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英樹

第一卷  第五章 英樹   星期四。天下著雨,來到學校時,看見英樹正在教室裡炫耀拉比機動隊的特別廣告T恤。T恤的前面和作戰服一樣只有兩條豎線,但在背面大大地印上了熊熊火焰中激情迸發的五名拉比機動隊隊員。店裡賣的普通廣告T恤,按質地的顏色分為紅、藍、黃、黑、白五種,而特別廣告T恤用的是塔魯穆德司令版的銀色。塔魯穆德司令現在是不變身了,但年輕時可是人人畏懼的「銀色之狼」。這款T恤是一個月前在節目最後推出的限定贈品,現在哪都沒得賣。

 已經有四、五個人圍在英樹身邊,唧唧喳喳鬧個不停。

 「是抽中了麼,英樹?」我問道。可是英樹扭頭無視我的存在,反倒對身旁的俊也說:「是昨天送到的。」

 為了展示背後的圖案,英樹稍稍擰過身子。看這模樣,還在為昨天的事生氣吧。

 看電視畫面時沒怎麼注意,現在仔細一瞧才發現,在特別版T恤中激情燃燒的還有司令。平時沉著鎮靜得近乎冷酷的司令居然也激情四溢,越發顯出這款T恤的珍貴來。

 「真好啊。我也應徵過幾次,可是沒被抽中。」俊也羨慕地說。

 「很不錯吧。」英樹笑著,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我也應徵了,但昨天家裡沒收到東西,應該是沒抽中吧。總共只有五個名額,所以一開始就沒有抱什麼希望。

 然而,在知道英樹被抽中後,看到英樹臉上得意的表情後,不知為什麼覺得好懊惱。

 不過,眼下最讓我揪心的是英樹對我的無視。

 為了讓所有人看清,英樹就像時裝模特兒一樣頻頻地轉動身子。因抽中T恤的喜悅而忘掉昨天的不愉快那該多好,但是看來不太可能。因為英樹的視線有意識地避開身在圈外的我,只針對我一個人。

 「很帥吧。這一定是神在補償我不能買機器人的缺憾哦。」

 不會吧,忍不住看了鈴木君一眼。鈴木君正獨自一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書。

 「但是今天下雨,是不是有點可惜啊。」

 天氣預報說午後會停,不過現在還下著小雨。好不容易得到這麼珍貴的東西,第一天就讓雨水淋溼,從我的感覺來說實在無法理解。俊也也有相同的感受吧,臉上的表情就像看到油炸物和西瓜同時擺上了餐桌似的。

 (注:日本過去有一種說法,同時吃油炸物和西瓜對身體有害。)

 「我想早點讓你們看到啊。如果在公佈抽中者名單後再拿出來,轟動效應就會小很多對吧。而且今天有補習班,我還想展示給補習班的人看看呢。」

 英樹那邊倒是滿不在乎。

 「以後還會不會有贈品啊。總想著反正是中不了,所以後來就沒去應徵。早知道是這樣的好東西,去應徵一下就好了。」

 俊也咧著嘴,一臉的追悔莫及。

 「我想還會有哦。去年就有過好幾次。好像下個月會有第六個成員登場,說不定又會推出什麼贈品。」

 除了巴哈穆德,還有第六個成員啊。沒聽鈴木君說起過。想必是因為調查工夫沒做到家吧。

 「新角色也不錯啊。這次我絕對要去應徵哦。先發他個五十張明信片再說。」

 俊也的語氣裡充斥著堅定意念。俊也很可能這麼做。不過買五十張明信片的開銷,可比我的零花錢還要多。

 下次徵集時,不如試著去求求鈴木君吧……也許只要一張明信片就能抽中。腦海中突然閃過這樣的念頭。但是這想法實在太過愚蠢,付之一笑後便不再去想它。

 又瞧了鈴木君一眼,這時鈴木君沒在看書而是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我們。在接上視線的那一刻,覺得鈴木君好像「噗」的一聲笑了。我不由自主地轉開了視線。

 這時,右手腕突然被一股大力從背後牢牢抓住,回頭一看是孝志。他徑直把我拉到了教室的角落。

 「小滿沒來,今天是不是又逃學啊?」孝志輕聲問道。因為體形碩大,即使小聲說話,音量也相對要大一些。環顧教室,這才發現小滿還沒來上學。心思全放在廣告T恤上,把小滿的事忘了個一乾二淨。我竟然會這麼……

 看了看黑板上方的時鐘,再過一分鐘上課鈴聲就會響起。雖然小滿常常請假,但絕對不會遲到,也絕對不會在走廊上一路狂奔、剛好在上課的時候衝進教室(聰美倒是有可能)。所以今天是請假了吧。

 一星期總有一兩天,小滿會以身體不適為由請假。其實就是偷懶逃學。偶爾也有身體確實欠佳的時候。因為媽媽要出門上班,公寓裡應該只剩下小滿一個人。像我吧,覺得在學校裡和英樹他們打打鬧鬧的更快樂,但小滿似乎不是這樣。小滿的媽媽也是,任憑班主任怎麼勸她讓孩子來上學,一概不予理會,還說「我們家歷來放任自流,上不上學是孩子的自由」。對於每天早上都會被媽媽從被窩拖起來的我來說,真的好羨慕這樣的生活。大人們都有「有薪假期」,我們小孩子也有想休息的時候啊。

 這麼說來,昨晚還接到了小滿打來的電話,說是已經把鈴鐺交給了光一。本以為小滿肯定也通知了孝志他們,看起來還沒有。

 「昨天小滿在電話裡告訴我已經把鈴鐺送過去了。啊!我明白了。明明可以今天到學校裡來說的,還要特地給我打電話,說明小滿一開始就打算請假。」

 現在才意識到小滿給我打電話的意圖。原來是要讓我把這件事轉告給大家。因為昨晚接的是小滿的電話,不由得緊張過度,根本沒有餘力考慮這些。

 「應該是吧。不管怎麼樣,把東西順利地送去了就好。今天早上的報紙沒有刊登逮捕罪犯的消息,所以心裡一直在嘀咕到底怎麼樣了呢。」

 「我覺得不會馬上逮捕,應該是在監視他哦。另外還需要調查不在場證明什麼的。也就是所謂的落實證明吧。」

 「應該是吧。真希望那傢伙早點被抓起來。」

 以孝志的性格,很少會這麼焦躁。平時他總是該幹什麼幹什麼,行事一向穩重。

 「原來孝志那麼恨殺貓犯啊,我還不知道呢。」

 「那方面的因素也有。如果能為罪犯落網做出貢獻,也算是為我們賓田偵探團譜寫了輝煌的一頁,不是麼。」

 原來是另有所圖啊。

 「不過,這個可不能公佈哦。一旦公佈,我們捏造證據的事就會敗露。」

 「噓……,輕點兒聲。」

 孝志豎起食指,大聲地提醒我。

 「無所謂啦。把我們的功績鑲個邊框掛在本部的牆壁上就行。就算這樣也已經很榮耀啦。」

 轉眼間孝志變得滿面春風,開始眺望起窗外的遠景,沒準他正在心中描繪偵探團即將迎來的無上光榮吧。

 外面還下著雨。厚重的積雲陰沉沉地蓋住了整個天空。彷佛在印證我此刻的心情。

 偵探團的光榮真的會到來麼。

 最終,這一天英樹沒有和我說一句話。連瞧都沒瞧我一眼。也許還需要一點時間的冷處理。值日時,我也沒心思再玩神的遊戲,只是默默地擦著磁磚。鈴木君安靜地揮動手中的刷子,並沒有對我的態度表示出任何驚訝。回想起來,其實一直是我在主動向鈴木君搭話,而鈴木君從沒和我搭過話。

 沒辦法,一放學我就回了家。就在一個人玩電視遊戲解悶時,孝志打來了手機。接電話時心裡還在琢磨,平時孝志總打家裡的電話,這次直接打我的手機還真是少見。

 「現在馬上來本部。」孝志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緊迫。

 集合日一般在星期二和星期五。鐵律中有這麼一條:必須在五人到齊時才能進入本部。不允許擅自行動也是為了保守本部的秘密。因此每次集合,都會在放學前預先確認是否出席或缺席。但是,今天在學校我沒聽說有臨時集合。

 聽這口氣,莫非是發生了什麼大事?這麼想著,於是問了一句:「如果沒記錯的話,集合日不是明天麼?」

 「是的。但是出了緊急事件。」

 「緊急事件?」

 是秋屋甲斐的事吧?但是,孝志的回答完全不同。

 「英樹可能知道本部在哪了。」

 「不會吧。」

 「是俊也碰巧看到的。總之快點過來。我們在本部的門口等你。」

 電話被倉促地掛斷了。英樹找到了本部?確實,英樹很想加入偵探團,但是……。突然我想起了昨天的事。難道是因為我不肯說出偵探團的秘密,所以英樹一怒之下想靠自己的力量去探明真相麼?

 遊戲正打到通關的緊要時刻,有點可惜,但是現在顧不了那麼多了。關掉遊戲機的電源,我匆匆忙忙地出了門。

 上午雨就停了,但路面還沒有乾。一路跑過沒有鋪設的泥濘小道,來到本部門前時,身穿紅色和黃色T恤的孝志和俊也已等在那兒。即便到了這種時候,他們仍然嚴守規則,老老實實地坐在大門旁的岩石上。兩人一看見我,便「哦」的一聲站起來。

 因為穿著中褲,腳上沾滿了從溼漉漉的雜草上蹭來的水珠。早知道這樣,從衣櫃裡翻一條長褲出來就好了。我有些情緒不佳地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俊也?」

 「俊也看見英樹了!看到他從縣道下來直奔漢堡店十字路口的背影。英樹會從那條道下來,還能有其他的理由麼?」

 從「羅斯利斯」漢堡店的十字路口開始沿縣道上山的這段路,中途幾乎全是森林,在越過神降山到達相鄰城市之前,並沒有什麼值得一去的地方。秋天時紅葉非常美麗,但現在還沒有入季。那裡自然也不是什麼觀光勝地,只是道路兩旁生長著大片樹林而已。可以說,這條路對英樹這樣的局外人並沒有特別的用處。除了僅有的「鬼婆屋」外。

 「真的是英樹沒錯麼?」

 被我這麼一問,也許是覺得自己受到懷疑了吧,俊也有意地扶了扶鏡框後說:「那件銀色的拉比機動隊T恤,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哦。今天早上還在那兒一個勁地炫耀。我不可能看錯哦。而且還戴著黃金雄鷹隊的帽子。」

 (注:「黃金雄鷹」是棒球隊的名字,原文是片假名的英文「GOLDEN EAGLES」)

 的確在這一帶也就英樹是黃金雄鷹的球迷。在班裡還被大家當成稀有動物。

 據說俊也一發現英樹,便馬不停蹄地趕到本部,然後給孝志打了電話。

 「可是,今天英樹應該去賓田授課中心了呀。父母管得那麼緊,應該不會逃課啊。」

 賓田授課中心是一傢俬塾,以居住在賓田町的中小學生為對象。英樹以及很多其他地方的學生都來這兒上補習班,但不知為什麼沒有多少本地的孩子。有人說是本街區悠然自得的氛圍所致;也有人說是因為建造私塾時,關於日照問題街區內部發生過一些糾紛。甭管是什麼原因,總之對我們來說都是大大的好事。

 「說不定一直以來,英樹都在利用補習班開始前的那段時間,打探本部的地址。可能今天終於被他發現了。」孝志抱著手臂做了一番推斷。

 「但是,就算利用這段時間搜尋本部的事情是真的,也不能斷定這裡已經被發現了呀。也許英樹只是找到一半發現補習班要遲到了,才匆匆忙忙地往回跑。」

 鬼婆屋在賓田町的孩子中間相當有名,但在其他街區知道的人應該不多。更何況,從縣道走到這兒需要穿越狹窄而又荒僻的山路,並不是靠誤打誤撞就能輕易找到的。

 「你錯了。門上的數字鎖被拆下來了。星期二的最後,是我把門鎖好的。記得清清楚楚。所以忘記鎖門是不可能的。而且……」

 孝志將放在身後的一隻綠色提包舉到眼前。質地較厚的塑制手提包,右面的角落裡用油性筆寫著「英樹」的名字。

 「包就靠在門邊上放著,裡面有補習班的參考書和筆記本,所以英樹肯定來過這兒。」

 「可是,英樹不是從縣道跑下去了麼。為什麼只有包還在這裡?難道俊也看到英樹後,英樹又從半路折回來了?」

 「俊也見著英樹後很緊張,馬上就趕到這來了。接著發現鎖被打開後,急忙用手機聯絡了我。所以英樹應該沒有折回的時間。而且在我來之前,俊也一直在這裡等著。」

 「那……」

 「沒準是鬼婆出現了。把英樹嚇得落荒而逃,所以……啊啊,這個是開玩笑啦,可能是發現本部後興奮過頭,忘了把包拿走。」

 這個說法實在太缺乏說服力。再怎麼興奮,也不至於忘了拿走補習班最最要緊的提包。不過鎖開著、包也在這裡,所以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這裡已經被英樹發現了。

 「說不定有我們不知道的近路,英樹靠這個比俊也先一步回到這兒也不是沒可能啊。」

 「那樣的話,就意味著英樹還在這幢房子裡。那麼英樹應該會拿著包進去不是麼。因為下雨地面都溼了,還要故意把包丟在地上,這實在讓人費解。而且,我已經檢查過附近的一部分岔道,應該沒有其他的路。最根本的一條,我不相信住在松茂町的英樹會這麼熟悉這座山的地形。」

 「可能確實是這樣吧。那為什麼包會留在這裡?」

 「誰知道呢。把你們叫來也是為了進去確認一下。」

 一陣風吹過,搖曳中的樹木發出「沙沙」的聲響。和著陰霾的天空,使人感到一種非比尋常的不安氣息。孝志也意識到了吧,眼睛時不時地望向森林那邊。

 這時,小滿和聰美兩人一同從山路出現。小滿自不必說,聰美也是兩手空空,看來已經回過家。

 「不好意思,因為我接小滿去了。小滿果然是在逃學哦。」

 「總覺得提不起勁來。再加上把鈴鐺送去後心裡一寬,精神頭就洩下來了吧。」

 小滿毫無愧色。徹底的自由,著實讓人羨慕。比起逃學的事,小滿更在意被露珠打溼的白色長裙的裙襬。

 「總算五個人都到齊了。」孝志迫不及待地向小滿她們說明情況。

 「啊……啊,到底還是被發現了。」在緊張嚴肅的氣氛中,聰美髮出若無其事的感嘆。

 「搞什麼嘛。本部被人發現了,聰美就不覺得窩心麼?這半年來,我們辛辛苦苦才把這裡改造成現在的模樣。」

 「因為我想過這裡遲早會被發覺啊。更何況,賓田町的人大多知道鬼婆屋在什麼地方。雖然有點不甘心,但巖淵君的話,只要讓他加入偵探團不就能守住秘密了麼。而且他也想加入。」

 「如果讓英樹加入,那我們偵探團的純正血統就……。算了算了。總之先進去再說。」

 大概是意識到現在不是爭論的時候,孝志率先起身打開了門。

 宅內靜悄悄的,沒有人跡。和平時的鬼婆屋沒什麼兩樣。也沒有英樹回來過的跡象。如果是藏在暗處不出聲,自然另當別論。

 先打開第一間屋子──也就是我們平時使用的本部──的拉門瞧了一眼。屋內非常整潔,沒有被弄亂的跡象。一眼望去,好像也沒有什麼物品被竊。

 「有沒有和上次不一樣的地方?」也許是慎重起見,孝志問了一句,但大家全都搖頭。

 「只是發現了這裡,還沒有進去過吧。」

 聰美脫掉鞋子走進本部,「騰」的一聲坐倒在皮革椅上。輕鬆愜意的模樣就像在說「你們擔心過頭啦」。這方面聰美一向大大咧咧。

 「英樹一直希望成為偵探團的一員,所以麼我想就算他進去過,也不會搞偷竊或破壞活動。」

 「如果只是英樹一個人那還好說。可是松茂町還有須之內這種人。」

 孝志嘟囔了一句,眉頭緊鎖顯得十分不安。須之內是五年級生,和英樹同住在松茂町。受我們的啟發,他和英樹曾一起打算創建松茂偵探團,但是由於召集不到其他人最後只好放棄。無法創立自己的偵探團,於是就不厭其煩地跑我們這來要求參加。說話的口吻就好像他自己才有資格當偵探團的頭。孝志自然是不由分說地拒絕了他。如果打起架來,恐怕勝出的會是孝志,但不管怎麼說對方都是高年級學生。要是把他加進來,還得給他相應的待遇。而且還有傳言,說他喜歡欺負殘疾學生,是一個性格陰暗的傢伙(這也是孝志最不能容忍的地方),絕對不希望這種人成為我們的夥伴。

 「須之內確實很討厭啊。明明一無是處,就仗著年紀大一點總覺得自己了不起。」

 聰美也持相同意見。對聰美來說,比起本部的存亡,須之內更是一個大問題。我能深切體會她的心情。

 「這方面我想英樹也心裡有數哦。」作為英樹的密友,幫著他說幾句好話。不過是因為同在一個街區、又是高年級學生,儘管不願意仍免不了要打些交道,英樹也討厭須之內。話又說回來,沒有誰會喜歡須之內。

 「但是,」這時俊也開口了,「英樹下來時忘了拿包,說不定是因為在他之前,裡面已經有其他人了。所以英樹才會慌慌張張地逃走。」

 「有道理。那個人可能就是須之內吧。」

 孝志歪著嘴,目光投向裡面的房間。然後他大踏步地走近隔板,猛地拉開了隔扇。

 裡面的「不啟屋」平時不用。因此灰塵積得厲害。一打開隔扇,白色的粉塵便撲面而來。由於窗戶被封死,屋裡有些昏暗,但看不到什麼人影。不過,屋內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破爛貨,可供藏身的地方隨處都是。

 「喂,裡面有人嗎?現在就算躲起來也沒用啦!」

 孝志用右手撲打灰塵,一邊大聲呼喊。但是沒有任何動靜,和往常一樣屋內一片寂靜。

 「我覺得裡面沒人哦。俊也君不是一直在門口看著麼。如果有人,也會趁俊也君一個人的時候硬逃出來。因為等大家到齊就麻煩了。所以說到底就是這樣了,不是麼。」

 小滿將身子埋進長沙發,用隨意的口吻說道。不知是因為山路走累了,還是太過在意被弄溼的裙襬,顯然沒什麼幹勁。只有在海蒂的事情上小滿才會積極起來,平時集合時也不大起勁。本來就是因為聰美討厭偵探團只有自己一個女生,才把小滿強拉進來。對我來說當然是天大的好事,而孝志對小滿的這種態度也顯出少有的寬宏大量,因為如果小滿不在聰美就不會加入偵探團。

 「搞什麼嘛。你們幾個都一個鼻孔出氣。對這件關係到偵探團生死存亡的大事,大夥兒一點兒幹勁都沒有。」

 「嘁……」孝志咂咂嘴,弓起脊背:「明白啦。身為領導,所有事情都由我一力承擔,這總可以了吧。」說著孝志一個人朝後院走去。

 瞅準孝志已走遠,一直坐在椅中的聰美格格地笑起來:「熱愛偵探團的這份心情可以理解,但是不是有點過火啊。有時間交個女朋友不好麼。啊,不過這麼一來,今後苦的就是他的女朋友了。」

 這話要讓孝志聽見了,恐怕他會一個星期臥床不起。如果不幸還聽出了話外之音,那就……不由得在心裡捏了一把汗。聰美一向粗枝大葉,似乎還沒有察覺孝志的心意。

 「是啊。精力過剩到這種程度,做他的女朋友一定會很辛苦哦。」

 讓人吃驚的是,俊也也跟著起鬨。看來他也沒有注意到。難道只有我一個人看出來了?不過英樹好像也注意到了。也許是這兩位特別遲鈍吧。

 「哎……」

 就在這時,孝志大喊大叫地回來了。該不會是聽到聰美的話了吧?這下完了。

 不過好像是我杞人憂天。孝志面對我們,圓睜雙目:「嗨,後門的扣鎖被掛上了。」

 「扣鎖不是一直掛著麼。幹嘛吼得那麼大聲啊。」

 「不是的。」

 孝志掩飾不住焦躁的情緒,頭和肩膀劇烈地顫動:「扣鎖不是在裡面,而是在外面掛上了。真是的。在這裡說也沒用,跟我到後門去。」

 孝志就這麼站在土間上,急切地向我們招手。沒辦法只能跟著一起去後門,「你們看!」孝志推了一下門。向外開啟的門扉只是發出「嘎吱嘎吱」的沉悶響聲,完全無法打開。鬼婆屋的土間由水泥築成,沿直線從三個房間的側旁穿過後直達後院。土間盡頭是通向後院的入口,那裡裝著一扇陳舊的木門。門的內外兩側附著扣鎖,用以取代門鎖的功能。內外兩側的扣鎖都能掛上,由於互相獨立,無法在反面打開。也就是說,內側的扣鎖只能在內側解開,外側的扣鎖只能在外側解開。因此,以前有過幾次進後院時,屋裡的人惡作劇地從內側掛上扣鎖不讓我出去的經歷。

 (注:文中,面對土間的這一側被稱為「內側」或「門內」,面對後院的那一側被稱為「外側」或「門外」,和我們一般的認識相反。注意不要混淆。)

 另外,薄薄的白鐵皮築成的圍牆使得屋外的人無法進入後院。換句話說,外側的扣鎖被扣住,意味著後院裡的確有人。

 說實話,先前我不以為然,總覺得是孝志想得太多,其實沒有人躲在本部。但是看現在的情形,也許我應該改變想法了。

 「這麼說,有人在後院?會不會是看到我們來了,所以慌忙逃進後院掛好了扣鎖?扣鎖總不至於是自己扣上的吧。」聰美驚訝地問。

 「恐怕不會。」孝志搖搖頭。

 「而且,內側的扣鎖開著。星期二時我仔細地確認過,所以是有人解開了。然後又在院子裡扣上了另一側的扣鎖。」

 「咚……」剛說完,孝志的身子就朝門猛撞過去。但是,陳舊的門板似乎比看上去的要結實得多,合頁倒是發出了一聲怪叫,但門完全打不開。

 「喂!是須之內吧。別死撐了快給我出來。你想躲到什麼時候啊。老老實實出來的話,我們還有好商好量的餘地。」孝志隔著門不耐煩地大聲吼叫。但是沒有迴音,裡面仍然一片寂靜。

 「喂,別太過分啦!」

 孝志臉上暴起青筋,再一次大聲怒喝。但是結果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我說,如果在後院的人不是須之內,那可怎麼辦?」一直默默旁觀的俊也怯生生地說。

 「什麼意思?」

 「現在我想到了。會不會英樹把包丟在這裡,不是因為太興奮,而是因為恐懼過度呢。那樣的話,也就能理解他為什麼跑得那麼快了。」

 「恐懼?別告訴我他看到了什麼鬼婆。前面我說的那些可都是開玩笑的!」

 「不是啊。」俊也的表情嚴肅得叫人害怕,「我在想會不會是秋屋甲斐。」

 「秋屋甲斐?那個殺貓的大學生麼。但是,他怎麼會在這裡。」

 孝志瞪著俊也,臉上露出完全不能理解的神情。但俊也並沒有退縮。

 「那傢伙不是還沒被逮捕麼。說不定是知道我們告發了他,所以來這裡尋仇。沒準他已經找到了我們的本部,今天就埋伏在這裡。本來今天不是集合日,他會空等一場,但是如果不巧讓正在搜尋本部的英樹撞見的話?」

 「不會吧。不可能有這種事……」

 聰美的表情也有些僵硬了。手摀住嘴角,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把話說下去。雖然覺得不可能,但也無法完全否定。不管怎麼說,那都是一個殺貓成癮的陰險男。企圖報復我們、為此孜孜不倦地四處打探本部的地址,秋屋會這麼做一點也不奇怪。

 一瞬間,腦海中閃過秋屋手持大刀的身影,蓬亂的長髮下露出像狐狸一樣銳利的目光。那傢伙不但會殺貓,很可能連我們也一起殺。爸爸不是也那樣說過麼。這種人不但欺凌弱小、而且嗜血成性。

 「秋屋甲斐在裡面?」

 稍後趕到的小滿臉色蒼白,纖細的身子顫抖起來。用來陷害秋屋的物證是海蒂的鈴鐺。而海蒂又是小滿疼愛的貓咪。暴怒的秋屋第一個就對小滿下手的可能性很大。

 「說什麼呢。真是無聊透頂!」

 似乎是為了否定大家的想法,孝志的聲音格外宏亮。連「不啟屋」的隔扇也被振得嗡嗡作響。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那傢伙是怎麼知道本部地址的?還有,你們好好想想。如果這兒真有危險分子,英樹看到的話就會報告警察或老師,現在那些人也應該到了不是麼。」

 「因為驚嚇過度,說不定正在家裹著被子發抖哦。」俊也立即反駁道。一旦進入消極話題,俊也的想像力立刻變得豐富多彩。

 「這個不會。英樹家是牙醫,父母都在家,有這個閒工夫鑽被窩,之前家裡人就會責問他為什麼不去上補習班。再說……」

 孝志右手握拳:「真到了緊要關頭,我會想辦法搞定的。所以我說芳雄,你也別愣著了,快來幫忙。」

 大概是為了排除心中的雜念吧,孝志再次用肩頭猛烈地撞擊門扉。可是就算體形瘦弱,對方畢竟是大人。更何況,如果手裡還拿著刀,只憑孝志一個人的力量真能對付得了麼。

 心裡感到不安正想拔腿就逃時,腦海裡突然閃過了鈴木君的話。

 「你會活到三十六歲哦。」

 這麼說無論發生什麼事,我也不會現在就死。

 我想不能因為鈴木君猜中了殺貓犯,就盲目迷信他的話,但是體內不可思議地湧出了一點力量。

 站到孝志身邊,瞅準時機合力向門撞去。

 五、六次過後,聽到了釘子脫落的聲音。「叮……」,與此同時門扉猛然向外開啟。扣鎖彈了出來。沿著這股慣性,我和孝志一個前衝狠狠地栽進了後院。

 「好痛啊……」

 倒地前的一剎那伸出了手,總算沒讓肩膀著地,但是手掌擦傷得很厲害。撞門的右肩也痛疼難忍。真是一團糟。

 再看孝志,自稱運動萬能果真不是吹牛,早已一骨碌爬起身,開始在後院四處張望。

 寧靜的後院。夕陽將四周染成了一片紅色,完全沒有人跡。只有彈射開來的扣鎖滾落在腳邊。

 「什麼呀,一個人也沒有嘛。」

 也許是現實與先前的激烈情緒形成了反差,孝志的聲音裡透著沮喪。

 後院還沒有半個網球場那麼大,三面環繞圍牆。白鐵皮的圍牆比我們的個子高得多。露出土壤的地面被根莖很長的雜草所覆蓋。

 初春時修剪過一次,不過在這三個月的時間裡似乎又瘋長起來。右側的角落裡有一個直徑四十公分的樹樁。想來曾經是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吧,但我們發現這裡時已經是現在的模樣,年輪也已褪變成焦茶色。左側的角落立著一間小小的倉庫,看上去屋頂只要站十個人就會垮掉的樣子。庭院中央,長滿青苔的石頭築成的古井從地面突起。井邊有一個材質乾枯、中間已折為兩半的曬臺。狹小的後院裡能看到的只有這些。

 「你們看。」孝志用手指著古井,「蓋子被打開了。」

 古井就像一個茶葉罐,原本井口應該被一個形如水盆的木蓋子封住,上面壓著鎮石。掉井裡會很危險,所以自從剛來時窺視過井中後,沒有人再碰過它。但是,現在井蓋朝下倒扣在井邊。鎮石就滾落在井蓋旁。

 鎮石很沉重,而且從井蓋的形狀來看,很難想像是被風吹落的。有人搬走了石頭,掀開了井蓋。到底是誰?

 依稀記得半年前看的時候,井裡幾乎塞滿了石頭,也許是為了防止危險吧。雖說沒有完全乾涸,但水深應該還不到兩公尺。如果忍耐住被水浸溼的不適,藏住一個大人還是有可能的。

 「喂!要是躲在井裡,就趕快出來投降。我們這有五個人,再反抗也沒用哦。」

 孝志試著吼了一聲,但是和前面一樣沒有任何反應。只能聽到圍牆外的樹林發出的「沙沙」聲。「好吧。」孝志邁著謹慎的步子踏過雜草,向古井靠去。一邊做好充分的戒備,一邊朝井中窺去。

 下一個瞬間,孝志的表情僵硬了。不只是表情,全身上下全都僵硬了。

 「怎麼了,孝志?」

 我在院門旁問道,但是沒有迴音。孝志全身僵直,視線死死地盯住井中。十秒,二十秒,完全動彈不得。

 孝志究竟在井裡看到了什麼?

 戰戰兢兢地走到井邊,從孝志的身旁探頭望去。一股潮溼的腥氣撲鼻而來。

 裡面有東西。

 起初由於夕陽的乾攏,看不清是什麼東西。不過,隨著眼睛慢慢地適應後,隱約能辨識出這東西的形狀了。

 是人的腦袋!

 果然有人藏在裡面。但是那傢伙紋絲不動。只是從佈滿綠藻和水草的水面下伸出頭,一動不動地望著上方。從尺寸來看,似乎不是大人而是小孩。那麼說,還是須之內?

 心裡一著急,扒住古井的邊緣探出身子。這時看清了臉的模樣。

 眼睛睜著,一眨也不眨,暴牙嘴張開一半,蒼白的臉孔安靜地抬起。何止似曾相識,每天我都能看到這張熟悉的臉……這是英樹的臉。

 「英樹!」

 不由自主地大叫一聲。然而英樹沒有任何反應。翻著白眼,臉上已生氣全無。微量的血從鼻孔中流出來。

 「英樹!」

 扯開乾澀的喉嚨,我又大叫了一聲。

 「是巖淵君?裡面是巖淵君麼?」

 身後響起腳步聲,門口的聰美等人跑了過來。

 「啊……」

 緊接著從背後傳來了小滿尖銳的驚叫聲。回過頭,只見小滿臉色發青,雙手緊緊地摟住自己的身體。身子顫抖著,彷佛正在忍受內心深處不斷滲出的嚴寒的煎熬。「死了。死了。」小滿叫著,一步、兩步,不住地向後退去。

 是的。英樹死了。

 不是騙人,也不是玩笑。英樹真的死了。

 「是秋屋甲斐殺的!我們一定也會被殺掉!」

 小滿望著通紅的天空,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叫道。只是,這聲音很快便消逝在遍佈晚霞的空中。不久小滿似乎再也堅持不住,一轉身,嘴裡喊著「救命啊」,向屋內奔去。

 「哇……」兩腿打顫仍勉力支撐到現在的俊也緊跟其後。

 「等我一下呀。小滿。」

 聰美也半哭喪著臉想要追上去。

 「喂!別走啊。」

 試圖叫住大家的孝志,聲音也異樣地哆嗦起來。他的表情始終僵硬著。就算再堅強,孝志也是第一次見到屍體,而且還是朋友的屍體吧。當然我也一樣。

 「孝志。這裡危險啊!」

 剛說完這句話,突然感到一陣恐懼襲來。罪犯也許還在附近。下一次會輪到我麼?

 就在這時,一群山鳥從附近的林中一齊飛出。嘹亮的振翅聲遮雲蔽日。彷佛正在向這座庭院襲來。

 已經超出忍耐的極限。

 我們幾個一溜煙地逃出了後院、逃出了鬼婆屋。

第六章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