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狂暴的魔性】
第一卷 紅色殺人耳語 【第十章·狂暴的魔性】 長長的黑髮散亂在鮮紅色的地毯上,
瘦弱身體就像壞掉的機器人般不停的痙攣著,
從胸部流出來、沾在地毯上的血色變黑……
[第一節]
“桑原同學?——關同學?”
在304號房的門前,牙子有一股不吉祥的預感,出聲問道。
“發生什麼事?桑原同學、關同學……”
聽完加乃的談話,回到自己的房間,是在不到三十分鐘以前,在這段時間,她一直在想該把惠的死亡真相告訴誰而感到苦惱。
加乃拜託她不要把此事告訴任何人,可是,她非告訴俊記不可,問題是在告訴他以後,俊記會有什麼行動呢?會把事件的真相告訴警察和學校嗎?
一想到真相曝光後的加乃等人,她就感到內心很疼痛。她想原諒她,把事件的真相就這樣暗藏在自己和俊記的內心裡;同時又想如果自己把此事曝光的話,加乃會怎樣?不禁讓她擔心不已。
剛才加乃哀求保守秘密,她不置可否的離去,是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再跟加乃談談吧。牙子這麼一想,就離開房間。或許關綠已經回房也說不定,如果她已經回房,也跟她談談,如果可以的話,就叫她倆去向警察自首吧。
於是牙子再度來到這個房間前面,可是……接近房門時,聽到室內有奇怪的聲音,不是普通的聲音,而是更原始的聲音——好像是某種動物的鳴叫聲。雖然不是聽得很清楚,可是,的確有聲音從這個房間傳出來。
“桑原同學?關同學?”
等待回答,但沒有人回答。
牙子用手握住房門的把手,斷然的把門打開。
“桑原……”
一腳踏進屋內,聲音立即凍結住。屋內雖點著燈,可是,連一個人也沒有。
視線巡視著室內,發現裡面的地毯上沾有斑點,覺得好像突然飛進異次元世界。牙子按著嘴巴,極力睜大眼睛注視著那些斑點。
(那是?)雖然無法很清楚的看到床的後面,可是,灰色地毯上的紅黑色斑點的確很驚人,讓牙子的內心感到非常的恐懼。
(那是……)向前走近幾步,可以看到床前面的東西。
“啊——啊啊……”
原來是倒在地板上的人類屍體,由短髮來,不是加乃。
“……關同學。”
瘦弱的身體倒在鮮紅的血泊中(……下!……下!……”。脖子上的傷口好像在訴說她是第三名遇害者。
“啊……啊……”
突然想嘔吐,眼睛也看不清楚。牙子按著胃的部位,一面口齒不清的說著(媽媽!……救命呀!……),一面向後倒退。
(不是我乾的,不是我乾的。)牙子一面拚命抑住發抖的膝蓋,以免倒下去,一面用力的搖著頭。
(不是我……)屋內的燈光就在那時突然熄掉。
牙子大吃一驚,在反射作用下,回頭朝入口的方向一看,看到一條黑色的人影從門的後面向外面的走廊衝出去。
“啊!”
牙子終於能夠大叫出來。
“是誰?”
剛才的影子——(兇手?)對啦,是兇手!
牙子來訪時,殺害綠的兇手還在這個房間裡面,一定是躲在門的後面。
(追過去!)牙子在內心裡這麼大叫。
(是那個傢伙殺死大家,快點追過去!快!)不可思議的是,膝蓋居然停止發抖,牙子很快的向門衝過去。
跑到走廊,向左右看了一下,看到朝著左邊——也就是辦公大樓的方向逃跑的兇手背影,由於兇手逃跑的速度非常快,所以戴在頭上的斗篷隨風飛揚著。
(追過去!)兇手身穿黑色斗篷——不,像是塑膠雨帽,一定是為了防止被血濺到。
人影在拐角的階梯前面倏然停下來。
“你是什麼人?”
一聽到牙子的大叫聲,那條人影立刻朝著階梯跑上去。
“你是什麼人?你是兇手!”
晚一步跑到階梯下面時,牙子與從上面下來的人撞個正著。
“哎呀!”
發出慘叫聲的是守口委津子。
“和泉同學!”
她以驚駭的眼神注視著牙子。
“到底怎麼……”
“有人前來這裡嗎?”
“哦?”
“剛才有沒有人爬上階梯?”
“有,速度非常快。”
“看到那個人的臉嗎?”
“有,可是,好像被黑色的斗篷遮住。可是,到底……”
“那個人是兇手呀!”
牙子留下愕然的委津子,往階梯跑上去,感到很喘,大概是最近缺少運動的關係吧。
來到二樓的走廊,看到黑影從第二棟往第一棟跑過去。
“等一下!”
牙子再度的追過去。可是——走廊的深處很昏暗,對方的人影突然消失不見。
“啊……”
(去哪裡?哪裡?)是第一棟的拐角嗎?或是某個房間?……來到盡頭,往第一棟的方向注視著,連一條人影也沒有。由於右手邊有階梯,會是從這裡下樓去嗎?
“唉——”
(跟丟了。)全身的力氣突然消失掉。在昏暗的走廊反覆看了一會後,牙子很頹喪的往回走。
(報警。)一面鎮定內心的悸動,一面踏出像木棒的腳。
(被殺害的果然是關同學,那麼,桑原同學……也被殺害嗎?)突然發現宿舍的校長室就在附近。
(告訴阿姨。”
牙子停下來,環視著四周,剛好左手邊是校長室的門。
立刻衝過去敲著那扇門。
“阿姨——校長先生,校長先生!”
久久都沒有聽到回答。
“我是牙子,校長先生,不得了啦,請開門!”
牙子又連續敲了好幾次,門才慢慢的被打開來。
“是牙子小姐?”
從打開的門細縫可以看到千代的臉。
“怎麼啦?”
千代以低沉聲音問話,臉色顯得很蒼白,或許是因為光線昏暗所致也說不定,不過,牙子在那一瞬間覺得很奇怪。
“有人在304號房被殺害。”
牙子的這句話讓千代睜大眼睛。
“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我發現兇手後一路追趕,遺憾的是,卻讓兇手在這裡消失掉。”
“你發現兇手?”
“是的。”牙子用力點著頭。
“阿姨,兇手在這棟宿舍裡面,趕快報警。”
千代以細而顫抖的聲音說道:“我會報警,你立刻回寢室,好嗎?今晚絕對不能再外出?”
“是。”
“那麼,趕快回你的房間。”
“是……”
牙子慢慢的折回走廊,從背後傳來千代用力關門的聲音……
[第二節]
一回到房間,牙子拿著裝有錢包和記事簿的手提袋下樓,因為她想打電話給俊記。
來到一樓,雖然聽到從加乃和綠的房間傳出大叫聲,可能有人已發現屍體,可是,牙子充耳不聞,一直向玄關的大廳走過去。她來到放在櫃檯窗口的粉紅色電話前,丟進銅板,撥著俊記投宿旅館的電話號碼。
“請615號房的高取先生聽電話。”
“請稍等一下。”
在轉接的幾秒鐘時間,讓牙子感到很著急。
不久,一聽到喂喂的俊記的聲音,牙子就像吼叫般說出自己的名字。
“和泉小姐嗎?你怎麼啦?”
“那個——那個,又發生事件……”
“什麼?”
牙子口齒不清的敘述所發生的事件。
“你看到兇手嗎?”
“是的。可是,不知道是什麼人……”
“不,我想說的是,這一來你可以確定自己是清白的。”俊記以嚴厲的口吻說道。
“已經報警了嗎?”
“是的,是由阿姨報警,不過,我覺得有點奇怪。”
牙子把剛才產生的疑惑講給俊記聽。
“我追趕兇手,途中追丟了,因此,我想兇手不是躲起來,就是逃進附近的房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
“是不是逃進校長室?”
“是的,可是,不敢確定。”
剛才千代臉色蒼白,聲音尖銳,好像怕被看到裡面般,只把門打開一條細縫露出臉……握住電話聽筒的手忍不住顫抖著。
“高取先生,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在短暫的呻吟聲後,俊記這麼說道:“這樣好了。你立刻回房,把門鎖上,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外出,我跟藤原刑警取得連絡後,立刻趕去你那裡。”
“你會來嗎?”
“我一定會去,因此,你要保持鎮定,好嗎?”
“是,我……”
就在那時,從內心深處湧出一股熱情——那就是“喜歡你”這句話,雖然她知道目前不適合說這句話,可是,現在卻很想說。
可是——“找到了!”
突然從背後傳來尖叫聲。
“找到了!在這裡呀!”
“哦?”
回頭一看,在連接走廊的門對面,出現幾個少女指著這邊。是班上的同學。
“在這裡呀!快來呀!”
少女臉上抽筋的大叫著。
“怎麼啦?”從電話聽筒傳出俊記的驚慌聲。“剛才是什廢聲音?和泉小姐。”
“啊,那是……”
就在她正要回答時,少女又發出尖叫聲。
“兇手!”
有兩、三個學生出現在走廊的深處。
“在那裡呀!快!”
牙子注視著因激動而眼睛炯炯有神往這裡看的少女。
“喂喂,和泉小姐?喂喂?”
電話聽筒從手上滑落下去。
“——什麼事?究竟什麼事?”牙子向少女問道。
“不要裝啦!”帶頭的少女大叫道。“加乃同學和綠同學已被殺害。不管你再怎麼隱瞞也沒有用,是你殺害的吧?”
“什麼?”
“你回來後,就有人被殺害呀!你已經逃不掉了。”
“——不是我。”
牙子背靠著電話機,用力搖著頭。
“你說謊!”
“因為隔壁房間的人有看到。”另一個少女說道。“她因覺得奇怪,就往走廊一看,赫然發現你臉色大變,從加乃同學的房間走出來,心想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情,於是去那個房間一看,赫然發現加乃同學和綠同學……”
“不是那樣子呀!”
“兇手!”
“我只是……”
“兇手!”
“你果然是魔女。”
“是呀!你是魔女呀!”
“不是……”
又有幾個少女跑過來,在昏暗的走廊上,她們慢慢的向牙子逼進。
“魔女!”
有好幾隻手指指向牙子。
“殺人的魔女!”
(跟上次一樣。)“魔女!”
牙子被這種異常的氣氛嚇得渾身顫抖,拿在手上的手提袋滑落下去。跟上次一樣——不,比那時還紅的眼睛,充滿恐怖和憎恨的聲音……“這樣下去的話,不知道下次是誰會被殺害!”
“因為她是校長的外甥女,所以警察才沒有逮捕她。”
“魔女!”
(不是。)“兇手!”
(不是。)“她已經瘋了呀!”
(我沒有瘋……)現在發瘋的是她們,不是我。害怕和憎恨使她們完全失去理性,現在不管怎麼解釋,她們都聽不進去,一旦被她們抓住的話,不知道會是什麼下場。
“魔女!”
“抓住她!’
“對不起,我們不想被殺害!”
(高取先生!)牙子閉起眼睛,在心中大叫。
(快來呀!救命呀!……”
少女的腳步聲逐漸逼近,雖然可以聽到老師的叱責聲,可是,她們並沒有回頭,視線投向牙子,一面破口大罵,一面向她逼進。
牙子揹著手,摸索櫃檯窗口邊的門。
(快逃!)手摸到門的把手了。
(拜託能打開。)喀嚓一聲,門應聲而開。
牙子一轉身,向門外衝進去。
[第三節]
牙子一定出事了!
“喂喂!和泉小姐?喂喂?”
雖然大聲呼叫著,可是,沒有聽到牙子的回答聲。
俊記耳朵緊貼著電話聽筒,很努力聽對方的動靜。
他聽到牙子的聲音和其他少女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少女頻頻的喊叫著。
(兇手……)(魔女……)俊記一聽到這些詞彙,不禁感到愕然。
那些少女多半是牙子的班上同學。會不會是在牙子追趕兇手,打電話給他的這段期間,她們發現新發生的事件,於是立即斷定是出院返回宿舍的牙子做的呢?
“喂喂?喂喂?”
不管他再怎麼的呼叫,都沒有聽到牙子的回答聲。
“不行,這樣會……”
一放下電話聽筒,俊記連忙穿上外衣,把接到牙子來電前正在注視的一張照片放進口袋後,衝出房間。
(她有危險。)牙子才一出院,就又發生殺人事件,被害者不只是“委員會”的成員,而且又是在宿舍裡面殺人,這是非常嚴重的事態。
知道事件的班上少女們,一定會對牙子產生更大的疑惑和恐懼,在集團的心理下,再度把牙子視為“魔女”,想加以指責……(她的處境很危險!)俊記穿過旅館的大廳,一跑到外面,攔下一輛空的計程車。上車後,立刻交給司機一萬圓,拜託以飛快的速度趕往“聖真”。
從這裡到那棟宿舍大約要二、三十分鐘,最好在這段期間能平安無事。
急促的呼吸穩定下來後,俊記發現忘了連絡藤原刑警,可是,已經沒有時間停車打電話。
如果宗像千代有報警的話,俊記抵達那裡時,警察應該已經到了,牙子的安全應該可以獲得確保,可是——剛才牙子在電話中說,千代有點怪怪的,如果被她說中的話……俊記緊閉著嘴,眺望著從車窗外流逝過去的夜晚的街景。
(不像校長是兇手?可能嗎?)俊記這麼一想,從口袋裡拿出那張照片。
這張照片是藤原刑警郵寄給他的,今天才收到。因為在上次見面時,他向藤原刑警表示還會在這個城鎮待一段時間,如果有什麼新發現,請通知他。
那封信也這麼寫著:或許有辦法讓牙子恢復記憶,如果方便的話,想再見一次面。
俊記藉著從車窗照射進來的街燈燈光,凝視著那張泛黃的照片。
前後三排身穿制服的少女,下面的框外印刷著學生的名字。
看了一會後,俊記皺起眉頭。
(等一下呀!)由於車內昏暗,所以無法看得很清楚。不過,剛才有一道思緒從腦海中掠過……(會有那種事嗎?)雖然他不相信這種想法,可是,已被嚇得全身起雞皮疙瘩。
俊記深深的坐在後座上,用力按著兩隻眼睛。
[第四節]
牙子逃進去的是櫃檯窗口裡面的事務室。
她從裡面把門上鎖,然後環視著房間,在黑暗中,發現正面的右手邊的牆壁有一扇門。
她拚命的朝著那扇門跑過去,如果也把這扇門鎖起來,就沒有人可以進入這個房間,在騷動平息以前,只要待在這裡就可以。
可是——不管她怎麼按把手中央的按鈕,門都無法上鎖。
“啊……”
(鎖壞了。)從背後傳來的敲門聲越來越激烈,不久,聽到繞到走廊那一邊的喊叫聲。
牙子慌忙打開無法上鎖的門,逃離開事務室。
來到短短的走廊,右手邊立刻到盡頭,左手邊叮以看到跟連接辦公大樓的走廊交會的地點。少女們的聲音從那裡傳過來。
走廊的正面又有一扇門,她以祈禱的心情向那扇門跑過去,把門打開。
裡面很暗——瀰漫著一股味道,由那股味道知道是餐廳的廚房。
牙子用手摸索著前進,在黑暗的某處,好像有小動物被驚嚇到。
眼睛習慣黑暗後,可以看到廚房對面的餐廳櫃檯,一焦急,踢到放在地板上的箱子,重心不穩,往旁邊伸出去的手碰到臺上的鍋子,匡的一聲,鍋子掉到地上。
越過櫃檯,終於來到餐廳。
熄燈的廣大房間一片漆黑,路燈的燈光透過窗簾照射進來。
聽到打開廚房門的聲音。
牙子立刻躲進擺在餐廳正中央大桌子的下面,這種時候才發現個子小的好處。她像老鼠般,任椅子的中間爬著,為了不被看到,她儘可能的躲在黑暗裡面,拚命的剋制著慌亂的呼吸聲和悸動。
不久,聽到少女進入餐廳的腳步聲……“不在。”
“大概去了哪裡吧。”
“被逃走了。”
“再找找看。”
“是的。不然的話,一定又會行人破殺害。”
少女們尖銳的聲音在黑暗中迴盪著。牙子弓著身體,額頭幾乎碰到地毯的屏息靜氣。
“不會已逃到走廊了吧?”
“那就追過去呀!”
腳步聲紛紛的從她的面前經過,不久,聽到打開門的聲音,突然——“綾姊來了。”有人這麼大叫。
“綾姊!”
“找到她了嗎?”城崎綾以清脆的聲音問道。
“從玄關一直追到這裡就不見了。”有人這麼回答。
“請儘快把她找出來。”
綾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慄。
“她是魔女!如果不把她抓起來,我們全都會破殺害。”
在餐廳的黑暗中,——魔女……——魔女……——魔女……——魔女……少女異口同聲這麼喊著,顯得很嘈雜。
“雖然會惹老師生氣,可是,沒有關係,因為那些人什麼也不知道。”
“是呀!”
“老師不可能會知道。”
“她是校長的外甥女。”
“我們來逮捕她。”
“逮捕魔女呀!”
腳步聲和說話聲向外流出去。
不久,餐廳恢復黑夜的寂靜。可是,牙子依然躲在桌子底下緊抱著顫抖不已的身體……
[第五節]
計程車抵達宿舍的前面。
爬過深鎖的大門,俊記以飛快的速度向玄關跑過去。
夜色一片漆黑。
連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暗夜天空下,兩旁是茂密山毛櫸樹,小路好像比走過的任何道路都來得長,鋪在路上的碎石子很礙腳。突然颳起的暖風吹動樹木,發出沙沙聲。
好不容易抵達玄關,俊記猛敲著兩邊開的大門。
“請開門!快來開門呀!”
一看手錶,已經十一點多。從牙子掛斷電話到現在,已經過將近四十分鐘。
完全沒有警察來的樣子。這麼說的話……“開門,快來開門!”
這扇門好像無法用身體撞開。就在他想繞到其他地方時,聽到開鎖的聲音,門慢慢的被打開來。
俊記一骨祿的溜進去,開門的女人發出慘叫聲。
“我不是壞人。”俊記向似是值宿老師的那個女人說道。“我一知道這裡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立刻趕過來——學生呢?”
“啊,啊……”對方可能驚嚇過度,說話有點結巴。
“二年級的學生好像瘋子,不聽我的話……”
“立刻打電話給警察!”俊記大叫道。“因為在這棟建築物裡面,又發生殺人事件。”
“呃?——啊,是的。”
俊記留下驚慌的那個女人,憑著一次來訪的記憶向建築物裡面跑過去。
“和泉小姐!”
俊記大叫一聲,然後側耳傾聽著,只聽到像是瘋狂的信徒在唸咒文般少女們的聲音。
“和泉小姐!你在哪裡?”
從暗的走廊拐向樓梯,好歹先到二樓牙子的房間看看。
奔上樓梯,來到長走廊。
(在哪一邊呢?右邊?左邊?)由於只來過一次,所以不是記得很清楚。
往左右注視著,發現有一條人影從右手邊向這裡走過來。
(是學生嗎?)(——不,不是。)是個身材高姚的人,年齡不像是學生。那個人慢慢的向這裡走過來,不穩定的步伐顯得有點奇怪。
“是誰?”那個人向站住的俊記問道。“在那裡的是誰?”
聲音有點熱,好像曾在哪裡聽過。
“我不是壞人。”俊記這麼回答道。
“是誰?是男人?”
俊記終於想起那個人是誰。
“宗像校長。”
惠死去時,他曾跟千代見過一次面。俊記跑到走起來左右搖晃的她身邊時,忍不住驚叫起來。
“你怎麼啦?……”
千代臉色蒼白,右手壓著左臂。
“沒事。”
千代好像要隱瞞被壓住的左臂般把身體轉向旁邊,可是,俊記已看得一清二楚。淺灰色的家居服的臂部位染成一片紅黑,那的確是血的顏色。
“你——是高取惠同學的哥哥吧?”千代因痛苦而皺著眉頭說道。“為什麼你……”
“因為和泉小姐打電話給我。”
“和泉小姐打電話給你?”
“是的。先不談這個,宗像校長,你的傷?”
“不嚴重。”
“可是,你的臉色很蒼白呀!”
俊記繞到千代的旁邊,把手伸向那隻左臂。
“嗯……”
千代發出呻吟聲。
“傷勢不是很嚴重嗎?”
濡溼家居服袖子的血從袖口往地板滴下去。
“不像校長,你被兇手——”
“你說什麼……”
“我是說你被逃進校長室的兇手刺傷。”
就在那時——“哇……”
不知從何處發出淒厲的慘叫聲,劃破夜空迴響著。
[第六節]
——捕捉魔女……——捕捉魔女……——捕捉魔女……班上的同學為了尋找牙子前往走廊後,城崎綾一個人留在餐廳。
綾佇立在昏暗中,一面撫摸著比夜色更黑的頭髮,一面拚命的抑住紊亂的心情。
(必須冷靜下來不可,這種時候必須要保持冷靜。)綾閉起眼睛,用力的深呼吸,一次、二次……(——這樣深呼吸幾次,大概會讓心情平靜下來吧?)(爸爸……)(——請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爸爸。)(那個人——是那個人不對呀!那個人……)小學四年級的春天,第一天來拜訪的那個女家庭教師——“能擔任城崎先生女兒的家庭教師,真是我的榮幸。”
她是父親以特別講師的身分請來的大學研究生。
“好可愛的女兒喔——是綾小姐吧?從今天起請多指教。”
在二樓綾的書房裡。目送父親出去後,她這麼說道。
“很傑出的父親,擁有這樣傑出的父親,綾小姐,你很幸福。”
雖然明知道這是恭維話,可是,綾還是感到很愉快,用力的點著頭。
“真是很了不起的父親。”
女家庭教師一面向窗邊走過去,一面這麼說道。
“你母親也是。”
(媽媽也是?)“剛才在玄關跟她見過面,既漂亮又高尚,跟城崎先生很相配。”
幼小少女的心裡燃起一股激烈的怒火。女家庭教師靠著窗子注視著庭院的風景。少女朝著她的背伸出小小的二隻手。
發出慘叫聲——然後歸於寂靜。
從窗子掉下去的女家庭教師陳屍在地上,縱使是現在,那時救護車的警笛聲還在耳邊迴盪著……“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父親一面很溫和的撫摸著哭泣的女兒的頭,一面問道。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因為那個人那麼說。)“那麼說?”
(是的。她說母親跟父親很相配。”
只這樣說明,父親就原諒她了。
“綾沒有錯,綾一點錯也沒有,沒有必要自責,綾這樣做全是為了父親著想。”
(啊!爸爸……)深呼吸,一次、二次——然後三次……綾從附近的桌子下面拉出一把椅子,靜靜的坐下來。
城崎家的麼女——城崎綾。兩個姊姊都已畢業嫁人。
父親是T大建築系第一名畢業,日前是世界聞名的建築師。綾從小孩子開始,就認為父親是沒有人能比的理想男人。
父親今年雖已四十八歲,可是,看起來仍然充滿活力,有著文雅的英國紳士風貌,臉龐英俊而充滿智慧,聲音高尚而沉著……綾很愛父親,父親也很疼愛從小就容貌出眾,表現出優秀才能的麼女綾,對自己的妻子、另外二個女兒和其他人,父親都沒有這麼深愛過。
在綾還未成年,父親就對她這麼說過:“我這-生最愛的就是你,綾。你是我最棒的女兒,是我的藝術品。你想要的東西都可得到,想做什麼都可以,因為你是這個家的女王。”
縱使綾提出無理的要求,父親都會聽,想要的東西都會給她,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因為對他來說,綾是最好的女兒。
“我長大後,要成為爸爸的新娘子。”
在唸小學低年級以前,只有父女相處時,她說出這句話時,父親總是很高興的眯著眼睛點著頭;不久,當她知道結婚的意義,知道女兒不能成為父親的新娘子時,想成為父親的新娘子的願望並沒有消失掉。
(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有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是他的妻子,綾的母親。
(為什麼父親會跟那種女人結婚呢?我為什麼是她所生的孩子呢?)因為那個人漂亮?不,不是。因為那個人很高尚,跟父親很相配?會有那種事嗎?
只有驕傲,感覺不到知性——是個只會享受丈夫財富和名譽的卑鄙女人……非常早熟的綾從念小學起就開始輕視母親,因為身為她的女兒而感到非常的羞恥,無法諒解自己的體內,流著一半那個女人的血液,她實在無法相信那是事實。
“為什麼父親會跟那個人結婚呢?”
在發生家庭教師事件前,她曾向父親問過這個問題。
“因為那時並沒有像綾的人呀!”
父親這麼回答道。如此一來,綾越發增強自己的信念。
父親已經一點也不愛母親,因為她跟父親不相配,能跟父親匹配的,是更漂亮、更高尚、腦筋很好的女人……(就像我一樣……),小學高年級,然後中學——隨著年齡的增長,綾越發的漂亮,變成才華橫溢的少女。家庭教育由父親負責,其他方面則由綾的專屬女傭照科。
對綾來說,父親以外的人都不是人,包括母親、兩位姊姊、親戚、以尊敬和幢憬的眼光看她的學校朋友、誇獎她優秀的老師。她相信父親也一定跟她同屬一國。
父母親的夫妻感情很冷淡,旁人眼中綾和父親異常親密的情況,更加速夫妻感情的冷淡。
平日的晚上和星期假日,那個女人都是以卑鄙的眼神看著在音樂室聽古典音樂的父女倆,丈夫的心被女兒攫走的可憐女人……(可是,綾,你再怎樣抓住父親的心,也無法成為他的妻子呀!)母親冷漠的眼神,不思反省自己,只是一味沒有品味的嫉妒。
(他的妻子是我呀!你是他的女兒。不管你使出任何手段,你都照法把他攫為已有,只會讓自己墜入畜牲道!”
那個女人經常以露骨輕蔑的眼神注視著嬉戲的父女倆。
她大概打從心底很痛恨我這個女兒吧。
“——讓她死掉好了。”
在黑暗中聽到自己的聲音,綾突然放鬆嘴唇,閉起眼睛。
(是呀!就讓那種女人死掉好了。)深愛的父親目前遠在美國。當她知道父親要去美國時,當然也希望自己能一道去。她一面在內心裡描繪沒有那個女人的打擾下,跟父親一同在海外生活的情形,一面期待父親會帶她去。可是——父親再三考慮的結果,為了不影響學業,不同意綾一起去。
“我也不會帶你媽媽去。”
他向表示不服的綾這麼說道。
“兩年後,我回來時,你已成為非常漂亮的女人,好高興!”
就這樣,綾才來這個學園就讀。
(爸爸……)明年夏天,父親就回來,那時她要以最燦爛的笑容迎接他,可是——可是,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呢?
“為什麼……”
來到這個學園後,綾第一次經驗被“處罰”。
轉校不久,她在不知情下違反校規,頭髮綁著紅色緞帶前來學校,不但被老師叱責,也被老師用教鞭抽打手心。在上課時,茫然注視著窗外,想著父親時也……直到那時為止,不管是在家裡,或是在學校,綾從未被人叱責、處罰過。綾一直是毫無缺陷的完美女兒和學生,因此,偶爾犯一下小錯也不會被處罰,尤其是在家裡,縱使母親和姊姊責備綾,父親為了袒護綾,反過來責罵她們。
不管什麼時候,父親都會原諒她,保護她。不管什麼時候——對,就連把那個家庭教師從窗子推下去時也是。
(這個學園的老師……)可是,她認為絕不能把內心的感受表現出來,因為能跟父親匹配的女人不能有不滿或反抗的舉動。
結果是她再也忍耐不下去。相信在這個世上唯一能跟父親匹配的人(也就是非常完美的女人)的自己,竟然在這個學園被發現過錯,被施以處罰。因此……狩獵魔女。
她無法把壓抑在心裡的不滿情緒向老師發洩出來,只好向不會違背自己的審美意識和倫理觀的對象出氣。
從守口委津子開始的狩獵魔女的遊戲,如果只那麼一次就能滿足綾和其他少女的需求,或許這種對他人不利的“欺負”事件就能落幕。可是……“她的眼睛……”
她——也就是高取惠的眼睛。
從濃濃的睫毛下面看著綾等人。是烏黑亮麗的眼睛,明顯在戲弄人的眼睛。
綾覺得母親的眼神跟高取惠的眼神重疊在一起,是嫉妒自己跟父親要好,加以嘲笑的那個女人的眼神。
在“裁判”——“處刑”惠時,綾在她的瞳孔看到母親。“魔女”這句話是透過惠丟給母親的詛咒。
接著,那晚——也就是第二次處刑的那晚也……綾深深的靠著椅背,喃喃低語著:“並沒有打算殺人。”
——不,不對,我是打算殺人。
綠拿出裝有燈油的瓶子時——向惠揮灑燈油,手拿火柴時。
(我們要審判你。)(如果要我們原諒你,只要你跪地求饒就行。)綾的確把對束縛住父親的那個女人的憎恨和殺意,轉嫁到眼前的少女……她想隱瞞真相。由於她知道以前在那個房間,在同樣情況下所發生的燒死事件以自殺結案,所以她相信只要“共犯”能三緘其口,就絕對不會被發現真相。
可是,“共犯”之一的千秋被人殺害,接著君江被殺害,今晚加乃和綠……“最後是我嗎?”綾以稍高的聲音向黑暗問著。“這是高取惠的復仇嗎?會有這樣無聊的事情嗎?”
當然沒有人回答。
(和泉牙子——)(是她呀!)綠是對的。一定是她知道惠的死亡真相,為了復仇……(她呀!是她乾的好事!”
非得儘快把她抓起來,封住她的口不行。在她把真相告訴別人以前,不管採取什麼手段——最好能激起班上同學的恐慌,偽裝成事故殺害她……就在那時——綾感覺到有人,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
“是誰?”
她把視線投向面對走廊、稍微打開的門。
“有人嗎?”
已找到牙子嗎?是某個老師嗎?
(或者是……”
就在她想第三個可能時,突然從門外衝進一條黑色的影子。
“啊!”
發出大叫時,以非常快的速度跑進餐廳的那條黑影衝進綾的懷裡。
“啊啊啊!”
胸部被猛一擊,綾一面發出慘叫聲,一面感到死亡的恐懼。
綾像發狂般伸出兩手,黑影子倏然閃開,綾兩手伸向半空中,黑髮散亂,失去平衡的腳步,像是亂掉的舞步。綾蹣跚的跌倒在地……(不動了。)倒在地板上了。
(——死了?)(啊……真有那樣……)就像從窗口掉下去的那個女家庭教師,就像身體起火燃燒的那個少女。
(不動……)心臟的跳動聲。
碰、碰……這種時候竟然聽得這麼清楚,這種時候竟然這麼響亮。
(……爸爸!)(……我不想死!”
(……不想死……)“是城崎同學嗎?”
恐怖、驚愕、迷惑、懷疑、失意、悔恨、憎惡……所有的感覺墜入黑暗的死亡深淵時,綾的耳朵聽到呼叫她的聲音。
“是城崎同學嗎?”
[第七節]
儘管少女的腳步聲已離去,可是,牙子還是認為躲在桌子底下,不要出來比較好。
(還是待在這裡好了。”
雖然不熱,可是,額頭直冒汗,她猶豫該不該用手去擦?因為她害怕會把少女們招引過來。
(警察還沒有來?)(那麼,阿姨果然是……)睜開眼睛——眼睛所見仍是一片黑暗——差點忍不仕發出叫聲。牙子用力咬著乾澀的嘴唇,緊緊的閉起眼睛。
不知道經過多久的時間?是幾十分鐘?或只有幾秒鐘?
妤像有人在恢復寧靜的餐廳裡走動。
(——哦?”
牙子張開眼睛。
(是誰?”
少女們應該都已出去,那麼,到底是誰呢?會是那個黑色兇手嗎?
“——讓她死掉好了。”
聽到有人在小聲說話,聲音很清脆……(會是城崎同學嗎?”
短暫的沉默後。
“為什麼……”
說話聲比剛才稍微大一點。
(果然是城崎同學的聲音……)她何以會在這裡呢?剛才命令其他人出去尋找牙子後,一直留在這裡嗎?
“她的眼睛……”
她好像在黑暗中自言自語。
“並沒有打算殺人。”
隔了一段時間後,又這麼說道。
“最後是我嗎?”
綾以稍高的聲音向黑暗詢問著。
“高取惠的復仇嗎?會有這樣無聊的事情嗎?——是她呀!是她乾的好事!”
(下是我!)牙子差點這麼說出來。
(你弄錯了,殺害你們的兇手是別人——是那個黑影子……”
牙子很想出來向綾這麼說道。如果只有她,或許會冷靜聽她的話也說不定。
不,可是——判斷綾會冷靜是錯誤的。在黑暗中,她的講話聲雖然比不上其他少女激昂,可是,“委員會”成員有四個被殺害的今天,她應該比誰更清楚自己也是被狙擊的對象,下次被狙擊的就是她自己。
這種情況下,她怎會冷靜下來呢?她一定是一面等待那些去追趕牙子的少女回來報告,一面拚命跟恐懼抗戰,一面害怕殺害惠的自己被毫不留情的“審判”,一面決定在發狂前,把牙子塑造成兇手……儘管如此,牙子還是認為非得儘快告訴她真正的犯人不可。
(這種時候不行。)牙子把她的想法拚命的傳送到看不到的綾的內心裡。
(危險……兇手不是我,是其他的人呀!拜託,趕快叫警察!)突然——“誰?是誰?”
綾的聲音響起,牙子以為被她發現,嚇得全身僵硬。
“啊!”
更大的聲音震動著黑暗。接著——聽到在地毯上跑步的腳步聲,接著,淒厲的慘叫聲震動著房間。
“哇哇哇!……”
慘叫聲拖著長長的尾音,接著,聽到幾個人的呼吸聲、腳步聲,不久,碰的-聲,是重的東西向地板倒下去的聲音……(是城崎同學嗎?)“城崎同學?”
牙子忍不住這麼問著,沒有聽到回答聲,只聽到低沉,像要斷氣的呻吟聲……“城崎同學?”
牙子這麼一呼叫,立刻從桌子底下衝出來。
走廊的燈光從兩邊打開的門照射進來,門的正面窗邊散亂著白色寬罩衫——頭向走廊俯臥在地板上的城崎的身體。
看不到兇手的影子,會是已逃走了呢?或足躲在黑暗房間的某個地方?
牙子就像用滾的般,向綾跑過去。
長長的黑髮散亂在鮮紅色的地毯上,瘦弱身體就像壞掉的機器人般不停的痙攣著,從胸部流出來,沾在地毯上的血——顏色變成黑色。
不久,停止痙攣。死亡瞬間的恐懼被凍結住,臉向旁邊轉過去。
因驚嚇而睜大的白眼球,靠近鼻樑的深皺紋,可以看到舌頭的半開嘴巴……出現在微暗中的死相,很醜陋的扭曲著,讓人懷疑這真的是綾本人嗎?
(到底你是什麼呢?”
那時對自稱是“魔女”的惠抱著這個謎,現在她也對綾產生同樣的謎。可是,最大的謎竟是在這群美少女中嗎?城崎綾才是真正的“魔女”嗎?
(到底你是……)蹲下去,正要向綾的肩膀伸出手時,牙子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昏眩,用一隻手扶著地板,猛搖著頭。
她注意到腦中好像有什麼聲音在響著。
……聖誕快樂……(哦?那是什麼?)……聖誕……快樂…………感覺好……根據這個……是從沒有打開的電視機傳出來的歌聲。
……星光……燦爛…………拯救的……巫女……(那個夢……)……母親……“住手!”女子的慘叫聲。
“住手!住手!”
(啊!這是……”
是那裡,年幼時被帶去的別墅房間,然後——倒在白色地毯上的男人屍體(是父親!)……手持染血的菜刀,背靠著牆壁站立的女人,從廚房山來,被這種情形嚇得哭叫起來的少女(啊!是姊姊)……那個女人瘋狂的眼睛注視著姊姊,用沾滿血跡的刀子刺向跑進客廳要抱住父親屍體的姊姊。
“媽媽!救命呀!”
姊姊回頭向那個女人發出慘叫聲。
“媽媽!”
姊姊小小的身體倒下來,重疊在沾滿血的父親背上。
“媽媽……”
因記憶突然甦醒過來,牙子忍不住這麼大叫。
之後是那個女人的瘋狂眼睛,轉向呆然注視著從父親和姊姊身體流出血的幼小牙子,那是她熟悉的臉,可是,她不敢相信,心想是恐怖的怪物附著在她的身上。
牙子一面哭泣著,一面躲進沙發下面。
瘋狂的女人對沙發又敲又搖了一會兒,然後發出低沉的笑聲離去,蹲在倒在地板上的兩具屍體旁邊,很噁心的開始啜泣……“媽媽。”
牙子再度這麼呼叫著。
是的,那時牙子全盤看到。十二年前的聖誕夜,殺害父親相姊姊的兇手,正是母親——宗像加代。
[第八節]
過去和現在——牙子一面在兩種時間之間振動,一面慢慢的搖著頭。
橫躺在眼前的綾的屍體跟渾身是血的姊姊與父親重疊在一起,在心裡的是母親發瘋的眼神、笑聲、嗚咽。紅色的血變成巨大的黑暗,開始侵蝕朦朧的視線……逃進去的沙發底下僅有一點空間。混亂和恐怖隨著時間慢慢的過上,雖然因為寒冷和害怕,全身直髮抖,可是,最後還是睡著了。(肚子好餓呀!)(不可以到外面!)瘋狂女人的腳步聲,響起的電話鈴聲。(是誰?)(媽媽)(可怕的怪物……)(父親)已經不會動,(姊姊)已經死了,(死了)(死)(死)死……黑暗的拜訪……(V大河原先生嗎?)警察來到時的聲音,以及瞬間恢復的意識她都記得,可是,以後記憶依然是一片空白,沉在紅色的深淵裡……“和泉小姐?”
聲音(啊!好懷念……)“和泉小姐!”
(啊……)橫躺在眼前的屍體——(這裡)(目前)城崎綾的屍體。
接著,牙子清醒過來。回頭一看,看到他衝進餐廳。
“高取先生……”
“不要緊嗎?”俊記一面問,一面跑過來。“剛才的叫聲到底是……啊!”
俊記的視線凍結在倒在牙子旁邊的少女身上。
“那個人?”
“——城崎同學。”
“城崎綾?”
“——是的。”
“真的已經死了嗎?”
牙子蹲在地板上點著頭。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俊記牽著牙子的手。
“兇手還在這裡嗎?”
“——多半是。”
“來,站起來。”
“啊!高取先生。”
就像決堤般,眼淚奪眶而出。牙子一面渾身顫抖著,一面緊緊握住俊記溫暖的手。
“我被大家追趕,躲在這裡的桌子底下,可是,她……”
“不要緊,你可以不用擔心了。”
俊記用力抱住哭哭啼啼的牙子的身體。
“不要緊,因為警察已經來了。”
“高取先生,我——我已經想起來了……”
“有什麼話以後再說……”
就像要讓牙子的顫抖鎮定下來般,俊記兩手放在站起來的牙子的纖細肩膀上。
“宗像校長身受重傷。”
“阿姨受傷?”
“是的。她好像——”
就在那時,牙子的視線好像被什麼吸引住。
俊記好像要遮住綾的屍體般站著,在他的斜後面——掛在窗子上的窗簾……“你的阿姨好像在庇護犯人……”
牙子把注意力集中在那扇窗簾,慢慢……微妙,但有點不自然的動。
牙子屏息靜氣的注視著窗簾的下面,透過黑暗,可以看到窗簾下面的兩隻腳。
“怎麼啦?”
俊記注意到牙子的不尋常舉動。
噓。牙子一面示意俊記不要出聲,一面慢慢的注視苦窗簾下面,俊記也隨著她的視線往那窗簾下面一看,不禁大吃一驚,嚇得全身僵硬,立刻放開牙子的肩膀。
“你向後退。”俊記小聲向牙子這麼說道。
“出來!”接著,以銳利的聲音說道:“躲在那裡的傢伙給我出來!”
窗簾一動也沒有動,露在外面的兩隻腳又……俊記兩手握拳,向那扇窗簾邁進一步。
“再逃也沒有用,給我出來。”
接著,又向前邁進一步,又一步……突然啪的一聲,鮮紅色的窗簾被割破,銳利的刀子向接近的俊記的臉刺過去。
俊記大吃一驚,連忙閃避,破掉的窗簾掉下來,打中俊記的頭,由於衝力過大,俊記的高挑身體臉朝上倒下去。
牙子兩手按著冰冷的臉頰,茫然站立著。
兇手現身了。
深深戴著黑色的雨帽,一面上下聳動著大肩膀,一面注視著想掙脫窗簾的俊記,拿在右手上的刀子,在從窗子透進來的路燈照射下,閃閃發光。
(他會被殺害!)“住手!”
牙子一面大叫,一面向兇手衝過去。
(不要殺害這個人!)牙子緊緊的抓住向俊記揮過去的手,很意外的是,兇手的手很細。手雖細,力氣倒滿大的,想甩掉牙子。牙子死命的抓住兇手的手,用力用頭去撞兇手的咽喉。
兩人的腳絆在一起,向旁邊倒下去,兇手趁勢掙脫牙子的手。
划向黑暗,被胡亂揮舞的刀子,奪去五個少女生命的那把兇刀,劃傷牙子的左臂,激烈的疼痛直衝腦門。
兇手趁著牙子害怕之際,立刻站起來,牙子拚命的抱住對方的腳。
“住手!”
兇手一腳踢開大叫的牙子,是瘋狂的力氣,因為被踢中心窩,當場往地板倒下去。
胃液往喉嚨倒流,兇手的腳又向因痛苦而向滾在地板上的牙子踢過去。
“住手!”
俊記終於掙脫窗簾的纏繞,很快的站起來。
“不要殺她!”
俊記大喝一聲,擺好架式,兇手再度面對著他。
(高取先生……)牙子一面忍著疼痛,一面拚命的撐住兩手,抬起頭來。
俊記和兇手扭在一起,在地板上滾來滾去。雖然俊記的身體很強壯,可是,在對方瘋狂揮舞刀子下,不久被按在地上。
壓在俊記身上的兇手,朝著俊記的喉嚨刺下去,俊記頭一閃,刀子刺中地毯。
(他——他……)牙子雖然很努力的想站起來,可是,可能剛才被踢中心窩,使她無法使力,只能很焦急的趴在地板上顫抖著。
兇手又揚起刀子,俊記抓住對方的手。
“高取先生!”
牙子終於站起來,忘卻疼痛和恐怖,朝著兇手的黑色背部猛撲過去,兇手拿在手上的刀子也隨著掉下去。
牙子立刻朝著掉在地毯上的那把刀子跑過去,撿起那把刀子後,朝著失去兇刀,瞬間感到狼狽的兇手的左肩膀劃下去。
“唔……”
刀子切開肩膀上的肉,並且深達骨頭。
兇手按著傷口倒下去,牙子兩手握著滴著血絲的刀子向兇手逼近。
“不要,不可以,和泉小姐。”聽到俊記的聲音。
“呃……”
牙子注視著仰起上半身的俊記。就在那一瞬間,兇手向空中躍起。
“哎呀!”
在強烈的衝撞下,?於的身體向窗子飛過去,發出淒厲的聲音,玻璃破掉,粗大的窗框結實的打在她的頭上。
從兇手的肩膀流出來的血滴在她的臉上。
“哇……”
兩手沾到黏黏的血,血從額頭流進眼睛裡,也從嘴唇流進嘴裡面。
“啊……啊啊……”
(血……紅色的血……這樣……啊啊……)意識變得朦朧起來。
“住手!”
就在那時,從對面走廊的門傳來尖銳的吆喝聲,背靠著窗子的牙子,從地板上爬起來的俊記,以及向牙子丟掉的刀子跑過去的兇手,全都朝那個方向望過去。
“住手!”又是一聲吆喝。
站在那個地方的是宗像千代。她垂下來的左子滴著血,另一隻手握著……“牙子小姐,高取先生,請不要動。”
千代以嚴厲的聲音命令後,猛然向再度拿起刀子的兇手衝過去。
“啊!”
(阿姨!)“宗像校長!”
兇手瞬間好像有點害怕,但又立刻揚起刀子。千代低著身,向對方的懷裡衝過去。
“唔……”
從雨帽下發出呻吟聲,刀子即將向千代刺下去的那一瞬間,千代亮出來的刀子已刺進兇手的肚子。
俊記摸索著按下電燈的開關。從天花板垂吊下來的枝狀燈架亮了,燈光驅走黑暗。
“阿姨……”
牙子目瞪口呆的向千代步履蹣跚的走過去,渾身是血站立著的千代,以悲傷和絕望的眼神,注視著牙子和倒在腳下的兇手。
兇手被沾有血跡的黑色塑膠雨衣包住身體。
“唔……唔唔唔……”
呻吟聲和抖動漸漸的平息下來,不久,也就無法動憚,俊記翻動兇手的身體,讓臉朝上。
“對不起。”千代說道。“我不得不這麼做,請原諒。”
罩住頭的黑色雨帽滑下來,在燈光的照射下,兇手的臉出現了!牙子忍下住用手按住嘴巴。
“啊!”俊記發出低沉的聲音。
“怎會這樣?”
兇手是聖真宿舍第三棟的管理員山村豐子。
[第九節]
刀子隨著濺出來的血,從手上滑落下去。
她兩手按著肚子,腳失去力量,整個身體向前倒下去,插在肚子上的菜刀更加的向身體裡面刺進去。
鮮血不斷的流出來。
疼痛。從肩膀到腹部……眼睛非常模糊,遮住意識的瘋狂浪潮也慢慢的退去。
(我做了什麼?)她很切實的這麼自問著。
(我何以……)最初的奇妙感覺是在看到和泉牙子時產生。新住進宿舍的少女那雙含有不可思議陰影的褐色大瞳孔,讓她莫名的忐忑不安。
(到底那是什麼呢?)可是,那是前兆。
在她體內的“瘋狂”因子開始復甦……(——對啦,是那個晚上。)半夜被奇怪聲音吵醒過來後,發現位於邊端的那間特別室的門被打開來,於是她就屏息靜氣進入那個房間。
浴室的門半開著,從裡面傳出異樣的耳語聲……有幾個少女圍著一個少女,異口同聲的叱罵著。
那時,由於燈光和角度,所以看不到少女的臉。不知道她們在進行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是暫時的僵立在那裡。不久,發生恐怖的事情,被包圍住的少女突然全身起火燃燒。
雖然她想衝進去,可是,兩隻腳不聽使喚。她因這種突發事件受到驚嚇,特別是親眼目睹的情景喚醒長眠在她心底的人,也感覺到身體好像被那個人束縛住。
被火焰吞噬的少女氣絕身亡後,剩下來的少女開始商定不得把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她不敢置信的一面偷聽著,一面靜靜的躲在特別室的沙發後面。
不久以後,少女離開房間。就在那時,她很清楚的看到那五個學生的臉。
全都是知道姓名的二年級學生,是城崎綾、關綠、桑原加乃、中里君江和堀江千秋。
之後,她敲校長室的門。
通知宗像校長髮生慘案時,或許她的心已開始發狂也說不定。雖然她說特別室發生不得了的事情,可是,並沒有把她所看到的事情據實說出來,接受警察質問時也是,因為在她的內心深處,有人命令她不得把那晚所看到的事情告訴任何人。
那個人到底是誰呢?一直到踏入死亡深淵的今天,她還是個知道,那個人何時棲息在她的內心裡呢?——或許是很久以前就已存在也說不定。
不久,她的心漸漸被瘋狂的那個人的意志所支配。
她知道瘋狂的那個人在尋求什麼,是在發現堀江千秋屍體的那天早上,她在自己的房間醒過來的時候。在房間的洗臉檯看到沾有血跡的塑膠雨衣和刀子,她才想起前一晚所作的夢(在庭園殺害少女……)。
可是,那不是夢(我殺了人)。
她曾想過去自首,可是,斷然否定那種想法的聲音經常在耳邊耳語。
(那五個學生有罪,我必須審判她們的罪,她們唯一的贖罪方法,就是用自己的紅色鮮血……)內心的瘋狂者要她到處尋找紅色的血,她實在無法違逆那種耳語。
隔天夜晚,她看到在雨中走路的少女,(和泉牙子?)那多半是錯覺吧?或者是……之後,她上床睡覺,結果再度在夢中執行審判。第二個受害者是那晚被關在禁閉室的中里君江。
接著,是今晚——這一個禮拜,由於宿舍內外戒備森嚴,使得內心的瘋狂者無法行動,可是,今天傍晚,其中之一的桑原加乃前來打招呼,說明天早上要離開這棟宿舍。
(不能讓你逃掉。)瘋狂者這麼耳語著。
(今晚非得殺掉桑原加乃不可。)在走廊遇見出院回來的那個女孩——和泉牙子。返回自己房間的時候,她的心這次是在清醒的狀況下,被捲進巨大的紅色漩渦裡面。
穿著雨衣,拿著刀子,潛進304號房殺害桑原加乃,接著,殺害回房間的關綠,隨後來拜訪的是和泉牙子。
為了躲避牙子,她往走廊逃走,因為一旦被知道她是誰,那就不妙了。
不能逃回自己的房間,體內的瘋狂者叫她逃向二樓,逃進校長室。
宗像校長一看到她,好像已全盤瞭解,不但把前來敲門的牙子趕回去,也沒有報警的跡象,只是叫她坐在椅子上,讓心情鎮定下來。
(怎會這樣呢?)她——山村豐子的意識徒然詢問著。
(為什麼校長要庇護我這個兇手呢?)對豐子而言,這是不可能瞭解,能知道原因的是,棲息在她心裡面的另一意識——瘋狂嗜血中的記憶。
她瘋狂的刺傷庇護自己的校長,然後再度逃到走廊,是為了殺害最後一個罪人城崎綾。
(到底我——)急速遠去的意識聽到向自己說話的宗像千代的聲音。
“對不起,我不得不這麼做,請原諒。”
(——啊!)在即將斷氣的那一瞬間,意識一片混沌的她這麼喃喃著。
(是的,姊姊……)
[第十節]
左手臂受重傷住院的宗像千代,因大量出血和驚嚇,一時生命垂危,不過,幸好挽回生命。
“罪過最大的,或許是我和父親——以及死去的母親也說不定。”
事件過後,她向去病房探望的牙子和俊記這麼說道。
“牙子小姐,雖然我認為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你,是很殘酷的事,可是,向你隱瞞事實真相,一定也讓你感到很痛苦……加代——也就是你的母親,從小時候就有點古怪,她在小時候,不大愛說話,經常一個人在房間內和庭院角落裡茫然沉思著,可是,卻很羨慕我這個大她兩歲的姊姊。”
千代的視線投向空中,眼中充滿深沉的悲傷和慈愛。
“父親倫太郎是很嚴肅的人,不只是加代,我也是從小就對他懷著恐懼的心理。母親也很嚴格,我們姊妹只要犯一點小錯,就會被罵得狗血淋頭。
“加代經常問我各種問題,其中印象最深的是——在我念小學二年級時,她問我‘死刑’是什麼?那時我不加思索的回答說,如果做壞事後被殺害,那就是死刑喔。現在回想起來,那句話已在那個孩子與眾不同的心裡扭曲變形。
“加代開始上學時,我養的貓咬死她鍾愛的小鳥,之後我在庭園找到被殘酷殺害的貓屍體,這多半是她給殺死小鳥的貓處‘死刑’。我這麼想。”
“死刑……”
牙子一面這麼喃喃自語,一面輕輕的點著頭。
“那個事件後,她還攻擊我,因為我違背約定,她一定是認為說謊有罪,才會攻擊我。那時也是這隻右手被她刺傷。盛怒的父母親把加代關起來。雖然在那之前她的舉止行為一再被發現不正常,可是,在攻擊事件後,大家才確信她不正常。不過,升上中學時,她那種異常性逐漸消失。不久,她的月經開始來臨,她看起來好像已完全恢復正常。
“後來我在大學修心理學。那時我曾這麼想過……月經會不會具有平息潛藏在她內心的瘋狂的效果呢?……換句話說,她的瘋狂是為了尋找血的顏色,讓那種行動正當化的手段,就是利用‘審判有罪的人’的使命感,因此,每月生理期,一看到從自己的身體流出來的血,尋找血的異常需求,會不會因此而中和和抑住呢?我這麼想。
“其證據是她念高中二年級,犯下那個恐怖的罪時——是的,三十五年前發生的那個事件,也是她乾的——恐怕是因為學校和宿舍的嚴肅生活和不習慣的人際關係所衍生出來的。據說在幾個月以前,她的月經已停止了。那時,班上有一個名叫巖倉美津子的學生,加代多半發現那個學生的行動中有無法原諒的‘罪’,於是才審判她。
“在父親的關照下,那個事件以自殺結案,加代也被偷偷的從宿舍帶同宗像家。父親拜託認識的精神科醫生診察加代。不久,加代的月經恢復正常,精神也就鎮定下來。
“之後的幾年,加代說是在學習當新娘子,其實是被關在家裡。那一段期間,她的樣子非常正常。在取得應該不會再發作的診斷後,瞞著加代曾發瘋的事情,跟大河原家談妥婚事。
“不久,知道她懷孕時,我們都非常的擔心,最讓我害怕的是,從懷孕到生產的漫長期間,月經是停止的……幸好是杞人憂天,隔了二年又生下第二個孩子——也就是你牙子。那年加代二十五歲,好像有點難產,幸好平安無事的把小孩生下來。那時候,父母親因加代已恢復上常而感到放心,也很高興孫子的誕生,可是——就在我們忘記加代時,發生了事件。”
千代停止講話,注視著牙子的臉。
“十二年前的那個事件——你已經知道了吧?在發生那個事件前-年,加代一再告訴我生理期不順。懷孕、生產時,生理朗停止是正常的,她的心不會有很大的影響,可是,之後生理期的不順讓她深感不安,瘋狂的意識再度喚起。
“那個事件後,我們把完全瘋掉的加代送進跟宗像家有關的醫院。由於沒有決定性的證據,警察也無法斷定是加代乾的,雖然我們知道事件的真相,可是,是什麼原因讓那個孩子向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痛下殺手,依然是個謎。好歹我們——不,應該說父母親為了保護宗像家的名譽,有必要把加代藏起來,儘可能不要被別人看到,不讓宗像家有精神異常者的事實外洩,比什麼都重要。
“劫後餘生的牙子小姐被送去和泉家當養女,也是基於同樣的理由。雖然是很殘酷的,可是,母親卻堅持主張殺人犯的女兒所生的孩子不能留在宗像家。住院的加代在事件後的一、二年還是很粗暴,被視為重度的精神分裂病人,監禁在個人病房。不過,在持續治療下,病情漸漸好轉,住院的第三年,不順的生理期恢復正常,她的精神又開始安定下來。
“可是——那個時候,她的心理產生很大的變化。我想恐怕是她心中正常的部分希望可怕的過去可以完全消除,也就是說,恢復平靜的加代,完全失文過去的記憶。
“那時已擔任‘聖真’校長的我,跟父母商量後,拜託醫院院長,讓宗像加代這個人從這個世上消失掉——也就是說:給與失去記憶的加代第二個人生。
“對宗像家來說,讓加代一直住在精神病院裡,不是一件光榮的事情,可是,也強烈反對把失去記憶的加代再度接回宗像家,最堅決反對的,依然是母親。自己親生的孩子是瘋子,她實在無法承認這個事實,所以死不認為加代是她的孩子。”
“殘酷……”
“是很殘酷的事情。可是,這也是為了她好。我也想:與其讓她活在恐怖的過去中,倒不如給她完全不同的記憶來得幸福。
“在醫生的協助下,給她山村豐子這個架空人物的姓名和過去。之後,宗像加代死在醫院,我們叫醫生開加代的死亡診斷書,把她的牌位放在寺裡,實際上,她帶著山村豐子的記憶,出院了……“讓出院後的加代——不,是豐子當宿舍的管理員,父母親當然是強烈反對,父母親所持的理由是埋葬在內心深處的加代的記憶,不知哪時候會甦醒過來。的確是有那種危險也說不定。我也這麼想。
“可是,要我不管她,我實在做不來。結果是在我保證隨時監視下,父母親才勉強同意我的要求,讓她進入宿舍當管理員。這是六年前的事情。
“六年間,看不出豐子有危險的徵兆,我一再跟她見面聊天,確定她是豐子,祈禱她一直是豐子。可是,我還是很擔心,特別是她已進入更年期,月經已停止……”
千代突然閉起眼睛。
“我——”
眼淚從滿是皺紋的眼瞼流出。
“她實在很可憐。我們是一對感情很好的姊妹,如果她的心不向歪的方向成長,如果那個孩子不是宗像家的女兒……把她一直襬在身邊照顧,是身為姊姊我的責任。我是這麼想。
“一年前,最討厭她的母親去世,我跟父親商量後,決定把你接回來。為了不讓宗像的血源斷絕——這是最大的理由。不過,牙子小姐,希望你能相信,我和父親是想把你帶回去,把你當成宗像家的人撫養,也盡力隱瞞你被宗像家放逐,和你母親過去的事情。
“我當然知道讓你住進宿舍有很大的危險。因為或許會讓你從豐子身上想起忘記的母親的倩影,豐子看到你,或許會恢復加代的記憶。不過,你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十二年前,在這十二年間,你已長得亭亭玉立,不用擔心豐子會注意你。我是這麼判斷的。
“結果,我把你和你的母親安排在我的身邊——希望自己和父母親所犯下的‘罪’能得到諒解,沒想到卻招來這樣悲慘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