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章 英樹

第一卷  第七章 英樹   藍色的天空沒有一絲雲彩。空氣乾燥,日頭十分毒辣。從計程車中出來,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眼前就是「巖淵齒科」的招牌。今天關著燈,取而代之的是一排人工製作的白色花圈。已是七月,然而從門前走過的人們,神情中透出猶似隆冬的寒意。內部的車庫裡搭了一座嶄新的白木祭壇,蓮花和閃亮的金具點綴其中,顯得十分奢華。一個小小的烏托邦。撲鼻而來的焚香味。祭壇中央,兩支巨大的電燭射出橙色的光芒,英樹的遺相夾在中間,在燭光的映襯下變得有些朦朧。

 黑色邊框中的英樹正對著我,露出潔白的牙齒,天真爛漫地微笑著。沒有留意照機的位置吧,視線稍稍向右偏斜。戴著帽子,但不是黃金雄鷹,多半是去年拍的照吧。

 那一天,我穿上黑色的衣服,來向英樹作最後的告別。

 在體育倉庫的背後,英樹宣佈取消「天空的誓言」。但是在我心中,「天空的誓言」仍在延續。我和英樹是摯友。以後也一直是。所以……

 「喂,孝志。現在去你家行不行?有事找你商量。」

 葬禮的第二天,我給孝志打了電話。片刻後,傳來孝志「啊」的一聲回應。聽口氣,應該知道我想商量什麼。

 英樹的死被定為事故。

 那天,大批警察趕到現場,搜查了後院。可是查來查去,還是沒發現罪犯曾在倉庫裡躲藏過的痕跡。院子的地面雖然被雨水打溼,但由於雜草眾生,沒有留下確鑿的腳印。

 扣鎖在外側扣住,院子裡也沒有其他可供藏身的地方,因此警方得出結論:英樹一個人進了後院、掛上扣鎖,然後不慎落入井中。據說死因是腦後受到重擊,也許是頭部露出水面的緣故,沒有嗆到水。

 對鬼婆屋也進行了嚴密的搜查。絨毯、沙發等物品,本來就是撿來的,所以上面留有無數其他人的痕跡。另外還調查了英樹手機中的通話記錄,但是沒有與可疑人物通話或郵件往來的跡象。沒人約過英樹,英樹也沒呼過誰。

 爸爸工作很忙,沒能直接問他。不過媽媽是這麼說的,看來坊間已經對這件事定了性。英樹的死是因為本人的過錯。

 但是,我不能認同。完全無法認同。英樹是被殺害的!

 今天早晨,把想法告訴了媽媽,可媽媽只是一臉為難地看著我,對我敷衍了事。

 「英樹君是因為事故死的。別再亂說什麼被殺之類的話了!」

 結果還捱了訓。

 英樹的父母似乎也相信了警方的判斷,這麼下去的話,英樹會以事故死亡結案。而殺害英樹的罪犯就能逍遙法外。

 不行。絕對不行。

 沒有如實地把偵探團的秘密告訴英樹,這是對的。至今我仍然相信這個判斷。然而,不歡而散後,還沒來得及彌補,英樹就去了天國。去得是那麼地突然。

 留下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真兇,為英樹報仇。

 孝志家是農家,寬敞的宅院裡建了好幾處養雞籠和碾米坊。院子最深處的角落裡,有一幢古老的土牆倉房,現在已經不用了。倉房二樓是一間鋪著席子的和室。發現本部前,這裡曾是我們經常聚會玩鬧的地方。要不是俊也解開了鬼婆屋的數字鎖,也許孝志會把這裡作為本部,組建偵探團。

 到了孝志家,走進許久沒去的倉房。小滿和聰美已經在二樓等著我。

 「俊也呢?」我問。

 因為父母看得緊,俊也溜不出來。據說事發後,俊也自己也成天躲在家裡,極力避免拋頭露面。

 雖然是夏天,席子倒是涼颼颼的。一坐下來,我便問道:「喂,孝志。你覺得英樹真的是事故麼?」

 停頓了一會兒,孝志用低沉的聲音答了一句:「……我覺得不是啊。」

 「我就說吧。果然孝志也是這麼想的。我也覺得英樹是被殺的。」

 「我也這麼想……」

 聰美一反常態,態度顯得搖擺不定。

 「但是,」一邊梳理翹起的頭髮,聰美繼續說道:「沒有確鑿的證據啊。只是心裡這麼覺得而已。芳雄是不是掌握了什麼證據?」

 「證據就是俊也的證詞啊。當時不是也說過麼。英樹不可能比我們先到本部。」

 警方搜索了從縣道通往鬼婆屋的其他山路,結果並沒有發現可行的路線。加之見到的只是背影,因此警方認定俊也只是單純地看錯了。因為是小孩,沒人把他當回事。

 大人另當別論,但是孩子、尤其是喜歡拉比機動隊的孩子,絕對不可能認錯廣告T恤。更何況,當天英樹還在學校裡四處炫耀過。

 今天早晨,在節目最後公佈了T恤中選者的名單。「英樹」的名字列在其中。而其餘四人全都住在東京、熊本等較遠的地方。這就意味著,附近除了英樹不可能有其他人穿著廣告T恤。

 「我想過。會不會俊也到達鬼婆屋時,英樹還不在後院。我們進本部之後,或之前孝志等人在門口坐著的時候,半路折回的英樹和罪犯從外面悄悄潛入後院,然後罪犯在那裡殺害了英樹。」

 「但是,警察不是查過了麼。芳雄的爸爸不也說過麼。翻過圍牆是不可能的。」

 把水瓶中的涼茶倒進杯裡後,聰美反駁道。

 「話是這麼說……」

 我也明白,圍牆綿軟無力,一碰就彎,翻越起來確實相當困難。高度也有兩公尺,就算大人也蹦不過去。

 「沒準是撐著晾衣竿跳過去的。」

 孝志平靜地搖頭:「這不可能。難道你忘了晾衣竿有多破麼。再說了,連大人都難,就憑英樹的運動能力更沒可能。最根本的一條,往院子裡跳還好說,跳出去的時候怎麼辦?地上覆蓋的雜草再多,也會留下被掘開的痕跡吧。竿子也應該掉在圍牆邊上才對不是麼。這樣的話,警察早該發現了。而且,後院門內側的扣鎖開著。可我明明在星期二時確認過。總之,英樹不是從圍牆外,而是解開門內側的扣鎖直接進的後院。」

 孝志一口氣說完後,喝口茶潤了潤喉嚨。從鐵格窗外漏進的陽光,照在孝志的杯子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茫。

 「再說了,沒準真是俊也看錯了也不一定。銀色T恤沒得賣,但黑拉比T恤市面上有的是。可能只是光線的關係,偶然把黑色看成了銀色。離得又遠的話,誰知道背後的圖案中有沒有塔魯穆德司令官。」

 「那黃金雄鷹隊的帽子呢?」

 「昨天參加完英樹的葬禮回來,跟爸媽到車站前吃飯時,才一個半小時就在站前的商業街上,看到兩個戴這種帽子的人。所以黃金雄鷹隊的帽子沒你想的那麼罕見。」

 「好吧,俊也的證詞暫時放一邊,那提包又是怎麼回事啊?英樹的提包掉在鬼婆屋門口。如果是一個人進的後院,應該把包一起帶走才對吧。」

 「就算和別人一起進去,也會把包帶走吧。」聰美從旁插了一句。

 我把臉轉向聰美:「就是嘛。不過,我認為把包放在門口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裡面有人的時候。可能英樹打算一個人探探屋裡的情況吧。這時感覺裡面好像有人。房間的窗都被封死了,所以只能從門口窺見裡面的情況。英樹暫時把包放下,稍稍打開門朝裡面張望。就在這時,罪犯發覺了,把他拖了進去。」

 「嗯……,這也不是沒可能。」孝志緩緩地抱住手臂,「但是,這麼一來不就和前面俊也的證詞矛盾了麼。而且我還能這麼想,英樹只是在開數字鎖時,把包放在腳邊,忘了拿而已。不管是哪種情況,罪犯都無法從掛上扣鎖的後院逃出來。」

 「偵探團要思考的不就是這個麼。你們都怎麼了!我一個人想不出來,如果集中大家的智慧沒準就能弄明白,這麼想所以才請大家到這裡集合。」

 我聲音嘶啞地訴說自己的想法。但是,孝志的反應就像地藏王一樣麻木不仁。

 「可是啊……」孝志只是皺著眉頭,回應冷淡。我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

 「那好,我們把話挑明瞭吧。你們幾個是不是不想和這件事扯上關係?是不是害怕了?是不是英樹怎麼樣都無所謂?明明英樹可能是被殺的,卻被當成事故,就這麼結案也行是麼?」

 「芳雄的心情我是感同身受啊。因為你倆是好朋友嘛。」

 「那麼猶豫不決到底是為什麼呀?是不是家裡人說要解散偵探團?」

 升起一股想揍孝志一頓的衝動。哪怕一拳也打不中,反倒被冒火的孝志爆捶也無所謂。難道這就是我不惜和英樹翻臉、一心想要維護的偵探團麼,想到這裡覺得好傷心。

 「家裡人確實說過哦。不過,我不想解散偵探團,也不會因為家裡人說了什麼,就消極起來。」

 孝志絲毫不為所動,用銳利的目光和我對視:「有些事做得到,有些事我們做不到。如果是殺貓犯,我覺得可以去抓。給海蒂報仇嘛。但是呢,這次的對手可是殺人犯。不是貓,而是把人命不當回事的傢伙。就算給英樹報仇,也不能讓成員冒險和這種傢伙打交道。雖然很難過,但我們畢竟是小孩啊。這是我從一個頭的立場做出的判斷。」

 「你算什麼頭!」再也忍不住了,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

 就在這時,小滿突然大聲說:「我幫你!」

 「小滿!」聰美驚愕地看著小滿。

 「你來真的麼。可是這太危險了。」

 「英樹君是我的朋友,我想給他報仇。而且,在海蒂的事情上芳雄幫了不少忙,一直琢磨著什麼時候能報答他。」

 小滿抬起臉,似乎心意已決。聲音雖然輕細,但堅實可靠。不過,還是非常害怕吧,肩頭正微微地顫動著。

 「謝謝你,小滿。」

 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小滿的手。完全出於無意。

 「痛……」

 聽到喊痛,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我慌忙放開小滿的手。

 「對不起。」因為害臊臉上有些發燒。

 「沒關係啊。又沒什麼大不了的。」小滿微微側頭,莞爾一笑。

 「可是,你們打算怎麼辦?芳雄你覺得你們能做什麼呢?」聰美問道。話中帶著刺,簡直能把人扎個透心涼。

 「那個麼……」我一時語塞。聰美用冰冷的視線向我施加無聲的壓力,彷佛在說「就知道你不行」。看來小滿為我幫腔,讓聰美有些不高興。

 要是在這裡被駁倒,一切都白費了。好不容易才得到小滿的助威……

 「我想再去一次鬼婆屋。如果我的想法沒錯,英樹應該是看到了什麼。我要去查個明白。」

 「太胡來了!要是被大人發現了怎麼辦?我們都會像俊也那樣被關在家裡。」孝志責備的口吻就像老師在訓學生。

 事情發生後,爸爸和媽媽都沒有談及偵探團的事,對我非常溫和。這是因為英樹的死吧。但是,如果被他們發現我又去了鬼婆屋,一定會對我痛加斥責,這一點顯而易見。偵探團也可能因此被強制解散。

 但是,我覺得這是唯一的辦法。

 英樹究竟看到了什麼。只要明白這一點……。

 「你是無所謂,小滿不是很可憐麼。而且,因為被定為事故,安下心來的罪犯可能還會再回來。」

 聰美緊緊捉住小滿的雙肩,就像遇見了殺父仇人似地怒視著我。

 小滿輕柔地從聰美的手中掙脫:「沒關係。有一點害怕,但是不要緊。我也要去鬼婆屋哦。和芳雄一樣,我想為英樹報仇。」

 小滿湊過臉,凝視著我的眼睛,語氣堅決。小滿的眸子清澈得不帶一絲混濁,使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望著這雙眼睛,我明白內心深處隱藏著的怯弱已經分崩離析、煙消雲散了。如果和小滿在一起,也許能發現些什麼。心中湧起了這樣的自信。

 「謝謝你,小滿!」

 我狠狠地瞪著餘下的二人,渾身是勁地站起身。

 「我,我們,出發吧!」

 風攜帶著泥土的溼氣,穿越過森林。與案發那天不同,晴空萬里無雲,太陽仍然高懸在空中。不會像上次那樣,不久天就黑了。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在鬼婆屋裡四處搜查。「因為白天鬼婆在睡覺……」不由得想起俊也開鎖時說的話。並不是真的相信,但也增添了不少勇氣。

 漢堡店門前,我再一次問小滿:「小滿,真的沒關係麼?我一個人去也行哦。」

 正如孝志和聰美擔心的那樣,這事畢竟有危險。萬一發生什麼事,我自然會捨命保護小滿,但是想歸想,我的力量實在有限。因為我的緣故,讓小滿遇險的話……這是我最大的擔憂。

 然而,小滿白皙的臉龐上露出微笑:「一起去不是更壯膽麼。兩個人的話就不會有問題,肯定不會。」

 小滿的話讓我勇氣倍增!現在我覺得為英樹報仇有望了。

 走進草地,只見鬼婆屋四周環繞著黃色的條幅,上面寫著「禁止入內」的字樣。幸運的是,沒有一個警察。原本打算被發現的話,就說有一本急著要用的圖鑑忘在了本部,現在想過來拿。

 「小滿,我們進去吧。」

 從條幅底下鑽過,輕手輕腳地走進屋子

 屋裡依舊昏暗。警察翻遍了每一個角落吧。沙發和桌子的位置也變動很大。帶來的漫畫和CD錄音機還在,但是這裡已不再是我們的本部,這種感覺比事情剛發生時還要強烈。這裡已經變回了從前那個令我們害怕的鬼婆屋。

 讓人懷念的那些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拚命抑制住湧上心頭的某種情感,我睜大眼睛,檢查屋裡是否多了或少了什麼。如果我們之外的人曾經在這裡出入過,一定會留下痕跡。不過,儘管沒能全部記住,但看上去沒有新添或缺失什麼東西。

 英樹看到了什麼呢?

 假設對方是秋屋甲斐,那麼英樹可能目擊到了殺貓現場。可是殺貓的話,應該會留下更多的痕跡。不但有四處飛濺的血跡和貓毛,可能還會留下血腥氣。別說現在,三天前也沒有聞到。我的鼻子不可能遲鈍到連血腥氣也識別不出來。

 那麼,就如俊也害怕的那樣,假設秋屋為了報復我們,潛伏在這裡。

 那樣的話,就沒有任何必要偽裝成事故。知道是殺人案,則更能有效地威嚇我們。況且,不管是事故還是殺人,因為我們的證詞秋屋甲斐已經被盯上,就算再怎麼掩蓋也沒用。話說回來,那時秋屋完全可以堵在後院門口把我們全部殺掉吧。秋屋是大人,我們是小學生。而且這裡是深山,再怎麼喊叫聲音也傳不出去。如果要尋仇,應該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罪犯真的不是秋屋甲斐麼。」我坐在門坎邊,嘴裡小聲地念叨。

 「我也這麼想。」小滿輕輕地坐到我身邊,「我想如果是秋屋甲斐,就會像對待海蒂那樣,留下自己的名字。」

 「弄完貓,再拿英樹繼續?」

 確實有可能。用人代替貓繼續做案。雖然這遠遠超出了我的想像,不過既然會用那種方式殺貓,對他來說貓和小孩可能沒什麼區別。

 「小滿,你認為英樹看到了什麼?」

 「嗯……」小滿側著頭,思考了一會兒後說:「會不會是殺人犯躲在裡面了。沒記錯的話,芳雄的爸爸不是正在追查小出町的殺人案麼。這裡是深山,正適合藏身。而且誰也不會靠近鬼婆屋。」

 「但是怎麼說呢。只要看一下房間裡面,就該知道現在還有人住啊。這種地方不適合藏身不是麼。」

 「是啊……。那說不定是須之內。」

 天真無邪地說出一句叫人害怕的話。但是,須之內再惡,也不會殺掉英樹吧。脅迫英樹跟他一起幹倒是有可能。

 果然是在開數字鎖時,把包放下後忘了拿麼……還沒來多久,便打起了退堂鼓。

 「不管是哪種情況,罪犯都無法從掛上扣鎖的後院逃出來。」

 耳邊響起剛才孝志說過的話。

 「小滿,我要去後院看看。因為我想做個試驗。」

 剛站起來,小滿也跟著起身:「我也去。」

 和本部一樣,後院也變得讓人陌生。由於大量人員進進出出,院子裡的雜草已被踩平,就像兒童公園的草坪一樣。

 我們橫穿過後院,第一個先去檢查倉庫。前面和小滿沿縣道上山時,想到了一種可能。現在就來證實一下。

 爸爸說倉庫裡沒有人躲藏過的痕跡。但是,也許能夠做到不留痕跡地躲進去。

 「小滿,你在外面等一會兒。如果覺得有可疑分子,就拚命地喊我。」

 看到小滿「嗯」的一聲點頭後,我獨自走進倉庫。

 倉庫內狹小昏暗,還滿是灰塵。彷佛厚重的積塵被警察徹底攪和了一通後,至今還未落定。沒辦法,用手帕捂住嘴,從口袋中掏出筆式手電筒。

 被淡淡照亮的地面上,覆蓋著無數腳印。三天前的溼泥終於乾透的感覺。心裡明白,現在才來檢查腳印已經毫無意義。

 用手電筒照了一圈。離上次進來已有半年,因此細微處的模樣幾乎記不清了。面對小屋,右側是一個手工粗製的架子,上面堆放著水桶和籮筐。我們扔進來的廢木材豎在側旁。最裡處胡亂丟著幾把鋤頭和鐵鍬。每一把都鏽跡斑斑,幾隻空麻袋隨意地疊放在一邊。門口的草地以前多半是鬼婆夫婦的農耕地。

 總之滿屋的灰塵,看樣子呆久了還會生哮喘。趕緊將剛才的想法付諸實踐。要想躲進小屋又不留足跡,只須在門的背後擺一張四條腿的凳子。這是我經過推理得出的方法。這麼做只會在地面留下四個小點,除非搜查十分仔細,一般很難發現吧。

 從「不啟屋」搬來一張大小適中的凳子,嘗試著往倉庫門口放。

 「怎麼樣?」小滿問。

 「不行啊。」

 開門想把凳子放進去的一瞬間,腦中的構想立刻轟然倒地。倉庫的門向內開啟,而且把手一側緊靠牆壁。門與牆壁之間,沒有一絲一毫容納凳子的空間。換句話說,要把凳子放進倉庫,必須人先進去,然後把門關上。耍這樣的把戲還想不留腳印,怎麼看都不可能。

 小滿的臉上顯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我向她說明了自己的推理和遭受的挫敗。

 「那麼說,罪犯不是躲在倉庫裡?」小滿垂下視線,臉上有些無精打采。

 「看來是這樣。對不起。」

 憑我的能力還是不行啊。手裡提著凳子,我已經無路可走。清澈透明、沒有絲毫雜質的藍天,更使我感到自己的渺小。

 就在這時。突然感覺後院和往常有所不同。不是什麼陌生感,而是覺得擺設和以前有明顯的不同……。

 掃視一遍後院。白鐵皮的圍牆、晾衣台、古井……很快找到了原因。是井蓋!

 那天我們進入後院時,形如大水盆的井蓋底朝天倒扣在地面上。井蓋還在相同的位置,但這次底面貼地而放。就像普通的水盆一樣。

 「喂,小滿。上次的井蓋是不是倒扣著?」

 「怎麼說呢?我不知道是不是。」

 小滿沒什麼自信地扭著頭。這也難怪。那天小滿一直在門口,害怕秋屋會不會在裡面。

 但是,我來過井邊好幾次,所以記得清楚。井蓋一直面朝下方。把蓋子翻過來的自然是警察,但總覺得奇怪得很。

 水盆倒扣,就是一個箱子。也就是說,人可以躲在裡面!

 我慌忙跑過去,翻轉井蓋,伏身進去。

 正正好好蓋住了。

 「罪犯是藏在這裡面麼?」

 小滿似乎察覺了我的意圖,輕輕摁住裙襬,小心翼翼地走過來。井蓋側面有細小的縫隙,勉強看得見外面的情況。

 「小滿,能看見我的身體麼?」我問道。

 「嗯……」回應聲從頭頂傳來。

 「完全看不出來哦。」

 小滿當場蹲下身子,把臉湊近蓋子的縫隙。

 「這麼近的話就知道了。」

 小滿在我的眼前微笑。現在,兩人之間的距離還不到五公分吧。如果不是井蓋的遮擋,我們絕不可能靠得那麼近。但是,我能清楚地看見小滿的臉。不知怎的,臉上有些發燒,不知不覺露出了僵直的笑容。

 「這麼說,我們發現英樹君時,罪犯就躲在這裡面?」

 那天比現在昏暗得多。從外面應該完全看不出來。

 「嗯,一定是這樣。」

 話音剛落,小滿的臉突然僵硬了。這也難怪,殺人犯就在身邊。殺害英樹的罪犯屏住呼吸就躲在我們的腳邊。如果有人注意到井蓋,如果大家圍在井邊時,因為井蓋礙手礙腳想把它挪走,那麼我們也許已經遭到罪犯的襲擊。

 「運氣很好啊,我們。」

 我鑽出井蓋,向小滿走近。

 小滿的聲音、身體、嘴唇、眼睛全都在顫抖。

 「沒關係哦。」我緊緊握住小滿的小手。冰涼而又柔軟的手。

 「沒關係哦,小滿。」溫柔地重複了一遍。

 十分鐘後,我拉著小滿的手離開了鬼婆屋。英樹看到了什麼,仍然是一無所獲。但是,我不能讓害怕到極點的小滿就這麼待在鬼婆屋。

 真的很害怕吧。小滿也緊緊地回握住我的手。

 但是……。回去的途中,一個想法纏繞在我的腦海中。極其令人憎惡的想法。

 井蓋的尺寸對我正合適。大塊頭的孝志勉強也能藏住。但是大人無論如何也鑽不進去。

 殺害英樹的不是什麼秋屋,而是孩子?難道是同校的哪個人……?果然還是須之內?

 我一邊握住小滿的手,步履沉重地沿縣道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