的性格?」
「和現在差不多吧?」
「不好意思,我想聽聽白雪眼中的我。」
「冷靜、客觀,但非常溫柔的人。」
白雪的臉頰染上了一抹硃紅。
看來還是不要輕易接受比較好。被誇獎固然開心,可是白雪的話裡一定夾雜著作為戀人的偏袒。
「魔子是什麼都能一次性搞定的類型,小回則是默默努力一點一點掌握的類型。」
換言之,魔子是天才型,我是秀才型吧。
「能跟得上魔子的,就只有小回了。舉個簡單的例子,魔子在當模特,小回做著類似她經紀人的工作。」
「誒?」
模特?經紀人?
這是我從未想過的單詞。
「魔子很有人氣,不常來醫院也是這個的緣故。」
「是這樣嗎……?」
重新考慮一下,我也想到了一些節點。這也解釋了為什麼魔子的時尚感很好,明明是高中生卻穿著高檔服裝。
「話說回來,什麼叫類似經紀人?」
「準確地說,是在魔子所屬的事務所打工,按小回的話說就是『魔子專用的勤雜工』。」
「打工做點別的不好麼,為什麼要自討苦吃……」
「一開始好像是別人當魔子的經紀人,不過魔子似乎不喜歡,換了好幾個,最後還是小回……」
「啊,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儘管我也隱約感覺到了,但拋開我的主觀感受,魔子果然是一匹不折不扣的野馬。
「因為有這樣的原因,你們在高中的時候顯得有些特殊。應該算是朋友比較多的人吧。不過,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我一直很自豪,也很憧憬你們倆。」
「一定──」
我坦率地告訴她:
「就是因為白雪會這樣馬上誇獎我,我和魔子才得以獲救吧。我覺得肯定有很多人喜歡白雪。可你還是留在了我們的身邊,謝謝你。」
「小回……」
白雪眼眶溼潤,身體靠了過來。
然後把嘴湊到我耳邊,悄悄地說:
「小回這種溫柔的地方,我很喜歡。」
白雪靦腆地笑了笑後,把臉貼在我的胳膊上。
「嘻嘻……」
洗髮水的氣味撩撥著我的鼻腔。柔軟的秀髮和皮膚的觸感非常舒適。
彷彿被吸引著似的,我撫摸起白雪的腦袋。
於是白雪把頭擱在我的膝蓋上,像是要讓我再摸摸。
「好幸福喵……」
白雪主動將腦袋湊到我的手上,像貓一樣懶洋洋地搖晃著。
好像很喜歡我的手和膝蓋的觸感。
「白雪原來是個撒嬌鬼啊。」
「唉嘿嘿,其實就是這樣……如果你忘了,我希望你能記住──」
忽然,白雪僵住了。
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順著白雪的視線看去──
「魔子……」
魔子無聲地打開滑動門,站在那裡。
她依舊穿著一身高端品牌,連腳尖都被打磨得光鮮亮麗。
「……打擾了嗎?」
白雪猛地站起來,滿臉通紅,手在面前揮來揮去。
「那,那個,魔子!不是的,這個是!」
「沒必要慌張吧,白雪。你們是戀人,這種程度的行為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魔子用她以前說過的『我才是真正的戀人』的嘴這樣說道。
現在的魔子,到底是怎樣的心情呢?
她說話的氛圍,就好像不記得自己說過真正的戀人之類的話一樣。
「是、是、是嗎?」
「雖然我覺得不太適合給人看。」
「也、也是啊!」
白雪用食指撓了撓臉頰,低下了頭。
魔子小惡魔般地笑了。
「不過,像高中生情侶這樣純真、健康的交往給人感覺也不錯。差不多該接吻了吧?」
魔子隔著床坐在白雪對面的摺疊椅上,把包放在我的床上。
然後就那樣開始翻找起包裡的東西。
「誒、誒誒~、接、接吻……」
「……這種反應,做過了嗎?」
白雪漲紅了臉,轉過身去。
「那,那個……只、只有一點點……拿不定主意,只在臉上輕輕的……」
「──?!」
我驚訝地盯著魔子的臉。
那是因為,魔子假裝翻包,把手從被子底下鑽進來──握住了我的手。
(魔子……啊!)
我很想叫住她,但魔子就像在玩弄我一樣,用指尖撫摸著我手上的皮膚,又讓自己的手指滑入指間的縫隙。
與焦急的我相比,魔子非常坦然。
不,不對嗎?倒不如說──看上去樂在其中。
「不是很順利嗎?」
「這、這只是我自作主張的……問題是小回能不能恢復記憶……」
「焦慮是大忌哦。」
「嗯,是啊……」
羞怯冷靜下來的白雪回過頭──最先察覺到她動靜的是魔子。
魔子迅速將手從被子下面抽出,若無其事地從包裡取出桃色的唇膏,敷在嘴唇上。
「魔子。」
我瞪了她一眼。當然,這是為了表示對剛才牽手的憤怒。
剛剛因為突如其來的事情動搖了,不過,畢竟是在人前,而且是在戀人白雪的面前,做出那種行動是不應該的。
就算『真正的戀人』是魔子也一樣。
「怎麼了,回。」
魔子略帶怒氣地瞪了回來。
「那個……你們兩個怎麼了?」
白雪感覺到不安定的氛圍,環視著我們的臉。
魔子嘆了一口氣,輕輕撫摩著捲曲的秀髮。
「真是的,回太小心眼了。剛才的打情罵俏被人看到,生氣了哦。」
「誒,啊,是這樣嗎?」
和我對視,白雪再次紅了臉。
「我才是真正想生氣的人,讓我看到那種場景,感到害臊的是我才對。白雪,拜託你下次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啊哈哈,啊哈哈……」
看來羞恥已經到極限了。
「啊,那個,今天我要回去了!」
白雪飛快地把教科書塞進書包,站了起來。
「不能再多待一會嗎?」
「那剛才的事,你不會捉弄我嗎?」
「看到那麼值得捉弄的地方,當然要捉弄吧?」
「嗚~ ~ !」
白雪試圖瞪著魔子,可她好像不是這塊料。
不一會兒,白雪就敗北了。
「真是的,魔子這個壞心眼~ !」
我呆呆地看著白雪逃離病房的背影。
「啊,有件事忘了說。」
白雪回來了,只把臉從滑動門縫裡露出來。
「明天見,魔子,小回。」
白雪微微一笑。看樣子是不想用氣話告別。
說完這些,白雪就離開了。
因為是醫院的門,所以會自動關上。
確認後,魔子回過頭,俯視著躺在床上的我。
「白雪還是那麼可愛。」
「既然你這麼想,就別逗她了。很可憐吧?」
「你在說什麼呢?因為可愛,所以才想逗她。」
「你內心住著惡魔嗎?」
「我還以為你知道呢……對哦,你失憶了。」
「準確地說是記憶障礙。」
「還是一如既往斤斤計較的男人。」
一如既往,也就是說從以前開始我和魔子似乎就是這樣對話的。
「比起這些,剛才是怎麼回事?」
「你說什麼?」
「明明白雪在,你卻牽著我的手。」
「啊,那件事。」
魔子意味深長地用食指摸了摸閃著粉紅色光澤的嘴唇。
「有什麼問題嗎?」
「只剩下問題了吧?」
「我是『真正的戀人』,牽個手是理所當然的吧?」
「……這是真的嗎?」
原本悠哉悠哉的魔子頓時失去了從容。
她把重心放在撐著床的右手上,湊近臉瞪著我。
「什麼意思?」
「原封不動的意思。魔子,你明明不是我的戀人,卻拿『真正的戀人』來捉弄我,不是嗎?」
目前只能這麼想。
當然,我也考慮過和白雪是否是真的戀人。
只是對白雪很快就下了結論。
白雪沒有說謊。戀人當然也是事實。
白雪不善於說謊,更重要的是,她所有的語言、反應都表明她是我的戀人。
然而魔子不一樣。就目前來講,要說像戀人的要素,也只有突然被吻這點了。
「……都接吻了,你還不明白嗎?」
「你不是很喜歡作弄人嗎?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可以這麼考慮吧。」
「我的動機呢?」
「這個嘛,我不知道,所以直接問你有沒有說謊。」
「難以置信,真是個過分的男人。」
魔子滑動放在床上的手,重疊在我的右手上。
「對『真正的戀人』說這種話吧。差勁。頂風臭四十里。人渣。罪該萬死。」
「啊!」
魔子掐了掐我的右手。
但絕妙的是,在我剛感覺到疼痛的時候就停了下來。
「那回,你打算怎麼辦呢?你想說我不是你的戀人,想回到普通的家人關係嗎?」
「……你聽到了嗎?」
我想起自己和魔子是一家人,是在剛才與白雪的對話中。突然提到家人,證明她剛才偷聽了。
「從哪開始的?」
「……在你們談論過去的時候。」
換句話說,幾乎是全部。
魔子以不讓我感到疼痛的程度掐著我的右手,又掐了掐別的地方。
「那麼你應該知道白雪為我付出了多少吧?」
「嗯。」
「魔子好像承認白雪是我的戀人,白雪也沒有向魔子隱瞞。換句話說,我和白雪的關係是魔子公認的。」
「是啊。」
「不過我在背地裡和魔子是戀人?這可能嗎?」
「因為是事實,所以應該有可能吧?」
「我在有白雪的地方和魔子牽了手,現在還殘留著罪惡感。剛才我很著急,沒能放開,但不應該牽手的。」
「按照常識來考慮的話──是啊。」
「有什麼不符合常識的理由?」
「有啊,在你的記憶裡。」
「這是真的嗎?」
「在懷疑是謊言之前,是不是應該先想想如果是真的該有多可怕?」
魔子將手指滑進我的指縫,彷彿要和我交纏在一起。
「『如果我是真正的戀人』──白雪雖然是戀人,但我是真正的戀人是有理由的。以你現在的常識來看,這是難以想象,駭人聽聞的事情。這樣的事情可以輕視嗎?」
「啊──」
這個……確實。魔子說得對。
「無視我的話,只把白雪當作戀人是很簡單的。可是,在恢復記憶後,你可能會感到強烈的後悔,那時候才真是,後悔得想死。」
「…………」
這種三角關係很奇怪。如果可以的話,想馬上解除。
然而──對,萬一魔子說的是真的──我現在可能正準備做一件無法挽回的事情。
「魔子可以嗎?」
「什麼?」
「現在的我可是腳踏兩隻船哦,你肯定會覺得討厭吧。」
「……是啊,我是這麼想的……不過,總覺得還不錯。」
「為什麼?」
「要是你想起來的話,也許就會明白了。」
對於毫無進展的對話,我咂了咂嘴。
「那魔子對白雪是怎麼想的?不是好朋友嗎?」
「白雪是我唯一的摯友。」
「沒有罪惡感嗎?」
「呵呵,罪惡感。」
魔子輕蔑地笑了。
「有什麼好笑的?」
「回,我很認同你現在的狀態。對你而言,這樣不是很好嗎?我這樣的美女和白雪那樣可愛的女孩,你竟然能同時交往。」
「自己說自己是美女嗎?」
「這是事實。」
自信到可怕。雖然確實是個美女,不過被這麼明確地斷言,真想諷刺一下她。
「……總之,你的行動要節制。」
我夾雜著嘆息說道。
「節制?」
「在有白雪的地方牽手。」
「哦。」
「現在的我有一大堆想不起來的記憶,如此一來,就不能無視你說的話了。」
「嚯,承認腳踏兩條船了?你這個渣男。」
「不是的!正因為想不起來,所以白雪也好,魔子也好,我都想有節制地交往。」
「能做到嗎?」
「只要你不做一些奇怪的舉動。」
「詭辯。」
「至少我會努力的。」
「你以為我會乖乖聽話嗎?」
「我覺得很困難,但說出來應該不是什麼壞事。」
「那倒是。」
魔子鬆開我的手,聳了聳肩。
「魔子,我再問你一遍,你為什麼要在有白雪的地方牽著我的手?」
「因為很有趣啊,你的反應。」
「即便如此,風險也太高了吧?你說過吧,絕對不能把你和我是『真正的戀人』這件事告訴白雪。先封住我的嘴,再採取可能會暴露自己的行動。這很矛盾吧?」
「……表面上就讓給那孩子了。」
聽到她低聲嘟囔的這句話,我的記憶復甦了。
「表面上就讓給那孩子了,不過──背地裡你是屬於我的。」
有聲音。是暴雨和猛烈的風聲。
在彷彿只有我和魔子被世界遺忘的昏暗房間裡──
有血的味道。
「──想起什麼了嗎?」
我清醒過來,看到魔子臉上露出挑釁的笑容。
「我來猜猜看。」
「不,不用了。」
頭不疼。然而,比疼痛更可怕的不安向我襲來。
「啊,是嗎?」
恐懼戰勝了興趣的我,硬把話題拉扯了回去。
「我不知道你說的到底有幾分是事實。不過,你把白雪當成摯友──這件事我覺得是真的。所以……你為什麼要做那種事?」
「真是的,就是因為這樣你才……」
魔子彷彿在抱怨我的問題毫無意義似的丟下一句話。然後挎著包站了起來。看來是要回去了。
「真的,沒什麼特別的理由。」
她踩著高跟鞋,颯爽地從我面前走過。
接著把滑動門往旁邊一拉,慢慢回過頭來。
「──是嫉妒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