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紅色殺人耳語

【第五章·疑惑的影子】

第一卷 紅色殺人耳語  【第五章·疑惑的影子】   透過沾滿水氣的玻璃,

 發現視線的一角有東西,

 是在黑暗搖晃的灰白色影子!

 [第一節]

 一聽到牙子不是很清楚的回答,男子很露骨的挑起濃眉。是個身材高大,肩膀很寬,皮膚有點黑,一臉精悍,年約三十歲的男子。

 潮溼的風從打開的窗子吹進來。牙子一面拉緊毛線衣的衣襟,一面縮著身體。

 “你說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那個男子問道。

 “那個,因此——不知道。”

 從床上起來的牙子無力的注視著男子的腳。

 “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嗯。”

 那個男子有點焦急,把打開放在左手上的黑色記事簿“啪”的一聲合起來。

 “你說不知道,可是,這是昨晚的事情呀!儘管不記得自己是在哪時候回到這個房間,可是,大概的時間總該記得吧。”

 “可是……”

 “刑警先生。”坐在圓凳上的千代插嘴說道。“同寢室的室友相繼發生這種事情,請你考慮一下和泉同學的心裡感受,此時此刻她怎能冷靜回答問題?”

 “可是,校長先生。”

 “我知道事件的嚴重性。可是,像剛才那樣的問話是不行的,不管怎麼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安撫學生浮動的心情,改日再問吧。”

 “可是……”

 “高田君。”站在門邊的,年紀較大的男子向年輕刑警說道:“校長先生說的沒錯,像你這種問話方式,縱使有答案也回答不出來。”

 “藤原兄。”

 “好啦,你就少說兩句吧。”

 被呼叫藤原的男子一面撫摸著斑白的短髮,一面走到牙子的前面。跟年輕刑警比起來,是個矮個子,有點駝背的瘦弱男子。

 “這樣吧,昨晚你跟同寢室的堀江吵架,於是你從這個房間衝出去,在那一帶溜達後回來。應該是這樣吧。”

 “——是的。”

 “那麼,你不清楚是哪時候回來的嗎?”

 “——是的。”

 牙子想起昨晚的事情。

 衝出房間,站在宿舍校長室前面聽千代講電話,之後……(之後我……?)“那麼,這個暫時按下不說。你回來的時候,堀江同學在寢室裡面嗎?或者不在呢?”

 “這個我也不十分清楚,多半她已經……”

 “應該不在呀!”

 “——是的。”

 藤原眯著眼睛看了千代一眼,繼續問道:“堀江同學一直沒有回來,你不覺得奇怪嗎?”

 “因為那時多半我已經睡著了……”

 那時——對啦,意識突然被從內心的某個地方湧出來的紅色濃霧所籠罩。

 以後的事情真的一點也不記得了。是怎麼走?走到哪裡?做什麼事情?何時回到房間?全都想不起來,就像在作夢般,沒有留下一絲絲的記憶。第二天早上,一覺醒來,發現躺在自己的床上,而且也明確知道千秋不在室內。

 牙子抱著頭。

 我某個地方出了問題?會是某個地方得了什麼病嗎?是夢遊?或是更恐怖的什麼病?

 牙子早上醒來時,除了進入宿舍的汽車聲、陌生男子的講話聲、在走廊奔跑的學生腳步聲、講話聲……外,還顯得非常的吵雜。

 探索昨晚自己的記憶,尋找那裡的紅色空間,正感到迷惑時,關綠沒有敲門就闖進來。她喘著氣,她以尖銳的聲音問道。

 “千秋同學呢?”

 隔壁床上沒有人。對於綠的嚴肅表情,牙子一面感到驚慌失措,一面回答道:“我起來時,她已經……”

 由於已是八點半,縱使她已經起床也不奇怪。

 “那麼,真的……”

 綠那張長滿青春豆的臉抽搐著。

 “堀江同學怎麼啦?”

 “外面擠滿了警察,有人在東邊的玫瑰園被殺害了。”

 “——是真的嗎?是誰……”

 “老師才剛剛宣佈,被殺害的是二年級的堀江千秋!”

 千秋被殺害?

 綠以很快的速度跑出去後,牙子在床上輕輕顫抖著,儘管想鎮定下來,可是,腦中一片混亂,思緒只是空轉著。

 千秋被殺(……被殺被殺被殺被殺……)——外面的聲音傳進耳內,牙子一步也沒有離開床,一直到中午過後,一臉不高興的宗像千代陪同二個刑警前來造訪這個房間。

 “你知道不知道堀江為什麼那麼晚還外出呢?”

 藤原像在教誨般,以緩慢的口氣質問著。

 “——不知道。”

 (好可愛哦,你,好棒喔!)“最近她有沒有得罪什麼人,或招惹什麼人,而引來殺身之禍?”

 “不,我……”

 (是第一次接吻?)“和泉同學上個禮拜才轉來本校。”宗像千代說道。“剛才我已說過,我不認為本校的學生會去招惹什麼人,而引來殺身之禍。”

 “儘管你不那麼想,可是,”名叫高田的年輕刑警說道。“昨晚堀江千秋巳被殺害,而且死在殘酷的手法下。”

 “這附近一定有變態者。”

 “從屍體上的暴行痕跡看來……”

 “高田君。”

 藤原制止高田說話。

 “當然啦,變態者可能存在,不過,校長先生,所有一切可能性都要加以懷疑,這就是我們所說的搜查常道。”

 “那麼,你認為犯人潛藏在這個學園裡面嗎?”

 “我並沒有那麼說。”

 藤原連忙搖著手。

 “雖然我沒有那麼說,可是……”

 “請儘快去調查有前科的名單或什麼。”

 千代用手指推了一下鏡框,凝視著那兩名刑警。

 “本校的學生和老師應該不會殺人,你們一味的懷疑這裡是沒有用的。”

 藤原一面用手指擦著鼻子下面,一面輕輕聳著肩膀,千代繼續說道:“已經問完了吧,再這樣下去,只是增加她的精神壓力而已。如果可以的話,到此結束吧。”

 “嗯——好吧。”

 “今後如果想訊問我的學生時,請務必跟我連絡。隨意指稱學生跟那種事件有關,會造成教育上的問題。當然啦,本校也會盡全力協助警方調查。”

 “是的。”

 藤原向這麼回話的高田使了一個眼色後,轉向千代說道:“那麼,今天的訊問就到此結束。不過,我要叮嚀的是,門窗要關緊,晚上外出也要格外小心,因為以我的第六感,這不是過路的行人臨時起意所作的案子,事件也不會就此落幕……”

 [第二節]

 “校長。”

 刑警離開房間不久以後,牙子以虛弱的聲音叫住正要離去的宗像千代。

 “牙子小姐。”

 千代叫她牙子小姐,是自從四天前,牙子站在這棟宿舍門前以來的第一次。牙子有點意外的看著千代的臉,千代的表情並沒有變得很溫柔。

 “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此事已經結束了,你不要去想它,好好休息吧。”

 “可是,我——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怪怪的?”

 “是的。我記得昨晚我從這個房間衝出去,跑到第一棟宿舍附近、可是,之後就像迷失在夢中,因此,就如剛才跟刑警所說的,我真的完全不記得自己是何時回來。”

 “以前,有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形?”

 “——有過幾次,不過,像昨晚的情形是第一次。”

 千代稍微推了一下眼鏡,另一隻手的手指伸到鏡片後面,用力的壓著外眼角。

 “你已經疲倦了吧。”不久,她這麼說道。“你不要胡思亂想,好好的休息吧。”

 牙子很想問昨晚在校長室前面聽到的談話。

 高取惠的死,真相到底是什麼呢?為了不讓事件擴大,透過祖父宗像倫太郎向警方施加壓力,這是真的嗎?還有,那時千代也有提到自己的談話……考慮的結果,她沒有問,因為她覺得不可以去問偷聽到的事情。

 “阿姨……”

 牙子忍不住這麼呼叫千代,千代並沒有責備她。

 “沒有什麼好怕的。”她以冷靜的口吻說道。“堀江同學很倒黴,運氣也很差。因為偶然的觸把校規到外面遊蕩,竟然遭到變態者的攻擊——你不用擔心,犯人馬上就會被逮捕。”

 是那天傍晚,也就是下午六點以前,牙子接到高取俊記的電話。

 千代離去後,再也沒有人來,牙子一整天都待在房間裡,早餐和午餐她都沒有吃,因為滿腦子都是無止境的思潮,使她一點也不覺得餓。

 到了吃晚飯的時刻,如果再不吃點東西,對身體很不好喔。就在半朦朧的腦中這麼想時,突然聽到有人喊說有她的電話。

 一聽到從山村豐子的口中說出高取俊記這個名字,牙子忍不住流了眼淚。怎麼會這樣呢?那時連她自己都感到很不可思議。

 玄關大廳的櫃檯有一部粉紅色的電話。

 “喂,我是和泉。”

 “啊!是我,高取。”

 從電話聽筒傳出來的俊記的聲音聽起來很尖銳。

 “我剛從報紙上知道你那邊發生命案,實在叫人吃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班上的堀江同學在這裡的庭園……”

 “報紙說是路過的人作的案子。你不要緊吧?”

 “哦?——啊!是的。”

 一聽到俊記關懷的問話,前天才見面的他的相貌很鮮明的浮現出來。牙子一面對自己何以突然感到心跳而困惑,一面說道:“高取先生,你現在在哪裡?”

 “我投宿在市內的商業旅館,以便調查三十五年前的事件。”

 “查出什麼嗎?”

 “目前還沒有……由於事件太久遠,雖然找到六十歲的人,可是,很難問出結果,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時‘聖真’好像的確發生過什麼事件。可是,是不是學生們傳說的那個事件,目前還不清楚。”

 “是嗎?”

 “明天我打算去圖書館,因為那裡有報紙的縮影版。如果有必要的話,也要去警察局。”

 “去警察局?”

 “是的。去找資深的刑警。”

 “可是,那……”

 猶豫了一會兒後,牙子終於把昨晚聽到的千代打電話的事情告訴俊記,並且說宗像在向警方施加壓力。

 “果然被我料中。”

 電話聽筒傳出俊記的嘆息聲。

 “謝謝你告訴這件事情——如此一來,或許……”

 “或許什麼?”

 “那只是我的第六感。昨晚發生的事件,被解釋成是路過的人乾的,就某種意義來說,或許是為了不想引起更大的風波……”

 “犯人可能是隱藏在學園裡面的人嗎?”

 “是的。不過,最好不要那麼想,因為對實際住在那裡的你來說,是很嚴重的事情。”

 牙子一面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面用纖細的手指纏繞電話線。

 “看來我非加快調查的速度不可。如果有什麼事情,可以再連絡嗎?”

 “喔……”

 牙子雖然想回答可以,可是,卻開不了口。現實般的惡夢和不吉祥的血色籠罩著自己。

 她忍不住更用力的握著電話聽筒。

 “高取先生,我——”牙子這麼說道。“我感到很害怕。”

 “你放心吧,沒有什麼好害怕的。”

 俊記的聲音很柔和,讓人覺得很溫暖。

 “可是,我……”

 “別怕,昨晚的犯人一定會立刻被逮捕,你大可放心。”

 你弄錯我的意思了。雖然她想這麼講,可是,卻說不出口,因為她無法把心中所想的事情完全的表達出來。

 “那麼,再見啦!如果可以的話,明天傍晚再連絡。”

 雖然聲音已變成嗡嗡的發信聲,可是,牙子還是把電話聽筒靠在耳朵上,站立了一會兒。

 [第三節]

 心想多少該吃點東西,於是牙子從大廳前往餐廳。

 剛過六點,餐廳裡面學生還不多,窗邊的餐桌一角坐了四個像是一年級的學生,擔任“監視”的老師還沒有出現。

 牙子拿著餐盤,走向四人組旁邊的餐桌。

 當她坐下來後,發現坐錯位子,因為那個位子正好面對著東側庭園的窗子。

 (有人在東邊的玫瑰園被殺害……)牙子很清楚的記得關綠這麼說過。

 窗玻璃外一片漆黑,從明亮的室內看不到外面,雖然她不想去看隱藏在黑暗中的玫瑰園,可是,意識卻被吸向那邊。

 正面的黑色玻璃映出自己的影子。

 映在玻璃上的人影把兩手放在餐桌上,儘可能的縮小身體和肩膀,失去光澤的頭髮垂在額頭,一面提心吊膽轉動著大眼睛,一面窺視著這邊。

 (好討厭的眼睛……)本來牙子就不喜歡自己那對過大的眼睛,也不喜歡褐色的瞳孔,雖然有朋友誇獎這對眼睛很可愛,可是,她實在無法認同那些誇獎的話。

 “……今天早上實在太可怕了,心臟差點停止跳動。”

 聽到隔壁的談話。

 “是呀!我差點慘叫出聲。”

 “幸好沒有發出慘叫聲,不然的話,臉可丟大了。不過,今天早上起床後打開窗子,總覺得有點奇怪,因為有一部分花圃沾染奇怪的顏色。”

 “奇怪的顏色?”

 “是紅色呀!紅色……嗯,是讓人覺得像是黑玫瑰的過暗紅色。從二樓我的房間,剛好可以看到建築物和樹林之間——那一帶的花圃相地面,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紅像噴霧器噴出來的顏色。”

 “唔。”

 “好可怕。”

 “起先我並不知道原因,還以為是暗紅色的玫瑰散落下來,可是,我戴上眼鏡一看……”

 “是屍體嗎?”

 “是的。腳從花圃伸去,屍體的四周一片紅黑色。”

 (不要說了!)牙子的手肘靠在餐桌上,手掌捂著耳朵。她很想要求那四個學生換座位,可是,自己剛到,也沒有拿食物,提出那種要求,她們一定不會答應。

 “不僅如此,最近還有一件事很奇怪。”

 “對啊,有一個人自殺,是二年級的學生,昨晚被殺害的也是二年級學生。”

 “昨晚的事件好像是不正常的人乾的。”

 “不正常的人?是色情狂嗎?”

 “聽說不是。不過,死者的身體被刀子或菜刀砍得傷痕累累,普通人應該不會那樣做。因此,更像是神經異常者乾的。”

 “你是說瘋子嗎?”

 “是的。”

 牙子的膝蓋微微顫抖著。這四個人提到的紅血的顏色這句話,直接鑽進耳朵裡面,變成紅色的耳語,震撼著牙子的心。

 ……心情……如果這樣下去的話,會再度墜入紅色濃霧中。

 ……根據……這個……“可是,在這樣偏僻的山中有神經異常者徘徊,是很奇怪呀!”

 “不會是以本宿舍為目標,特地前來吧?”

 “會不會潛入宿舍裡面呢?”

 “會嗎?”

 “我不知道。”

 (不要再說下去。)為了哀求對方停止這種談話,牙子用力回頭。

 (拜託,不要再說下去。)“和泉同學。”

 突然聽到有人呼叫她的名字。

 “和泉同學,你怎麼啦?”

 抬頭一看,圓臉大塊頭的少女,有點擔心的站在她前面。

 “啊——守口同學。”

 “怎麼啦?你的臉色很蒼白耶。”

 守口委津子在牙子前面的位子坐下來,窗子的黑暗剛好被她遮住。

 “心情還很惡劣嗎?”

 “不——已經好了,只是覺得有點頭暈而已。”

 “真是這樣嗎?”

 “是的。”

 “高取同學也好,堀江同學也好,住在同一個房間的人相繼死亡。沒想到真會發生那種事情……”

 “那——”

 牙子抬眼注視著委津子的臉。

 “這個話題……”

 “啊!對不起。”委津子轉動著圓眼珠子,說道:“不錯,會讓人受不了。”

 稍微有點沉悶的沉默。委津子一面很小心的拿起刀叉,一面說道:“和泉同學,你怎麼不吃?”

 “現在沒有胃口。”

 “這可不行呀!身體那麼虛弱,不吃東西會死的。”

 委津子一面呼氣讓臉頰鼓起來,一面注視著牙子。

 “現在你不吃多點讓自己發胖的話,就享受不到二十歲以後減肥的樂趣喔。”

 “謝謝——”牙子微笑道。“你的鼓勵。”

 就在牙子正要吃飯時,城崎綾和關綠、中里君江三人進入餐廳。

 “大姊頭來了。”

 委津子像自言自語般說道。由於覺得話中帶刺,所以牙子忍不住注視著她的臉。

 “哦?被你聽到了嗎?”

 她好像不好意思的伸了一下舌頭。

 三人在牙子和委津子所坐的那張大餐桌的另一端坐下來。

 雖然牙子也很在意她們,可是,她很剋制的不把視線掃向她們,儘管低著頭吃飯。她們好像也一樣,雖然感覺到她們時時往這邊窺視,可是也沒有開門說話。不自然的緊張氣氛瀰漫在餐桌這端與那端之間。

 不久,還剩下一半食物的牙子站起來——“你為什麼那麼害怕呢?”

 聽到帶有黏性,很粗獷的問話聲。

 “哦?”

 牙子大吃一驚,停止行動。

 “是吧?”

 喀嚓一聲,中里君江把叉子放在餐盤裡,突出肥胖的下巴,以細小的眼睛凝視著牙子。

 “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

 “什麼!”

 “是我親耳聽到的。我的房間是3l7,就在你的隔壁。就算不特別用心去聽,也可以聽得到。我聽到昨晚的那種聲音。”

 那時——是指被千秋強吻時的事情。記得從千秋的手裡逃出來時,她曾很大聲的說“討厭!真討厭!”

 牙子一面感覺到血往臉頰衝,一面移開軟弱的視線。

 “那是……”

 “接著,就聽到啪達啪達跑出房間的聲音,雖然不知道你們在爭吵什麼,可是,千秋同學是在那之後發生那種事情吧?”

 “到底你想說什麼呢?”牙子終於忍不住這麼反問道。

 君江從椅子站起來,說道:“誰都會認為奇怪吧!感情很好的班上同學遭遇那樣恐怖的事情,而且是在搬去跟你同房的時候。”

 “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是嗎?那你是不是認為跟我有關係?”

 “你……”

 “算了吧,君江同學。”

 關綠勸解道,好像對君江的言行深感不安的樣子。

 “不,我要把話說清楚。”

 君江這麼說罷,向牙子走過去。

 “自從你來了以候,這裡就相繼發生不幸的事情,死去的人雖然不是你的至親好友,可是,相繼死去的那兩個人,都是跟你住同一個房間的人,是吧?”

 “儘管你那麼說,可是,我……”

 “中裡同學,你這麼說,不是有點過分嗎?”

 這麼頂撞君江的人是委津子。

 “堀江是遭到瘋子攻擊的呀!怎麼可以推到和泉同學的身上呢?何況高取同學的事件,說起來你們……”

 “你給我閉嘴!”君江突然扭曲著臉吼道。“我不是跟你講話,守口同學,你不要多管閒事,儘管是魔女……”

 “君江同學。”

 就在那時,響起城崎綾高而冰冷的聲音。

 “夠了吧?這樣子很不好看呀!”

 君江頓時閉起嘴巴,以不甘心的表情輪流注視著牙子和委津子。

 “和泉同學,我們走吧。”

 委津子說罷,從座位上站起來,牙子點頭後,也拿起餐盤。

 “想逃走嗎?”君江以挑釁的聲音說道。

 “是又怎樣?”委津子轉向君江說道。“綾姊都已出面講話了,你還羅嗦什麼,像小孩子一樣吵架,實在很難看。”

 “你給我閉嘴!”

 君江的手焦躁的捏著白色的桌巾一端,肥胖的淺黑色臉頰漲成紅色,鼻子稍微向上翹的她那張臉的表情跟綾、綠和其他少女完全不一樣。

 “總之,和泉同學,我認為你是瘟神:”君江扯開嗓門大吼道,“如果還有人前來遊說我跟你同房的話,我絕對拒絕。”

 由於找不到可以頂回去的話,所以牙子坐在椅子上低著頭。

 “雖然你看起來很老實,可是,我不會受騙。你就招認了吧,千秋同學是被你殺害的。”

 “中裡同學,算了吧……”

 委津子看不下去,伸手想去拉君江的手。

 就在那一瞬間,君江大聲吼叫的同時,手握桌巾的-端,用力的掀起來,恐怕她本人也無意識。

 淒厲的聲音響起,餐桌上的餐盤掉落,食器破掉,吃剩的食物散落地板,濺起來的湯汁濺在牙子的衣服上。

 隔壁桌的一年級生髮出慘叫聲,閃躲開來,圍著圍裙的廚師聽到騷亂聲,從廚房探出頭。

 牙子、委津子和當事人君江全都愣在當場。君江一鬆手,桌巾掉下來,喀嚓一聲,沒有墜落的調味罐滑落地面。

 “真是不可理喻的人。”

 城崎綾一面輕輕嘆息著,一面從椅子上站起來。

 “自己闖的禍,自己去解決吧。”

 “我……”

 綾無視於想說什麼的君江,拿起自己的餐盤,向坐在旁邊的關綠使個眼色,說道:“我先走了。”

 剛好在此之前,今天負責監督的原老師已進入餐廳,目睹了整個事件。原以君江的行為嚴重擾亂宿舍的風紀,判她監禁二十四個小時。

 [第四節]

 (……可惡,竟然判這麼重的處罰。)中里君江一面環視著令人不愉快的狹窄房間,一面猛皺著眉頭。

 (為什麼我非遭遇這種待遇不可?)君江凝視著剛剛被原關上,漆著褐色油漆的門,油漆有一半已剝落,它的平面鑲板具有異樣的重量感,的確是用來關人的。她這麼想。

 正面的牆壁上,掛著一隻舊時鐘,時間是下午九點——以後的二十四小時非得一個人待在這個房間不可。君江這麼一想,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露出的樑架、挑高的天花板、從椽子垂下來裸露的電燈。

 房間有點昏暗。泛黃的牆壁連一幅畫也沒有。傢俱也只有牆邊的一張床,床前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而已。左手邊的門是廁所,沒有浴室,更不用說淋浴設備。

 君江換上拖鞋,走到床邊,把裝著教科書和筆記用具的袋子放在滿是塵埃的地板上。

 被關進這間禁閉室,這是第二次。第一次永遠也忘不了,是去年的十二月……在那之前,君江是很適應這個學園的體制的。她的“適應”裡面帶有一點點的曲折心理背景。

 君江的父親在甲府經營不動產,母親出身於陣內的名門望族,只有一個哥哥,哥哥在當地的三流大學畢業後,幫忙父親做事。

 “你父親俗不可耐。”

 這是母親的口頭禪。

 “我怎會跟只對賺錢有興趣的俗人在一起呢?”

 雖然詳細的情形母親沒有講,可是,母親跟父親結婚,好像不是出於本意。從君江念小學開始,母親經常對她說,絕不會讓女兒嫁給那種人。

 我是陣內家的女兒呀!母親也經常這麼說。按理來說,應該不會跟那種男人結婚,可是……“可是,君江,雖然你的哥哥像你的父親那樣沒有水準,可是,你就不一樣,你是我的女兒呀!你跟其他的人不一樣。因此,我要把你栽培成不管你到什麼地方都不會感到羞恥的女性。”

 就如母親所說的,母親對君江施與嚴格的教育。

 從小孩開始,大聲笑會被責備,也不許到外面遊玩,從興趣到交朋友,都被母親所規範。小學和中學都是念當地的私立“名校”,但父親對她的教育毫不關心。

 “你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樣喔!”

 母親老是這說道。

 “你的體內流著母親孃家的血,是正統的陣內家的血液。”

 中學一畢業,就進入母親畢業的這所高中就讀,現在回想起來,母親的主要目的,是要把隔離她跟被稱為“俗人”的父兄。

 自己跟其他的女孩子“不一樣”。自幼就被母親灌輸這種思想的君江,不記得曾對新開始的“聖真”生活有過激烈的抵抗。老是被管理,動不動就被處罰,對單身少女來說,這種生活是很痛苦,可是,她認為這種痛苦是證明她與自己同世代的其他少女不一樣的最佳證據。

 可是——城崎綾讓君江的“適應”形態大大動搖。

 先是被綾的不可挑剔的美貌吸引住,不光是從行為和談吐所顯露出來的良好教養和氣質,還有她的能力和感性,也都出類拔萃,再加上她轉來這樣嚴格的學園,她竟不覺得痛苦。

 她很快獲得班上同學的愛戴,成為班上的領導者。每一個人都尊稱她“綾姊”,也因此,她的存在對她造成很大的震撼。

 自己跟其他的人“不一樣”,她反芻母親的話,並說給自己聽,為了滿足自尊心讓她忍受這個學園的嚴格管教。可是,綾看起來不是那個樣子,她的優等生是天生的,不是強裝出來的,光是這一點就把她比下去。君江因此感到很痛苦、很委屈,對於一直很“適應”的學園生活突然產生強烈的反抗念頭。

 去年的十二月——在接近放寒假的時候,君江趁著外出的時候,在街上買了一包香菸,然後躲在寢室的廁所裡面抽。她這麼做,並沒有特別的動機,只是對於一直遵守到那時的學園校規感到很愚蠢。結果那一次的抽菸被老師發覺,被處三天的禁閉。

 在這個學園,吸菸是最大的過錯,搞不好的話會被退學。

 三天裡,她被關在這間“單身牢房”。寒假回家時,母親非常的憤怒。可是,一旦產生抗拒心,就難以消失掉,對老師的抗拒,對母親的抗拒,懷疑之心……都油然而出。

 可是,她並沒有愚蠢到讓自己一直墮落下去。

 我跟綾的確“不一樣”,怎麼做都無法像綾那樣。這種複雜的情緒讓君江變得很狡猾。

 本來一開始就跟綾沒有對等的意識。綾是特別的人——對,由於她具有跟自己不一樣的水準,所以班上的人才會跟她很要好,如果能加以利用使自己擭利,那是最好。以她為榜樣,像她一樣的動作,是在這個學園生活的最好方法。

 (綾姊嗎?)君江躺在冰冷的床上,眼睛注視著電燈後面的昏暗。

 擁有像綾一樣氣質的人是桑原加乃。雖然她也是很有教養,是名副其實的千金小姐,可是,她比較樸素,很明顯跟綾畫了一道界線。比起加乃的老實和樸質,綾所散發出來的美麗和才氣,有時變得很可怕。

 老實說,君江現在就很怕綾,從這個春天起,她開始有這種感覺。

 跟綾交往,接著,看著她漸漸成為班上的女王的同時,君江也感覺到綾與她外表不相稱的一面。

 (她真的是跟我們“不一樣”的人嗎?)綾是模範學生,不會強迫自己陷入規則的框框裡,而是極自然的進入框框。縱使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過錯被處罰,她也是甘心接受,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滿和悲嘆的表情。因為君江是強迫自己忍耐學園規則的,因此她總覺得綾的那種自然方式反而顯得非常的不自然。

 君江的感覺完全正確。

 現在君江已知道隱藏在綾內心裡的念頭,她打算讓人家瞭解綾的廬山真面目。

 自己跟綾不是對等的,這點她已完全瞭解,可是——今天的這種狀況,對將來是好?或是壞?君江這麼一想,不由得覺得有點疑惑,也感到有點不安。

 高取惠——魔女之死,接著,昨晚——千秋在這種時候,那種死法……突然聽到雨水打在屋頂的聲音。

 (對了,今天一直都是陰暗的天氣。”

 君江下床,站在內側裝著鐵絲網的小窗子下面。

 是鑲著玻璃的窗子,雖然不用擔心雨水會潑進來,可是,她知道在風強的時候,會震動玻璃發出聲音,影響到睡覺。

 (千秋遭遇那種事情,難道真的只是偶然嗎?)她想起在餐廳發生的事情。

 那時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會搞成那種場面?

 那是——因為害怕、恐怖所造成的。

 她並不是真的懷疑那個同學殺害千秋,只是不發洩一下的話,她實在無法忍受。因此,才會……千秋是遭遇神經不正常的人攻擊。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可能性呢?

 (可是……)側耳傾聽逐漸變強的雨聲時,君江有一種非常不妙的預感。

 [第五節]

 晚上十一點多。

 確認宿舍的燈火都已熄滅,門窗都已關緊後,山村豐子好像在逃避什麼般,加快腳步返回自己的房間。

 一關上門,立刻上鎖,再度轉了一下把手,確定已鎖緊後,坐在床邊的搖椅上。

 外面正下著雨。從二個小時前開始下的這場雨,越下越大。

 (真是的——)豐子坐在搖椅上,以冰冷的手矇住眼睛。

 (怎會這樣呢?)星期五的晚上,在“被封閉的房間”浴室內所看到的情景,在她的腦海裡翻騰著……翌日聽宗像校長說,才知道那具可憐的屍體是二年級的學生高取惠。

 (高取惠……)是315號房的學生。315號——是上個禮拜轉校來的和泉牙子的房間。

 住在自己管理的第三棟宿舍的二年級學生的相貌和姓名,她都全部記得,被燒死的高取惠和昨晚在東邊玫瑰園遇害的堀江千秋都是這棟宿舍的學生。

 (唉!怎會——)她用力的搖著頭。

 (怎會發生這樣恐怖的事情……)一直是快樂的職場兼住宅的這棟宿舍,突然像翻手掌般,全都變形。日常現象被破壞的空間,變成充滿血和死亡的異樣世界。

 (怎會變成這樣呢?)豐子把手從胸部放下來,深深嘆著氣。

 對,一定有什麼在某個地方開始瘋狂,但是究竟是在哪裡?是什麼?以及為何?……密閉的房間裡面空氣非常沉悶,於是豐子從椅子上站起來,一面按著胸部反覆深呼吸,一面走向窗邊。

 外面下著雨,颳著風。

 就像在鼓動內心的不安和恐懼般,也像在喚起和激起潛藏在這個夜晚的所有精靈般,雨越下越大,風也越刮越強……稍微打開窗子,冰冷的雨滴被風猛烈的吹進來。

 豐子來不及呼吸外面的空氣,啪的一聲,把窗子關上。就在那時——透過沾滿水氣的玻璃,發現視線的一角有東西,是在黑暗中搖晃的灰白色影子……豐子大吃一驚,用手擦掉玻璃上的水氣,把臉靠在窗子上。

 微弱的路燈燈光、草坪、灌木叢、山毛櫸林……雨傾注在籠罩在黑暗中的所有東西上面,風猛烈颳著它們,在風雨中搖晃的是……(那是?)有一條白影在灌木叢對面的小路搖搖晃晃走著,是一條被風吹雨淋,沒有撐傘的人影。

 (那個人是誰?)豐子揉著眼睛,把鼻子貼在玻璃窗上,重新注視著那條人影。

 是個身穿白色睡衣褲的少女,垂著纖細的肩膀,兩手無力的垂下來……接著是長髮。

 (是和泉小姐嗎?”

 因為黑暗,再加上有點距離,無法看清楚對方的臉,可是,豐產突然那麼覺得。

 (那個孩子為什麼……”

 豐子想打開窗子叫住她。雖然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可是,這種時刻在雨中漫步,不是很尋常的事情。

 顧不了吹進來的雨水,豐子打開窗子。

 “和泉……”

 豐子只呼叫和泉兩字就停止呼叫,因為那條人影不兒了。

 (到哪裡去呢?”

 消失?——不可能會有這種事情,不是被灌木叢擋住看不到,就是進入後面的樹林裡面,也有可能是的。

 也有可能是剛才看到的那條白色影子,是夜的黑暗和雨所製造出來的幻影。

 豐子一面任吹進來的雨水打在臉上,一面在嘈雜的風雨聲中找尋少女的蹤影,可是,已不見的那個少女,以後再也沒有出現。

 (是錯覺嗎?)(是的。多半是——不,一定是。”

 “和泉牙子……”

 豐子一面喃喃自語,一面把窗子關上。最近已痊癒的頭疼又從額頭到太陽穴開始隱隱作痛。

 (和泉牙子——)不知為什麼,她很掛念那個女孩。從她轉學來後,問寢室的少女相繼慘死……那個孩子要如何度過這種暗夜呢?

 (那個孩子……)豐子搖著頭,對自己說剛才看到的的確是幻影。

 (到底怎麼了?)豐子因憂鬱而皺起眉頭,向床走過去。

 (可是……”

 可是,是那個女孩——和泉牙子來到這個學園後,才開始發生不幸的事件。

 ——算了,雖然不知道的事情堆積如山,可是,總有明白的時刻吧?自己目前做什麼,都沒有用……豐子躺回床上,閉起沉重的眼瞼。

 [第六節]

 唧……最初以為不過就是風雨聲。

 籠罩住像是倉庫建築物的雨聲,逐漸激烈起來,風在周圍的樹林發出尖銳的呼嘯聲。暴風雨揚起怒吼聲敲著建築物,讓君江忍不住縮著身體。

 時間已是午夜一點。

 從她上床努力想睡覺到現在,已經過一個小時。雖然熄掉燈火,閉起眼睛,不去思想,一心只想睡覺,可是,沒有用。

 喀達喀達震動玻璃窗的聲音讓人心情不平靜,儘管知道那是風所造成的,可是,聽起來就像有人在外面敲門窗。

 去年的十二月,她被關進這裡時,也是風很強的夜晚,那時的三天裡,自己到底睡幾個小時呢?

 這次雖然不寒冷,可是……唧……一聽到那聲音,君江突然從床上爬起來,然後立刻對自己這麼說道:“有什麼好害怕的,那是風雨造成的。”

 風勢和雨勢,讓她想起颱風,可是,並沒有聽到颱風接近的新聞呀……她不認為暴風雨有那麼恐怖。雖然建築物有點老舊,可是,滿結實牢固的,也沒有山崩之虞,只是——那聲音妨礙睡覺,讓人心生恐懼,讓君江感到很苦惱。

 唧……從建築物的某個地方發出嘎吱嘎吱聲。

 從剛才開始,已聽到好幾次了,那聲音很微弱,如果不注意的話,會被非常大的風雨聲蓋住。

 唧……(到底是哪個地方在響?)君江起身,在黑暗中側耳傾聽著。儘管認為那是風雨的惡作劇,可是,還是滿在意的。

 (——門?)就在她那麼想時又傳來同樣的聲音。

 唧……果然是從門那邊傳來的。

 她覺得有點不解。大概是風吹動門發出來的吧?

 打開枕邊的檯燈。突然又傳來那聲音。

 唧……君江忘了穿拖鞋,光著腳走向門,踩在沒有鋪地板房間的鞋子上,靜靜的把耳朵貼在老舊的門上。

 唧聲又響起來,是風?不對。但如果不是風的話……“是誰?”君江這麼問道。

 沉默。那是很自然的事情,因為這個時候,而且是在這種天候中,應該不會有人站在外面、聽到的是撼動樹林的風聲,打在地上的雨聲。

 應該不會有人。雖然應該沒有,可是——“喂!是誰……”君江再度問道。

 咚!

 突然有人在外面敲打著門,君江大吃一驚,跌坐在地板上。

 (有人!”

 “誰?是誰在敲門?”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再度咚咚的敲打著門。

 (難道是殺害千秋同學的精神異常者……”

 這麼一想,恐懼感突然從內心裡冒出來。

 對方不斷敲打著門,君江用手捂著耳朵蹲下來。

 不久,變成劈嚓劈嚓的聲音,好像是什麼金屬的聲音。

 (是開鎖的聲音)門是從外面上鎖,外表看起來好像很牢固,其實是老舊的洋鎖,外面的人正用力在撬那個鎖。

 外面的人不回答,一定是來者不善,不懷好意。

 喉嚨因害怕而顫抖,雖然想發出叫聲,可是,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就算發得出來,這種時候,這種場所,會有人來解救嗎?

 (這該怎麼辦?)君江向床爬過去,熄滅檯燈。

 對啦,讓房間暗下來,如果鎖從外面打開時,躲在門後,然後趁著對方進入屋內的空隙,向外面衝出去。屋內一變黑,君江一面盡力剋制顫抖的身體,一面靜悄悄的回到門邊,穿好鞋子,屏息的用背部靠在往內開的門旁邊的牆壁上。

 她一面祈禱鎖不要被破壞,一面等著逃脫的機會。

 喀嚓喀嚓——恐怕是用金屬工具在撬門吧?令人瞻顫心寒的聲音透過牆壁傳到背部,不久,夾雜著對方急促的呼吸聲。

 啪……聽到折斷木頭的聲音。不是開鎖的聲音,而是裝在門上的金屬零件被拔出來的聲音。

 君江停止呼吸,咬緊的牙齒髮出喀嘰喀嘰的聲音。

 (救命呀!)君江用力的閉起眼睛,然後打開,希望這是一場惡夢。

 門被打開,黃色光線很快照射進來,是手電簡的燈光。

 黑色的人影一面滴著水,一面進入沒有鋪地板的房間。由於屋內很暗,不曉得對方是什麼人,不過,拿在右手上的東西在手電簡燈光照射下,發出閃閃的光芒。

 (是刀子!)她在內心裡這麼大叫著。接著那一瞬間,君江拚命的朝著打開的門往外面衝出去。對方立刻注意到,好像要用銳利的刀子砍她般,用手電簡的燈光照看她的背部。

 外面的雨勢非常大,一下子就把頭髮淋溼,睡衣褲也黏住肌膚上。沒有穿牢的鞋子脫落,君江赤著腳踩著泥上。被雨水打溼的地面和心慌意亂,使她更急著奔跑著。她拚命的跑向返回宿舍的小路奔跑,一不小心踩到被雨水淋溼的草,腳一滑,整個人往前面跌下去。

 冰冷的泥濘濺在她的臉上,泥水從嘴巴和鼻子流進去,嗆得她差點無法呼吸。後面傳來腳步聲。因為異物進入氣管,她拚命的咳,急得手忙腳亂,終於把異物咳出來,重新站起來。

 她再度拚命的奔跑起來。

 (救命呀!)(快來救命呀!)如果被追上的話,一定會被殺死。她這麼想。現在正在追趕我的人,一定是殺害千秋的人,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可是,一定定帶有異樣眼神的人。那個傢伙正揮舞著刀子在後面追趕,為了殺人,為了像千秋一樣,讓人慘死……君江拚命在被風吹得呼呼作響的樹林裡面奔跑,完全沒有冷靜思考的餘地。跑,繼續跑……等到她注意到時,宿舍已完全看不見!

 她頓時感到絕望。

 她弄錯道路。一定是剛才跌倒,爬起來後弄錯逃走的方向。

 如果向著樹林裡面一直奔跑的話……追趕的腳步聲,劈嚓劈嚓的一直逼近來,不能回頭,君江一面讓激烈雨水打在臉上,一面繼續奔跑著。

 四周一片漆黑。她穿出樹林,來到那口池塘。

 肺部和喉嚨像燃燒般的炙熱,側腹像被刺般疼痛。由於急遽的運動和恐懼,心臟非常劇烈的跳動著。

 (已經不行了。)已經無法再逃了——手電筒的燈光搖晃著接近來,在手電筒的照射下,可以看到降下來的雨絲。

 “你是誰?”

 她向站在燈光後面的人影大叫道。

 “你是誰?為什麼追趕我?”

 對方沒有回答。可能判斷出君江已沒有力氣逃走,所以故意在雨中慢慢的向她走過去。

 君江整個人癱坐在泥土上,全身使不出力氣,膝蓋也使不出力氣。

 “求求你。”

 君江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大聲說道:“拜託你放過我。”

 她好像看到燈光在那一瞬間靜止不動。

 “求求你。”她高舉著雙手大聲說道。

 “如果你放過我,我會聽你的話去做,我是說真的,如果你想殺人,我可以幫你。”

 燈光又開始接近來。

 “求求你。啊!對啦,如果你放過我的話,明天晚上我會打開緊急出入口的鎖,好讓你進去,宿舍內有比我漂亮的孩子,你可以殺她們。請你放過我……”

 微溫的液體從胯股間流向大腿。她已嚇到極點,失去發出聲音的力氣,驟然的低下頹喪的臉。

 (為什麼呢?)(為什麼非殺我不可呢?)如果對方是殺人魔,那殺她是沒有什麼理由。可是——面對死亡,錯亂的君江思緒,已把兇手是誰這個問題置之度外,自己被殺——找尋自己非死不可的理由,立刻就找到答案。

 (我知道了,我早就知道原因了。)這是“懲罰”。

 燈光逼近到眼前。刀子在黑暗中發出白光時,君江像胎兒般弓著身體,把臉埋在雙膝之間。

 (懲罰……)脖子感到一陣劇痛,君江忍不住抬起頭來,噴出來的鮮血濺在她的臉頰上。她很本能的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兇手好像對慘叫聲感到很興奮般,對著噴出來的鮮血微笑著。這次把刀尖朝著君江張得大大的嘴巴。

 在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君江很清楚的看到對方的臉,在黑色雨帽裡面發亮的瘋狂眼神……刀子刺穿口腔,再也無法慘叫和呻吟,君江臨終的聲音被增強的風雨聲所吞沒、消失。

 *****

 少女抱起小雪。

 小雪走姊姊飼養的貓。在午後的陽光照射下,白色的毛髮出耀眼的光芒。

 少女一個人坐在庭院的長椅子上。

 小雪在膝上弓著身體,好像很舒服的閉著眼睛。少女用她的小手慢慢撫摸它的頭。可是,跟她的溫柔動作剛好相反,她的眼睛發出冷漠的光芒。

 昨天兩隻金絲雀死在少女喜歡的南面房間。

 那是她非常喜愛的金絲雀,經常從黃綠色的鳥籠內飛出來,在少女的耳邊啼叫著。

 (是被小雪殺害的。)雖然姊姊和母親都說是被附近的野貓咬死的,可是,少女知道。

 (走小雪殺害的。)少女把睡著的小雪裝進褐色的布袋裡,醒過來的小雪雖然極力掙扎著,可是,少女用力把布袋朝地面摜下去,小雪不再掙扎。

 少女以嚴肅的表情看著地面上的布袋,不久,把她的小腳踩在布袋上面,先是一隻腳,然後二隻腳都踩上去。

 從布袋裡面傳出哀嚎的聲音。少女更用力的踩,貓的身體被踩扁,被踩爛……少女用手指沾著從布袋滲出來的紅黑色血,發出輕微的笑聲。

【第六章·狂飆的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