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七話

第二卷   第七話   這是我第一次在這麼近距離的地方看由美里戰鬥。

 倒也不是沒見過。在喜多村那次事件中,由美里也向我展示了她那迅猛的戰鬥姿態。再說了,我被由美里胖揍的時候,她也是這幅戰鬥姿態。

 但是,我現在看到的由美里的戰鬥方式。

 與我認知中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去想象吧,治郎」

 由美里說道。

 「只有想象的力量能支配一切。不僅僅是夢中的世界,還有夾縫中的世界,當然,現實世界也是一樣——能雙手雙腳地走路,正是因為在人們腦中有這樣的形象。如果一旦失去這樣的形象,那連簡簡單單走幾步路都會變得很困難。這便是徹頭徹尾的精神論。而精神跟肉體又是表裡一體的」

 「就算你跟我講這些東西,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我光是回話就已經用盡全力了。

 身處於一瞬間就爆發了的亂戰之中,根本不指望能進行正常的對話。

 沒錯,就是亂戰。

 怪物們蜂擁而至,戰鬥一觸即發後,從四面八方接連不斷襲來的敵人宛如海嘯一般。而我跟由美里則像是被大浪翻弄的木屑一樣。在具有壓倒性數量的敵人面前,作為侵入者的我倆,顯得實在是太渺小了。

 ……不對。

 應該不能說我倆,由美里無法算在裡面。

 儘管是最多木屑大小的身體,但她卻有著宛如核彈頭一般的破壞力。

 「嘿咻!」

 由美里將手中的敵人轉了一圈之後仍了出去。

 巨大的手術刀將數只怪物整個切成兩半。

 於此同時,與手術刀合在一起的重武器正在傾瀉著槍火。

 轟隆隆隆

 從由美里的腹部到手腕,發出著另後背顫抖不已的重低音。

 怪物們接二連三地被打成了肉醬。由美里一刻也不放鬆,在怪物化為灰燼之前就向下一個目標發起了進攻。冒著火花的手術刀,將怪物的海嘯給掀翻了。

 由美里露著牙齒大笑著。

 她的瞳孔閃著光芒,全身散發著戰鬥本能的氣場。

 宛如一隻野獸。

 而且還是隻毛髮華麗出眾的美麗野獸。

 「尋找機會,往前衝出去」

 由美里拿著加特林機槍·手術刀(總之先取了個名字),重新擺好架勢,看向我這邊。

 「治郎同學!可別跟不上哦!」

 自然無需你多言。

 作為真真正正木屑的我,除了一個勁地盡力跟上由美里之外也別無他法。

 連說話的間隙都沒有的亂戰仍在繼續。但話說回來,這數量的差距還是太大了。儘管由美里已經殺了不知道多少敵人了,但看來免疫系統的鐵壁並沒有那麼容易就可以突破。

 話說,我是不是什麼都沒做啊?

 「能跟的上我就做的很不錯了」

 由美里的心靈感應。

 「這就是你成功做到“想象”的證據。看來沒有白特訓呢」

 是這樣嗎?

 就我自己看來,我感覺我只是跟個金魚的糞便一樣被到處丟來丟去而已哦。

 如果拿遊戲打比方的話,那由美里就是無雙系列的主角,而我說好聽點無非也就是個跟在主角後面的龍套罷了。要是能賣賣甜美笑容的話那還有的救,但我是什麼都沒有。

 再說了,想象?

 我真的有做到嗎?

 「如果沒做到的話,你可早就被留在那堆怪物群中了。治郎同學,你有做到哦。你現在還活著的這個事實就是最好的證明」

 由美里一邊轉動著加特林機槍·手術刀,一邊向我打包票。

 不過我被由美里胖揍了那麼多次,所以腦子裡確實是形成了動作上的形象。倒不如說,如果沒有形成的話,也就不可能像這樣跟得上由美里了吧。畢竟由美里的行為,就像是在高速旋轉的榨汁機中起舞一樣啊。

 說實話,我是真的捏著一把汗啊。

 要是那些群聚怪物們的牙、爪子稍微刮到我的話?

 那我確實能想象的出來。

 肯定會被切成碎片,或者被劈成兩半,要麼就是化為粉碎。

 畫面感十足。簡直就像是已經發生過了的事情一樣。

 不過,勉強算是無事發生。

 這點程度的修羅場的話,我還是可以突破的。

 按照這個速度的話,肯定能……

 「要提速了喲」

 喂,等下。

 別給提速啊。

 我會跟不上的啊。不是,這真的是強人所難啊,等、

 「嘿咻!」

 速度加快了。

 能明顯感受到齒輪變速的瞬間。

 “咻”地就加速了。怪物的肉醬如圖噴水一樣飛散開來。

 由美里的背影離我漸行漸遠。

 被她拉開了一段距離。

 背影也逐漸消失。

 隨著距離的拉開,我跟由美里之間產生了一段空隙。

 而進入到這空隙裡來的,便是免疫系統產生的怪物。

 阻擋在我的面前。

 壞了,這下糟了。

 更重要的是,由美里的背後是空的。

 就算是化為了高達的世界醫生,要是背後被突然襲擊的話,肯定也受不了的吧。

 該怎麼辦才好?

 還能怎麼辦。

 在幾百分之一秒的剎那間,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

 撞到了。

 我以身體撞向了想要從背後襲擊由美里的怪物。

 咚!

 怪物失去平衡與由美里回頭揮動手術刀幾乎是在同一時間。

 「不錯的援助」

 依然在揮舞著手術刀的由美里笑著說道。

 「但是時機太過極限了。你越來越像絕境中翻盤的男人了呢」

 真是抱歉啊。

 而就在她說話的時間裡,由美里也依然在不斷地向前進。宛如南極的破冰船一樣。我連回話的餘力都沒有。只能用力奔跑以求跟上由美里。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實戰才是最有效的訓練」

 由美里這樣說道。

 「在如此近的地方觀看著我的戰鬥,能想明白這點也是理所應當的。不然我可等不及了哦。你得快點擁有戰鬥能力才行哦?在抵達冰川葵所在地之前」

 而接下來的,便是由美里的暴力美學的不斷重複,令人眼花繚亂

 雖然場面像是在邊搞著地道的賭博,邊大喊『有種在燃燒著生命的實感啊!』一樣,但不湊巧,我對這種事情沒啥興趣。

 穿過了城門。

 一路奔向城內。

 免疫系統的怪物還挺豐富多彩的。類似白血球作用的怪物們,彷彿每個個體都是獨立的生命體一樣,沒有一隻怪物是長得一樣的。

 看起來就非常難搞的怪物有好幾只。

 還有跟變形蟲一樣扭動著身體,不管怎麼切砍,都依然會襲擊過來的怪物。

 另外還有些看起來傲氣凌人的,靠組合在一起來迷惑人的怪物。

 到後面還有一摸就會爆炸的傢伙。

 最終,出現了宛如以前的喜多村一樣的兇惡的『城中城』大小的怪物,類似中boss一樣的東西。

 而所有的這些怪物,都被由美里打倒了。

 我?沒有給由美里添麻煩哦。我覺得我應該沒有拖由美里的後腿。大概吧。

 話說,這真的是沒完沒了啊。

 不管深入到城內的什麼地方,都會接連不斷的有怪物來堵路。

 這該怎麼辦才好啊?

 這真的能到頭嗎?

 「快要到了」

 由美里回答道。

 「精神與肉體的分界線。現代科學尚未發現的,大概在腦髓的某處,內心的最深處。別說是光了,就連暗影都無法到達的,自我的底層。而那裡,便是我們的終點」

 而這終點,很是突然的就到來了。

 在由美里一如既往地,用她那壓倒性的火力強行突破了怪物群的下一瞬間。

 眼前豁然開朗。

 是一片空間。

 只能用這種詞彙來描述,單純的廣闊空間。

 什麼都沒有。

 真的什麼都沒有。大概連空氣也沒有吧。

 「到了」

 我聽到了由美里的嘟囔聲。

 這裡?

 就裡就是班長冰川葵的,最深處的地方?

 我再一次環視了這片空間。

 沒有光,但卻很明亮。

 沒有暗,但卻很灰暗。

 真是奇妙的地方。彷彿被時間的流逝給拋棄了一樣。

 「還是來晚了一步麼」

 由美里的聲音。

 少見的帶有一絲陰沉。

 在空間的正中央,有著某種東西。

 與其說是某種東西,倒不如說其實就是班長,冰川葵,是理應看習慣的人。

 但卻無法認出她的理由,是因為她早已變成了某種別的東西。

 「那玩意,是班長……吧?」

 「嗯。是冰川葵哦」

 班長的外貌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

 來到此處之前殺了不知道多少隻的怪物們。它們的外貌明顯就很危險。就像帶有毒的毛毛蟲一樣,從外表就能看的出來。將“靠近的話就會有危險的”信號,通過色彩與形狀展現了出來。

 而班長則與此相反。

 冰川葵根本就沒有妝點自己。

 完完全全的裸體。一絲不掛的全裸。

 但儘管如此。

 「看來正在羽化中呢」

 「羽化……?」

 「就是指在化蛹成蝶。雖然外表是如你所見的全裸就是了」

 全裸。

 明明是能令人痴笑的話語,但我卻根本笑不出來。

 因為那玩意肯定很不妙的吧。

 長有角呀,伸著觸手呀,滿身荊棘呀,巨大化了呀,這些一看就很不妙的要素是一點沒有。

 倒不如說很美。

 非常,非常的美。

 雖然原本就是個氣場冰冷的傢伙,但這回感覺是冰冷到極致了。

 該說是有透明感呢,還是說有種把無用的東西全都去掉了一樣的感覺呢——不過班長的皮膚本來就很好,可能這是理所應當的事吧。不管怎樣,班長顯得很是嶄新。

 顯然有種快要到達極限了一樣的感覺。

 但是怎麼說呢。很不妙啊。看著現在的班長,令人不寒而慄。

 就算不情願也能看的出來,或者說,被迫看出來。

 班長已經跟我們不是一個次元的東西了。

 「那麼」

 由美里轉身折返而去。

 也就是說,要把背部朝向班長麼。

 誒?為啥啊?

 「接下來就交給你了,治郎同學」

 不不不。

 你給我等下,什麼意思啊?

 「因為我很期待你能發揮出特效藥般的作用哦。說到底,冰川葵會變成這樣,就是因為感染上了名為你的病毒。我最多隻能發揮注射器的作用,把你帶到這裡來就是我的任務」

 「……這種事,我頭一次聽說啊?」

 「畢竟我也沒說過此事。總之接下來就是你的任務了。雖然讓我帶代替你做也不是不行……但是那樣的話,我跟冰川葵之中肯定有個人會死的吧。不過估計也是我死就是了。很明顯,我是處於劣勢的一方」

 就連由美里都處於不利地位的對手。

 這樣的對手,卻讓我來想辦法做點什麼?

 「我負責墊後。免疫系統可不會就此放過我們。現在只是暫時安全了,但很快『精神的白血球』的軍隊就會殺到這來。兩頭作戰是不可能的。因此,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你了」

 說完,由美里就消失了。

 等、你去哪了啊?

 真的消失了啊?瞬間移動?

 『是想象的力量』(譯者注:所謂的想象,作者應該想表達的是“將事物的內容在腦中形成一種形象、印象”)

 從某處傳來了由美里的“聲音”。

 『我已經基本上掌握了冰川葵的夢中世界。換句話說,我對她的夢中已經非常熟悉了。傳送到檢查點——類似這樣的說法,或許更能讓你理解吧?』

 哦哦,原來是這樣啊。

 傳送+心靈感應。簡直就跟遊戲一樣啊。雖然是要拼上性命的那種。

 『你跟冰川葵的行動我大致能掌握的到。要是有必要的話,我會幫助你的。雖然前提是我得有這點餘力』

 說完,『聲音』就被切斷了。

 可喜可賀,現在是我跟冰川葵的兩人獨處時光了。

 「啊……」

 怎麼辦。

 做點什麼才好?

 期待我這個特效藥?就算告訴我這種事情,我也只會徒增困擾啊。

 意思就是說,要我把面前的冰川葵給打倒?

 「那個……」

 不對不對。

 我覺得這肯定行不通啊。

 我剛才也說過了,現在的班長是真的很不妙。感覺要是稍微碰她一下手指,我就會被分解為中微子。

 「好久不見了,班長」

 沒辦法,先打個招呼吧。

 我可真是個蠢貨。但主要是這太尷尬了。

 非常懦弱的自我。要是這裡是現實的話,我肯定就要被自己流的汗水給淹死了。

 然而並沒有回應。

 全裸的冰川葵,在我跟由美里到達此地之後起,就一直呆呆地佇立在那。根本一動不動,宛如雕像一樣。儘管如此,依然給人一種強烈的威壓感。

 「好像發生了很多事呢」

 「…………」

 沒有回應。

 明明眼睛是睜開的,卻什麼都看不到。從她的瞳孔裡,感覺不到有意識的存在。

 「經歷了很多事後才變成了這樣。明明才過了一小段時間,我卻已經變得可以跟班長正常聊天了」

 「…………」

 毫無反應。

 這是進入了忘我,還是精神恍惚的狀態呢。

 彷彿人在此處,但又不在此處一樣。

 這裡是冰川葵這個人的,最最最深處。對吧?

 「沒想到我會在這種地方跟班長對話啊。真是做夢都想不到啊。只能說現實往往要比空想更加離奇呢」

 既然如此,那在我眼前的她,大概就是班長的核心部分——不管再怎樣粉飾,也無法欺騙他人的,最純真的部分吧。

 噢噢。所以才是裸體啊。原來如此。

 「明明我才是一切事情的根源,卻把班長拉進了我自己的夢中。——啊,壞了,不小心說出來了。還好班長現在貌似不會說話。要是這事暴露給現實中的班長的話,我肯定會被殺掉的吧……雖說現在要是不注意的話,估計也會死就是了」

 「…………」

 「既然事已至此了,那我就說了算了。我對帶進我夢中的班長做了很多壞事。讓班長做我的奴隸,對我言聽計從。——啊,不過我並沒有做什麼邪惡的事情哦?真的真的。畢竟我沒有對班長出手,只是讓你乖乖聽我的話而已」

 「…………」

 「總之我沒那麼大的膽。就算在夢中也沒能做成這種“豁出去了”的事情。也被由美里嘲笑了。像什麼“在自己能為所欲為的世界裡都是這幅慫樣啊”之類的話。但說實話挺好的,我做的都是些小事。要是我真的越過了那一條線的話,現在可就沒臉來見班長了。該怎麼說呢,對吧,畢竟班長你不是那個麼」

 「…………」

 「那個,額,該怎麼說呢……對吧。雖然很難開口。不過我也被班長帶去過家裡了。所以我在想,或許我可以把這話說出口吧」

 「…………」

 「有關班長的事情,我調查了很多」

 冰川葵看了我一眼。

 我嚇得漏出了一點尿。

 單單只是班長的目光朝向了我而已。並沒有生氣,也不是在瞪著我,說到底,是一個根本連任何感情都沒有的視線。

 但就是這樣的視線,卻讓我害怕不已。此刻,我靠的我的本能或者直覺感受到了,我與班長之間存在等級的差別之大。是比被蛇盯上的青蛙還要難頂數百倍的狀態。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要開口。

 我依然要說出口。

 「我知道班長的現狀非常糟糕。雖然真正發生了什麼只有班長才知道,但情況我大致上是有了解的。對於那件事我不想多說什麼。因為我感覺不管我說什麼,都會顯得這只是一件與我無關的,無需我負責的事情。因此,我只想告訴你,這件事,我是有所掌握的」

 「…………」

 「但是啊,班長,我無法理解你」

 說著說著,總感覺有點生氣。

 為啥我這種人要做這種事情啊。

 自作自受?好像也是。但是啊,該怎麼說呢,怎麼說才好呢。

 總感覺好氣憤啊。

 因為這種事情,也太奇怪了吧?

 「我想班長應該是被逼到走投無路了吧。雖然我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才變成這樣。畢竟不管怎樣,我也只是個外人。而且是個腦子裡成天到晚想讓班長臣服於我的傢伙。所以詳細的事情自然是不知道的。我也知道,我沒資格對班長說三道四。但就算這樣,我也還是要說。這種事情,太奇怪了」

 「…………」

 「你知道嗎?班長其實是世界的危機哦。只要班長存在於世上,世界就會很危險。雖說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了什麼,但想必不會是什麼好事情吧。大概,我如今正在體驗著的這個世界,會侵蝕真正的現實世界吧。班長的這個夢境,將會與現實世界交匯在一起。那樣的話,肯定很不妙的吧」

 說著說著,我逐漸整理好了我的思考迴路。

 我回想起我花了一個晚上記下的,有關夢的書本的內容。

 有內心、精神、大腦、腦內物質的各種內容。

 雖然專有名詞啥的是根本沒記住,但是啊,我想我最多隻是一個契機而已。班長她,原本就很奇怪。雖然班長有將自己放在一個安全的“度”上,但要是僅僅因為我這種程度的契機,“度”就完全崩壞了的話。只能說,這太奇怪了吧。雖說班長她很厲害,而且還是朵高嶺之花,顯得超凡脫俗。但其實班長早就到達極限了吧,很危險,甚至可以說很恐怖,僅僅是因為外表是優等生所以沒能察覺到罷了。

 「…………」

 「班長,我想要了解你」

 「…………」

 「你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樣?你不應該是會創造出這種古怪世界的傢伙啊。我想要知道,其中的理由」

 「我曾死過一次」

 「!?」

 我被嚇到了。

 在我單方面的述說之時,突然的一句回覆。

 「雖然冰川不知道佐藤同學在夢中對冰川做了些什麼」

 班長接著說道。

 她的視線依然那麼空虛,說話的聲音也顯得無色透明。

 宛如電話的自動回覆音一樣。

 「但是我知道。佐藤治郎。是隻有在夢中才能察覺到的,那份強烈的刺激,使我醒來了」

 我的心情逐漸下降。

 傳入我耳朵裡的每一句話,都像巨大口徑的彈丸一樣。

 「我曾一度死去。在殺死姐姐的那時。屍體什麼都感覺不到。但是佐藤同學卻將我喚醒了。明明屍體什麼都感覺不到。被喚醒之後過了一小會,就變成了如今的狀況。心中有著強大的能量,就像微小的物質引起了核反應一樣。微小的存在輕輕鬆鬆地就能改寫世界」

 話語的力量,確實很強。

 彷彿帶有詛咒的力量一樣。沉重地,攪動著我的腹部。

 但這也是一次機會。既然能對話,能交談的話,那事情肯定能有所進展的吧。

 「那班長,我有問題想問你。儘管我不是很想問,但我還是會問。儘管我不是很想說,但還是讓我說吧。“把姐姐給殺了”究竟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殺死了姐姐」

 「不對,這不可能。班長不可能做這種事情的。我是知道的。雖然交往的時間很短,但這種事情我還是知道的。班長絕對不可能做那種事情」

 「你應該對我一無所知才對」

 「雖然我一無所知,但這種事情我還是能明白的。肯定是有什麼理由的吧?」

 「…………」

 班長沉默了。

 她的樣子,就像老舊的電腦,在讀取大量的數據時,突然死機了一樣。

 「我曾經很喜歡姐姐」

 然後,她開始述說起來。

 「姐姐是個很溫柔的人。姐姐是個很漂亮的人。姐姐是個很聰明的人。姐姐跟我的關係很好。從出生起就一直在一起。

 姐姐的身體很虛弱。而我則非常的健康。

 姐姐經常生病。去不了想去的地方。吃不了想吃的東西。無法隨心所欲地去做任何事情。但即便如此,她的笑容也未曾消失過。

 我從未生過病。甚至連感冒都沒得過。想去哪就能去哪。就算得意忘形地暴飲暴食也沒弄壞過肚子。但即便如此,我卻一直是一張佛像臉,一臉的乏味。

 “妹妹把姐姐的養分全部吸走了吧”有人這樣開玩笑的說道。我便朝那個人丟了石子。

 “要是姐姐跟妹妹的身體互換一下的話就好了”有人這樣開玩笑說道。姐姐便將花瓶砸向了那個人。

 我倆是相像卻又不像的雙胞胎。雖然周圍有許多流言蜚語,但我跟姐姐根本就不在乎。

 我跟姐姐過的很幸福。

 但是幸福的時光並沒有持續很久。

 病魔漸漸侵蝕著姐姐。姐姐的病是慢性病。她生來免疫力與內臟器官就很弱。身體上的任何部位都很弱。

 醫生說姐姐最多隻能活到10歲。

 父母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盡全力的工作。但錢還是不夠。時間也不夠。精力也不夠。隨著時間的增長,照顧姐姐這件事變為了家中稱重的負擔。

 我的父母都過於純樸了。相信一定能治好姐姐的病。將治好姐姐看成了她們的使命,將自己逼的走投無路。可姐姐的病依然在加劇。父母的內心也漸漸地被侵蝕了。

 那時候的我還是個正經的孩子。盡全力地支撐著陷入宗教的父母。即便目的與手段漸漸惡化,雙親開始無視姐姐的存在,我也沒有拋棄希望。

 我拼了命地開始工作。

 養活雙親,照顧姐姐,出賣身體。為了家庭,犧牲自己便是我的使命。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我相信,這樣便是最有效率的方法。

 然而我卻沒有發現。我其實早已不是一個正經的孩子了。」

 我默默地聽著班長冰川葵的敘述。

 我感到背部發涼。

 恐怖,威壓,恐慌。與來到這個夢中世界後便一直感受到的感覺不同。

 有種另類的,強烈的情感,在我的內心深處鼓動著。

 「姐姐最終也到極限了。病魔與藥都在侵蝕著她。疼痛感遍佈著姐姐的全身,弄得她晝夜難眠。以為能小睡一會的時候,疼痛又會將她喚醒。我也睡不好,晝夜都得照顧姐姐。但是就算照顧也沒有意義。我除了看著姐姐痛苦的樣子之外做不到任何事。

 父母漸漸變得不回家了。

 我常常數日不眠地照顧姐姐。

 而最終,連姐姐也變得奇怪起來了。

 “最討厭你了”姐姐吼叫道。“最討厭你了”“從出生到現在,我一直都在憎恨你”“我恨明明是雙胞胎,但卻從未生過病,健康地活到今天的你”。

 姐姐邊喊著,邊將各種東西丟向我。

 毛巾。

 睡衣。

 枕頭。

 洗臉盆。

 藥瓶。

 就算我的臉上開始流血了,姐姐也沒有停止扔東西。用盡虛弱身體的全部力氣,將各種東西扔向我。

 我心中的某條線突然斷裂了。

 盡全力地吼叫道。“姐姐什麼的,最討厭了”

 “有一個生病的姐姐,我真的好痛苦啊”“照顧姐姐什麼的真的好煩啊”“我一直覺得,要是沒有姐姐的話,我跟爸爸媽媽肯定能擁有其他的生活方式的吧”。

 我喊著。

 我不斷地叫著,不斷地吼著。

 最後,我這樣說道。顫抖著嘶啞的喉嚨。用盡全力發出聲音。

 姐姐什麼的」

 班長在此停頓了一會。

 她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

 睜著眼睛但瞳孔裡卻看不到任何東西。

 我默默地注視著這樣的班長。

 背後一直在發涼。

 我有很多想說的話。但現在。我得好好地聽班長的發言。

 「“姐姐什麼的,不如去死吧”。我這樣說道」

 我握緊了拳頭。

 但我還不會開口,現在需要忍耐。

 但是給我等著。我絕對不會原諒的。

 沒錯。現在的我,非常的生氣。

 「然後,我便失去了意識。

 那一天,姐姐死了。

 吃下了所有的藥後死了。

 看著死去的姐姐,我的內心崩潰了。勉強還沒崩潰的父母也同樣因此崩潰了。

 我活著,但心已經死了。

 然後,冰川便誕生了。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班長說完後,看著我。

 「吶,佐藤同學」

 「…………」

 「我在聽。我能聽得到」

 「這樣滿足了嗎?有知道你想知道的事情了嗎?」

 「還沒。還有一件事我想要知道」

 「是麼。但是已經太遲了」

 下一瞬間。

 我被吹飛了。

 宛如狂風中的塑料袋一樣,我被吹了起來——然後摔向了不知道該不該算是地面的地面。

 頭暈目眩。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時間到了。已經太晚了,佐藤同學」

 我被巨大且沉重的空氣團給撞飛了,在體感上就跟被卡車撞了一樣。但實際發生了什麼我並不清楚,我只知道身體的各處都很痛。

 「我已變成了不再是我的某種東西,且註定要將世界吞噬,這已是無法阻止的事情了。但我本就沒有想要阻止的意思,不如讓一切都就此毀滅吧」

 好氣啊。

 這裡難道不是夢中世界嗎?

 不管怎麼看剛才發生的都是物理現象吧。

 「但是佐藤同學你卻想要阻礙我,對吧?」

 班長倒立著浮在我的面前,而我則丟人地摔倒在地。

 究竟是什麼時候。簡直就跟恐怖片一樣。

 咚。

 又一次的衝撞。我再次地被打飛。

 再一次無力地摔向地面。即使在夢中,也能感受到腦震盪,該說是不可思議好呢,還是說不講道理呢。不過我差不多也快習慣這種感覺了。

 就像“想象”一樣。

 所有的一切皆為想象。我現在所在的地方,想象便是一切。

 但是啊。我現在覺得此處像現實一樣,是因為我有在對此處進行想象,那如果我換成其他的想象的話,會怎樣呢?是先有蛋還是先有雞?

 「我知道你的事情」

 又來了。

 衝擊。這回我擋住了。趕上了——不,看來還是沒能趕上。

 被吹飛,摔向地面。事情有二便有三。想要嘲笑我學習能力之弱的話就笑吧。

 但是,很好。

 起作用了。勉強是防住了一點。我受到的傷害比先前要小 。

 特訓的結果。看來沒白挨那麼多毒打。雖然是想象的空間,但受到的傷害卻是物理上的。儘管不太能接受,但貌似這便是真理了。

 「也知道你曾將我帶進過你的夢中」

 給我。

 動起來。

 使喚著雙腳。逃跑這種事情,已經特訓過好多次了,我還是很有自信的。

 既然知道接下來仍會有一擊來攻向我的話,那就算躲不開,也至少得做好接下這一擊的準備。

 來了。

 像是巨大且沉重的空氣團一樣的東西。

 墊步,側躲。

 咚。並沒能躲過,我再次被吹飛,摔向地面。

 但是我成功保持住了體勢。這是我的身體,或者說精神,被強制性學會的技巧。在夢中,被由美里狠狠地訓練後的結果。看來想象、印象,在腦內的感覺,某種意義上只是習沒習慣的問題。

 「佐藤同學」

 突然。

 班長出現在我的眼前。

 這瞬間移動的能力。就算我逐漸能跟的上她,也會因力量差距過大而無能為力。

 對手是怪物。

 是怒放之後的內心無果之花。

 我還以為班長要問我什麼。

 「佐藤同學真的喜歡我嗎?」

 沒想到竟然來這出。

 不不不。

 你這是交往三個月左右,進入熱戀期後,不分場合就秀恩愛的戀人之間的台詞吧。

 『當然啦,親愛的』

 像這樣回答就可以了嗎?

 「我可是性虐待狂哦」

 咚。

 我被打的老高老高,在空中不停的轉圈圈。

 強烈的一擊。比之前的都要厲害。

 「以虐待為樂的性虐待狂哦。我好想弄疼佐藤同學,已經想到無法自拔了」

 咚。

 然後我像個乒乓球一樣在地面彈了好幾下。

 我吐著血思考道。雖然早就知道班長有S傾向了,而此時此刻發生的事情便更能說明這一點了。要不然的話,班長也不會是那種眼神,跟說話方式了。我之前還一直在感慨“原來人類真的可以散發出這種冰冷的氣場的啊”。

 「但同時,我也是個M,喜歡被虐待,是個抖M哦。我好想好想被佐藤同學弄疼啊」

 我一邊人同“大”字型地向前爬著,一邊想道。

 這我可是頭一次聽說啊。

 真的假的?班長什麼地方像是抖M了啊?

 「就剛剛的那段時間裡,我也一直很興奮。要是一不小心的話,佐藤同學可能就變成木屑了。真那樣的話,你可就回不到現實世界了。那我肯定會很傷心的吧。光是想想感覺就要哭出來了。真是太爽了,令人興奮啊。感覺快要去了啊」

 ……原來如此。

 倒也能理解。

 兩面性。

 看上去十分正經的外表,以及隨便觸摸一下就會破碎的糖塑小人一樣的內側。

 擁有兩種感情的冰川葵。

 殺死姐姐後,自己也死去了的,名為『我』的存在。以及自稱為『冰川』的存在。

 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但就算明白了也無能為力麼。

 「對我來說,佐藤同學是絕佳的獵物」

 在我的眼前。

 班長倒立著凝視我。像是在50M深水處潛水時一樣的姿勢。

 「在現實裡越是痛苦,越是被人冷眼相向,你在夢中的世界就越會對我發洩不滿。隨你所願地虐待我。但是這還遠遠不夠。明明你可以發洩的更多,明明可以更加激烈地弄疼我,疼愛我的。要是這樣的話,我可能就不會崩壞了」

 真是會自說自話啊。

 不過也是。確實是我的責任。

 儘管班長變得奇怪起來的契機有很多很多。

 但最終的導火索,看來是我沒跑了。

 總之就是自作自受。

 自己造的孽,得自己來還才行。

 不管是陰角還是乖僻什麼的,做人的底線我還是有的。

 「也就是說」

 人成“大”字型趴倒在地上的我呻吟道。

 「班長你是喜歡我嗎?」

 「並不是」

 班長否定了。

 然後這樣說道。

 「我是深愛著你哦」

 咚。

 我被打飛。

 但是這回我沒有摔的很慘。

 我成功地做到了倒地不受傷(譯者注:原文為受身,也叫倒地法,是柔道基本技術之一。倒地法是在被對手摔倒或是自己倒地時,為減輕自身所受到的衝擊力所採取的自我安全保護的方法。)

 好像是叫倒地法還是啥來著。

 因為我沒啥格鬥經驗,所以我說的話就請別太當回事。

 但是我成功『想象』了,感覺已經可以做到了。

 事實上,我一點都不覺得痛。

 頭也沒有覺得暈暈的。

 「……你這邊打我邊說愛我,我是真不好說」

 我依然站立著。

 內心沒有屈服。

 情緒上來了。

 憤怒也到達了頂點。

 是啊是啊。

 既然被愛著的話,我也得做出點反應才行啊。

 有句話就叫“匹夫不可奪志”啊。

 等我察覺到的時候。

 我已經變成了龍的姿態。

 我俯視著這個虛無的世界。

 一絲不掛的班長,顯得是如此的渺小。

 「不錯」

 班長抬頭看著我說道。

 表情依舊那麼的空無。

 「這姿態真的是太棒了。我能感受的到,從你那幅形態裡不斷外露的力量。這才是將我呼喚到你夢境中的力量吧。真是毫無頭緒。你究竟是什麼人?那份強大的力量,你究竟是怎麼把它藏在體內的?」

 班長的身形消失了。

 下一瞬間。

 她便出現在化為龍的我的面前。

 「你會對我做什麼呢。會讓我見識到什麼呢」

 咚。

 衝擊,對著我的臉。

 我的臉向後仰了一下。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我這頭龍,力量的化身,依舊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裡。

 我是世界的王。

 在夢中世界的霸者。

 就算知道這裡是他人的夢境,我也懶得管那麼多了。不管咋樣,反正既然都已經到這裡了,那除了戰鬥也別無他法了。大概吧。

 「那,這下如何?」

 咚。

 衝擊,再一次對著我的臉。

 真的假的啊。我被打飛了啊。班長你的力量到底有多大啊。

 「這下呢?」

 咚。

 衝擊。

 被打飛。

 「這下呢?」

 咚。

 衝擊。

 被打的飛向高空。

 「這下呢?」

 咚。

 衝擊。

 我被打的轉了好幾圈。

 「哈哈。真有趣」

 班長笑了。

 令人膽寒。有種死神的指尖撫摸著背部的感覺。

 明明現在的我非常非常的重。而且大小跟一座山似的。卻被班長輕易地打飛了。

 真是令人發笑。

 明明已經覺醒了,釋放出真正的力量了。卻落卻落得這番下場啊。

 『開花後的夢境就是這樣的』

 我聽到了聲音。

 是由美里的。

 『人類擁有的潛在能力便是如此的強大。正因如此才是世界的危機。但不管怎樣,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靠治郎你自己哦』

 別開玩笑了啦。

 我現在大概已經很努力了哦?

 話說你那邊怎麼樣了。雖然我看得出來你應該沒事。能來我這幫幫忙嗎?因為我感覺這樣下去的話,事情會很不妙啊。

 『我不會去的。因為要是去了的話,我不僅要壓制冰川葵,還得壓制住你才行』

 什麼意思?

 『你倆所擁有的夢境的力量太過強大了。為了不讓這股能量洩露到外面的世界去,我就已經分身乏術了。實在是沒有餘力去幫你那邊了』

 饒了我吧。

 我可是連殺手鐧都出了啊。

 將特訓的效果成功發揮到極致了啊。你這讓我還能做什麼啊?

 『只有這點我可以告訴你,治郎同學。你還沒有發揮出全部的實力』

 聲音中斷了。

 啊,對了,跟由美里心靈溝通的這段時間,我也依然跟個沙包一樣的在捱打。

 一會被打飛到這裡,一會又滾到那裡。真是忙死我了。

 「真厲害啊」

 班長感嘆道。

 「無論多少次,你都會站起來呢。真是太棒了。不管怎麼破壞都不會壞呢」

 我該如何是好。

 就算跟我說“你還沒有發揮出全部的實力”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但同時我也很不愉快。為什麼不來毆打我呢。明明我跟冰川都在期待著。快把我弄得一團糟吧。我還要更多,更多。讓我們盡情的交織在一起吧。更多,我還要更多。要是不乖乖照做的話——」

 這已經是第幾下了呢。

 「你可真的會壞掉的哦?」

 我已感受不到痛楚了。

 究竟是麻痺了呢,還是感覺本身已經死去了呢。

 說到底,我現在真的還存在嗎。

 渾濁,在泥與土之間。我連自己是液體還是固體都已分辨不清。

 「不如就此把你弄壞掉吧。這樣的話,我跟冰川肯定會陷入瘋狂的吧。不得不瘋狂的吧。可又不想變得瘋狂。該怎麼辦才好呢。但是也沒辦法了。畢竟你不來毆打我呀。怎麼可能讓你壞掉呢。得消失到連灰燼都不留下才行。快點壞掉吧。變成碎屑後消失吧。不對,要活下去。別再管我了。請在意我吧。把我弄得一團糟吧。溫柔地撫摸我的臉吧。狠狠地蹂躪我吧。緊緊地抱住我吧。啊啊。啊啊。拜託了。拜託了——」

 『你真的只有這點水平嗎?治郎同學』

 聲音。

 由美里的。

 『希望你不要忘記。你可是唯一一個我無法根治的病體哦?』

 救救我。

 佐藤同學。

 剎那間。

 我覺得我理解了。

 經歷過液體與固體的分界線,自身宛如變成了海綿一樣。

 吸收。化為自己的血肉。

 我能看到。

 用現實裡的話來說的話,就是跟空氣團一樣的東西。

 不,是要比這個更加原初的,宛如肌膚的汗毛被微風掠過一樣。基本上是第六感,氣息的原點一樣的東西。

 在極限之中。我確確實實看到了。感受到了。在思考之前,身體就先行動了。(譯者:阿巴阿巴,我也不知道作者在說什麼鬼東西)

 咚。

 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聲響。

 要打比方的話,就跟音爆比較接近,宛如空間破裂了一樣的聲音。

 作為龍的我,本應被無情地打飛。

 但是。

 「咦?」

 班長首次表現出了疑惑。

 我跟她的視線目前在同一高度。

 我放棄了龍的姿態。

 變回了平常的微小的我。

 佐藤治郎。充滿怨念,性格怪癖的陰角。

 「放棄龍的姿態變回了原來的樣子?這是隨機應變嗎?這樣就能因此免遭被碾碎的命運了嗎?……不,看來不是這樣呢。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這是什麼。有種違和感在裡面。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麼。是什麼。是什麼」

 然後班長。

 和能將一切東西破壞的,開花後的冰川葵一同。

 「確實。的確有些不同」

 歪著頭,這樣說道。

 「你真的是佐藤同學嗎?」

 我的記憶在此處便中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