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戶田公平
第三卷 無可裁罰 尾聲 戶田公平 二十年後——
我走在東京地裁的走廊上,對面一個白髮男人走過來,我們擦身而過。
“喂,戶田”
他喊住我。
回頭一看,白髮男人是一個讓人懷念的人物。
“浦和先生”
他瞪著我胸口的徽章說。
“哼,那時候的小雞仔變成律師了啊,真是了不得”
雖然衰老了許多,但是那張不饒人的嘴看來依然健在。
“浦和先生還是和以前一樣,真讓人安心”
“啊?什麼意思?找碴啊?”
“怎麼會。老相識一點沒變這是讓人高興的事啊。說起來,今天怎麼到地裁來了?”
“為了撼動在世間已經成為話題的‘淫行律師’,被檢方叫來做證人啊”
我已經預想到檢方為了操縱法院印象會對我進行攻擊,所以並不驚訝。
“呵呵。是這樣啊。為了我這樣的人特地跑來”
“那時因為館的旋轉什麼的狗屎理由沒能起訴,但是並不是說你的罪就消失了啊。今天就要讓你見識見識,做好覺悟吧”
“請手下留情”接著我又加上一句“非常感謝您教給我那麼多。”
浦和張著嘴愣住了。然後扭過臉去,甩下一句話
“真是的……律師裡就沒有正常人嗎”
浦和搖著頭離開了。我目送了一會他的背影,再次開始前進。
前往接見室。
厚厚的玻璃那一邊,椅子上坐著一個帶著手銬的女性。她見到我微微一笑。
我對她說
“終於要開始了啊,埼小姐”
埼在二十年間一直在逃亡,但是因為某匿名女性的舉報,她在某縣一個破爛公寓被逮捕了,逮捕的時候她是一個人。而涉谷則是因原因不明的腎虛在住院中。
我們在警察監視下,和躺在醫院床上的涉谷見面了。涉谷眼窩深陷,朦朧看著天花板。已經沒有了過去將我定在當場的殺人目光。也是沒辦法,從那以後已經過了20年,他也年紀不小了。
“涉谷先生,能認出我嗎,我是戶田公平”
等了一段,沒有反應。正要再次叫他,涉谷的嘴動了。他依然盯著天花板,像是尋求空氣一般,嘴開閉了兩三次以後,用嘶啞的聲音說
“我背叛了埼小姐……但是這種解放感是什麼……亡靈終於死了啊……”
簡直就像是在說夢話,逃亡生活侵蝕了他的精神嗎。
但是並非如此,下個瞬間,他看向我。那眼中帶有和過去不一樣的另一種強大力量。然後,他口氣堅實得這樣說。
“戶田先生,我當然記得你。埼小姐經常提起你的事。說她對你做了很過分的事”
“埼小姐……”
涉谷伸出顫抖的手。
“戶田先生,這請求可能是厚顏無恥,但是能請你幫幫埼小姐嗎。我覺得能真正拯救她的就只有你了”
我握住了他的手,感到收到了什麼不可見的東西。
“我明白了,交給我吧”
我報名為埼進行辯護。因為這起事件很受注目,所以想要為她辯護的律師很多。但是埼選擇了我。
那時,我這樣問她。
“為什麼選了我呢。我自己說可能不太合適,但是我是個過去和辯護人有關係的男人——而且還是跟不在場證明有關係的男人,在法官的眼中看來,簡直就像是兩個共犯一起出庭一樣吧。明明有很高的可能會產生不利效果,為什麼選我呢”
她帶著嘲笑說
“為了完成對你的復仇哦。據我聽說,你在青少年淫行那件事上最終是不予起訴了不是嗎。我不能容忍這種事。反正我會是死刑。那樣的話,就要把你也帶上路。我是這樣想的哦。
把你拖上法庭,讓全國都知道你是個‘耽於淫行,連對方正在殺人都沒有察覺到的愚蠢男人’。你看,我就是這麼想的,怎麼樣?【要辭職的話就只能趁現在了哦】”
“我不會辭職哦”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為背叛自己的女人辯護?想要贖罪?”
“怎麼會。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會為那種感傷的理由所動啊。確實我可能是一個‘愚蠢男人’。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就是‘揹負即使被戴上汙名也要守護自己過去所愛的女人這一美談的男人”了。我集譭譽於一身,肯定會受到莫大的注目吧。在這種狀況下,【如果我拿出了迴避死刑的結果會怎麼樣呢】”
“就是說目的是為了出名啊”
“恩,所以大家不必顧忌,互相利用吧”
我們一起笑了起來。
但是實際上大家都在逞強,正因為都是大人了所以我們才明白這一點。
然後今天——
完成答辯的最終確認以後,離開庭還有少許時間,埼輕輕問我。
“我有一件事想問你”
我感到房間的氣氛發生了改變,說道
“請”
“你為什麼決定要為我辯護呢”
“那理由我一開始就說過了——”
“告訴我真話!”埼的聲音發抖“我很害怕,給我勇氣”
“那是……”我的聲音也顫抖著“那是因為——只有我明白啊,埼小姐的心情!讓埼小姐實施復仇的那份思念的強大!只有那天晚上用身體直接接受了你的憤怒的我才能明白!只有我才能為你進行辯護啊!我就是為了哪一天你被逮捕的時候,能夠為你辯護才成為律師的——”
沉默飄蕩。
埼的聲音響起。
“一百分”
“哎?”
“這次真的震動了我的新哦”
“埼小姐……”
這時刑務官走了進來。
“時間到了”
埼站起來,對我說
“那,我們走吧”
於是審判開始。
大概進行到了一半的時候,世間罕有的對辯護人的個人攻擊開始了。檢察官借說明殺死三世的不在場詭計,讀出“戶田公平”所犯淫行的詳細內容以及其結果“戶田公平”被逮捕以後,旁聽席上開始騷動起來。他們在電視報道之類的事前報道中已經得到消息,就是為了目睹淫行律師“戶田公平”才彙集在此。檢察官認真的讀出69的時候場面熱度達到頂峰。
檢察官向旁聽席一瞥,然而並不停頓,只是提高了音量。
那事務性的說明,反而鮮明的喚起了我的記憶。
那時我和埼結合了。
當然如今我認識到了那是有違法規的行為。
即使如此,如今我依然一點也沒有認為自己有做錯任何事。
有誰能裁罰一個沒做錯的人嗎。
沒有——誰也不能裁罰我。
更被逮捕的時候,我這樣想。
但是司法的看法不同。法基於其“只能適用行為地條例”的原則發揮作用,結果就是“因行為地不定故罪狀不定所以不起訴”這麼一個讓人不由得發笑的蠢事。
誰也不能起訴我。誰也不能裁罰我——結果,我最初得出的結論沒有變動,雖然過程是正相反。
我的心思,她的想法、圍繞著我們的情況。法完全無視這所有的一切,只是追逐著它字面的意思。這就是司法嗎,這就是正義嗎。是的話,那麼這種東西毫無意義。
我想要這樣高喊,雖然那當然對現在正在進行的審判不會產生任何影響。——對,因為這是對埼的殺人案進行的審判。
所以,不管檢察官再怎麼戳我的痛處,旁聽的人再怎麼嘲笑,我只集中於埼的辯護。
如今,誰也不能裁罰我。
我,不會讓她被裁罰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