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39【愛是扭曲,擾亂秩序】

第九卷  39【愛是扭曲,擾亂秩序】  安德路克冷冷地看向虛空。彷佛姊姊在那裡一樣,他拋出話語。

 「禰至今還在問這種事嗎?至今還在向不知背對著多少星霜的妾身,問這種事嗎?」

 在墮胎神安德路克的腳下,紅線就像爬行似的延伸出去。才剛像蜘蛛網一樣擴散開來,就構築起了魔法陣。

 「妾身是墮胎的秩序。要是姊姊大人以禰的秩序孕育孩子的話,將那孩子墮掉就是妾身的職責啊。」

 安德路克朝著誕生神溫澤爾厲聲說道:

 「我們是不可能相容的。」

 不改冰冷的表情,他就這樣沉默了一陣子。

 「然而──」

 安德路克喃喃道出:

 「……雖然絕對無法相容。但想要和禰好好相處。覺得禰會明白妾身的事情。認為就算什麼都不說、就算話語無法傳達,姊姊大人也會理解妾身的啊……」

 朱唇微微揚起。

 「就如姊姊大人所言,我們一直隔著生命在互相爭執呢。姊姊大人要誕生的生命,妾身則是要將其墮胎。就這樣不斷地重複著。姊妹吵架,說得還真是好啊。」

 安德路克「咯咯」笑著。

 「……不論再怎麼吵架、再怎麼互相爭執,都覺得姊姊大人會明白妾身的……」

 他的眼睛充血,嘴巴像要裂開一樣──那道笑容,扭曲成悽慘的形狀。

 「直到今天這一刻呢。」

 安德路克讓喉嚨發出聲響。好戰的笑容。在那張彷佛裝出來的表情底下,感情激烈起伏,看起來像是激起了風暴。

 「……被迫揹負……呢。」

 安德路克回想似的說道。

 「妾身作夢也沒想過,居然會從姊姊大人口中聽到這種話。誕生與墮胎,雖然職責不同,但我們同樣是這個世界的秩序啊。那裡沒有善惡、沒有貴賤,就只有正確的常理。這是我們作為神的宿命啊。」

 帶著充血的眼睛,他像是要將湧出的感情宣洩出去一樣,狠狠瞪著虛空。

 「這個墮胎的秩序看起來像是被迫揹負的嗎?妾身看起來有這麼不幸嗎?作夢也沒想過,妾身對於這個秩序、對於揹負著世界的正確常理感到驕傲嗎?」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安德路克發瘋似的笑了。

 「姊姊大人所說的是這個意思啊。誕生是美好的,墮胎是該忌諱的;自己是潔白的,妾身是汙穢的。說什麼可憐、悲哀,像這樣鄙視著妾身啊。」

 「鏘」地一聲,響起刀刃重疊的聲音。從紅線畫出的魔法陣中,神剪突然冒了出來。蛇墮胎鉗子恩格雅洪奴被安德路克拿了起來。

 「禰問這是否真是我們所想要的?不用說,這當然是妾身想要的啊。妾身是墮胎的秩序。將讓世界失常、不被期望的生命殺害是妾身的職責啊。姊姊大人冒瀆了這份職責?說什麼很可憐,就只有誕生是正確的秩序啊。」

 隨著每次開口,他的敵意就逐漸增大。他眼中所帶著的,是愛情在扭曲之後的黯淡光芒──就算不是米夏也分辨得出來。那毫無疑問是憎恨。

 「真是失望。說話休得無禮啊,婊子!禰將作為秩序的榮耀,出賣給不適任者了啊。」

 安德路克所發出的魔力,讓魔法監牢微微震動起來。應該緊緊束縛著他的監牢,眼看就要被開出破洞了。

 「唔,還真是徹頭徹尾的失敗啊。」

 以神族來說,他很難得地萌生了愛的樣子,但無奈並沒有伴隨著溫柔。這樣的話,怎樣都無法拯救安妮斯歐娜。

 「韋茲內拉,再將他束縛起來。我要和溫澤爾說話。」

 「…………嗯……!」

 儘管早已相當疲憊,但緊縛神還是竭盡魔力,在監牢的四個角落畫出了鎖煉魔法陣。

 「回來吧,媽媽……!『緊縛檻鎖繩牢獄』!」

 從四方伸出的深紅鎖煉纏上安德路克的四肢,將他的魔力與根源拘束起來。

 「……呃,唔……放開妾身啊,小子……禰也是一名神族吧。秩序是不能協助不適任者的啊……!」

 「秩序怎樣都好!我要保護媽媽!把媽媽還給我……!」

 深紅鎖煉將墮胎神安德路克層層纏繞起來。

 「還給禰……?居然要妾身還給禰……?呵、呵呵呵……禰也覺得比起妾身,還是姊姊大人比較好嗎?儘管作為秩序,卻認為誕生比墮胎好嗎?」

 「呵、呵呵!」安德路克發出扭曲的大笑。

 「啊啊……妾身很清楚了……」

 低沉的聲音裡,負面情感黏稠地流露出來。

 「妾身不得不墮胎的對象,現在總算是明白了。」

 在墮胎神腳下蔓延開來的紅線魔法陣溢出魔力粒子,更加激烈地撼動著魔法監牢。

 「……我的鎖煉,沒有綁不住的東西……!我才不怕禰啊!」

 「試看看啊。」

 安德路克挑釁似的笑了。緊接著,韋茲內拉就再度畫出了四個魔法陣。立刻從中飛出的深紅鎖煉,朝著安德路克身上纏繞過去。他在眨眼間被緊緊束縛,鎖煉就像是要完成最後一步地綁起他的頭。只不過,安德路克卻笑了。

 「不被期望的秩序啊,就以蛇牙咬住墮除。」

 從綁住安德路克的鎖煉細縫之間,滑溜溜地爬出了一條蛇。

 「墮胎啊!」

 「鏘」地一聲,響起刀刃交錯的聲響。那條蛇變化成蛇墮胎鉗子,剪掉了安德路克的頭顱。

 「又是同一招。」

 「你是這麼想的嗎,小子?」

 在地板上滾動的頭顱,朝著我露出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然後,把嘴巴大大地張開。

 「吞噬吧──!恩格雅洪奴!」

 從神剪上伸出雙頭之蛇,咬住了安德路克的頭顱與身體。目的是要吃掉在那副神體深處的東西──根源。伴隨著逐漸瀕臨毀滅,他的魔力急遽地膨脹開來。

 「……啊啊……不行……啊……!」

 魔法監牢嘎吱作響,韋茲內拉淌下冷汗。

 「……怎麼會……這麼……墮胎神的秩序……突然增強了…………!」

 光是餘波就將「緊縛檻鎖繩牢獄」扯斷,魔法監牢炸開了。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追向被風壓颳走的韋茲內拉,抓住他身上的鎖煉。跳上附近的建築物屋頂後,方才所在的地方已經畫上了巨大的紅線魔法陣。從中央溢出無數的紅線,形成大得超乎尋常的、鮮紅的雙頭之蛇。

 「呵……呵呵呵……毀滅吧,小子。不論是不被期望的秩序,還是不適任者,全都一起毀滅吧……!」

 『唔,勸禰還是別做不習慣的事了。只要瀕臨毀滅,就多少能提升魔力吧,但就憑禰那不穩定的根源,可是會就這樣直接消失喔。』

 我將發出的話語,以「意念通訊」傳送給他。從變成雙頭蛇的安德路克的根源之中,紅線散開飛出,朝著這座芽宮神都不斷地貼附上去。那是要促使安妮斯歐娜墮胎的力量。安德路克削減自身的根源,轉變成秩序的力量。

 「沒錯啊。妾身會毀滅。這是正確的秩序啊。」

 「喔。」

 「只要妾身毀滅,溫澤爾也會毀滅,讓誕生神的秩序消失啊。安妮斯歐娜不會出生,而且還能妨礙新的不被期待的生命誕生呢──」

 傳來「呵呵呵」的大笑聲。

 「──這正是,究極的墮胎啊!」

 就連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也一分一秒地瀕臨毀滅。只要以魔眼窺看他的深淵,就會發現墮胎神的秩序、蛇墮胎鉗子恩格雅洪奴的力量,不只是朝向安妮斯歐娜,還朝著溫澤爾。要是毀滅他,就會達成母胎毀滅的條件,讓溫澤爾遭到墮胎,進而就像連鎖一樣地將安妮斯歐娜墮胎吧。

 秩序選擇了自滅,秩序侵犯了秩序。這兩種情況本來都是不可能發生的,也就是說他那扭曲的愛,以不好的方向凌駕在秩序之上啊。就算我不毀滅他,要是置之不理的話,他也會就此毀滅,讓安妮斯歐娜遭到墮胎。

 話雖如此,如今的安德路克已經無法以緊縛神的鎖煉束縛了。

 「怎麼啦,小子?走投無路了嗎?」

 雙頭蛇嘲笑似的說道:

 「你無法對妾身出手。如果是你擅長的毀滅魔法,說不定即使是妾身也沒辦法墮胎,但這樣一來這副身軀就會毀滅喔。」

 的確,如果是「滅紫魔眼」與「灰燼紫滅雷火電界」,就能無視他的秩序,貫穿過去吧。但現在可不能毀滅墮胎神。

 「你就在那邊咬著手指看好,妾身將安妮斯歐娜毀滅的樣子吧。」

 雙頭蛇讓不祥的神眼亮起,找尋安妮斯歐娜在芽宮神都裡的身影。我在屋頂上放下韋茲內拉,低聲說道:「快離開這裡。」

 「這、這個……」

 緊縛神竭盡最後的魔力,將深紅鎖煉交給了我。儘管說不定能讓他多少停下動作,但無法束縛住現在的安德路克。

 「放心吧。我不會讓禰的母親毀滅。」

 我將收下的鎖煉,纏繞在右手臂上。韋茲內拉點了點頭,照我說的離開了這裡。我緊盯著眼前的雙頭大蛇飛過去。

 「去找吧,墮胎守護神!」

 「嘰────呀────」叫聲此起彼落,黑色怪鳥飛上福斯羅納魯利夫的天空。同時,安德路克也開始移動了。他一面前進,一面破壞著神都的建築物。

 「是打算去哪裡?」

 「……唔……?」

 他朝下方看來。向他接近的我,就在下一瞬間往上飛去,狠狠地打了蛇頭一拳。

 「……嘎啊啊──────!」

 「滋咚────!」安德路克撞在宮殿的瓦礫堆上,揚起沙塵。

 「雖然情況變得相當棘手,但總之不毀滅禰,並且讓溫澤爾回來就好了吧?」

 「……沒有這種方法……!你就連魔法都無法好好施展,是要怎樣阻止妾身毀滅?辦不到的,辦不到的啊。不被期望的生命,要墮胎啊。墮胎……墮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迅速重新爬起的蛇頭,兩顆一起朝我撞來。我飛上天空把一顆頭高高踢起,再以反作用力飛向另一顆頭,狠狠地一掌打向地面。安德路克的龐大身軀猛烈地陷進地面裡。我一落在蛇頭上,他就笑了。

 「呵、呵、呵……光是痛打妾身一頓就好了嗎?就算你為了不讓妾身去找安妮斯歐娜,想把妾身擋在這裡,照這樣下去也一樣會毀滅的。喔喔,好疼,好疼呢。還要再捱上幾拳,妾身就會毀滅呢?十拳嗎?二十拳嗎?說不定再打一拳就會毀滅喔。呵、呵、呵,沒用的,沒用的呃嗚──!」

 我狠狠地踩住蛇頭,堵住他的嘴。

 「給我安靜點。馬上就給禰看看有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