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話 走向只屬於兩人的世界之外

第四卷  第六話 走向只屬於兩人的世界之外  「吶，希墨，你覺得哪一件泳裝更好？」

 我心愛的情人露出笑容，問我這樣的問題。

 這一刻的我，清楚地意識到自身的獨佔欲。

 今天是八月的第一週，這裡是大型商場的泳裝賣場。

 今天我和夜華來買跟瀨名會一起去旅行時要穿的泳裝。

 女性泳裝賣場的面積比男性泳裝專區大上數倍，商品種類也非常豐富。設計五花八門的繽紛泳裝，看得我眼花繚亂。

 在挑選了將近四十分鐘後，夜華雙手各舉起一件泳裝，徵求我的意見。

 比基尼款式和連身款式──兩件的剪裁設計都很棒。

 面對無分軒輊的兩個選擇，我在內心激烈地糾葛。

 因為這是那個夜華要穿的泳裝。

 會不由分說地心跳加速，是男性的本能吧。

 坦白說，我也想看看更性感一點的款式。

 然而，我同時也閃過不願意夜華穿泳裝的模樣暴露在眾人目光下的想法。

 美麗的存在會引起關注，乃是世間常理。

 即使我在理智上理解這無可奈何，卻無法那麼輕易地想通。

 儘管如此，我把「挑沒那麼露的泳裝更好吧」這句話吞了回去。

 不管怎樣，長得漂亮身材又好的夜華，無論穿什麼泳裝都會引人注目。

 那是夜華從這個廣大賣場中挑選出的中意商品。

 不該因為我的獨佔欲而輕易否定。

 待在被默認為男賓止步禁區的女性泳裝賣場裡，本來就令我忐忑不安，現在夜華又來徵求我的意見，我的慌亂不是緊張足以形容的。

 夜華膚色白皙，如果曬黑了，肌膚保養起來會不會很麻煩？那麼，比起比基尼，還是穿露得少的連身泳裝更好嗎？

 啊～不行。一旦開始在意，我就連細節都擔心起來。

 我不禁站在賣場中央，沉思哪一件泳裝才是最好的。

 「希墨，這個問題有那麼難嗎？」

 看到我實在超級認真地苦思煩惱，夜華好像覺得很好笑。

 「這問題超級難的……」

 「只是挑泳裝而已，你看得太嚴重了。」

 「吶，夜華。我可以說實話嗎？」

 我終於舉起白旗投降。

 「請說。」

 「我很清楚，如果是你，不管穿什麼泳裝都會很適合。」

 我先說出決無動搖的前提。

 「謝謝。」

 「正因為如此，我沒辦法馬上決定！」

 「這有那麼需要煩惱嗎？你、你在照片上看過我穿泳裝的模樣吧……」

 當有坂家在黃金週到國外旅行時，她姊姊亞里亞小姐偷偷地傳了照片給我。那張以絕妙角度拍下夜華美好身段的照片，對我來說是珍貴的寶物。

 「照片和實物截然不同！」

 「不必回答得那麼幹脆吧。」

 「因為是夜華要穿的泳裝，我才會苦惱啊。在海邊只能看到一款喔。老實說，我兩種都想看！」

 這是我毫無虛假的真心話。

 「你在一臉認真地說什麼傻話呀。」

 夜華傻眼地說。

 「因為～～」

 「真拿你沒辦法。那麼，你看看我實際穿上的樣子來判斷吧。」

 「咦？」

 「我去試穿一下。難得有機會，我想買能博得你歡心的那一件。」

 「──夜華。我這個男的站在試衣間前等候，會不會不太好？總不能跟你一起進去。」

 如果在狹窄的試衣間內兩人獨處，面對裸體更衣的女朋友，我的自制力不知道能不能堅持得住。

 「不必連這種事情也煩惱！我換好以後會傳照片給你，你在那邊等著。」

 夜華迅速地走進試衣間。

 不管要等多久，我都很樂意。

 我宛如忠犬八公一般守規矩的等候著。

 沒想到會從夜華口中，聽到要我看照片中比較挑選這種建議。

 首先，夜華不喜歡拍照。

 在我試圖偷偷拍下她的睡臉時，她也透過氣息敏感地發現了。我不能勉強她去做不樂意的事情，即使開始交往後已經過一段時日，夜華的照片還是很少。

 儘管如此，最近夜華也慢慢地不再討厭拍照了。

 我們每次約會時都會互相拍照，並分享給對方。

 回顧手機裡像這樣一點一點增加的相簿是我的例行公事，也是感受到幸福的一刻。

 「……好慢喔。」

 我等了許久也沒收到夜華傳來照片。一個男人獨自呆站在泳裝賣場，感覺好侷促不安。每當後面進來的大姊姊們看過來，明明沒做虧心事，我仍覺得尷尬。

 因為實在用了太久的時間，我傳送訊息給她。

 希墨：夜華，你換衣服花了很多時間，沒事吧？

 是發生了什麼問題嗎？

 夜華：冷靜下來後，我覺得傳泳裝照片好難為情。

 「到了現在才害羞？」

 在換衣服之前，夜華大概覺得做得到吧。

 她想必是到了站在試衣間的鏡子前，舉起手機的瞬間回過神來。

 「這代表她的心情有那麼興奮嗎。」

 夜華很期待旅行，對我來說也很開心。

 希墨：怎麼樣，要自己決定嗎？

 夜華：兩件穿起來的感覺都沒有問題。

 在設計上都很好，我很猶豫。

 還是由你幫我決定好嗎？

 希墨：我知道了。回來我這邊吧。

 面對二選一時，可以考慮兩者各自的優缺點迅速下判斷，才是精明幹練的男人吧。啊～不過兩件應該都很適合夜華，真是煩惱。

 ◇◇◇

 我們在苦惱許久後終於買完東西，前往今天約會的重頭戲水族館。夜華與我牽著手，情緒興奮得就像隨時會衝出去一樣。

 「看啊，希墨！是魚，有好多魚！好厲害！真的像在海里一樣！」

 「喔、喔。因為是水族館啊。」

 宛如穿越大海的隧道一般，昏暗的通道左右兩側陳列著許多水族箱。

 水族箱種類各不相同，從小窗戶尺寸，到佔據整面牆的大型水族箱都有。裡面則大小不一的各種魚類在遊動。

 「……等等，你為什麼會微妙地倒胃口啊？」

 在水族箱的藍光映照下，夜華半眯著眼睛瞪過來。

 「不，我沒想到你在水族館會那麼興奮，有點嚇一跳。」

 「有什麼關係。這幾乎算是我第一次來水族館。」

 「咦，是這樣嗎？」

 「我們家因為爸媽在國外四處奔波，意外地不曾帶我們來這種基本的景點。都到了高中年紀還那麼興高采烈，果然很奇怪嗎？」

 原來如此。這是有坂家特有的情況。

 「你就盡情享受吧。能看到情人開心，是最令我高興的事。這正是約會的成就感。」

 「總覺得只有我玩得很開心，感覺過意不去。」

 「別在意。我喜歡看你雀躍的表情。」

 女性有三個時刻的表情，特別充滿魅力，這是我的主張。

 一是興高采烈的時候！

 一是害羞的時候！

 一是談色色話題的時候！

 所以，光是看著夜華天真無邪的雀躍表情，我就能感到幸福。

 「是、是嗎。那就好，可是……」

 「可是？」

 「想到自己的表情被你一一記住，總覺得很難為情。」

 就像要掩飾害羞，夜華再度轉向一個小水族箱。

 可惡，我被旁邊的柱子擋住，沒辦法和她並肩站在一起！

 「啊，這種從沙子裡伸出頭的細長的魚，名字叫花園鰻啊，真有趣。」

 夜華指向花園鰻，哈哈大笑。

 「咦，你說什麼？」

 「花園鰻呀。」

 「再說一次！」

 「花園、鰻……總覺得有色色的氣息！（注：花園鰻的日文開頭讀音與雞雞諧音。）」

 夜華髮現我在調侃她，鬆開我的手快步往前走。

 「抱歉啦。我只是想惡作劇一下。」

 「這裡可不是美術準備教室。還有其他遊客在呢。」

 「如果沒有旁人，就可以嗎？」

 「不要一一向女生確認這種事情。」

 「我知道了，那麼在覺得時機到了的時候，我會毫不猶豫地行動的。」

 「最近，我突然感到處在危險之中呢。」

 「是夏天的影響吧。」

 「希墨你太興致高昂了！」

 「這是我第一次與情人共度暑假耶。現在不興致高昂，那要什麼時候興致高昂啊。」

 「現在也是，看到魚覺得高興的人好像只有我。」

 「只是享受樂趣的方式有點差異而已。你瞧，那種大蝦吃起來會很好吃嗎？」

 「這裡可不是壽司店的水產箱啊。」

 「這是對海產很好的感想喔。」

 「真是的。真虧你能接連想出那麼多奇怪的回應。」

 對話離題得太嚴重，夜華也半是笑了起來。

 「為了讓重要的情人開心，我總是竭盡全力。」

 「如果那麼努力，總有一天會不會倦怠了呢？」

 夜華忽然停下腳步，轉頭凝視我的臉龐。

 「……看，你也願意好好等待我吧？」

 「咦？」

 「對於男人來說，心愛的人留在自己身邊不離開，是無比值得慶幸的事。夜華你不用擔心這個。我沒有在逞強喔。」

 我也認真地回答，輕輕握住夜華的手。

 現在連結我和夜華的，只有彼此這份喜歡的心情而已。

 無論說多少情話，我們都是高中生。無法擁有彼此的心意之外的羈絆。

 可是，心會隨著些微的契機而改變。

 我沒辦法斷定，現在說她很喜歡我的夜華，愛意不可能在明天突然冷卻。

 現在的我們，毋庸置疑地是一對兩情相悅的情侶。

 儘管如此，那種不安並未完全消失。

 所以一有機會，就忍不住要確認對方的心意。

 「引領我的人，一直都是希墨喔。」

 彷佛要忘掉不安，夜華微微加重握手的力道。

 「沒這回事。不如說，你正在試圖自力向前邁進。」

 我突然想起什麼，拿出手機。

 為了避免妨礙其他遊客，我在通道角落將夜華和未明合奏時的影片拿給她看。

 「咦，你是什麼時候拍的？」

 不出所料，夜華沒有注意到。

 之前當我舉起手機想拍她的睡臉時，她明明就醒來了。

 對氣息很敏感的夜華，在當時並未察覺我在拍下影片這個事實。

 「夜華你彈電子琴時非常專注喔。這個影片，證明了厭惡目光的你，沒有發現近在身旁的我正在注視你。」

 「我只是因為突然要即興演奏，腦海一片空白而已。」

 「雖然是這樣，但那段演奏相當值得一聽喔。我和小宮都讚賞不已。」

 「……」

 「你對樂團感興趣吧。」

 「要說沒有，那是騙人的。可是，我做不到。」

 「被許多人注視著，你會緊張？」

 夜華點點頭。

 我輕輕地敲了敲附近的水族箱。

 在水中優雅游動的魚，沒有理睬我的行為。

 「這個水族箱裡的魚每天都被許多人類盯著看，但它們一定不怎麼在乎。除了用鰓呼吸，生存下去以外，它們對其他事都不感興趣，這樣就足夠了。」

 「我又不是魚。」

 「你只要專注在自己的演奏和聽樂團成員的聲音上就行了。舞臺和觀眾席的距離，遠比這個水族箱和我之間的距離更遠。不要緊的。不然我還可以透過舞臺演出將燈光轉暗，好讓你不引人注目。這方面就交給我吧。」

 「舞臺負責人在濫用職權。」

 「這可是演出指示。沒問題！」

 「……你就這麼想讓我站上舞臺嗎？」

 我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明確。

 「我想再一次看到，你在即興演奏時那種快樂的表情。」

 先前我說女性有三個時刻的表情特別充滿魅力，我要訂正一下，我漏掉了最重要的表情。

 再加上開心快樂的時候，一共是四個時刻。

 ◇◇◇

 充分暢遊過水族館後，我們來到在社群軟體上也引發話題討論的刨冰店。

 送來我們面前的巨大刨冰，高到擋住了夜華的臉。

 夜華選了草莓口味的蜜果冰。

 刨冰的白與草莓的紅形成美麗的對比。

 鮮紅的草莓蜜滿滿地灑在天然冰製成的刨冰上。使用的不是市售糖漿，而是由店家自制，將果肉熬煮到柔軟，如果醬般甘甜的糖蜜。

 夜華面對刨冰，驚歎於那巨大的分量和美麗。我則先為她拍了一張紀念照。

 「我也來幫你拍照。」

 我點的是白黃相間，充滿南洋風情的芒果蜜果冰。我擺出張嘴去咬巨大刨冰山的動作，夜華笑著為我拍照。

 「順便拍個合照吧。」

 「如果不快點吃，會溶化的。」

 「大家都在拍嘛。」

 環顧店內，可以看到好幾個大概為了是放在社群網站上，正連拍數張照片的客人。

 我和夜華間靠著肩，一起進畫面裡。好，笑一個。

 「好，拍得很完整。來，吃吧。」

 「之後也要把照片傳給我。」

 「瞭解。」

 記錄回憶的照片又增加了。

 「嗯。又冰又甜。」

 夜華吃了第一口，發出滿意的聲音。

 「我嚐嚐看。」我也用湯匙勺起色彩繽紛的雪山，送進嘴裡。

 正如傳聞一般，蜜果冰濃郁的甘甜非常可口。

 「雖然對驚人的分量大吃一驚，看來意外地能吃得完呢。」

 刨冰冰涼的口感與甘甜糖蜜的融合，讓我的湯匙停不下來。

 我們也互相交換刨冰口味，回過神時，已經吃掉了超過一半。

 「吶，夜華。關於葉的樂團那件事，你還在猶豫嗎？」

 當我再度提起那個話題，夜華拿著湯匙的手停了下來。

 「……只憑我自己，沒辦法決定啊。」

 「別想東想西，豁出去試著參加不就行了嗎？」

 「不要說得那麼輕鬆。希墨，你是最瞭解我的人吧。」

 「正因為了解，我才希望你試試看。」

 「為什麼？」

 「因為夜華你有意願啊。」

 「是、嗎？」

 「好惡分明的你會猶豫，就代表你感興趣。而且，你明知道自己不擅長在舞臺上受到許多人矚目的。」

 「可是，日向花說她不參加，希墨你也不想加入吧。」

 「如果是為了你，我也會認真練習電吉他的。」

 夜華會踟躕不前，是對於只有自己一個人感到不安吧。

 小宮不參加的影響果然很大。等於初學者的我，即使加入後能給予夜華精神上的支持，在音樂上反倒很可能扯後腿。

 從這層意義來說，小宮作為主唱的演唱能力果然深具吸引力。

 「又輕易許諾了。這次會比去年更忙碌吧？如果希墨你累倒的話……」

 「因為愛的力量是無敵的。」

 我誇張的臺詞讓夜華露出微笑。

 「我也想變得無敵呢……」

 「你可以的。回想起你在班際球賽上呼喊我的名字的時候吧。你喊得那麼大聲，大家明明都看著你，你卻沒有逃走吧。」

 「那是因為我都專注在你的表現上呀。」

 這麼說真令人高興。說真的，我漂亮的女朋友有這種坦率又可愛的一面，讓我滿心充滿憐愛。

 所以，我也不由得想去努力。

 「一樣啊。那時候你專注在為我加油上，所以不在意周遭的視線吧。」

 「或許是這樣沒錯，但是……」

 「就像那場班際球賽的籃球賽一樣，只要有你替我加油，我就能發揮超越實力的力量。所以，不用擔心我。坦率面對自己的心情吧。」

 「希墨……」

 「你並非獨自站上舞臺，而是作為輕音樂社的領導人物率領的樂團上臺。大家很可能都被葉吸引，反倒是夜華會不起眼喔。」

 我刻意斷言。

 「你也體驗一下明明拼盡全力，卻仍然不引人注目的人會有什麼心情吧。就像平常的我一樣。」

 我穿插無聊的自虐笑話，鼓勵情人。

 「好驚人的說服法。」

 夜華捂住嘴巴，差點爆笑出聲。

 「只有我才做得到對吧？」

 我得意洋洋地看著夜華。

 「如果不是心上人說的話，我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哎呀，是不是吃太多刨冰，身體受涼了？還是冷氣開太強了？如果吃不完的話，我來幫忙。」

 「才不要。我要通通吃光。」

 「不吃快一點的話，會溶化喔。」

 「不用你擔心。」

 夜華這麼說著，再度以湯匙勺起刨冰送入口中。

 我也吃起剩下的刨冰。

 「吶，希墨。吃完以後，我們去咖啡廳吧。」

 「好耶。在夏天喝熱咖啡別有風味。」

 喝杯熱飲，暖和因為刨冰而冷卻的身體吧。

 「……希墨的理解力真好。」

 「所以你才會喜歡上我，不是嗎？」

 「要舉出我喜歡上你的理由，得花費一整晚的時間。」

 「不管需要一晚還是兩晚，我都奉陪。現在是暑假嘛。」

 「這個需要考慮。至於樂團的事，那個……」

 「你還沒有下定決心？」

 「我試著找日向花再商量一次，以此做決定。」

 「我知道了。」

 雖然害怕，夜華正一點一點地試圖擴展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