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上

第二話 All is fish that comes to the net[注1]

第一卷 上  第二話 All is fish that comes to the net[注1]  修圖:巨大橘子

 翻譯:八重木綿樹、村哥、卜又卜、巨大橘子、星喵醬

 校對:jack2002s

 神世紀29年7月某日。

 那一天的放學後,我和芙蓉·利連索爾·友奈進行了一次面談。

 “從現在開始回溯到三十幾年前……那時,封鎖四國周邊海域的牆壁還不存在。人們在四國以外的日本全境內、甚至日本以外被稱作‘外國’的國家間都能來去自如。”

 我聽著芙蓉說的話,靜靜地掰開一次性筷子。

 “柚木君你也有聽過吧?美國、中國、英國、印度、俄羅斯……等等日本以外的國家。”

 我和芙蓉的面前擺著丼。丼裡盛著烏冬,放在上面的則是裙帶菜和魚糕,還有炸成餅的天婦羅。

 “但是到了西曆2015年,被稱作‘星屑’或是‘Vertex’的怪物向日本襲來。然後四國出現了名為‘神樹’的不明樹木和‘牆壁’。雖然星屑沒辦法進來牆壁內側,但牆壁外的地方受到了毀滅性的破壞。四國以外的日本地區全都被毀滅了,而且日本以外——也就是外國的情況完全不明。身為Vertex對策機關的‘大赦’——當時好像叫‘大社’,開始出現並活動,總算是平息了四國內的混亂。”

 這家烏冬店是芙蓉帶我過來的。說是因為離我們的學校有些距離,我校學生也不怎麼會來這裡,很適合開展勇者部的秘密作戰會議。雖然我不記得有加入這個什麼勇者部。

 “自西曆2015年牆壁出現以來,之後的幾年間……儘管牆壁外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但牆壁內側還是過上了比較和平的日子。當然,因為有許多受到星屑襲擊而從四國外逃來的難民,對於他們的處置也導致了社會上的動亂。不過,和四國外物理上的受災相比,也只是細枝末節罷了。真正產生巨大變化的時間點是2018年。”

 我——吸了一口烏冬。

 好吃。

 “2018年以後,星屑還有Vertex開始入侵四國的牆壁內側。而與那些怪物戰鬥、保護四國的就是‘勇者’們。四國的勇者們把丸龜市當做據點,最普遍的說法是總共有四位勇者。勇者中有一位就是高島友奈。也就是我和柚木君你名字的由來。”

 烏冬和天婦羅餅的搭配真是不錯。不不,不僅如此。這個像竹輪一樣的是……是海老竹輪。這可是這附近的名土產啊。竟然把海老竹輪放在這個地方,這家店,很懂。

 “但是勇者們在與Vertex的戰鬥中接連喪命。據說高島友奈也是在2019年,史上最後一次Vertex襲來之時,失去了性命。活到最後的勇者只剩下乃木若葉大人。那位乃木大人至今還健在,有時也會為了公務在人們面前露臉。”

 嚯嚯……烏冬上的魚糕描繪著作為觀音寺市象徵的錢形沙繪[注2],能感覺到店家的服務精神。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柚木君!”

 “嗯?……沒,全當耳邊風了,因為烏冬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真是對牛彈琴……”

 芙蓉一臉失望地垂下了肩。

 “而且你剛才說的那些我都知道啊。教材上都有,而且新聞和網絡也都能看到。芙蓉你再不吃,烏冬都要泡爛了。”

 “啊,這個,確實到剛才為止都是一般常識的範疇。我抱有疑問的,是西曆2019年之後……也就是年號改為‘神世紀’之後的事!這個是我運營的博客網站,你看看。”

 芙蓉從書包裡拿出平板,屏幕上顯示著某個網站。博客名是“勇者部電子基地——探尋勇者與牆壁與Vertex真相的社團活動——”。

 博客裡的文章題目都是“大社的陰謀”“Vertex與阿波羅計劃的欺瞞”“大和靈學中神樹的考察”“魔女狩獵與勇者與默示錄的預言”這種內容。

 光看題目就已經,不正常,實在是太不正常了。

 芙蓉在排在一起的題目中點進了“關於Vertex是否切實存在的疑問”這篇文章。把平板遞給了我。

 在我閱讀的時候芙蓉也拿起一次性筷子開始吃起了烏冬。掰開筷子,吃著烏冬——一個個動作都讓芙蓉看起來是這麼美麗。

 可是……

 “就如上面所寫的一樣,這一切都是大赦的陰謀詭計和強權操作!我們都被騙了!這甚至可以說是為了控制民眾而隱藏了事實,對社會進行洗腦!”

 芙蓉一邊這麼說著,一邊眼裡放著光。

 如果沒有這樣的舉止,就真的是美少女了。也因為如此,她再怎麼漂亮也只會讓人覺得可惜。

 芙蓉給我看的網站上寫的東西,簡單概括就是“勇者和Vertex是否真實存在這點很可疑”。

 我也通過網絡和傳聞聽說過這一類的話題。就跟陰謀論一樣。

 “你聽我說。從Vertex存在的時期開始只經過了三十年左右,然而卻幾乎找不到它們存在過的證據!也完全沒有公開的照片和視頻作為記錄!網上那些非常稀少的Vertex照片,也很有可能是合成或是CG做出來的。也根本找不到任何勇者和Vertex戰鬥的照片和錄像!這只是三十年前啊!記錄這麼少,不對勁吧!退一百步……不,退一億步,就算Vertex真實存在,可是以西曆2019年為界限,它們完全不來進攻四國了。也就是說,因為某種原因,Vertex全部滅絕了,這樣想才是最理所應當的。”

 我一邊對芙蓉的話左耳進右耳出,一邊看著網站上讀者留下的評論。“這是羅斯柴爾德的餘黨支配世界的一步棋”“這幾天我感知到的電波也在細語說著同樣的事”“我們被思維竊聽[注3]了嗎!?”“身上帶著黃色的東西很重要。黃色能反射Vertex的毒素,保護大腦”等等……這不是已經變成聚集危險陰謀論者的網頁了嗎。

 “Vertex和星屑不再來四國,聽說是因為大赦舉行了某種儀式哦。”

 我這麼說了後,芙蓉搖頭反對。

 “自相矛盾!關於這個儀式,沒有公佈過具體做了什麼,誰也不知道詳細情況。本來,如果舉行個儀式就能結束戰鬥的話,一開始就舉行不就好了!勇者幾乎全都戰死了,沒有理由直到發生巨大的損失前都不舉行。”

 也許確實像芙蓉說的一樣。

 為什麼大赦直到幾乎被逼得走投無路,才去舉行那個儀式呢?

 “Vertex這東西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並且勇者和那種怪物戰鬥過這件事也是捏造的,我支持這種說法。即使Vertex曾經實際存在過,也在2019年滅絕了。讀過H·G·威爾斯的《世界戰爭》[注4]這本經典小說嗎?”

 “不,沒有……”

 “寫的是外星人侵略地球的故事。那些外星人狠狠地蹂躪了地球之後,有一天突然令人掃興地一下子就全滅了。不是地球人通過戰鬥打倒的。那些外星人不適應地球的空氣,自己就死掉了。雖然正確說來,是感染了空氣中的細菌而死絕的……Vertex和星屑也有可能像這樣出人意料地隨隨便便就全滅了。”

 “但是……那麼,為什麼四國仍然有牆壁存在,我們無法到牆壁之外去?很奇怪吧。”

 聽到我提出這樣的反駁,芙蓉臉上浮現出了恰到好處的“得意笑容”。

 “哼哼哼,柚木君也對圍繞著牆壁的陰謀產生興趣了嘛。”

 糟了!是圈套!

 由我來深入追問的話,看起來不就像是我自己對這個話題有興趣嗎。

 芙蓉一臉奸計得逞的樣子,向我的方向伸出手。

 “無常迅速[注5]。既然產生了興趣,就馬上加入我的勇者部吧!勇者部的活動目的是翻越包圍著四國的牆壁!只要去到牆壁之外,世界的真相一定能全部判明!來吧入部吧!馬上入部吧!”

 “我不要。”

 我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吃完烏冬放下筷子,離開了座位。

 “啊啊啊,等等我,柚木君!我也馬上就吃完!”

 芙蓉急急忙忙開始扒起了烏冬。

 在龍王神社與芙蓉相遇之後已經過了好幾天。

 我幾乎每天都被她勸誘加入“勇者部”。

 據說勇者部要進行的社團活動是探究與這些相關的真相:從西曆到神世紀的轉換期中發生的各種事件、Vertex、勇者、包圍四國的牆壁等等。順便一提,雖說是被勸誘了,但是勇者部壓根不是被學校承認的正式社團活動。

 這個部的目的是翻越包圍著四國的牆壁。大約三十年前,勇者曾經到牆壁外調查四國以外的地區。因為要像那些勇者一樣去到四國外進行社團活動,所以說成是“勇者部”。

 但是,我和芙蓉都只不過是普通的初中生,翻越三十年間沒有人出去過的牆壁這種事,是不可能做到的。

 芙蓉的勇者部,終究會以一事無成告終吧。比起為那種事情白費時間,我更想為了獲得“力量”而活動。但是,做什麼好呢,我仍舊沒有答案。

 暑假前最後的星期六。

 我吃完早飯後用手機瀏覽新聞視頻。視頻的畫面中是位四十多歲的女性,進行著作為祭禮不變事項的劍術演武。她是乃木若葉大人,是拔刀術和劍術的高手,被認為是與Vertex戰鬥過的勇者中唯一的倖存者。乃木大人的旁邊有位與她年紀相近的女性在等候著,是上裡日向大人。在“大赦”這個在四國內握有巨大權力的機關裡,乃木大人是其招牌般的存在,上裡大人是管理機關的實質最高層。

 畫面中乃木大人的演武結束了。她的外表是普通的人類。另一方面,Vertex據說是數米到數十米不等的巨物。就算再怎麼說是劍術高手,我也不覺得乃木大人能與Vertex戰而勝之。勇者被神明授予了特殊的力量,變得強大……據說是這樣,但勇者使用那種特殊力量戰鬥的影像卻沒有留下來。

 正因為如此,像芙蓉那樣高呼著關於勇者和Vertex的陰謀論的人時不時會出現。

 就在這時,芙蓉友奈突然用手機打來了電話。

 “喂?”

 “……柚木,君……”

 有氣無力的柔弱聲音。

 “幹嘛,有什麼事?”

 “…………不,沒什麼。休息日還打擾你,抱歉……”

 芙蓉柔弱的聲音,好像是在猶豫著要告訴我什麼。然而,那聲音總讓人覺得是在尋求幫助。

 “……雖然相處的時間很短……至今為止謝謝你了。就這樣…………再見……”

 芙蓉準備掛斷電話。現在掛了這個電話的話,那傢伙好像要去幹什麼不得了的事——

 “喂,等等!發生了什麼!? 你現在在哪兒?”

 “…………”

 持續的沉默之後,電話的那頭能聽到波浪的聲音。海岸附近嗎?

 “我馬上就過去!等著我!”

 “…………”

 芙蓉什麼也沒回答,切斷了通話。

 我從家裡飛奔而出,向琴彈公園的有明濱跑去。

 芙蓉一個人在沙灘上站著。

 “延頸鶴望!我一直在等著你哦,柚木君。趕快開始勇者部的社團活動吧!”

 她的聲音完全沒有電話裡那種柔弱的痕跡,開朗且充滿活力。

 “——哈?”

 “開始勇者部的活動吧!”

 “……剛才的電話算什麼啊!”

 不是給人一種要自殺的感覺嘛!

 “我覺得那樣說的話,你說不定就會來。久違地拿出真本事演了一下,意外的好使吧?”

 說來芙蓉原本是童星。特別擅長營造氣氛和將情感融入話語。完全被騙到了。

 “…………告辭。”

 “哇啊,等等!我錯了,稍微聽我說兩句!我對你進行了一點調查。然後,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什麼事?”

 “你好像在給女子籃球部、網球部、排球部做外援啊。一場比賽一千日元。”

 這傢伙,從哪兒打聽到的!?

 我在運動社團兼職做外援的事,只有各個社團的部長和一部分成員知道。而且,那些人都不會到處亂說。事實上,到現在為止,這件事也沒有其他人知道。

 兼職做外援的事,被別人知道了說不定會出什麼問題。大概會被老師罵一頓,今後也會被禁止去做外援吧。

 “我不是想用這個秘密來威脅你。只是,既然柚木君在社團兼職外援,那麼也來勇者部以編外部員的身份參加活動怎麼樣?”

 “我沒法信任這種調查別人的傢伙——”

 “時薪一千。”

 “……!”

 “做外援就給你這麼多。比起其他社團一場一千可是高得多喲?”

 我糾結了好一會兒,

 “……我明白了。”

 最後還是同意了。

 時薪一千的確很吸引人。

 但是……龍王神社那時候也是,怎麼感覺我好像沒辦法反抗芙蓉了?

 “就這麼決定啦!值得紀念的第一次勇者部活動!”

 “第一次?到現在你不是一個人在進行活動嗎?”

 芙蓉的目光搖擺不定。

 “呃,就是說……我覺得這種活動不是一個人能進行的。一直等著新部員的加入。”

 我不覺得會有人加入這種不明所以的社團。要是我沒作為編外加入的話,要怎麼辦呢。

 “比起這個,今天的活動內容!和之前說的一樣,我們勇者部的目的是,越過圍住四國的牆壁,到那外面去。今天作為第一步,要調查走陸路越過牆壁的路線。”

 “陸路……?”

 “在2015年出現牆壁以前,四國和日本的本州島由三座橋相連。香川的瀨戶大橋,德島的大鳴門橋,愛媛的來島海峽大橋。去那些橋看看吧。”

 “明白了。查過怎麼去了嗎?”

 我這麼說道,芙蓉詫異地瞪大了眼。

 “噢噢,很有幹勁嘛。我還以為會被抱怨,說‘為什麼一定得去那麼遠的地方啊’之類的話。”

 “現在我是這個社團的外援。會全力協助僱主做想做的事。”

 “入部成為部員也可以啊。”

 “我拒絕。”

 “真遺憾……啊,還有。”

 “什麼?”

 “謝謝你接到電話就擔心我趕過來。我很高興。”

 芙蓉微笑著說。

 我不知為什麼覺得臉上有點發燙。

 按芙蓉的計劃,要在週末兩天裡檢查三座大橋。

 今天——星期六上午檢查瀨戶大橋,下午是大鳴門橋。接著明天——星期天計劃去來島海峽大橋。

 今天一天要走香川和德島兩個地方,得抓緊點吧。

 從我們住的觀音寺坐快速列車,在宇多津站下車。

 “宇多津站?要去瀨戶大橋的話,不從坂出走嗎?”

 我在電車裡,用手機查了查去瀨戶大橋紀念公園的路線。去瀨戶大橋紀念公園的公交好像是從宇多津站下一站的坂出站發車。

 “單純從距離上來說,宇多津站到瀨戶大橋比坂出站更近噢。”

 “但是,宇多津沒有公交出發吧。”

 “坐公交的話,要是趕不上回去的班次就會浪費很多時間,而且我們不是要去紀念公園。是要調查瀨戶大橋周邊。坐公交去的話,下車後徒步走太花時間了。再說,香川不是有非常便利的‘腳’嗎。”

 “那是什麼?”

 “是租賃自行車。”

 ……原來如此。

 在香川,不少地方都有提供租賃自行車服務。有旅遊諮詢中心、站前賓館、自行車店和用手機應用就能借車的租賃自行車服務點等等。其他縣也有租賃自行車服務,但愛媛和香川特別多。

 香川的租賃自行車服務也有一定的歷史,聽母親說,神世紀之前就作為面向遊客的服務大力發展。進入神世紀以來,在四國被牆壁圍住之後,租賃自行車因為其便利性,似乎還比以前更多了。

 芙蓉用手機應用,在宇多津站借了兩台電動自行車。從宇多津站到瀨戶大橋大約有5.5千米。是騎電動自行車輕輕鬆鬆就能到的距離。

 “沒想到還能這麼去。”

 “哼哼,把方方面面都調查考慮周到可是我的強項。交給我吧。”

 芙蓉得意地說道。

 算上打聽到我在運動社團做兼職的事,感覺芙蓉的調查能力確實很強。這傢伙雖然言行很奇怪,但說不定本質上頭腦還不錯。

 “那就出發吧!”

 芙蓉氣勢十足地振臂高呼。

 不過芙蓉那點精神也就到此為止了。

 “呼、呼……好熱……腿好酸……不行,不行了……呼……要死了……”

 明明騎的是電動自行車,結果芙蓉還是連五公里都騎不動。

 “你體力也太差了吧……”

 “柚木君……呼、呼……能不能兩個人騎一輛車帶我一下……?”

 “駁回。而且總不能把租來的自行車扔在這裡吧。”

 “嗚……果然還是選……公交車比較好……呼、呼……”

 “再堅持一下。還有一公里就到瀨戶大橋紀念公園了。”

 我不斷鼓勵著上氣不接下氣的芙蓉,總算是到了紀念公園。

 “不行了……動不了了……”

 “奄奄一息……柚木君……瀨戶大橋的考察就……交給你了……”

 “真是受不了你。考察具體是要做些什麼?”

 芙蓉從雙肩揹包裡拿出一副巨大的雙筒望遠鏡遞給我。這不是相當高級的東西嗎……?

 “請你到公園的展望台上……看一下……瀨戶大橋和牆壁……是不是連通的。如果能通到牆壁的話……就請你調查一下……能不能進入瀨戶大橋……我就在這裡等待體力恢復……”

 “是是,明白了。”

 我把芙蓉留在長椅上,前往瀨戶大橋紀念館的展望台。雖然展望台不算多高,但也足夠看到瀨戶大橋和對面的牆壁了。

 從雙筒望遠鏡裡看過去,能看到瀨戶大橋連接著能通到牆壁的地方。

 離開展望台,我騎上自行車,看著手機上的導航軟件兜了一圈,尋找看上去能進入瀨戶大橋的地方。我在附近轉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不過所有地方都被封鎖了。

 我回到了紀念公園的長椅邊上。

 “如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休息過之後體力恢復了,芙蓉的臉色看上去好了不少。

 “瀨戶大橋看樣子能通到牆壁。不過從哪裡都進不去。”

 “是嗎,原來如此……不過這才第一個!去看看下一座橋吧!!”

 芙蓉從長椅上站起身。不過站起來的一瞬間,她的臉色又開始發青了。

 “說起來,回去也得騎自行車來著……”

 等回到宇多津站時,芙蓉已經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了。

 之後我們去了德島的大鳴門橋。

 從宇多津坐特急電車前往高松,又從高松換乘別的線路到達池谷站。此時的我們已經離開香川縣的邊界線進入了德島縣。

 池谷站只是一個小站,不過這裡是鳴門線這條線路的起點站,從這裡能一路坐電車坐到離大鳴門橋最近的鳴門站。

 到鳴門站之後再換公交車前進。

 “雖然瀨戶大橋進不去,但是大鳴門橋是有遊步道[注6]的!應該能比瀨戶大橋更接近牆壁。”

 我們在鳴門公園站[注7]下車,前往附近的大鳴門橋。

 通過一條名叫“渦之道”的遊步道可以進入到橋裡面。

 遊步道的一部分是用玻璃鋪成的,腳下遠遠的海面上能看到有名的鳴門渦潮。

 “喔……”

 面對這番絕景,我不禁發出聲音。

 “芙蓉你也看看啊。漩渦可壯觀了。”

 “柚、柚木君,我們今天可不是來看漩渦的。快、快走吧。”

 不知道為什麼芙蓉一眼都不往玻璃下面看,就想著要快點走。

 “……難不成你不敢往下看?”

 “怎怎怎怎麼可能,根本不可能有那種事嘛。”

 看來是不敢。

 這裡確實比海面高很多,不過看樣子芙蓉也是相當膽小。

 我輕輕在芙蓉背上推了一把,她一站到玻璃上就淚眼汪汪地開始喊“嗚哇啊啊,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救救我啊!”

 結果大鳴門橋的遊步道也在中途就被封鎖了,通不到牆壁所在的地方。

 我們從大鳴門橋坐公交車回到鳴門站。

 公交車站附近有一個足湯,於是我們就在那裡稍作休息。

 “啊……感覺被治癒了……今天真是沒少用腳……”

 芙蓉把腳浸入足湯,臉上浮現出無比幸福的表情。

 “芙蓉,我想問一下——”

 “叫莉莉。”

 “誒?”

 “不用叫我芙蓉,用‘利連索爾’的莉莉[注8]叫我就行了。我的同學也是這麼叫我的。”

 “莉莉是吧。也無所謂,你那個‘利連索爾’是中間名嗎?”

 “差不多吧。雖然我戶籍上的名字是芙蓉友奈,不過從以前進行演藝活動的時候就開始用芙蓉·利連索爾·友奈自稱了。啊,說起來我跟你提到過自己以前混過演藝圈嗎?”

 “沒,不過我知道。”

 “是嗎。利連索爾是我母親的舊姓,不過我還挺中意這個名字的。對了,柚木君你要是想讓我用別的稱呼叫你也可以說出來哦。”

 “我又沒有中間名什麼的,就叫我柚木好了。我很討厭自己被起了友奈這個名字。”

 “明白了,那我就叫你柚木君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足湯的治癒效果,莉莉看上去有些愣神。

 “那個,莉莉。交通費還有外援費的金額加起來應該不少吧,沒問題嗎?”

 芙蓉把我一路到這裡的路費全包了。兩人份的出租自行車錢,電車錢,公交車錢,再加上叫我當外援的錢,這應該是筆不小的費用。

 “啊,不用擔心。錢的話……我拿著也沒地方用的。因為以前表演時候拿到的錢有存下來。”

 “但是——”

 “沒事。這筆錢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莉莉看著自己泡在溫泉中的雙足,帶著些許寂寞說道。

 翌日——

 “其實瀨戶大橋和大鳴門橋不過是前哨戰而已。愛媛的來島海峽大橋才是這次的重點!”

 在予贊線通往愛媛方向的電車上,莉莉對我說。

 “為什麼說這裡是重點?”

 “在西曆時代,愛媛和瀨戶內海的各島之間有著用橋相連接的通路。而來島海峽大橋可以說是其中的起點之橋,從這座橋甚至可以徒步走到本州。這麼想的話,說不定現在也有能走到牆邊的路吧!?”

 儘管莉莉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閃閃發光,但我還是有一點疑慮未能打消。

 要是這麼簡單就能去牆外面的話,應該誰都能出去四國了吧。

 我和芙蓉換乘電車到了波止濱站下車,從那裡租自行車向橋行進。雖然現在來島海峽大橋這邊的路仍被叫做“島波海道”,但這個名字在以前好像是用來稱呼一直通往本州的所有道路的。[注9]

 我們終於蹬著自行車到了大橋上。

 環顧左右,廣闊的大海一下子佔據了整個視野。

 而且橋上的風超大。

 “橋……橋被風吹得搖來搖去……!太可怕了……!”

 “莉莉你這麼小隻,要小心點,別被風給吹走了。”

 “我才不小!是你太大個了!”

 我們邊說著這些邊蹬著踏板前進。

 “以前好像有很多學者說過吧,在被牆壁包圍起來之後,四國海中的環境和生態系統就會完全不同了。”

 “是這樣嗎?”

 “對啊,昨天看到的鳴門渦潮也被說過可能要消失了,海洋會渾濁不堪,海中的生物也會無影無蹤。但結果卻並不是這樣,而是同牆壁出現之前沒有變化。據大赦所說,這似乎就是神樹大人的加護。但是我——無論如何都不相信有所謂神樹的力量。一定能從科學的角度來解釋。”

 我們繼續在島波海道上前進。

 最終,自行車還是停了下來。

 眼前是立起的鐵柵欄,道路不通了。

 能看見圍起四國的牆壁就在鐵柵欄另一側的遠方。

 “……白跑了啊。”

 我說道。

 “不,並不是白跑一趟。”

 莉莉毫不氣餒地說道。

 “但結果還是此路不通啊。”

 “明白‘此路不通’也是一種收穫。而且這是至今為止離牆壁最近的一次。”

 莉莉取出雙筒望遠鏡,望向牆壁。

 “從這裡的話,用望遠鏡差不多可以看清牆壁了,所以也有些發現。柚木君也來看看。”

 我從莉莉手裡接過望遠鏡,望向牆壁。平常的話幾乎看不到牆壁表面的樣子,但在這裡用望遠鏡真的能看到些許。

 牆是由植物的藤蔓或者根一樣的東西緊緊地纏繞而成。雖然我之前把它想象成像堤壩一樣的混凝土牆,但現在看來完全不對。這不是無機質,而是有機的集合體。

 在我望向牆壁的這段時間,莉莉從揹著的帆布包裡取出了另一件好像望遠鏡的東西。

 “這也是望遠鏡嗎?”

 “不是,它叫做激光測距儀。把激光照射到物體上,就能測出這個東西離得有多遠多大。”

 莉莉開始用激光測距儀測起到牆壁的距離和牆壁的高度,然後取出筆記本,寫上了測得的數據。

 “確實,無論從哪一座大橋走,都不可能跨越牆壁。不過多虧實際到了這麼近的距離,基本可以明白牆的大小和材質了。這可是重要的數據,對跨越牆壁會有很大的幫助。不存在白來了一說。”

 “……這樣嗎。”

 “再說了,就算什麼也沒搞明白——只是我能和柚木君這樣一起出來旅行,就已經十分快樂而充滿意義了。度過了一段很珍貴的時光。”

 “…………”

 “柚木君,莫非你害羞了?”

 “好煩啊,趕緊回去了。”

 我踩上腳蹬,沿著來路往回騎。

 “哇啊,別把我扔在這裡啊!一個人過橋太嚇人了!能看到正下面的海啊!”

 莉莉慌慌張張地追了上來。

 從愛媛回到觀音寺市的時候,太陽已經有些落下了。

 “得把這兩天的外援費給你才行。手頭的錢都當做路費了,就直接到我家去拿吧?”

 到站下車的時候,莉莉這樣說道。

 “昨天和今天加起來的活動時間有13小時吧。那請你幫忙的錢就應該是一萬三千日元。”

 “呃,可是……”

 “我記得柚木家就在財田川旁邊吧?我家離你家還挺近的。”

 “……你連我家在哪都知道啊。”

 “畢竟我挺擅長調查的。”

 莉莉笑了出來,很得意地說道。

 “……我還是不要外援費了。”

 “不收錢的意思……就是說你想要正式成為勇者部的一員了吧!?”

 莉莉向前探出身子說。

 “不,沒有。”

 “這樣啊……”

 我立刻回答道,莉莉馬上變得垂頭喪氣。

 “這兩天,我都只是跟著莉莉。沒做什麼能拿這麼多錢的事。”

 “沒這回事喲。而且……這錢,我就算留著也沒什麼意義。”

 莉莉住在和我家隔著一條河的對岸的公寓裡。從我住的公寓的走廊裡就能看到。

 打開標有“芙蓉”二字的門,房間裡空無一人。

 “我回來了。”

 莉莉邊說邊從玄關走進屋,穿過起居室走向裡面的房間。

 “打擾了。”

 我也跟著進了屋。

 起居室裡面的房間裡擺了一座祭壇,莉莉合著雙手。祭壇上擺著一張漂亮女性的照片。她和莉莉長得很像。

 “那是……?”

 “是母親的祭壇。不久前生病去世了。”

 莉莉說過,“利連索爾”是她母親的舊姓。

 這樣啊……母親去世了啊。

 “母親是美國人。2015年牆壁出現的時候,恰巧在日本旅遊。從那以後就一直在四國生活。”

 “…………”

 “母親的家人在美國,從Vertex出現的那天起,就一直生死不明。就連日本國內的情況都不清楚,更別說國外了。母親臨死前,都一直記掛著故鄉和家人。還說,等世界恢復原樣了,能到牆壁外面去了的話……想回一趟故鄉……”

 莉莉從祭壇前站了起來。

 “好了,我去拿錢,等我一下。”

 她進了別的房間,很快就回到了起居室,遞給我一個信封。

 信封裡是一張一萬元和三張一千元。

 我回到家,在自己的房間裡凝視著莉莉給我的裝有外援費的信封。

 去世的母親。

 說想回故鄉。

 莉莉她——

 她如此執著於牆壁,想要到牆壁外面去……大概是母親的緣故吧。

 “一定……是那樣吧。”

 我把信封放進帶鎖的抽屜,鎖了起來。

 那,我就再稍微陪她“瞎搞”一陣吧。

 芙蓉友奈不是勇者  第二話  完

 日記

 7月X日

 悲憤慷慨!  我才不幼!!

 現在想起來還是氣得要死。

 幾天前,為了從女子排球部的部長那裡套出柚木君的情報跟她交涉的時候,作為說出柚木君秘密(外援活動)的代價,答應了讓她抱一抱……那個時候,她抱著我一邊唸叨著“好可愛好可愛明明是初中生卻又像小學生一樣的美幼女好可愛”一邊不停撫摸著我的腦袋。為了套出和柚木君的交涉材料,而且我的外貌和母親很像,被誇可愛感覺也不壞,所以我忍著沒有反抗。但是仔細一想,“小學生一樣”“幼女”這種話,難道不是非常非常失禮嘛!!而且有傳言說“女子排球部的部長好像是蘿莉控”,莫名就讓我很不爽。

 我確實個子矮。但,還不至於跟小學生一樣幼!我是成熟的女性。

 突然想起這事感覺好生氣,不知不覺就亂寫了一堆。

 好了,今天是調查大橋的第二天。對瀨戶大橋、大鳴門橋、來島海峽大橋這三座橋通行路線的調查就這樣結束了。果然,這些路線大概無法通到四國之外。雖說如此,這事我早有預料,沒想過這麼容易就能出去。

 不過,收穫是有的。

 來島海峽大橋這邊的通行路線,可以在人行道·自行車道上一直走到大橋的半路,能稍微靠近牆壁一些。這次使用激光測距儀,成功測得了牆壁的高度。

 雖然可能有誤差,而且高度可能因地點而不同,但預計就在兩百米上下。

 為了翻越牆壁,這些數據總有一天會有用的吧。

 勇者部的活動才剛剛開始。柚木君似乎以為至今為止我是一個人在進行勇者部的活動……並非如此。我在母親死後才想到這個叫勇者部的東西。也就是最近。而且想到了之後也沒進行過實際活動。

 我覺得自己很懦弱。沒能一個人開始活動。

 雖說現在還只是外援,但柚木君能加入成為夥伴真是太好了。

 譯註:

 1.標題意為只要到手的東西就要。根據本話內容應該是指這次調查活動確實有其意義,能查一點是一點。

 2.就是海邊附近的那個寬永通寶,谷歌地圖可以看得到。

 3.思維竊聽:原文“思考盜聴”,是陰謀論者的一種說法,指從外界竊聽受害者腦內的思考和想象等,是以目前的技術手段做不到的實際不存在的活動。

 4.《世界戰爭》:《The War of the Worlds》其它譯名有星際戰爭、世界之戰,原文是日版譯名《宇宙戦爭》,是英國小說家赫伯特·喬治·威爾斯(Herbert George Wells) 1898年發表的科幻小說。

 5.無常迅速:佛學概念,意指不好的事情可能很快就會發生。這裡表達的意思類似於上一話的時不我待。

 6.遊步道原文也是遊步道。日文指的是散步用的人行道,不一定是旅遊用,和我國旅遊景點周邊的遊步道意思稍有差別。不過這裡的“渦之道”就是專門用來觀賞橋下面的漩渦用的收費景點,所以直接用遊步道這個叫法。渦之道是位於橋的車道正下方有包圍結構的廊道,所以後文說是“橋裡面”而不是“橋上面”。這個地方本身無法通到橋對面,只是單純的一個景點。

 而後面結尾日記提到的來島海峽大橋的人行道·自行車道,是在橋車道的旁邊,和我國的橋一樣。故而她們是從“橋上”騎車過去的。

 7.這個鳴門公園站是公交車站,前面的鳴門站是電車站,兩個站相距特別遠所以需要換乘公交去。後面她們去的足湯(泡腳用溫泉)是在鳴門電車站那有個公交車站叫【鳴門站前】站的旁邊。

 8.利連索爾的德文Lilenthal雖然沒有Lily的發音,但是日文リリエンソール開頭兩個連起來是リリ。所以在日文語境下可以簡稱莉莉。

 9.島波海道是西瀨戶自動車道的別稱。指的是連接位於本州的廣島縣尾道市、以及位於四國的愛媛縣今治市的高速公路,總共會經過七座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