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上

第二話 郡千景與花本美佳

第一卷 上  第二話 郡千景與花本美佳   封面修圖:巨大橘子

 翻譯:八重、村哥、巨大橘子、星喵醬

 校對:jack2002s

 花本美佳。美佳讀作Yoshika,而不是Mika。

 但是,朋友們幾乎沒拼對過我的名字。

 早在幼兒園的時候,其他的孩子就喊我“Mika”了。保育員弄錯了我的名字,然後就在其他孩子之間傳開了。父母發現了之後訂正成了Yoshika,但是在孩子之間,Mika的叫法還是被固定下來了。她們這麼叫,也沒有什麼惡意。

 就算上了小學,我還是被叫成Mika。幼兒園時代的熟人繼續叫我Mika,然後又在周圍傳播開來;即使到了小學,會認漢字的人增多了,我的名字“美佳”也一般被讀作Mika而不是Yoshika。

 因而,我也繼續被以“Mika”來稱呼。

 我對此感到悲觀。難道就這樣被別人唸錯名字,到最後也改不回來了嗎。

 沒有人叫我真正的名字。雖然可能算不得什麼大事,但我不禁覺得自己的存在化為了虛無一般,十分傷心。

 可是在2015年7月30日,我遇見了她。

 在Vertex降臨日本全境的那個夜晚,我被自己所不能理解的衝動所驅使,踏上自行車衝出了家門。現在想起來,那大概也是神樹的一種神諭。我們所在的地區很偶然地,沒有Vertex的蹤跡,所以可以安全地移動。儘管有時會在強烈的地震下寸步難行,我卻彷彿被什麼指引著一樣繼續騎著自行車。

 最後抵達的地方,是一間沒有管理人的,荒無人煙的小神社的社殿。我家也是神社,所以我能明白,像這樣無人打理的神社在全國並不少見。

 社殿已經被地震震塌了。在廢墟前,站著一位年紀與我相仿,手中拿著鏽跡斑斑的刃物的少女。

 站在月光下的那位黑髮少女,不知為何流著淚水。那份光景為何看起來如此超乎現實呢。是因為有著姣好的面容,卻在潤溼的眼瞳中寄宿著深沉的黑暗嗎。還是因為手中拿著生鏽的刃物與幼小的女孩產生了對比,形成了巨大的失衡感呢。

 但是——她的身影十分美麗。

 我不禁失語。站在我眼前的那個人,簡直難以稱為現實的存在,稱其為神或者天使可能更合適,彷彿發出聲音的瞬間就會化為烏有。我的身體緊繃起來,有些難以呼吸。

 在我愣神的時候,她擦去眼淚,看向我。

 “HanaMoto……Yoshika……?”

 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呢?果然她是神明大人吧。肯定是這樣!人在神面前,會因為畏懼而無法平靜下來。所以我才會這樣緊張,心臟怦怦直跳,難以呼吸。

 “Yoshika,Mika,YoshiYoshi,MiYoshi……怎麼讀才好呢……?我覺得……是Yoshika吧……”

 我因為被神搭話而歡喜,抑制不住聲音的顫抖,勉勉強強回答道。

 “是 是叫Yoshika!!我叫花本美佳!”

 “是嗎……我也……覺得是叫Yoshika最好……不會顯得太過大眾化……也不會特別標新立異……”

 初次見面就能唸對我的名字,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吧。

 而且,對方還好似神明大人一般!

 僅僅如此,就把我至今為止被叫錯名字的經歷全部抵消掉了。

 回報。這是對我的回報。

 “神……神啊!您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哈?神?”

 她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然後指了指我自行車的前輪。前擋板上寫著車主——也就是我的名字“花本美佳”。

 “這個……是你的名字吧……?”

 看來知道我的名字並非神力所致。但是,能叫我Yoshika,這一定是奇蹟吧。

 “您是怎樣知道我名字的讀法的呢?”

 “我……經常被人叫錯名字……所以,其他人的名字……我會盡量避免叫錯。我考慮了很多不同的拼法……然後向你提問,就明白了正確的那個……花本美佳。”

 那晚我所遇到的神秘少女名叫郡千景,雖然不是神,但卻是叫做“勇者”的擁有特別力量的人類。

 作為勇者的她被名為“大社”的組織保護了起來。而我,則成為了發現勇者•郡千景的“巫女”。

 因為我家是一間小小的神社,所以我也從雙親那裡學到了巫女的知識。但是大社所說的巫女,並不是在神社為神官幫忙,跳神舞的巫女;而是指能夠聽取神明的聲音,也就是擁有聽取神諭之力的女性。

 我能找到郡千景,好像也是拜巫女的力量所賜。

 那之後,我被邀請作為巫女加入大社。但是,父親讓我自己決定加入與否。如果不願意的話拒絕掉也沒關係,他這樣說道。

 “我會加入的,大社。”

 我毫不猶豫。因為加入大社,就可以離郡大人再近一點。

 然而,巫女住在大社內的設施中,勇者大人則是住在丸龜城。在平時的生活中,二者之間並沒有接點。

 不過,巫女站在支援勇者的立場上,能接觸到五位勇者的個人資料與成長經歷。特別是我作為郡大人的巫女,大社拿到的關於她的情報都能過目。

 她成長的環境,說是令人作嘔也不為過。

 父親是巨嬰一般的人渣,為家族所唾棄。而母親則是出軌,丟下了女兒。周遭知道她家庭情況的大人們,蔑視、嘲笑、嫌惡著郡大人。她在學校也遭到了嚴重的霸凌,身心都受到了虐待。

 這是地獄。

 郡大人至今為止的人生充滿了痛苦,但從此以後一定會幸福起來的。她是被選出來的勇者,有權利獲得與過去的不幸相等量的幸福。

 自古以來,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釋迦摩尼和基督都曾受到過迫害。接下來,郡大人也一定能以勇者的身份走在充滿榮光的道路上吧。我想助此一臂之力。

 然而,我之後一次也沒有見過郡大人——

 一晃三年多了。

 “上裡接收到的神諭裡說的‘四國的危機’還沒來呢。”

 我和安藝前輩在食堂邊吃晚飯邊聊天。

 現在是2019年4月,已經是櫻花盛開的季節了。自上裡收到了“很快將有危機造訪四國”的神諭,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了。這期間,Vertex一次也沒有來。

 “對我這個JK而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到來的危機還是很令人不安的。果然對於JK來說,不得不多考慮一些事情啊JK。”

 安藝前輩的語尾變得奇怪了起來。

 “安藝前輩,你只是想說JK這個詞吧……”

 “環境沒有改變,身邊的人也沒變,完全沒有畢業的感覺啊!!好歹讓我強調一下我是女高中生了!”

 因為到了四月份,我們的學級也增加了一年[注1]。我成為了初三生,安藝前輩則升到了高一。

 就算說是升上了高中,其實什麼也沒變。還是在同一間教室上課,還是進行巫女的修行。教室沒變,宿舍沒變,因為沒有新的巫女,所以連周圍的人也沒變。

 “話說啊,花本的父親是大社的神官吧?”

 “嗯嗯,是的。”

 我家是一間小神社,而我的父親是這間神社的最高神官。由於大社是由神職人員構成的組織,所以在我收到作為巫女加入大社的邀請時,父親也收到了邀請。

 “擔任的職位挺重要的吧?好歹也是發現勇者的巫女的父親啊。”

 “沒有,算不上什麼要職。父親可不適合去大社當神官。”

 “嗚哇,就算是對父親,花本還是一樣毒舌呢。”

 “是父親自己說的不適合。父親是很出色的神職人員。正因為如此,才不適合去大社。”

 父親在神社做了很久的最高神官,那個職位的性質已經不是宗教教職人員,而是經營者了。父親將自己的神社當作公司考慮,把在那裡工作的巫女和神職人員都稱作公司員工。他將初詣和七五三節之類的定期業務都辦得很熱鬧,通過加強橫向溝通來發展營業、募集捐款,還會接地鎮祭之類的工作,每天提高著營業額來給員工發工資。[注2]

 結果是,成功地把地段不好、又不是什麼觀光地的小規模[注3]神社守住了,避免了被廢棄的命運。作為神社的經營者來說,父親已經足夠優秀了吧。

 用他的話來說,神社也不過是做服務業的公司。科學盛行以來,相信祓禊和咒語的人急劇減少。但即使是不信這些的人,新年的時候還是會去初詣,有孩子的時候也會去參加七五三的儀式,建樓的時候也會舉辦地鎮祭。這已經和結婚典禮或者生日派對一樣,成為一種娛樂活動了。也就是說,我們是活動的組織者,是服務業的從業者——父親是這樣認為的。

 “讓作為娛樂活動組織者的我們來指揮和外敵的戰鬥,支援名為勇者的士兵,這不可能做好的吧。”父親這樣說。

 現代的神職人員,儘管在神事上是專家,但在戰爭中完全就是門外漢。正因如此,父親才覺得自己不應作為大社的神官發揮作用。不過最後,父親作為一個優秀的經營者,還是覺得不應該脫節於時代,加入了大社。

 在大社之中,對Vertex的對策出現問題,無法走好下一步棋的情況時有發生。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神官們大多也都是像父親一般,不知道戰爭應當做些什麼,摸著石頭過河。

 “……為什麼要問我父親的事情呢?”

 “哎呀——萬一花本的父親是大社裡的大人物,說不定就知道些我們不知道的消息呢。根據上裡的神諭,四國是不是有什麼危險的徵兆之類的。”

 “那不如直接去問上裡本人吧。”

 突然從背後傳來了聲音,我們向後看去。

 是碰巧經過嗎,一如既往地身著白色衣服的烏丸老師站在那裡。

 “上裡明天應該會來大社這邊。有沒有什麼新的神諭啊,和Vertex的戰鬥有什麼變化啊,你們隨便問問唄?特別是與Vertex的戰鬥,由於‘樹海化’的影響,很多東西只有勇者才能知道。上裡在勇者身邊,所以可能也會有獨家情報。”

 勇者與Vertex的戰鬥,是在特殊的環境下進行的。

 一旦Vertex越過結界侵入四國,大地和生物就會被變為植物組織。這就是被稱為“樹海化”的現象,這是作為土地神集合體的神樹為了保護人類而做出的行動。在樹海化的狀態下,就算被Vertex攻擊,人類也不會受傷。

 但是能見到樹海化空間並在其中行動的,只有勇者大人和Vertex。身為巫女的我和安藝前輩,抑或是上裡,甚至連勇者大人已經開始和Vertex戰鬥了都注意不到。然後還沒來得及發現,戰鬥就已經結束了。

 與勇者大人一同生活的上裡站在可以與勇者直接對話的立場上。只有她才能得知的情報一定很多吧。

 “明天上裡會來啊。”

 安藝前輩的聲音變得開朗了起來。上裡很受包括安藝前輩在內的巫女們喜愛,很多人都期待著她的到來。

 與安藝前輩相反,烏丸老師的表情有些嚴峻。

 “這次上裡的來訪可不是什麼可喜的事。似乎有不好的消息。”

 第二天早晨,上裡到達大社。先向大社的大人們報告了有關勇者大人們的現狀並進行商談,似乎在討論些什麼。

 到了傍晚,她終於得到了解放。

 我和安藝前輩因為在意烏丸老師所說的“不是什麼可喜的事”,便去了上裡的房間。

 “安藝和花本,你們請進吧。”

 上裡露出笑臉迎接了我們。

 “上裡你真是辛苦啊,一大早從丸龜城過來,馬上又投入好幾個小時的會議。”

 安藝前輩一進房間就沒經過上裡的允許坐在了床上。但上裡並沒有因此指責她,臉上仍然是平靜的笑容。

 “哼哼,確實很辛苦。但是,要是不正確地向大社報告勇者們的情況的話,一到關鍵時刻就可能會發生問題。哪怕是微薄之力,只要能幫上勇者們,我一個人的辛勞就算不上什麼。”

 上裡這麼說著,拿出了坐墊給我。

 “花本也坐著吧。我給你們沏茶。”

 上裡走出房間,拿著急須壺、水壺還有湯吞杯回來了。[注4]

 “上裡,不用那麼客氣的。”

 “沒事沒事,花本你就坐著吧。我正好拿到不錯的香川茶,就當作禮物帶回來了。”

 上裡用急須壺倒了三人份的茶。

 不管是行為舉止也好、身邊的氣場也好,我覺得她真的很有大人的樣子,是很能幹的人。與某處的某某人真是天差地別——我這麼想著並看向了安藝前輩。

 “嗯?”安藝前輩注意到了我的視線,“怎麼了?花本。被JK真鈴的成熟魅力吸引得移不開視線了麼?”

 “不,完全沒有。”

 “說是會怎麼樣啦——!?”

 上裡微笑地看著我和安藝前輩這麼拌嘴。接觸了上裡後,果然還是對她討厭不起來——我是這麼認為的。

 三年半以前更早的時候,承諾成為巫女的我來到了大社。雖然對無法和郡大人在一起感到不滿,但想到一般人與勇者大人的距離,我可以說是更接近郡大人了。

 除了我以外還有不少巫女,在那之中上裡特別具有存在感。以無法想象是小學生的沉著冷靜與聰明機智,很快就成為了巫女們的焦點。如果我是連名字都沒能被唸對的路人角色的話,她毫無疑問就是主人公。

 巫女都被召集在大社後,神官告知我們說“要在你們之中選擇一人作為與勇者們一同生活的監察員。”

 據說,由巫女之力強的人擔任監察員更合適。這其中包括上裡、安藝前輩、我、烏丸老師(當時還是巫女)。

 烏丸老師以“太麻煩了,換其他人去做吧”為由馬上拒絕了,而安藝前輩則猶豫著如何是好。

 當場舉了手的是我和上裡。

 上裡與勇者的乃木大人就像家人一樣親,所以想在身邊支持她吧。而我當然是想接近郡大人,哪怕一點也好。

 幾天後,結果是上裡擔任了這個角色。大社似乎判斷是上裡的巫女之力更勝一籌、而且精神面她也比我更安定。

 我很不甘心。能夠接近郡大人的機會被奪走了。

 也因為這件事,最開始我是討厭上裡的,可以說是抱有自卑。

 在那之後,上裡開始生活在丸龜城,不時為了向大社報告有關勇者大人的事而來訪。只有來訪大社的片刻時間,我才能接觸到她。但儘管是這麼短暫的時間之中,我對她抱有的焦躁與厭惡感馬上就消失了。

 巫女們剛被召集來到大社的時候,可能是因為年齡參差不齊或是環境的突然變化帶來的壓力,經常會發生爭吵。但是上裡來訪大社的時候,每次都會聽取其他巫女的意見或接受諮詢,並一一解決她們之間產生的不和。

 上裡很聰明,所以能夠提出解決問題的方法——有這方面的原因,但她作為調解方如此優秀的原因更多是出自她的態度。真誠地傾聽巫女們的話、設身處地地認真地思考問題的解決方案。為了解決問題,就算是自己成為反派被討厭、甚至損失利益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看著這樣的她,爭吵的巫女也都會為自己感到羞恥而放棄糾紛。

 我覺得上裡是很了不起的人。不知從何時起,別說討厭了,我甚至對她產生了好感。

 現在想起來,擔任監察員的是上裡真是太好了。毫無疑問,比起我,上裡她更能幫上勇者大人們的忙。對郡大人來說,那樣也一定更好。

 “聽烏丸老師說,有什麼不好的消息是嗎?”

 把橘子當做配茶的點心,喝著上裡沏的茶,安藝前輩詢問道。橘子是從安藝前輩的老家愛媛縣送過來的。

 上裡邊嘆氣邊回答道,“是啊……今天我來到大社,也是為了報告這件事。”

 “發生什麼了嗎?”我問道。“難道和上次上裡說的神諭‘四國的危機’有關?”

 “不是……前些天去結界外遠征之後,勇者們的樣子就有點怪。”

 “有點怪?”

 我反問道。安藝前輩也將視線轉向了上裡。

 “是的。球子反映自己身上出現了原因不明的不適。說是不適,也不過只是‘身體感覺有些奇怪’……這樣模糊不清的感覺,而且也沒有出現什麼明顯的症狀……醫生檢查的結果也是身體健康。”

 “……球子她……”

 安藝前輩陷入了沉思,一言不發。

 “其他幾位勇者大人怎麼樣?郡大人呢?”

 我進一步追問。

 “雖然沒有人反映和球子有相同症狀……但是千景精神上似乎有些衰弱。”

 “精神上……是指?”

 “她變得沉默寡言,也開始越來越頻繁地浮現出猙獰的表情。說不定是對現狀心懷不安……我想這肯定是因為她在結界外遠征時看到了四國之外的情況吧……”

 我們巫女也被告知了之前勇者們所見到的四國之外的狀態。

 日本各地已經被徹底破壞,哪怕是在神戶、大阪還有名古屋這些都市圈都未能發現倖存者。據說連去年為止都還有幸存者的諏訪現在也已經是一片狼藉。

 “我啊,”安藝嘀咕著,“光是聽說了結界外的樣子就已經很受打擊了……親眼見到那一切的勇者們肯定更加絕望吧……”

 勇者大人們拼命阻擋住了Vertex的進攻,那一定是令她們身心俱疲的苦戰吧。即便如此她們仍在堅持戰鬥,也是因為有“終有一日要從Vertex口中奪回我們的日常和國土”這樣的想法在支撐著她們。

 但是要去奪回的世界已經被破壞殆盡,無人倖存了。

 這想必是一次能深深撼動內心的衝擊。

 “郡和球子她們產生了不適,說不定就是因為那時候受到了打擊……”

 聽到安藝前輩的話語,上裡猶豫了一陣之後點了點頭。

 “我想應該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我們三個人陷入了沉默。

 能不能為勇者大人們做點什麼呢。我雖然沒能站到監督勇者們的立場上,但就算這樣,也想竭盡所能幫助郡大人。

 大社對戰爭完全就是外行,對實際上戰場的人的心理保障很可能不夠周全。雖然對戰爭我也同為外行,但比起大社的大人們,我與勇者們的年齡相仿,因此也應該能更加接近她們。

 “如果勇者們精神上的消沉是導致不適的原因的話……是不是讓她們做點什麼散散心比較好?”

 聽到我的話,日向的表情稍微和緩了一些。

 “是啊,說不定這樣是最好的。之前大家也接受若葉的提案進行了一場娛樂性質的模擬戰,最後似乎也都很享受。”

 據上裡所說,乃木大人好像也為了驅散籠罩在勇者大人們心中的陰雲,想到讓所有人一起來進行娛樂活動。而那個娛樂活動就是大亂鬥形式的模擬戰。

 “把大亂鬥當娛樂活動……嗯,這可真是隻有乃木才會有的想法呢。最後贏了的應該是乃木吧?畢竟打起來她可是最強的。”

 “不,最後勝出的是杏。她最後憑計謀取勝了。”

 “誒,居然是那孩子嗎?她用了什麼計謀啊……”

 安藝前輩十分意外,抬高了嗓門。

 伊予島杏大人不擅長爭鬥,戰鬥力在勇者大人們之中也略顯劣勢。與之相對,她負責指揮勇者大人們,制定作戰計劃等等,作為參謀功績頗豐。

 “杏用了什麼計謀保密。”上裡微笑著,不知為何對此閉口不答,轉移了話題。“但是說不定真的就和花本說的一樣,散散心是最好的。不管是遊戲還是什麼都好,只要能藉此打消一些不好的氛圍……”

 就算說這只不過是逃避現實也無從否定。就算勇者大人們打起了精神,就算她們通過遊戲打消了心中的煩悶,現實中Vertex的進攻仍在繼續,四國之外已經被毀滅殆盡的狀況也不會有絲毫改觀。

 即便如此——我認為活在當下的人享受當下本身也是有價值的。

 上裡之後沒有留宿,直接返回了丸龜城。這次她好像不能留宿大社了。因為勇者大人們精神狀態出現了異常,所以她也想極力縮減離開丸龜城的時間吧。

 上裡回去之後,我和安藝前輩就剛才所說的“讓勇者們散散心”具體能做些什麼進行了一番討論。

 “去賞花怎麼樣?”安藝前輩如是提議。

 “原來如此,你難得說了點有用的呢。我還以為你肯定又要說打麻將了。”

 “花本,你是把我想成麻將狂了嗎!?”

 我確實是這麼想的。

 “總之,丸龜城確實是賞櫻勝地。聽說在普通市民還能進入那裡的時候,有很多去賞花的遊客。”

 雖然我老家在高知,但每年四月,丸龜城盛開的櫻花都會被拍成特別節目在電視上播放。所以我也知道那裡是絕佳的賞花景點。

 “對了!勇者和巫女大家一起開賞花會吧!”

 安藝前輩一個勁地說這是個好主意。

 我和安藝前輩和烏丸老師商量了一下關於勇者和巫女一起開賞花會的事情。

 “啊……這個主意說不定挺不錯的。我去向上面提案好了。不過要等到許可下來估計多少要花上一些時間。畢竟這種活動還是第一次。”

 “櫻花的花期可是很短的,拜託一定要在凋謝之前說定啊!”

 安藝前輩叮囑道。

 “我知道,會盡快讓提案通過的。我會像學術研討會一樣準備好理論武裝,就算要力壓全場也在所不辭。”

 雖然語氣慵懶,但這句話卻十分可靠。平時總是對一切都興致缺缺的烏丸老師這次似乎出奇的積極。也不知道是因為很喜歡賞花,還是因為她也在擔心著高島大人。

 安藝前輩朝我舉起了一隻手。

 “……?”

 看到我困惑的樣子,安藝前輩說道:

 “這種時候就該擊掌吧!”

 “……啊,原來如此。”

 於是我和安藝前輩掌心相擊。

 第二天是週日。

 週日是沒有授課也沒有巫女修行的休息日。

 但我還是在與平日相同的時間起床了。我的室友安藝前輩在我的上鋪露著肚子,淌著口水睡得正香。這睡相可真是糟糕。

 “醒醒吧,安藝前輩。”

 “安藝前輩睡眼惺忪地睜開雙眼。”

 “嗯……嗯嗯……?什麼事,花本……?在愛媛……不只是橘子,獼猴桃也很有名哦……”

 “多謝你的愛媛小知識。不過現在那種東西都無所謂了。”

 “那麼有什麼事……?今天可是休息日,我要一覺睡到中午……”

 “希望你能教我做料理。”

 “……誒?”

 我和安藝前輩在食堂用過早餐之後進了廚房。我們已經事前得到了使用許可。

 “為什麼突然說想讓我教你做料理?”

 安藝前輩一邊確認食堂裡的廚具一邊發問。

 “機會難得,等到和勇者大人們開賞花會的時候,我想自己做些料理帶給郡大人。雖然不情願的要死,但是在這種事上能依靠的也只有安藝前輩了……”

 “不情願的要死、這個先不提,也就是說能依靠的前輩就只有我咯?能依靠的前輩!何等美妙的稱呼!為了迷茫的後輩,就讓我這個能依靠的前輩來教你吧!”

 看來能被後輩依靠,她已經開心得不能自已了。

 “……話說回來,仔細一想安藝前輩你會做料理嗎?上裡很擅長做料理我倒是知道……”

 “可別看扁了JK真鈴這個能依靠的前輩啊!雖然不及上裡,但我一定程度上還是能行的。”

 雖然還是有點不安,但比起對料理一竅不通的我還是好多了吧。

 “所以說花本你想做什麼料理呢?”

 “鰹魚料理。”

 郡大人與我同樣老家在高知。鰹魚是高知的特產,只要是高知人想必都會喜歡——這麼說還是有點誇張吧,郡大人喜歡鰹魚料理我是從上裡那裡聽來的。

 買一些現成的小菜應該也行,但機會難得,自己做一些料理也沒問題吧。

 實際帶過去的料理要在賞花那天早上做,但我想在那之前進行練習,直到能做出完美的料理為止。這可是郡大人要吃進嘴裡的東西,一定要足夠美味才行。

 為了今天的料理練習,我昨天就購入了鰹魚並儲藏在了冰箱裡。

 “鰹魚料理是吧。有什麼想做的嗎?”

 “我覺得最美味的做法應該是燒炙鰹魚……但是考慮到要早上做好帶過去的話最好還是避免生鮮比較好。”

 不然有可能在去丸龜城的路上就壞掉了。

 “嗯,也是呢。不過我有個好辦法。”

 安藝前輩一邊給我看網上的菜譜,一邊提議了幾種料理。

 商量過後,我們決定做炸鰹魚和照燒鰹魚。

 安藝前輩先作為示範,自己做了一遍給我看。

 “料理其實完全不難的。基本上只要照著菜譜做就能做的像模像樣。只要不是太精緻的料理,反覆多做幾次習慣了的話誰都能輕鬆做出來。”

 這樣說著,安藝前輩輕車熟路地開始做起了料理。

 她將味淋、醬油、生薑、砂糖等混合起來做成兩種料汁。其中一種料汁用來醃鰹魚片,醃上一段時間後裹上澱粉下鍋油炸。於是炸鰹魚就這樣完成了。

 隨後她另切了一份鰹魚,撒上鹽在平底鍋中煎烤,接著將之前準備的另一種料汁淋上去。於是照燒鰹魚也完成了。

 之後,我也依葫蘆畫瓢試著做了一份。

 雖然看別人做感覺很簡單,但我第一次做就失敗了,炸鰹魚的面衣沒有裹好,照燒鰹魚也燒焦了。我注意著裹澱粉的方式和煎烤的時間再次進行料理。

 “說起來花本你經常見到郡嗎?”

 在一旁守望著我的安藝前輩問道。

 “在Vertex出現的時候見到過。”

 “那之後呢?”

 “……一次也沒有。”

 “是嗎。”安藝前輩沒有表現出特別驚訝的樣子。“為什麼不去見她呢?花本你明明最喜歡郡了。”

 “安藝前輩,之前我就想跟你說了,我對郡大人的情感說是‘喜歡’倒不如說是最大程度的‘敬愛’。巫女敬愛勇者大人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那個先放到一邊,你為什麼不去見她呢?”

 “……”

 雖然勇者和巫女生活的地方距離很遠,但也並非完全見不到。只要大社下達了許可,就可以在連休中互相聯繫約好見面。實際上,安藝前輩好像也會差不多一年去見一次土居大人和伊予島大人。

 但是我,在Vertex第一次出現的那天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郡大人。明明最開始是想作為勇者大人的監察員和她在一起的。

 為什麼會這樣呢……?

 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我不知道郡大人的聯絡方式,所以約不了……”

 “拜託下上裡,傳個話不就好了?”

 安藝前輩說的沒錯。我不過是事後才開始找藉口罷了。

 其實——

 “……或許,是沒能鼓起勇氣吧。”

 “勇氣?”

 “是的……”

 我低著頭。停下了手中的料理。

 “……我雖然是找到郡大人的巫女,但不像上裡和乃木大人那樣從前就是好友。直到Vertex出現的那天,我才第一次見到她,而且幾乎沒怎麼說上話。雖然對我來說郡大人是特別的,但對郡大人來說我肯定只是個隨處可見、事後都記不起來的人……。這樣想或許是因為……害怕吧……”

 “…………”

 “我不像上裡那樣有強大的巫女之力,性格也不好,是個平庸的人。如果見到了,說不定會被討厭吧……”

 想成為勇者大人的監察員而舉手的時候,我認為自己是個特別的巫女。太興奮了沒能冷靜下來考慮。但落選後,重新認識到自己終歸只是個平庸的人。

 在那之後——就,沒有去見面的勇氣了。

 為了就算遇到郡大人也不會聊不來,向上裡打聽了郡大人各種各樣的情況,也玩了和郡大人同款的遊戲……儘管隱約覺得這樣的知識派不上什麼用場,但還是繼續收集著情報。

 安藝前輩“咚”地敲了一下我的背。然後笑著說:

 “既然如此,接下來去見一面不就好了。借這次賞花會的機會。沒事的,能做出美味的料理的話,肯定會成為好朋友的。人會對給自己美食的人抱有好感哦。”

 “是這樣嘛……”

 “我保證!”

 安藝前輩自信滿滿地肯定了明明沒有任何根據的話。但是,那句話,給了我向前看的動力,和勇氣。

 由於在和安藝前輩說話,第二次的料理完全失敗了。

 但是,第三次挑戰平安無事地成功了。第一次和第二次做失敗的料理,都被我和安藝前輩好好地吃掉了。

 差不多會做料理了之後,就只差賞花會的許可了。

 那天晚上,我和安藝前輩,還有其他幾個巫女在夢中收到了神諭。在丸龜城的上裡好像也收到了神諭。

 在夢中,夜空中的星星聚集了起來,大到無法想象。雖然巫女們夢到的內容不盡相同,但不久Vertex就要來襲,可能會發生從沒發生過的事情——大社是這麼判斷的。

 戰鬥什麼時候會發生,具體的日期和時間也不清楚。可能是一小時後,也可能是幾天後。

 要是勇者大人們在那場戰鬥中有什麼萬一的話,就不是賞花的時候了。

 希望戰鬥不要發生。

 希望郡大人平安無事。

 但願——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我和安藝前輩被叫到烏丸老師的房間。

 “今天下午,勇者和巫女一起賞花的許可下來了。”

 烏丸老師不可思議地淡淡說道。

 “真的嗎!?”

 安藝前輩興奮地向前傾。

 “是的。勇者那邊好像也想去賞花,所以就這樣決定了。好像是伊予島和土居說,丸龜城的櫻花很有名,想去賞花。”

 “球子和杏!也和我一樣想到了去賞花,果然我們是相通的呢。”

 定下來要去賞花了,安藝前輩看上去十分高興。

 烏丸老師繼續面無表情地,淡淡說道:

 “但是,就在剛才賞花被中止了。”

 “誒!?為什麼!?”安藝前輩問道。

 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老師說話的音調和表情,不論哪裡都很奇怪——

 老師繼續說道:

 “今天傍晚,Vertex和勇者們交戰了。”勇者們的戰鬥只有勇者們知道。“來襲的Vertex的數量,比上回丸龜城一戰的要少。”巫女們不知道戰鬥的發生。“但是,出現了過去沒有出現過的,大型強力Vertex。”戰鬥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開始,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結束。“勇者們盡了全力,卻也不敵,” 所以——

 “土居球子和伊予島杏陣亡了。”

 我們連勇者大人死了都不知道。

 譯註:

 1.日本開學時間是4月。

 2.最高神官的原文是[宮司],是神社的宗教法人代表,負責管理神社事物。

 初詣、七五三節、橫向溝通的意思百度能找到,這裡不贅述。

 地鎮祭指的是土木工程之前,向土地的守護神祭祀,請求徵用土地、祈禱工程安全的儀式。

 3.原文這個小規模用了兩個詞來指代。[小さな]指代佔地面積小。[零細]指代企業規模小。

 4.急須壺指的是在壺側面有一根棍子作為壺把的茶壺。水壺的壺把是在出水口的背面呈圓形。湯吞杯指的是直徑小於高度的無把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