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注1)
第一卷 〇〇〇〇〇〇〇〇殺人事件 第五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注1)
吃過午飯,咱便回到了房間,一會讀讀書,一會玩玩手機,就這樣消磨時光到了三點,咱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有關昨天晚上發生的事,除了殺人事件和私奔之外的第三種可能性。
那就是——這一切只是一個整人的把戲。
不,這個把戲並不有趣。就算重紀本人也參與了合謀,咱也覺得這種玩笑實在是讓人笑不出來。不過,如果這就是真相,那總真正發生了殺人事件要更好接受一些。
當然,他們兩個人也可能是由於別的什麼原因而在島上潛伏了起來。
如果事實如此的話,那麼這兩個人這樣耍我們,肯定沒安什麼好心思。假如真的是這樣的話。
咱想見見那兩個人。
事實,也不過如此吧。
好,上吧。這回不要只去搜索碼頭,還要把整個島都搜個遍。
不過什麼時候出發都不晚,所以要做好充分的準備。咱在出發前先用薄荷油和醫用酒精配成的自制殺蟲劑噴霧噴遍全身,然後出發。
登上螺旋狀的坡道,咱走出了窪地。
這座島上沒有咱不知道的地方。
開動腦筋想想,假如是咱的話,這種情況下會藏在哪裡……
洞穴。
咱想起,在島上的樹林之中存在天然的洞穴。那些洞穴是絕佳的藏身之處。假如是咱的話,咱就會躲到那裡。
天色已經不早了,必須在太陽落山之前趕到林子裡去!
咱跑過了陽光暴曬著的丘陵地帶,連滾帶爬地逃進了林子中。林中的樹蔭遮擋著陽光,好似減輕了咱身體上的重擔,背也能伸得直了。所以說陽光這種東西一定是有重量的——
不久,咱便抵達了目的地——那個洞穴。
咱學著間諜電影裡的主角,把身體貼在洞穴的入口的側面,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窺探著洞穴內部。
洞穴深約三米,內部沒有轉角,所以透過樹葉的縫隙的陽光能夠直接照射到洞穴的最深處。
裡面沒有人。
呼,咱喘了口氣。
島上還有哪些地方能夠讓人藏起來的來著……
海灘邊上的倉庫兼浴室、過去島民挖的井裡、丘陵地帶無數的小窪地,島上能藏人的地方都被咱走了個遍,可是一個人都沒有找到。考慮到或許對方也在隨著咱的移動而改變藏身之處,所以咱一邊走的時候也不忘偶爾回頭看看,可是結果證明,這一切不過是咱在唱獨角戲罷了。
果然他們真的私奔了吧……
咱在島上搜索的這段時間裡,天色逐漸變得不妙了起來。風越來越強,從地平線的那一頭飄來的朵朵烏雲慢慢聚集在了咱的頭頂,顯然是暴風雨的前兆。在夏季小笠原高壓控制下的小笠原諸島,這樣的天氣可不尋常。至少根據咱自身的經驗來看是這樣的。
為了在雨下起來之前回到穴熊館,咱順著山崖邊上的小路迅速向穴熊館方向跑去。
“衝先生——”
突然有人在背後呼喊著咱的名字。回頭一看,原來是渚。她正在順著通向亂石堆的坡道向上爬。
“你去幹什麼了?”
“咱去找淺川和深景了,因為萬一他們兩個還藏在島上的某處呢。渚呢?”
“我也是,正在島上到處尋找那兩個人。”
咱有點吃驚。
“也就是說,渚你也不相信那兩個人私奔了?”
“不相信什麼的,倒也沒那麼厲害啦,我就是想,這兩個人會不會突然在島上的某處出現,然後笑著告訴我,都是騙人的啦——這樣,僅此而已。然後,你們出來的太晚啦,我們都已經開始著急在找你們了——到時候我就這樣說。可是,到最後我也沒能找到他們。果然,他們是真的私奔了吧……”
見咱毫無反應,她問道,
“衝先生是找到了什麼確實的證據嗎?”
問題直指核心。
“不,咱也跟渚一樣,只是出於願望罷了。”
咱搪塞道。不過實際上,咱也確實沒啥證據,說自己一廂情願也沒什麼錯。
唯一可以稱得上線索的只有昨天晚上的快艇引擎聲,但咱不打算跟渚詳細提這個,否則只會引起無謂的恐慌。
渚望向逐漸開始變得不平靜的海面。
“現在,那兩個人究竟身處何方呢……”
“估計他們要麼正在父島上某處潛伏著,要麼就是在太平洋洋麵上勇敢地和風浪鬥爭吧……究竟是怎麼樣的呢。”
“天氣預報說,從傍晚開始直到夜裡都會有暴風雨,好擔心他們。”
“啊,說的是呢。咱們也趕快在雨下起來之前回去吧。”
我們踏上了回館的路。
一路上,我們之間只進行了一次對話。
並非為了打破沉默的空氣,而純粹是為了詢問她的意見。
“假如——咱是說假如,你現在站在深景的立場上。你被重紀先生做了很過分的事,感到很痛苦。這個時候突然有一個你喜歡的男人向你拋出了橄欖枝,你會選擇跟他私奔嗎?”
渚的回覆來得意外地快。
“我的話,不會的。”
“為什麼呢?是因為怕給周圍人添麻煩,或者類似的理由?”
“不是的。我只是覺得,自己大概是不會喜歡一個人喜歡到想跟他私奔的地步的。”
渚的聲音多少有些顫抖,但咱假裝沒有注意到,繼續問著。
“什麼意思?”
“所謂‘想做的事’、‘想要的東西’、夢想還有熱情,對我來說,都是些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的情感。所以說,把自己的一切都拋下,去追求一個人、去與他一起與全世界為敵——內心中能夠產生這樣渴望的人,我真的很羨慕。”
“羨慕?”
“啊,說羨慕的話可能用詞有些不謹慎,抱歉……”
咱明明什麼都還沒說,渚卻自顧自地道起歉來。
咱不太能理解渚話中的真意。
而且本來,在咱的印象中,渚就不是她口中所說的那種人。畢竟,參加這個線下聚會的各位,都是為了自己想做的事才聚集到這裡的。
可惜,不等咱繼續追問下去,我們就已到達了穴熊館。
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咱又翻起了書,時不時玩玩手機,消磨接下來的時間。雖然還雨還沒下起來,可是窗外風越發的強烈,吹得窗戶玻璃發出“嘎嘎嘎嘎”的聲音。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咚。
嗯,什麼東西?
剛才那個聲音,不是風,而好像是某個固體直接撞到玻璃上發出的。
難道說是山崖上的石頭被風吹動滾到窪地裡來了?好危險好危險,希望窗戶沒被打破。
咱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手機上。可是,三十秒之後——
咚。
又是這個聲音。
簡直就像是誰在往窗戶上扔石頭一樣。
咱走到窗邊,掀開窗簾向外看去。外面沒有人。以防萬一咱打開窗戶探出頭去左右看了看,依然看不到一個人影。
於是咱關上了窗戶,坐回到了桌邊。之後,傳入咱耳中的,就只剩玻璃“嘎嘎嘎嘎”的聲音了。
到了下午四點四十五分——
“來人啊!不得了了!!”
荔枝的聲音從走廊傳來。
咱趕緊開門來到了走廊,只見一直以來都嬉皮笑臉的荔枝少見地擺出嚴肅的表情。
渚、重紀和法子也都紛紛從房間裡走了出來,一臉驚訝地看著荔枝。
“發生什麼了?”
咱代表大家問道。荔枝這樣回答,
“小瞬瞬不見了!我在館內怎麼著也找不到他,而且餐廳和小瞬瞬的房間都有異常。”
“異常?什麼意思?”
“我一時也說不太清楚,大家不如去現場看看。總之各位先跟我來吧。”
荔枝顯得十分嚴肅,所以我們跟著她下到了一層。這回就連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的法子也來了。她的神情顯得很憔悴,那份“女巨人”的氣場已經全然不見。希望她身體不要出什麼狀況。
“首先是餐廳。”
荔枝打開了餐廳門,我們跟著走了進去。
走著走著,一股焦臭味湧入咱的鼻腔。
儘管到陽臺的落地窗開著,換氣扇也在全速運轉,這股焦臭味依然沒雨消散的趨勢。
“這股臭味是什麼情況?是你做飯的時候出了什麼事故嗎?”
“跟我沒有關係。我剛剛來這裡打算把飯煮上的時候,就已經聞到這個味了。請大家看一下這個微波爐。”
我們集體走進廚房。
微波爐的門開著。
一部分內壁已然變成了焦黑色,底部更是散落著焦黑的碳粉。在中心處,則放置著一個黑色的方形物體。
那是什麼東西啊?
看樣子,不像是人體的一部分。
倒是像什麼機械零件……
“那個,難道是……智能手機?”
第一個辨認出來的是渚。
咱仔細一看,的確有幾分像手機。
但是,
“為什麼智能手機會出現在微波爐裡啊?”
法子焦躁不安地問道。這種事情實在是讓人無法理解,法子顯然被惹急了。
“喂,難道是有人相信了微波爐可以給手機充電這種都市傳說嗎?”
咱本想就著這個場景開個玩笑,但是這件事本身實在是太過讓人吃驚了,以至於咱的聲音都變得緊張起來,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感覺。
“所以說跟我沒關係啦,那部手機是小瞬瞬的。”
嗯,成瀨的手機不是白色的嗎?
這個念頭很快就被咱的理性所否決了。在微波爐裡轉幾分鐘,就算原來是白色的手機,也該被烤黑了。
被微波照射的話,手機內部應該會率先被加熱爆炸吧。液晶屏幕也會被烤化然後凝固成了一塊一塊的晶體,看起來像是手機零件的煤炭狀黑色碎末更是在微波爐裡炸得到處都是。咱試了一下,果然那部手機已經徹底開不了機了。
“你發現它的時候它就已經變成這樣了嗎?”
“嗯,那個時候微波爐雖然已經自己停下來了,但是我還是察覺到它內部有異常,所以打開看了看,結果剛一打開裡面就開始冒黑煙。我把火滅掉之後,現場就變成了這個樣子……順便一提,打開落地窗和排風扇的人也是我。”
“但是為什麼成瀨的手機會……啊,等等,你剛才說,成瀨的房間也有異常?”
“對,大家跟我來。”
燒焦了的手機看起來也不像是會再燃的樣子,我們就把它原樣放在了那裡,離開了廚房。
在向成瀨房間前進的途中,荔枝對我們說,
“等一下,小瞬瞬的房間從裡面上了鎖,咱們得先繞到他房間對應的窗戶那邊進去。”
“鎖上了?”
難道說這是——
密室?
咱的情緒突然不合時宜地高漲了起來。
可惡,冷靜啊。屋子裡面可是發生了不得了的事啊。
我們走出了玄關。
夏日的下午五點,本應清爽的天空卻被烏雲所籠罩,暴風雨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傾盆而下,風也較剛才強了不少。如果不把大門鎖好的話,那幾扇旋轉門就要被強風吹得滴溜溜直轉了。
玄關入口處的平臺,也就是“高床式建築”中的所謂高床,並非僅限於大門口一處,而是圍繞著整個建築形成一個閉環的迴廊,並且在建築背側與陽臺相連。我們順著高床,來到了成瀨房間的窗外。
然後,我們很快就注意到了荔枝所說的“異常”。
兩面窗戶裡,沒有被固定的那一面被完全打開,而被固定著不能打開的那一面上靠近內部半月形的插銷的位置的玻璃則被割開了一塊細長的三角形的小缺口。
成瀨的揹包敞著口放在床上,裡面的東西散落在床上各處。
櫥櫃被打開,抽屜全都被拉了出來。
整個房間就好像遭遇了入室搶劫一樣。但是這座孤島上,怎麼會有人做這種事呢?
視野範圍內沒有成瀨的蹤跡。
“原來如此,確實是‘異常’呢。荔枝,你之前有沒有試著翻進去過?”
“還沒有。”
“那咱就先闖進去了。萬一成瀨還躲在裡面的話,咱就把他拉出來。”
不過,就算能在房間裡找到成瀨,那他十有八九也已經變成一具屍體了。
一邊想著這些不吉利的事,咱爬上窗框,跳到了屋子裡。果然,那片被割下的三角形的玻璃就落在在室內窗邊的地板上。為了不破壞現場,咱小心地避開了那片玻璃。
室內的空調沒有被打開,因此與外面一樣悶熱。
咱仔細搜查了櫥櫃裡面和床底,沒有發現成瀨。
咱又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床上。床上揹包被完全拉開,錢包和紙巾等內容物全都散落到了床上。摺疊傘被打開,連裝傘的樹脂袋子都被翻了個底朝天。
有人在這裡尋找什麼東西來著吧,成瀨之外的某個人。
但是究竟在找些什麼呢?
一邊思考著,咱走向了房間的門。插銷很普通地被插上了。咱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把它打開,最後“保護現場”這四個字在腦海中佔據了上風,所以咱就放著沒管。
咱從窗戶翻了出去,回到了大家身邊。
“果然成瀨不在裡面。”
咱報告道。大家紛紛發出“哦——”、“這樣啊——”的感嘆,隨即又陷入了沉默。
平時主導大家討論的重紀和法子情緒都很低落,所以這份重任就交到了咱的肩上。
“所以在天色完全變暗之前,咱們得快去外面把成瀨找到——大家一起。”
一瞬間咱想提議“大家分頭來找”,但最後還是選擇了“大家一起”。把手機放在微波爐裡烤,還把窗戶割開,把成瀨的房間翻得亂七八糟,這種人不僅十分惡劣,而且更糟糕的是,這個人可能就在我們五人之中。所以如果分組行動十分危險。比如,要是我們分成一個三人組和一個二人組的話,如果那個兇手在二人組裡的話,該怎麼辦呢?
沒有人反對咱的提議。
咱一手拎著從倉庫裡翻出的手電筒,一手拿著打開了手電筒的手機,開始搜索全島。
之後,我們發現了。
在白天咱去探尋過的那個林中的洞穴裡。
成瀨的屍體。
不對不對成瀨你雖然是推理小說愛好者偶爾想扮演一下屍體玩玩咱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再怎麼說在目前的情況下你的這種玩笑可一點都不好笑啊你看我們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連荔枝都沒笑啊說實話咱都感覺能看出你這種笑話的咱腦子已經不太正常了好了好了快把你的手伸出來一二三咦真的沒有脈搏了嗎哈哈哈難道是在胳肢窩那裡夾著網球嗎這種古典的詭計咱一眼就看穿了咦並沒有網球這是什麼好像是那個冰鑿子插在成瀨的胸口上
——放棄吧。
再怎麼看成瀨都已經死透了。
他的頭朝向洞穴內部,仰面倒在地上,表情十分痛苦,兩眼圓睜,左胸插著冰鑿子。他的胸口不知道被冰鑿子刺了多少次,細小的傷口多的就像蜂巢一樣,流了很多血。他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了,地面的血已經幹了。至於屍僵和屍斑這些特徵咱這個門外漢並不能看出來。
這樣的刺殺方法,首先能夠確定肯定不是自殺而是他殺。與剛剛“可能不是私奔而是殺人事件”不同,這次毫無疑問是發生在現實中殺人事件。
即使到此時,咱也沒有放棄幻想。
作為推理愛好者……
想必,這是他對同為推理小說愛好者的咱的宣戰。
必須繼續仔細檢查屍體的狀況。
成瀨,咱一定會把兇手找出來的。
冰鑿子並非垂直插入胸口,而是稍稍向屍體的右手側傾斜。仔細觀察之後可以發現,其他的傷口也都有這樣的特徵。
也就是說,兇手是左撇子?
如果兇手是右撇子,其實也能從成瀨的身後伸手來刺,從而造成同樣的傷口效果。但是這種解釋僅能用於第一擊。實際上從第二擊開始,直到最後一擊,傷口也都是向右側傾斜的。第一擊之後,成瀨應該會倒在地上,在此之後兇手應該是以騎乘位跨坐在成瀨身上對成瀨發動攻擊的,尤其是傷口都集中在胸口,除了從正面刺之外很難有其他合理的解釋。果然兇手應該是左撇子。
咱回想著各位同伴的利手。
右、右、左、左、右、右、右、右。
左撇子只有法子和淺川。
難道是法子?
還是說,淺川還在島上的某處潛伏著……?
但是,現在插在成瀨胸口上的這個冰鑿子毫無疑問就是剛才荔枝做沙冰的時候使用的那一把。在它柄上的那道白色劃痕與咱在洗的時候注意到的一模一樣。要知道,兩道完全相同的劃痕是不可能被人偽造出來的,因此咱可以斷定,這把冰鑿子就是咱剛才洗過的那一把。
也就是說,這把冰鑿子是兇手在那之後從廚房裡偷偷帶出來的。
冰鑿子全長約十五釐米,要帶出來的話不太可能藏在手掌中或者衣服兜裡。不過同時,假如把它藏在衣服裡的話,就可以很簡單地把它偷偷帶出來了。嘛,把兇器帶出來的手法先暫且不提。
淺川還藏在島上的某處——不,甚至可能是在穴熊館的某個隱藏房間裡也說不準——潛伏著,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來到廚房裡,取到了這個冰鑿子作為兇器,整個過程大概就是這樣吧。即使他沒有預先準備兇器,用洞穴附近的石頭也能完成行兇吧。
那樣的話,果然法子……
而且,身高差對第一擊的結果或許有影響,但是採取騎乘位襲擊的話,身高差的影響就不大了。僅從傷口和兇器刺進去的情形判斷不出身高差信息。總之把大家的身高排序的話,應該是重紀=淺川>法子=咱>成瀨=深景>渚=荔枝。
以及,兇手可能是害怕假如把作為證據的冰鑿子帶到海邊的話,會碰到我們中的某個人,所以才沒有處理掉兇器。當然,不考慮兇手為了隱瞞殺人事件的發生而把屍體搬運至此的情況。
好,還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
“荔枝醬!”
渚的悲鳴把咱拉回了現實。
回頭一看,荔枝的表情和步伐,彷彿仍不確定自己是否在夢中。她走到成瀨身邊,跪了下來,小聲喊著“小瞬瞬”,泫然欲泣。
大滴的淚珠從她的眼中流出,“撲簌撲簌”地落了下來。
看到這一幕,咱的內心卻被邪念佔據。
——好美。
咱想。
滴答,滴答。
荔枝的淚珠落在洞穴地上的聲音——不是的,是洞外的雨聲。轉眼間,聲音就由“滴答滴答“變成了”嘩啦嘩啦“,看來雨下大了。原本在洞穴外站著的重紀和法子也進入了洞穴避雨。
閃電,俄而雷鳴。
“總之趕快打電話報警吧。”
咱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了手機撥號。
然而,沒有信號。
雖然不深,但是洞穴畢竟是洞穴啊。於是咱走到了外面。然而,還是收不到信號。
難道是因為在樹林裡?
於是咱向林外跑去。還有點溫熱的雨滴從鉛灰色的天空傾盆而下,把咱的全身洗了個遍。可是等咱跑到了林子外,一看手機,跟剛才沒有區別。
沒有信號。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這座島不是應該能收到父島上信號塔的信號嗎?
“衝先生,”
渚從後面追上了咱。
“這種天氣跑到開闊的場所會有被雷劈到的危險。”
“雷……也許就是因為雷。”
“怎麼了?”
“你看看自己的手機。”
渚如咱所言拿出了手機,然後驚訝道,
“啊,沒有信號!”
“果然渚的也是一樣。恐怕剛才的閃電把父島的信號塔給劈壞了。”
雖然目前只檢查了咱自己和渚的手機,但是如果咱猜得不錯的話,其他人的手機現在也應該一樣都收不到信號。
回到洞穴,咱把情況向大家做了說明。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聯絡不上警察了?”
法子罕見的小聲說道。
“不好說,也許除了咱之外其他人的手機還有信號,穴熊館裡的Wi-Fi也可能還是能連得上的。咱們現在應該趕緊回到館裡確認一下。”
大家接受了咱的提議,決定趕快回到穴熊館裡。
咱向還蹲在成瀨屍體旁的荔枝喊道,
“別太傷心了荔枝,咱們現在得趕快回去。”
荔枝沒有回頭。她站起身來,無言地向洞口走去。咱本以為說服她離開會花費一番精力,所以有點洩氣。不過從她的行為中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麼,這無疑更加可怕。難道是咱變得奇怪了?
不過,咱也沒有閒心去操心別人的事就是了。
緊接著,出於推理小說愛好者的本性,咱沒忘記用手機照了幾張現場的照片。一張是屍體全身照,一張是胸口處傷口的特寫,最後又從洞穴外向內側照了一張。
最後,咱再一次望向了成瀨的屍體。
這麼高的氣溫,加上現在這場傾盆大雨,想必過不了多久,屍體就會腐爛得慘不忍睹吧。
這一切都是兇手的錯。絕不能原諒。等咱把兇手抓住之後,一定要胖揍他一頓。
行走在雨中,試圖忘記發生的一切。
就這樣,渾身溼透的我們,終於回到了穴熊館的大門。
“我去取毛巾來。”
即使在此時,渚還是如此心細。
我們用她拿來的毛巾擦了擦臉和身體。之後,我們仔細檢查了所有人的手機和重紀書房裡的電腦,但是依然沒有信號,Wi-Fi也連不上了。
“這手機信號和網絡得到什麼時候才能恢復啊?”
法子小聲抱怨道。渚用溫柔的語調安慰她,
“電力公司肯定很快就會派人維修啦。”
但是咱不這麼想,畢竟父島本身也是一座絕海孤島,上面設施的修復想必要花費很長的時間。所以咱保持了安靜。
“電腦這邊就由我來盯著,大家請先回到各自的房間休息吧。”
聽到重紀這樣的提議,咱反駁道,
“不行,現在已經有一個人被殺了,在這種情況下單獨行動是很危險的。”
“啊,啊,確實是呢。”
最後大家決定暫且先全員前往餐廳。
推開餐廳的門,燒焦手機發出的焦臭味撲面而來。對啊,這個房間已經被臭氣汙染了……
但是,整座館內能夠容納我們這麼多人的地方就只有這裡了。
沒辦法,我們各自坐到了餐桌旁自己的座位上。
“啊,我去收拾一下微波爐吧。”
渚剛站起來,就被咱制止了。
“非常感謝,但是還是不要收拾那裡為好。畢竟這裡發生了殺人事件,在警察趕到之前我們必須保護好現場。”
渚失落地坐了回去。
“對啊,是這樣,抱歉,我沒注意到。”
“啊,沒關係,咱剛才也忍不住那個臭味,想要打掃打掃呢。”
“那我先去把飯做好,畢竟大家折騰了這麼久,都餓了吧。”
“晚飯……”
我們面面相覷。
“……抱歉,我現在沒什麼食慾。”
“對不起,我也是……”
重紀和法子先後拒絕道。咱本想聲援一下渚,但是目前這種狀況之下,咱實在是沒有心情吃東西,而在餐廳裡瀰漫著的臭味更是使狀況急劇惡化。
“抱歉,咱也……”
“啊,說的也是,這種時候說晚飯的事情確實有點……對不起。”
渚再一次低頭向我們道歉。對不住了,渚。
在此期間,荔枝一言不發,兩眼盯著虛空。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著。偶爾咱會掏出手機看看是不是信號塔已經修好了,但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那個……”怎麼回事,現在咱說話的語氣都變得不像“南國模式”的咱了。“在能聯繫到警察之前,咱們不如先梳理一下情況吧。今天下午大家都做了什麼……”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刺向了咱。好痛。
法子冷冷地說,
“你是想把犯人捉出來嗎?雖然作為推理小說愛好者的健太郎提出這種建議也無可厚非,可是這種事情交給警察來做不就可以了嗎?”
“所以說,現在聯絡不上警察……”
“請不要再傷害我們大家了!”
法子的發言雖然沒有了過去的威勢,可是咱也無言以對。
——是啊,咱這麼提議,單純只是因為想親手捉出犯人。
還好此時重紀為咱打了個圓場。
“嘛,捉犯人什麼的暫且不提,咱們如果現在能稍微梳理一下情況的話,等到時候警察給我們錄口供的時候,咱們也能回答得更有條理一些。如果咱們大家每個人都自說自話的話,警察說不準會懷疑我們的。順便一提,我除了下午四點左右為了轉換心情出門轉了轉之外,一直都待在書房裡。”
重紀率先作了說明。為了防止冷場,咱接住了他的話。
“咱下午基本上就是在自己的房間裡看書玩手機,不過三點左右出去散了一會步。”
咱沒有詳細說自己是為了找淺川和深景的藏身之處而外出的。
“散步的時候遇到了渚,對不對?”
咱看向渚。
渚立即領會了咱的意思:暫且隱瞞外出的目的。
“我那個時候正好也在散步,大概是三點多出發的,具體時間實在是記不清了,不好意思。四點左右我和衝君一起回到了館裡。除此之外的時間我都待在自己的房間裡。”
“我也外出過一次,也是為了轉換心情。時間不記得了。過程中沒有遇到任何人。換句話說,我沒有‘不在場證明’這種東西。”
法子語氣略帶嘲諷,還特意強調了“不在場證明”這幾個字。咱假裝沒有聽出她話中的深意。
只剩荔枝了……
咱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她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午飯之後,大概三點左右,我和小瞬瞬兩個人還在我的房間裡說話來著。之後我就去午睡了。四點半左右我下樓去煮飯,然後就發現了那部燒焦的手機。”
荔枝的語氣如此尋常,讓咱吃了一驚。
“謝謝大家。有沒有人看到成瀨出門呢?”
全員沉默。
“那麼,有沒有人聽到手機爆炸或者是玻璃被劃開的聲音呢?”
沉默。
“但是,如果大家當時為了開空調而把窗戶關上了的話——比如實際上我當時就是這麼做的——那要是什麼都沒聽見的話,確實有點不可思議。”
渚提出了疑問。咱回答道,
“即使真的沒人聽見也沒有那麼不可思議啦,如果切割窗戶使用的是入室搶劫犯常用的手法‘こじ破り’或者叫‘三角割り’的話……把螺絲刀插進玻璃窗戶的槽裡然後通過裂紋把一塊玻璃給撬開,這種破壞玻璃的方法幾乎不會發出什麼聲音。啊,當然,咱沒親身體驗過,只不過恰好以前在推理小說裡讀到過這種手法而已(注2)。”
“誒,還有這種方法嗎?”
渚稍微感嘆了一下。咱稍微有點得意地繼續道。
“然後,咱在網上也看過那種把智能手機放在微波爐裡烤的視頻。視頻裡手機的燃燒和爆炸聲其實都不大。咱只是覺得如果萬一有人聽到這兩個聲音,我們的推理就算是有了大進展,所以試著問了一下。”
“兇手把手機用微波爐烤是為了銷燬不利於自己的數據吧。”
“想必是這樣的。兇手還把成瀨包裡的東西全都倒在床上來著,而且錢包、紙巾和折傘都有被仔細搜索的痕跡,大概就是兇手害怕成瀨在被殺之前留下了什麼線索對他不利,非常不安,所以才把成瀨的房間翻了個底朝天吧。根據搜查的結果,兇手判斷成瀨的手機中有對他來說很危險的文字或者圖片,所以才把手機用微波爐給烤了。”
“但是居然是用微波爐烤,兇手當時得有多不安啊。”
法子參與了我們討論。喜好辯論,這難道是律師的本性?
“如果當時有誰聽到然後打開廚房門看看就好了。我要是抓到兇手,一定要把他碎屍萬段,然後丟到海里餵魚。”
“是啊。兇手估計也覺得如果頻繁出入館內的話會顯得很可疑吧。”
“可是穴熊館裡也有澡堂呀廁所呀什麼的,可以在那裡處理手機。”
“如果在館內物理破壞手機的話,一定會發出巨大的聲響。而要只是單純泡在水裡的話,請別忘了最近的手機基本上都是防水的。這樣來看,用微波爐烤未嘗不是一種毀滅證據的好方法。請想象一下,法子,你走進餐廳,看到微波爐在轉。請問你會主動把微波爐關掉嗎?”
“咦……你這麼一說,確實,我那時大概不會主動去關微波爐的。我大概會以為是什麼人在熱東西,過程中恰好有事離席了,所以不可能特意去窺探微波爐裡到底有什麼。”
“就是這樣。就算聞到了異臭或者是看到了爆炸聲,覺察到不對,那也為時已晚了。那時,手機裡的數據大概已經去見馮諾依曼了。”
“原來如此……”
“咱現在想不通的是,為什麼兇手要特意去把窗戶劃開。”
“誒,那不是因為兇手要進入成瀨的房間找手機嗎?”
“那他直接從門進不就可以了嗎?”
“門不是鎖著的嗎——啊!”
“終於注意到了呢。門的插銷只有從內側才能鎖上,如果不是兇手做的話,那究竟是誰把門鎖上的呢?尤其是,房間的主人已經在室外被人殺掉了。”
“確實很奇怪啊……”
“難道是因為害怕從門進去被我們撞見,所以才特意把窗戶割開然後從窗戶鑽進去的?”
渚扭捏地發表了意見。
“嗯,或許如此,不過成瀨的房間在走廊裡很靠裡的位置,所以比起走窗戶,沒準正常從門進更隱蔽呢。而且從門進去的話,就算被人發現,兇手也能想出藉口來解釋自己的行為;可是要是割玻璃的時候被人發現了,那就真的百口莫辯了。
“這麼說的話,是這樣沒錯。”
“嘛,渚的假說也不是沒有道理,或許事實就是那樣的呢。”
咱突然感到了一股違和感。
兇手為了進入房間還特意去割玻璃,就好像房間是密室一樣……
嗯,密室。
等等。
難道說,真的是密室這種東西嗎?
“啊,說起來咱散步回來之後,在自己的房間裡聽到了‘咚、咚’的聲音,就好像有誰在用石頭敲玻璃一樣。咱還特意打開窗戶看是誰幹的,但是窗戶外面一個人都沒有。這個聲音大家都沒有聽見嗎?”
“啊,我也聽見了。”
“我也是,窗外沒有看到人,還以為是風……”
大家紛紛表示也聽到了那個聲音,而且好像大家都打開窗戶向外看來著,然而都沒有看到人。雖然沒有人記得準確的時間,但是基本能夠確定是從四點到四點半之間的某一時刻。
果然是這樣。
“抱歉,咱先出去一下!”
咱從餐廳裡飛奔出來。目的地是成瀨的房間。因為正門被鎖住了,所以咱轉向玄關向房間的窗戶跑去。
渚在身後追趕著咱。
“衝先生,你這是要幹什麼?”
“咱剛注意到,成瀨的房間難道不就是個密室嗎?”
“密室?”
“待會咱再詳細說明。”
咱出了門,在被暴雨打溼的高床式迴廊上,在保證自己不滑倒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奔跑著。渚跟在咱身後。
再一次從窗戶翻進了成瀨的房間,咱直奔被鎖上的門。
仔細地觀察插銷移動的軌跡。
果然,在插銷的延長線上,有一個針刺出來的小洞。
不出所料。
“衝先生!”
回頭一看,渚還在窗外站著。
“咱明白為什麼兇手要把窗戶割開了,需要跟大家說明。咱們回去吧。”
咱翻出窗戶,與渚一起回到了餐廳。
“你剛才發什麼神經啊?”
法子劈頭蓋臉問道。
“咱明白為什麼兇手要特意從窗戶進去的原因了。成瀨房間門內側的插銷的延長線上,有一個被針刺出的小孔。”
“針?”
“是的。大家知道‘針線密室’這個名詞嗎?”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咱。沒錯,沒錯!
咱先簡單跟大家說明了一下什麼叫“針線密室”。
“咱不知道成瀨究竟是被兇手叫出去的還是主動叫兇手出去的,不過能夠看出,他在出門之前或許已經預料到自己有生命危險,所以為了留下兇手的線索,就把在手機上留下了兇手的名字,然後用咱剛才所說的方法構建了一個‘針線密室’,把手機藏在了密室裡。針、線還有小夾子這種東西,館內肯定有很多吧,重紀先生?”
“啊,是的,我記得深景的房間裡有一個裁縫工具箱。”
“成瀨或許就是用了那裡的工具吧。兇手在殺了成瀨之後,為了銷燬成瀨可能留下的線索,走到了他房間的門口,卻發現房門被鎖上了。兇手此時想必是大吃一驚吧。他一開始可能以為館內的某人——比如荔枝——正在成瀨的房間裡待著,出於某種原因把房門給鎖上了。但是為什麼呢?怎麼想都很奇怪。於是兇手往我們每一個人的窗戶玻璃上扔了一塊石頭,然後躲到暗處,觀察我們是否都在自己的房間裡。結果我們每一個人都打開窗戶向外看了,說明我們都在自己的房間裡。所以只剩下一個可能性,那就是成瀨這個推理迷預先使用了某種手法,把自己的房間變成了一個密室。所以兇手只好去割成瀨房間的玻璃,然後從窗戶進入房間。”
咱沒敢進一步暗示淺川和深景還留在館內的可能性。但是兇手既然走投無路選擇了割成瀨房間的玻璃,根據邏輯推理可以得出——
兇手,應該是知道淺川和深景兩人不在館內這件事的。
換句話說,淺川和深景兩人或許是殺死成瀨的人的共犯。或者,兇手就是他們二人中的一個……
不過,可能兇手也沒想那麼多就破窗而入了。
“等,等一下啊,”法子說道,“先不管這個什麼……什麼密室詭計,就算確實如此吧,那成瀨也該想到,如果兇手破窗而入的話,他所構造的密室就毫無意義了啊。而且如果他真的想給我們留下像‘如果我被殺了的話兇手就是xx’這種死亡信息,直接在房間裡拿小刀刻下來不是更好嗎?還不用擔心被破壞掉。”
“那樣做的話,他留下死亡信息這件事就失去意義了。”
“失去意義?”
“對。剛才咱分析的時候說,不知道成瀨是被兇手叫出去的還是主動叫兇手出去的。現在來看,他大概是主動的那一方。成瀨他,想要脅迫兇手。”
而且用以脅迫的把柄多半跟“私奔”這件事有關。他是不是目擊到了兇手把兩人的屍體搬到船上開走時的事情呢?
“既然是脅迫,那就不能不考慮成功之後的事情。如果他按照法子所說的,把信息刻在比如房間的牆上,那用不了多久肯定會被我們發現,他脅迫兇手的這件事就會暴露,兇手也就不會吃他那一套了。所以他製造了一個密室,如果兇手妥協,那麼他之後也能隨便給自己找個破壞窗戶玻璃的理由,比如心情不好,往窗戶上砸東西來著,或者是為了測試推理小說中的密室詭計在現實中是否可行,總之這種理由要多少有多少。雖然哪個理由聽起來都很勉強,但是為了錢的話他也會忍耐下來吧。不過如果萬一脅迫失敗而被兇手報復了的話,如你所說,這種留在手機上的死亡信息不過也只是能多拖延一會時間而已……”
“嗯,這種事,成瀨確實幹得出。”
法子說罷,便安靜了下來。
大家也都一言不發。
咱仔細觀察著大家的神態。
兇手,是我們之中的哪一個呢?
果然還是法子這個左撇子?要是她乾的話,也不是沒有動機可循。來的時候,她不是一直為荔枝的事鬧彆扭來著嗎?但是後來她可是完完全全地接受了荔枝的存在嗎?也許,她只是姑且接受了荔枝這個人而已。對於成瀨私自攜帶女伴這件事,她一直都懷恨在心也說不定。
不過,傷口的方向也可能是兇手故意製造出的偽證,用以誣陷島上的左撇子。
那有沒有可能是重紀?在那張假面之下,他或許正在偷笑著看著我們煩惱呢。假如一開始發生的淺川和深景二人的“私奔”事實上也是謀殺的話,那麼重紀毫無疑問將是頭號嫌疑人。苦主怒砍姦夫淫婦,結果被路人撞見反遭脅迫?
荔枝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頭腦冷靜,真的很奇怪。與我們不同,她和成瀨是有私交的,所以很可能也有殺掉他的動機。而且,至今為止一直風平浪靜的線下聚會,因為她的到來,一下子變得腥風血雨,該說她是瘟神呢,還是親手揮下鐮刀的死神?
渚……咱個人覺得她不可能是兇手。那雙纖細的手腕怎麼可能被用來會殺人呢?但是根據咱讀過的推理小說,這種孤島或者是暴風雪山莊類型的殺人案,女主人公從來都是兇手的熱門人選。所以咱強忍著悲痛,把她也添加到了嫌疑人的名單上。
再或者,是已經“私奔”了的淺川,或者深景嗎?還是說他們兩個是共犯?或許咱之前想錯了,他們突然玩的這一出“私奔”,目的根本就不是為了整蠱我們。或許,從一開始他們就盤算著殺死成瀨,這樣就說得通了。更何況淺川就是個左撇子。只是有一點不好解釋,那就是,他們究竟是通過何種手段在下午潛入館內,拿走了作為兇器的冰鑿子。
我們現在身處孤島,基本可以忽略外部人員作案的可能性。
當然,咱自己肯定不是兇手。
法子、重紀、荔枝、渚、淺川、深景。
做出奪走成瀨性命這種無法原諒行為的那個兇手,就在這六人之中。
到底是誰。
“我忍不下去了!”
法子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發出“咣”一聲巨響。
我們齊刷刷看向她。
法子好像突然回過神來一樣,為自己剛剛冒失的行為辯解道,
“……是說那個臭味啦。我要回自己的房間待著。”
“不可以,太危險了。”
“我把門用鑰匙鎖上,不就沒人進得來了嗎?!”
甩下這句話,她氣呼呼地離開了餐廳。這是何等高純度的死亡flag啊。
“法子說得沒錯啊,那我也失禮了。如果Wi-Fi恢復了的話我會通知各位的。”
“我也……”
重紀也離開了餐廳。臥槽,你們是都不要命了嗎?推理盲還真是可悲啊……不過通常在這種暴風雪山莊的舞臺上,就算大家為了保證安全而聚集到了一起,緊接著也會上演停電之類的戲碼。是禍躲不過的。
最後只剩下咱和渚兩人。
“渚,你怎麼打算?”
“只要衝先生在,我就安心了。所以,請一直和我在一起喲?”
渚露出了堅強的笑容。
這種時候竟然說出這樣的話……簡直犯規啊……
真是個好人。
“咱——咱也是,只要渚在身邊,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衝先生……”
我們目光交匯著。
渚閉上了眼睛。
誒,什麼情況?這難道是那個?現在Kiss OK嗎?真的OK嗎?咱要上了哦。真的要上了哦?
正這樣想著,渚的身體突然倒在了桌上。
“誒,怎麼了,沒事吧。”
咱趕快繞過桌子跑到了渚的座位旁邊,搖了搖她的肩。
渚稍稍睜開雙眼,用微弱的聲音回答道,
“不好意思,我好像突然犯貧血了。”
“只是貧血啊,太好了。不對,應該這麼說,雖然貧血也很糟糕,但總比中毒要強得多。你的貧血是經常犯嗎?”
“嗯,偶爾比較累的時候就會犯。”
“這樣啊,今天發生了這麼多糟心的事,也難怪。餐廳裡的空氣也不好,還是回房間休息吧。好,能站起來嗎?來,搭住我的肩膀。”
咱把渚扶回了她的房間。本想就這樣離開,但咱還肩負著男人的責任。
“渚你聽好,待會等咱出去之後,你馬上把房門鎖上。沒錯,除了吃飯和上廁所,都不要離開自己的房間,就算必須離開也要儘快趕回來。並且最重要的是,不管誰來敲門,都不可以隨便給他(她)開門。畢竟殺人兇手用‘xx被殺了!’‘著火了!’這種話騙開受害者房門這種梗在小說裡都已經被用爛了。應對這種情況就應該回答‘怎麼會有人被殺’‘怎麼會著火’——當然,如果真的著火了的話那確實不得了,不過到那時應該通過氣味就可以判斷出來。”
渚看著咱過於緊張的樣子,笑了起來。為了讓她意識到這些注意事項的嚴肅性,咱稍微提高了聲音。
“咱沒開玩笑,這些都是性命攸關的問題,明白了嗎?”
渚馬上把笑容收斂起來,重重地點了點頭。
咱是不是有點言重了?
於是,為了和緩氣氛,
“好孩子好孩子。”
咱學著好萊塢電影配音一樣的腔調說道。渚又被咱逗笑了。
“那咱就走啦,記得咱出去之後你趕快把門鎖上。”
咱離開了渚的房間,馬上從身後傳來插銷插上的聲音。真是聽話的好孩子。
好。
咱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鎖上了門。
癱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
哎,結果大家還是各自分散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這樣的話,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危險就不好說了。如果能把所有人都聚在一處,那兇手的行動也會變得困難起來……等等。
反過來想,也許這正是兇手所一手促成的。
我們之中第一個提出要回自己房間去的法子,此時在咱的心中顯得越發的可疑起來。雖然再反過來想也許這不過是兇手故意給咱製造的錯覺而已,但是我們又不是生活在推理小說世界裡的人物。現實世界裡哪來的那麼多誤導線索呢?最可疑的人一般就是兇手沒錯。又或者是重紀,因為他在自己回屋之前,還號召我們所有人也都回屋休息來著。
總之,不管兇手是誰,想對咱有所企圖,非得通過這扇鎖上了的門不可。
——不對,不一定。兇手應該還有很多種入侵方式,比如通過梯子爬上來割破窗戶,或者從館內的密道鑽進房間。頭頂的稻草屋頂同樣也很好被拆開。
看來今夜會是個不眠之夜了,否則,萬一合上眼……
時間在緊張的氣氛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偶爾咱會拿出手機看一看,但是信號一直都沒有恢復。重紀也沒有動靜,說明Wi-Fi也還連不上。
就這樣咱苦熬了兩個小時,終於是熬不住了——肚子快要餓扁了。
沒辦法,只好去餐廳一趟覓覓食。
咱拉開插銷,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門。
走廊裡沒有人影。
咱躡手躡腳地走下了樓梯,來到了餐廳。雖說這樣小心是為了不引起兇手的注意,但是有點太過鬼鬼祟祟了,反而搞的好像咱自己就是兇手似的。
餐廳跟剛才離開時相比沒有變化。燈還亮著,窗戶還開著。空氣中的焦臭味已經基本消散了。
乾麵包還是算了吧,乾脆就咱就泡碗麵吃就得。可是光吃泡麵也吃不飽,所以又從冰箱裡翻出了魚肉香腸和起司,吃了下去。之後還要守夜,因此必須要攝入足夠的咖啡因,於是咱又在冰箱裡翻出了可樂和咖啡,但是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喝這麼多東西會提高咱上廁所的頻率,反而會給兇手以可乘之機,於是就改喝了一點礦泉水。
但是這樣下去的話最終大家都會餓得受不了的,尤其是法子,連中午飯都沒吃,肯定會被餓壞的。果然還是應該把大家都召集起來一起吃個晚飯為好。不過,難啊。
吃完之後,咱繼續搜尋著能夠充當夜宵的食品。礦泉水還有……哎,除了乾麵包之外沒有別的了。沒辦法,咱拿著一條幹麵包和一瓶水回到了餐廳。
走向樓梯的時候,咱注意到玄關處的玻璃旋轉門被強風吹得轉個不停。說起來,剛剛來餐廳的時候沒有發現門在轉呢。難道是咱在餐廳和廚房吃東西這段時間裡,有誰把門鎖打開外出了嗎?咱站在門前向外看,一片漆黑之中,一束手電筒發出的光束正在旋轉著,十分醒目。
那是誰?
在發生殺人事件之後,冒著如此強勁的暴風雨中,他想去哪?
難道說,是兇手?
假如此時選擇尾隨這束光的話,肯定很快就能獲得關於殺人事件和兇手身份的重要線索。但是,太危險了。俗話說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可是萬一把自己套進去了就不好了。
一瞬間咱陷入了猶豫之中,緊接著做出了決斷:跟上。畢竟,咱一直以來都是個行動派。
我們尋找成瀨時使用的手電筒此時仍然被放置在鞋架上。於是咱隨便抓起一個便向外衝去。
微微散發著熱氣的雨滴打在咱的身上,迎面而來的強風像是給咱的臉上糊了一層樹脂袋子一樣。遠處的那束光照射在雨滴上,顯得十分朦朧。咱注意著不讓被跟蹤的對象察覺咱手電筒的光,一邊摸索著前進的方向,慎重地追趕著那個人。
敵人走進了林子。這樣,咱基本已經可以確定他的目的地了。
成瀨屍體所在的洞穴。
咱跟著他來到了走進了林子裡,可是很快咱就後悔了。這片在白天來看不過是郊外雜樹叢級別的稀疏林地,在夜雨中似乎進化成了深不可測的森林。咱掙扎著走過泥濘的地面,不時摔倒,有時還會踩到蟲子一樣的東西。就算咱是個戶外派吧,可是在沒有準備好相應的裝備的情況下,也不該冒失地來到這種地方。但是沒有辦法,因為不如此做的話,就會失去這條重要的線索。
前面那個人在進入林子之後,行動速度也減慢了下來。為了不被他發現,咱小心地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最後,那個人在那個洞穴前停住了。
他正要走進洞穴。
這時,天上突然降下一道閃電,電光照亮了那人的側臉。
是荔枝。
咱忘記了本來的目的,從隱蔽處跳了出來。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咱看到了,看到了那一瞬間她的眼神——如同失魂落魄一般的恍惚。能做出這種眼神的人,絕不可能在謀劃著什麼陰謀。
荔枝蹣跚著,似乎在跟死者打招呼。咱從她身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荔枝對此似乎一點都不感到吃驚。她呆然地回過頭來,用空洞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咱。
“這裡是墓地,不是生者該來的地方。”
荔枝直率地點了點頭,令咱感到意外。
於是咱拉著她的手腕向林子外面走去。很快咱意識到這樣有點使用暴力的嫌疑,於是改而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一邊走著,咱逐漸恢復了冷靜。仔細一想,果然荔枝就應該是兇手吧。她來洞穴只是為了銷燬證據而已。現在她肯定正在準備從後面襲擊咱,所以咱必須做好警戒。然而事情並沒有如咱想象的那樣發展,我們二人保持著手拉手的姿勢走出了林子。
回到館內,咱把荔枝送回了她的房間。
“這裡已經發生過殺人事件了,所以為了安全起見,你應該待在屋子裡把門鎖好,不要隨意外出。”
說罷,咱轉身打算離開。
可是這次,咱的手腕被荔枝抓住了。
“請不要走。”
咱一回頭,突然被荔枝抱住。迎接咱的,是一對溫熱溼潤的嘴唇。
“什——”
咱下意識地跳開,本想質問她,卻最終沒有問出口。荔枝開始哭泣。
“小瞬瞬死了,而且是被人殺死的,我好害怕,所以請不要離開我。”
話裡的意思很明顯。
咱打量著荔枝的身體,被雨淋溼的她看起來比之前更加性感了。咱的小兄弟不受控制地抬起了頭。
好想撫摸她的身體——
咱無意識地向前跨了一步。這時,渚的面孔突然浮現在咱的腦海裡,讓咱稍稍恢復了冷靜。
咱現在是在做些什麼啊!咱喜歡的不是渚嗎?被可愛的女孩子稍一引誘就移情別戀精蟲上腦,這樣咱還算是男人嗎?而且,成瀨剛剛死去,作為同伴的咱卻立刻與他的女友發生關係,這難道合乎道義嗎?
“好嗎,不要走,拜託了。”
荔枝又一次抱住了咱,眼中閃著淚光,我見猶憐。心中的理性,瞬間被擊得粉碎。
腦海中渚的笑容。
眼前正在哭泣的荔枝。
渚。
荔枝。
兩人的容貌交互在一起。
咱的內心經過激烈的鬥爭,得出了兩個結論。
首先,之後發生的一切過錯都不在咱身上不是因為咱控制不住自己的慾望而是她主動誘惑的咱咱是為了讓剛剛失去戀人的她冷靜下來安下心來沒有辦法才答應她的。
其次,目前最為關鍵的是絕對不能讓渚看到我們這樣把這裡變成白學現場所以當務之急是必須把房間的門關緊。
都是藉口。
我們迅速走進了荔枝的房間。咱關上門,荔枝插上了插銷。
接下來的事情都在一瞬間之內發生了。
不過相識三日的我們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貪婪地索求著對方的唇。荔枝麻利地蹲了下去,給咱口了起來,同時左手輕撫自己的花蕊,右手則摸索著咱的後庭。由於咱還是第一次,對於荔枝如此熟練的技巧還有些牴觸,但是她的右手手指還是突破了咱的防線,溫柔地進入了咱的身體。啊,能感覺得到,是食指和中指。兩根手指在咱的體內攪動著,愛撫著。咱無法抵抗同時來自前後兩面的激烈快感,很快便在荔枝的口中射了出來。
見狀,咱慌忙去拿紙巾,不想荔枝一下子把口中的精液全都吞了下去,滿是淚痕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不好意思,是我做的過了,請全部忘記吧。”
一句話,將咱內心僅存的一點理智也全部粉碎了。
咱像抬木頭一樣把荔枝抬起來放到了床上,荔枝的肉體把床板壓得嘎吱作響。她條件反射般地爬了起來,卻又被咱壓在了身下,插了進去。
好似要報復剛才她對咱的捉弄一樣,咱用力地在她身上撻伐著,荔枝發出的嬌喘聲餘音繞樑。看到她眼中留下的淚水,不知為何一股使命感在在心中油然而生。對,咱這麼做,都是為了安慰她。
忘掉吧。忘掉所有的一切,只要讓你感到舒服就好。去吧。去吧。去吧。
“要去了,荔枝!”
荔枝發出一聲尖叫,身體痙攣著向後反曲。咱也同時達到了高潮。被雨和汗水所浸溼的身體,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事後——
咱從床邊坐起身來,看著仰臥著的荔枝。
咱的內心動搖著。難道說,咱敗給了誘惑,和一個自己並不喜歡的女人上了床,因而感到後悔了?這真是作為一個男人能做出的最惡劣的行為了。
但是,除了動搖,咱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些其他的什麼。雖然咱自己也說不太清楚,總之肯定跟成瀨有一定的關係。
咱轉過身,趴在荔枝肩膀旁邊問道,
“那個,你是跟誰都能做出這種事嗎?在小笠原丸號上你和那兩個背心男也做了來著。”
荔枝用依然溼潤的眼睛看著咱。
“你看到了?”
“看到了。說實話,咱那個時候是很氣憤的。這是對成瀨的背叛,對不對?”
“沒關係,我跟小瞬瞬定的合同裡有規定可以接私活。”
“合同?”
“小瞬瞬花錢把我包下來了喲,這幾天陪他一起玩。”
“什——”
咱無語了。
花錢包下來——買春——援助交際——
騙人的吧,這種事不是隻有在繁華街邊的小巷子裡和小說裡才有的嗎?
但是轉念一想,原本以為根本不可能在現實中遇到的殺人事件,不是如今也在咱身邊發生了麼?
所謂的世界,把外面光鮮的皮囊剝開,內部竟是如此醜惡。
無視咱的動搖,荔枝淡淡地解釋道,
“我的定價是一天五萬,期間你可以隨你喜歡的做。這次旅行預計是六天的時間,所以總價是三十萬。期間我可以去接私活,所以我就利用了一下旅途中的閒暇時間賺了點外快。
“那……那你剛才哭什麼呀?”
“我哭了?”
“哭了啊!在洞穴那裡!你們不是隻有金錢上的交易關係嗎?那為什麼要哭啊?啊啊,咱懂了,你是為失去一張飯票而傷心吧?”
不知為何,咱全身青筋爆起。
荔枝從床上坐了起來,眼神裡滿是嘲弄。
“別小瞧我,像他那種飯票,大街上要多少有多少。你可不知道有多少人排隊等著被老孃翻牌子呢。”
“誒,這樣嗎,那——”
“所以說這根本沒關係好嗎!”
咱還是頭一次聽到荔枝如此粗暴的聲音。頭一次——就是從咱在竹枝港客船站與她相遇時開始算。眼前的她此時似乎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讓咱一下子不知所措了起來,回覆也變成了鸚鵡學舌。
“沒關係,是說……”
“嗯,沒有關係。成瀨是花錢包下了我,可是這和我為他的死感到傷心這件事毫無關係。你看,他已經不能再說話了啊。他的那些冷門的雜學知識,推理的話題,還有有朝一日成為暢銷君的夢想,我都再也聽不到了哦。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回到我們身邊了。我為此而感到悲傷而哭泣,不可以嗎?”說著,豆大的淚珠又從她的臉頰上劃了下來。
啊啊,這樣啊。之前讓咱內心感到動搖的,害怕的,是“成瀨孤獨的死去了”,以及“沒有人為他的死感到悲傷”這兩個事實。但是現在來看,荔枝也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悼念著他。
不知為何,安心了不少。
“你這個傢伙——其實還不錯嘛。”
荔枝撲哧笑了。
“什麼啊,突然說這樣的話。”
“沒有,就是突然覺得——你這個人還挺不錯的。”
“嗯,沒錯,我是個好人喲。”
荔枝笑出了聲。
“對了對了,剛才在餐廳裡衝先生說,小瞬瞬是在脅迫兇手,是吧?你還說他是為了錢才這麼做的。你想,像他那樣不賣座的自由作家能有多少存款。可是為了包下我,他每次都要給我五萬,這可是大出血啊。這麼看來,小瞬瞬還真是喜歡我呢。一般從午飯之後他就要開始跟我親熱,然後無數次地做啊做啊做,直到晚上才停下。你說,他是不是已經有預感自己要被殺掉了,所以才打算在死前跟我做個夠?”
說到一半,她又流下了眼淚。
“荔枝……”
咱想伸手去拍拍她的肩,可是她敏捷地跳下了床。
“總之還是抱歉了,借了你的小雞雞一用,結果搞得我全身上下都溼溼的。不過很舒服哦,謝謝你。那,我現在要去洗澡了。”
“等,等等,咱也一起去。”
荔枝惡作劇般地笑著看著咱。
“要一起洗嗎?”
“什,什麼啊,才不是呢,咱是怕兇手就在外面等著呢,所以兩個人一起去的話,彼此也算有個照應。”
いち瞪圓了眼睛,然後,又把眼睛眯了起來。
“討厭,這樣說好溫柔,搞得我差一點就迷上你了呢。”
“唯獨這點請務必放過咱……”
即使跟荔枝上了床,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咱最喜歡的還是渚。
所以,在離開荔枝房間的時候,咱必須保證走廊裡沒有一個人。咱讓荔枝先出去,然後幫咱望風。
我們一邊戒備著周圍的情況,一邊來到了大澡堂。
“等一下,咱先進去觀察一下情況。”
更衣室裡面,沒有可疑的人影或者物品。
澡堂裡,別說人了,就連一隻毒蜘蛛都找不出來,也沒有讓人觸電的陷阱。窗戶的插銷也是插上的。浴槽是空的,沒有人藏在裡面,一目瞭然。
好,接下來就洗澡吧。咱拿起一瓶洗髮露,拔出它的按壓頭。把毒藥混在洗髮露沐浴液裡面也是推理小說中一種常見的殺人方法,不過這瓶洗髮露裡面沒有異物。於是咱又把按壓頭裝上,同時稍稍打開了熱水閥,用手觸摸了一下流出來的液體,嗯,確實是熱水而不是硫酸什麼的東西。
“你太神經質了吧——”
啊,荔枝還在門口站著呢。
“咱是為了你的安全才這樣做的啊。你不知道嗎,澡堂可是最常見的殺人現場之一。畢竟誰會在洗頭的時候還保持著戒備啊。利用噴頭裡噴出來的水殺人也是常見的詭計之一。”
“那還真是謝謝了,勞您費心了呢。”
“咱這還不是為了——”
做為男人,不能不守護好自己睡過的女人。
這種話怎麼好意思說出口啊!
咱閉上了嘴,低下了頭。荔枝好像聽懂了咱的話,挑逗般地對咱說道,
“‘還不是為了’,是為了誰啊?嗯?”
結果最後,我們兩個,還是共浴了。
分別走出了更衣室之後,咱向樓梯走去。
咱剛剛做了些什麼啊……真是的,咱都做了些什麼啊……
咱正恍惚地在走上臺階,突然聽到二樓傳來一聲慘叫,好似貓被踩了尾巴。是女聲,聲音的主人是——
法子。
咱一下子恢復了理智,趕忙衝上二樓,敲起法子的房門。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然而慘叫聲不但沒有停止,反而聲音越來越大。咱試著擰了擰門把手,卻發現門被從內側插上了插銷,打不開。
“法子,快開門,法子!”
“討厭啊,討厭——!”
討厭?給咱開個門有什麼討厭的?裡面發生了什麼嗎?
與此同時,重紀和荔枝分別也從書房和一樓出現。他們問咱發生了什麼事。咱一五一十地跟他們講明之後,門突然被用力地打開,然後,我們看到了趴在地上的法子。
法子用困獸一般的眼神打量著我們三個人。
好似剛剛回過神來。
“你沒事吧?”
重紀問道。法子的緊張感明顯緩解了,一下子癱軟在地。
難道法子被什麼人襲擊了?
咱從法子身邊經過,慎重地環顧著亮著燈的房間。視野範圍內沒有人,也沒有什麼特別可疑之處。
法子終於完全冷靜了下來,開始結結巴巴地向我們進行說明。聽她的意思,事情的經過大概是這樣的:
法子從餐廳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便上了鎖,在這期間沒有人進入過她的房間。但是大概三十分鐘後,在尿意的催促下,她只好出門去二樓的廁所解決內急。上完廁所之後,她在回屋的路上,突然失去了意識,倒在了走廊裡。醒來之後,就發現自己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難道說是誰把自己搬回床上了嗎?意識到這一點,法子開始感到恐慌,發出了那聲慘叫。當咱敲門的時候,她以為是兇手又回來了,所以越發感到害怕。但是與此同時,她發現了更令人恐懼的事實。
門的插銷是插上的。
“這不就是說,兇手還在這個房間裡嗎?!”
“所以才慌張地想要逃出來嗎?”
咱和重紀面面相覷。我們兩個人衝進房間的時候,沒有發現房間裡有除了法子之外的任何人。之後我們把房間搜了個遍,但最終也沒有發現誰藏在房間裡。
“什麼情況?”
“該不會是兇手又使用了衝君剛剛講到的密室詭計吧。”
聽重紀這麼一說,咱看了看插銷旁邊的牆。果然,插銷的延長線上,有一個針孔。
“但是這個密室太奇怪了……”
“什麼意思?”
“密室裡得有屍體才算得上密室啊。這個密室裡只有一個大活人,這樣就沒有意思了,因為只要說是法子自己把門鎖上的,這個‘密室’就可以解開了。”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這個密室沒有存在的理由,對吧。”
是的,毫無道理。兇手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是想混淆我們的視聽嗎?
混淆視聽?
咱一下子想到了。
是渚。明明她的房間就在對門,可是出了這麼大的事,她那邊卻毫無動靜,這是為什麼?就算她是因為乖乖聽咱的話才沒輕易過來湊熱鬧,可是至少通過貓眼看一下,也能看出這邊是真的出了事了啊。
咱拼命地敲著渚的房門,向裡面喊道,
“渚,是咱,你快回答我一下!”
但是裡面沒有任何動靜。
沒有時間可以猶豫了。
“把門撞開。重紀先生,咱喊‘一、二、三’,你就和咱一起使勁。”
“明,明白了。”
重紀調整好了呼吸,開始和咱一起撞門。不知撞了多少次之後,門終於被撞開,內側的鎖都被撞變形了。咱和重紀藉助慣性衝進了房間。
與法子的房間情況相同,燈亮著。
渚在地板上橫躺著。
“渚!”
咱迅速衝到她身邊蹲下。一眼看去,她全身沒有受外傷的痕跡。
還有呼吸。
太好了,還活著。
真是太好了。
“振作點,渚!”
咱搖晃著她的身體。過了一會,她終於睜開了眼睛,半夢半醒地“嗯……”了一聲。
“渚,是咱,你還認得出嗎?”
“衝先——誒誒誒,為什麼衝先生會在我的房間裡?!”
渚一下彈起了身子,臉變得通紅。
等渚冷靜下來之後,咱開始詢問她的情況。結果是,除了沒像法子一樣自己醒來,以及出門上廁所的時間發生在回房後一小時而非半小時之外,渚的經歷和法子幾乎一模一樣,也是在從二樓廁所回屋的途中突然在走廊裡昏倒。
我們同樣沒有在房間裡找到潛伏著的其他人,在插銷旁邊的牆上也發現了一個針孔,和法子的房間一樣。
門被我們破壞了,所以我們不敢輕易下結論。但是這扇門似乎也沒有什麼秘密機關,一樣必須把插銷拔開才能打開。所以,這個密室很可能也是某人通過運用“針線密室”的詭計而製造的。
這兩個密室與成瀨房間那個密室有何關係?“成瀨為了防止兇手破壞死亡信息而自己構築了密室”,難道咱的這個推理錯了嗎?還是說這個推理沒有問題,但是現在這兩個密室是基於其他的理由製造出來的?會是什麼理由呢?
相鄰的兩個密室中,分別有一個昏倒的人。這是何等奇妙的狀況!咱完全搞不懂兇手的意圖。
而且,兇手把二人弄暈的手法是什麼?
再確認一下二樓房間的佈局。從樓梯向走廊的方向看,右手邊的房間,從靠近樓梯的一側開始依次是過去重紀兒子的房間、深景的臥室、重紀的臥室和重紀的書房。左手邊的房間,從靠近樓梯的一側開始,依次是咱的房間、渚的房間、法子的房間和淺川的房間,再往裡是男女混用的廁所。
接下來是對二人的問訊。
問:昏倒之前有喝過什麼嗎?
答:昏倒前幾個小時之內沒有喝過東西——
>排除了使用安眠藥的可能。
問:昏倒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從身後襲擊的人是誰?
答:完全沒有察覺,瞬間就昏倒了——
>排除了兇手使用電擊器、氯仿、或對後腦勺手刀等接觸性攻擊方式。不過咱早就想到用這些方法都達不到讓被襲擊者瞬間昏倒的效果,問一下只是為了保險。
問:昏倒的地點確實是在走廊上,而不是在擰把手的瞬間?
答:不是,就是在走廊上——
>排除了在門把手上通電的可能。
可惡,完全搞不懂兇手作案的手段。會不會是在走廊裡釋放了催眠氣體?但是走廊是一個開放的空間,現實條件下不可能做到密閉。
難道說是那個?騙人的吧?雖然不想相信,但說不準是這兩個人串通一氣在騙我們。但是為什麼要這樣做?推理小說中常有兇手通過偽裝成自己被襲擊的樣子來逃避嫌疑這樣的橋段,但要是這樣那兩個密室就不應該存在了。畢竟,兩個密室只能分別由她們兩個打開啊,這不是會增加她們兩個的嫌疑嗎?
製造無意義密室的“理由”。
把二人瞬間擊昏的“手法”。
做出這一切怪事的“兇手”。
想不出來。本次事件的複雜程度超過了咱的理解能力。
硬要得出一個結論的話,咱之後也有被襲擊的危險。
所以必須儘早報警。
“重紀先生,Wi-Fi接通了嗎?”
“我再去看看。”
重紀走進了書房。我們也分別掏出自己的手機,但是仍然沒有信號。很快,重紀也從書房中走了出來,用雙臂在胸前比劃了一個叉。
法子終於爆發了。
“太討厭了!為什麼要襲擊我啊!到底是誰做出的這種事?到底是你們之中的哪一個?給我回答!!”
然而法子的聲音是如此的虛弱,本應該像女巨人暴怒一般的呵斥,現在聽起來只像一個小女生歇斯底里的撒潑,讓人生厭。
不過咱同意她所說的話。襲擊了法子還不算,竟敢又襲擊渚,簡直罪無可赦!
究竟是如法子所說,兇手在我們五人之中呢?
還是說,兇手是躲在某處的淺川和深景?
到底是誰?!
突然,從咱身邊,傳來“啪、啪”的鼓掌聲。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鼓掌者——荔枝——身上。她的臉上帶著不合時宜的笑容。
“雖然就這樣在不刺激兇手的前提下靜待警察的到來也不失為一種策略,但是如果任由事態繼續這樣發展下去的話,你們之間的友誼恐怕很快就要分崩離析了。那麼就交給我吧,這最後的解答篇。”
“誒?”
咱抑制不住自己的驚愕。
譯註1:本章標題原文作“虎穴に入らざれば虎子を得ず”。
譯註2:有關“こじ破り”和“三角割り”的具體手法請參見http://www.iibouhan.jp/trouble.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