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就算變成透明也要有分寸
第五卷 第一章 就算變成透明也要有分寸 男人應該都曾經想像過的幻想排行榜!──假設有這樣的東西,總之我能夠斷言變成透明人這件事肯定名列前茅。
雖然被清純美少女叫做豬這件事,就連是否能入圍前一百名都有些可疑,但不曾妄想過變成透明然後做這個做那個的少年,搞不好根本不存在吧。
就這層意義來說,我已經實現了所有男人的夢想。
只不過有一點小問題,首先我是豬。不是透明人,而是透明豬。別說名字了,甚至沒有實體,似乎是靈魂這種存在。
這種狀態除了所有男人都會羨慕的好處之外,還存在著很大的壞處。
首先,我能夠交流的對象,只有身為我飼主的清純金髮美少女,也就是潔絲而已。
然後,我到今天早上才知道,我似乎只有在潔絲醒著的時候才能活動,而且範圍限定在潔絲周遭。潔絲睡著的期間我也一定會進入夢鄉,如果我試圖遠離潔絲的周圍,就會被看不見的牆壁給阻擋。
換言之,儘管我具備透明這種壓倒性的優勢,想要躲過潔絲的監視來做這個做那個卻是難上加難。
「那還真是遺憾呢。」
走在旁邊的潔絲冷淡地這麼說了。
飼主會讀心這件事也先補充到問題點清單中吧。
「您已經仔細鑑賞過瑟蕾絲小姐的裸體,應該不用奢求更多了吧?」
桃色臉頰不滿地鼓起。看來潔絲還在記恨我在浴室不小心凝視了瑟蕾絲的肢體這件事。
(那也沒辦法吧?畢竟是她逼近我眼前的。我無計可施啊。)
「您明明對上我就會立刻移開視線……」
潔絲一邊發著牢騷,一邊沿著狹窄的走廊前進。
今年首次的早晨光芒照亮她的側臉。沐浴著新鮮的朝陽,在右舷上飛濺的波浪宛如亮片一般閃耀發光。潔絲細緻的金髮柔順地隨著海風飄逸。
我們此刻位於船上。正以漂浮在北海上的絕壁孤島為目標在前進。
打開位於走廊盡頭的門扉,就能看見狹窄的倉庫。兩名少女抱著膝蓋坐在裡面。有兩隻獸類分別待在她們身旁──黑豬笨重地坐鎮在纖瘦的少女旁邊,小型山豬則乖巧地隨侍在將金色長髮綁成辮子的少女身旁。
這是一幕相當不可思議的光景,獸類與少女的比率為一比一。
「讓各位久等了。」
潔絲邊說邊關上了門。狹窄的倉庫瞬間變得陰暗起來。
潔絲背對著門坐下。那麼,我該置身何處呢?
我本想坐到纖瘦的少女──瑟蕾絲身旁,但我改變主意。在潔絲面前,一方面也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還是跟瑟蕾絲保持距離比較好吧。
所以我選了另一邊。雖然會碰到就在一旁的辮子少女──也就是奴莉絲的豐滿大腿,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畢竟這是為了避開瑟蕾絲的結果嘛!
是因為潔絲冷眼看著我嗎?奴莉絲露出感到不可思議似的表情,將臉面向這邊。感覺純樸的雀斑少女的眼睛窺探著虛空,試圖觀察看不見的豬。
沒錯,再重複一次,我是透明的。
可以從奴莉絲毫無防備的胸前窺見瑟蕾絲和潔絲所沒有的乳溝。我聽說她是十五歲,比潔絲小一歲,但她個頭較高,胸部也頗具分量。搭配她修長的手腳以及橫跨鼻子的雀斑,給人的印象就彷佛在強烈的陽光中一口氣成長的鄉村女孩。
奴莉絲是原本在北部被迫強制勞動,但因為王朝的策略被放走,之後被解放軍帶回照顧的耶穌瑪。擔任幹部的姊弟很中意她,如今就像這樣成為我們旅行的同伴。
「哎呀,豬先生,您在這裡嗎~?」
奴莉絲張開細長的手指,將手伸向這邊想摸索我的蹤影。雖然場所符合,但我是附在潔絲身上的靈魂。奴莉絲無法碰觸到我。她的手穿過我的身體,她的胸部正好來到我的眼前。
因應姿勢變化搖動起來,感覺很柔軟的兩顆球體。這樣的相互作用讓人聯想到牛頓的搖籃,具備一種物理學之美,我不禁整個看入迷了。
……要是我想著這些事情,平常應該會被耶穌瑪少女或魔法使給看透。但我在這邊也發揮了靈魂的特權。
我不會被讀心。
所以就算我妄想這種事或那種事,也不用擔心會被奴莉絲或瑟蕾絲髮現。
內心的自由實在太美好了!在這邊我的內心獨白要講什麼都不成問題。例如能夠在超近距離觀察到奴莉絲的胸──
──我全都聽得見喔……
潔絲用心電感應這麼勸誡我,我迅速地打消念頭。這真是盲點啊。
對純真的少女而言,要被迫一直聆聽這種變態的思考,肯定是相當痛苦的事情。
真是的,這樣的世界實在是個錯誤。
黑豬從鼻子發出哼聲,於是奴莉絲爬起身,轉向了那邊。
「我想坐下來好好談談關於今後的事情。」
瑟蕾絲的嘴這麼說了。
之所以說是「她的嘴」,是因為做出這番發言的並不是瑟蕾絲。身為發言者的黑豬就在瑟蕾絲身旁拍動著耳朵。黑豬的內在是薩農,一個年過三十的變態。
「我們這些豬是為了讓梅斯特利亞變成更好的地方,才一路奔波至此。然後目前正是最重要的局面這點,首先應該不會有錯吧?」
雖然是瑟蕾絲的聲音,不過這種緩慢的說話方式是薩農的特色。
即使潔絲她們能聽見黑豬與山豬的思考,身為靈魂的我卻無法聽見。很不方便的是,就憑目前的狀態,我似乎也無法請潔絲幫忙轉播思考。所以一旁的少女才會像這樣代替豬開口說話,以便讓我也能聽見。
我們不惜克服這種不便,也要找個地方開會討論是有理由的。目前正值梅斯特利亞的轉換期,這是為了讓變成獸類模樣的三人磨合今後的方針。也就是三豬會議。
薩農借用瑟蕾絲的嘴接著說道:
「梅斯特利亞目前正陷於混亂之中。最強的國王被暗中活躍的術師奪走身體,導致最兇殘的國王誕生了。假如無法擊斃最兇殘的國王,我們至今付出的所有努力將化為泡影。反過來說,倘若能葬送最兇殘的國王,就能開拓出相當光明的未來。」
現況就如同薩農所指謫的。
自稱是梅斯特利亞最強魔法使的國王馬奎斯,被理應已經封印住的暗中活躍的術師攻其不備,奪走了身體。也就是梅斯特利亞最強的魔力與梅斯特利亞的王朝同時落入了敵人的手中。
「在現階段好好地確認我們的目標吧。畢竟要是有誤會就傷腦筋了。」
這麼主張的薩農是個倘若為了達成目的,要欺騙我們也在所不惜的策士。
馬奎斯之前不改他輕視耶穌瑪權利的態度,於是諾特他們發動突襲,企圖謀殺那樣的馬奎斯時,為了擊斃抓狂起來就讓人束手無策的最強國王,薩農制定從我跟潔絲手上搶走破滅之矛的計畫──然後導致了一個男人的死亡。
隔著奴莉絲位於我對面的山豬,從鼻子發出哼嘶的聲音。
「我的最(G)終(o)目(a)標(l)只有一個。從最初(Zero)到最後(Infinity)都不會改變。就是讓所有耶穌瑪(少女們)卸下項圈。」
奴莉絲用略微低沉的聲音幫兼人代言。
兼人是個男高中生,正式的網路暱稱叫做†飛舞於終焉的暗黑騎士†keNto。他是個認真且聰明的少年,但特徵就是有一點獨特的遣詞用字。
奴莉絲一邊用手指搔著山豬的下顎,同時看似開心地露出微笑。發黑的銀製項圈依舊沉重地套在她的脖子上。
耶穌瑪的項圈。會奪走魔力,壓抑住自私自利的奴隸的項圈。
藉由國王的鎖魔法被戴上的項圈,只能靠國王的鑰匙魔法卸下。然後那個國王目前正被最兇殘的魔法使奪走身體。
能夠破例把鎖魔法撬開的荷堤斯,也已經不在這世上。
潔絲是靠前任國王伊維斯的鑰匙魔法、瑟蕾絲則是靠最靈巧的魔法使荷堤斯的魔法卸下項圈,兩人因而成了魔法使,不再是耶穌瑪。不過,以奴莉絲為首,梅斯特利亞還殘留著好幾百名耶穌瑪少女依舊被套著項圈。
瑟蕾絲代替薩農說道:
「也就是說兼人小弟的目的始終是解放耶穌瑪呢。關於這點我也一樣。我想打造出至今被稱為耶穌瑪的女孩們與想要守護她們的人們能夠普通且幸福地生活的世界。這就是我的最終目標。」
用像是同意的語調稍微改變內容這點,很有薩農的風格。
「蘿莉波先生有何看法呢?」
黑豬閃閃發亮的眼眸看向潔絲。潔絲按照我所想的幫我代言。
「我也一樣。」
聽到我要說的話從潔絲嘴裡冒出來,果然還是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我想要打造出少女們不會只是因為流著魔法使的血統,就不講理地被剝奪自由,或是遭人殺害的世界。我追求的是她們的自由與這個世界的安寧──還有奴莉絲小姐的大腿吧。」
現場氣氛瞬間凍結。雖然我悄悄地把鼻子湊近了奴莉絲的大腿,但我當然沒有把最後那句話傳達出去。是潔絲擅自補充上去的。
(你在說什麼啊,潔絲?這樣不是會惹人誤會嗎……!)
我這麼抗議的內心聲音,當然只有傳遞給潔絲。潔絲鬧彆扭似的噘起嘴唇,俯視著我。如果潔絲不幫忙傳達,就沒有任何人能聽見我的主張。
裙子的綠色布料輕飄飄地在我身旁翻動。
「哎呀,果然是在那裡呢。可以喔。如果您不介意是我的大腿。」
我抬頭一看,只見奴莉絲抓起裙襬,朝這邊露出微笑。
「咦咦咦?不行!絕對不行!」
幾乎就在同時,潔絲按住奴莉絲的手激烈抗議,山豬也發出齁咿齁咿的呼吸聲。
「哎呀……不行嗎……」
被兩旁的人與豬氣呼呼地抗議,奴莉絲看似有些遺憾地將裙襬放回原位。
坐在對面的瑟蕾絲看到這景象,一臉為難似的笑著。
黑豬從鼻子發出齁聲。
「這樣不好呢。縱然外貌並非紳士,也應該保持紳士之心喔。」
透過瑟蕾絲這麼傳達的薩農,悄悄地將身體依偎在瑟蕾絲摺疊起來的腿上。
他哪來的臉講這種話啊……呃,雖然講的人是瑟蕾絲啦。
我請氣呼呼的潔絲幫我傳達話語。
「我無論何時都是紳士喔──雖然我不這麼認為──總之,言歸正傳吧。我們的目標是解放耶穌瑪,還有讓世界穩定下來。為此必須打倒暗中活躍的術師,這是不可避免的難關。」
雖然發言裡混入了潔絲的私訊,但這種程度就別計較了吧。
只見黑豬跟山豬也都點頭同意。
兼人透過奴莉絲說道:
「首先要從擊斃最兇殘的國王(暗中活躍的術師),收復王朝(梅斯特利亞)這件事做起。要是像這樣一直被追殺,我們也顧不得什麼項圈了呢。」
「對,所以無論如何都必須讓這次的作戰成功才行。一方面也是為了這個目標,蘿莉波先生,拜託你嘍。」
黑豬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奴莉絲的大腿一帶。
潔絲的聲音將我的想法傳達給兩人。
「嗯。我已經做好賭上性命的覺悟了。兼人小弟和薩農先生也是,讓我們一起不會後悔地奮戰吧。為了少女們、為了這國家──還有也為了我的大腿。」
潔絲把話說出口後,才猛然驚覺地轉頭看向我。然後她慌張地解釋。
「──啊,不是的,剛才那句話不是我說的……豬先生真是的,請您不要做些引人誤會的事……!」
既然潔絲會擅自更改發言內容,應該也能反過來利用這點吧──假如試著藏進一些彷佛是潔絲自己主動說出來的難為情發言,會有什麼結果呢──我抱著輕鬆的心情試著這麼做了,於是潔絲完全中了我的圈套。
我有些後悔。都怪我變成了靈魂,才會在溝通交流這方面對潔絲和周圍的少女們造成不小的負擔。正因如此,潔絲才會中了我的詭計。
看到滿臉通紅的潔絲,兩名少女很開心似的笑了。黑豬看著瑟蕾絲,山豬看著奴莉絲。然後我則是看著潔絲。
我忽然這麼心想。
雖然看來像是磨合了意見、達成了共識,但我們三隻豬其實不過是確認了最大公約數。即使朝著同樣的方向,待在身旁的人也各自不同。
我們想保護的對象一定不一樣。
兼人想卸下奴莉絲的項圈。薩農想達成解放軍的目標。
然後我則是…………雖然很像傻瓜,但我只是想跟潔絲待在一起。
我昨晚才得知自己已經變成沒有實體的不穩定存在。那時潔絲對我說,她想跟我在一起、她只有我而已。
也因此我才總算能察覺到自己的心意。
想要在一起。想跟潔絲一起踏上沒有終點的旅程。
然而為了達成這個願望,首先我們必須從最兇殘的國王手中收復梅斯特利亞才行。
不只是我們。這艘船上還載著被王朝追殺的王子,和為了改變世界在燃燒生命的解放軍幹部們。
所有人應當都是懷抱著某些願望或希望,朝著北方在前進。
位於我們視線前方的是絕壁孤島──盡頭島。
理應在這座盡頭島上、可以拯救生命的秘寶,還有能夠從盡頭島前往的未知世界正是我們的戰鬥中十分重要的王牌。
然後也是我跟潔絲為了找回原本日常的重要王牌。
外面似乎吵鬧了起來,我們來到甲板上。
在耀眼的朝陽中,約書從船桅的瞭望台上探出身體,大聲吶喊:
「快把船藏起來!你辦得到吧,就像荷堤斯那樣!」
高個子且體格結實的少年快步通過我們面前。是修拉維斯王子。
「是怎麼了呢?」
潔絲不安似的將手貼在胸前。看來是發生什麼緊急狀況沒錯。
「有煙……!從那邊升起。」
奴莉絲指向船的後方,奔跑起來。我原本也想追上去,但在那個瞬間,綠色填滿了我的視野。正確來說,是綠色跟兩隻腳,還有在中央閃過的白──沒事。
奴莉絲的身體橫躺在我的眼前。彷佛會發出「撲通」的聲響一般,她華麗地在原地跌倒了。是她無法控制修長的手腳嗎?好痛呀──她一邊這麼低喃,一邊緩緩地爬起身。
「不用在意我……倒是城鎮……」
雖然奴莉絲凌亂不堪的裙子讓人十分掛心,但我只有稍微往旁邊看一下,便急忙趕向船隻後方。修拉維斯正朝著船隻的出發地點──也就是穆斯基爾張開手心,打算使出某種魔法的樣子。
我看向他的視線前方,不禁啞口無言。
只見穆斯基爾──我們在日出的同時離開的那座港都正冒出黑煙,起火燃燒著。
從遠方海上也能用肉眼確認到的大型黑色怪物,在港都上空散播著火焰。是馬奎斯國王創造出來的龍。王朝的所有物正在燃燒理應要慶祝新年的城鎮。我陷入一種不可能聽見的慘叫哀號聲彷佛伴隨著濃煙的搖擺傳遞到這邊的錯覺。
「我們的所在處已經洩漏了嗎?比想像中還快呢。」
背著大斧的伊茲涅追上了我們。
我們用跑的前往船尾,正好看見景色在修拉維斯的正面開始扭曲起來的一刻。
「我彎曲光線,把船藏起來了。雖然技術不如叔父大人那般高明,但在這種空無一物的海上,應該還是能多少派上用場,延遲對方發現我們的時間吧。」
修拉維斯讓金色捲髮隨風飄揚,冷靜地這麼說了。雖然他說得好像很簡單,但要在空無一物的空中彎曲光線,應該是相當高難度的技術才對。
王朝的──也就是暗中活躍的術師之目的不是別人,正是這位修拉維斯王子。那傢伙奪走馬奎斯國王的身體,光是霸佔王權還不夠,他甚至把維絲王妃當成人質,企圖剷除流著王家血統的最後一人,也就是身為王子的修拉維斯。
「無辜的民眾被……」
修拉維斯本人看來慚愧至極似的咬了咬嘴唇。
「無法拯救他們實在很遺憾。假如我有父親大人──或者至少有叔父大人那般強大的魔力就好了。」
沒有人能對他說什麼。伊茲涅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只能邊逃邊前進了。就快要到目的地了。」
船隻靠魔法隱藏蹤影,同時沿著大海北上,逐漸接近有著奇妙形狀的島嶼。
梅斯特利亞最北端的孤島,盡頭島。
陡立在眼前的白色岩石表面,以高度來說將近一百公尺。是一座彷佛把圓柱撲通地紮在大海里面一般、周圍被斷崖包圍的島嶼。外海的洶湧波濤都在撞上斷崖後碎裂。在能見的範圍裡,完全找不到感覺能讓船隻停靠的地方。
「這樣要登陸是不可能的。怎麼辦啊,王子大人?」
一邊讓外套隨著海風搖擺,同時走向這邊的是在腰部佩帶著雙劍的解放軍英雄──諾特。另一方面,為了使用隱藏船隻的魔法,修拉維斯依舊雙眼看著後方,就這樣開口回答:
「我到上面去看看情況吧。可以請你們先把船藏到島嶼北邊嗎?」
諾特只回了一聲「好」,便回到船舵那邊。
沒過多久船隻便轉換方向,開始沿著包圍島嶼的斷崖移動。從船尾看不見穆斯基爾後,修拉維斯嘆了長長一口氣。
「看來暫且沒有被發現,但還是不能大意。立刻去觀察島嶼上方吧。潔絲也願意一起來嗎?」
潔絲在我身旁感到驚訝似的回問:
「我嗎?」
「……應該說我想帶豬一起去。尋找入口需要解謎。」
潔絲答應他的請求,修拉維斯披上可以彈開攻擊的黑色長袍。
目標是斷崖上方。那高度即使是人類,要抬頭仰望也會看到脖子痛。
「我負責讓自己跟潔絲的身體飛起來。為了保險起見,可以請潔絲持續提供浮力給我嗎?發生狀況時由我來應付。潔絲的魔法是用來保障我在碰到那種狀況時不會掉落下去。」
修拉維斯一邊這麼說,一邊若無其事地將粗獷的手繞到潔絲的腰上。
「呃……」
粗魯的處男不帶感情地看著耳朵發紅的潔絲。
「怎麼了?把手搭到我的肩膀上吧。潔絲應該沒有受過讓自己飛起來的訓練吧?我想避免萬一我解除魔法的時候,只有潔絲掉落下去的狀況。」
「原來如此。說……說得也是呢。」
就是說喔。
潔絲將手搭到修拉維斯的肩膀上。看到潔絲的頭比想像中還要靠近,修拉維斯似乎才總算察覺到,他稍微將臉撇向了旁邊。
「走吧。」
修拉維斯只說了這麼一句,便輕輕彎曲膝蓋,一蹬甲板。瞬間潔絲與修拉維斯便靠魔法開始急速上升,我的豬腳也跟著他們離開了船隻甲板。這是因為附屬於潔絲的我也配合潔絲的飄浮在移動。直到剛才還在搭乘的船隻在腳下逐漸遠離。外海的強風吹過豬腳下方。感覺豬胃好像猛然緊縮起來。
另一方面,潔絲則是徹底抱住了修拉維斯的脖子。處男王子的臉整個通紅起來。他應該沒有被女孩子抱住身體的經驗吧?真是可憐!
僅僅十幾秒,我們便到達了斷崖上方。
島上就跟我們假想的一樣非常平坦。根本沒有四處散落著奇妙雕像的狀況,完全是一片空地。白色巖盤上四處可見貧瘠的土壤,還長著矮小的雜草。
雙腳踏上地面後,潔絲鬆了口氣似的放開修拉維斯。
「抱……抱歉……因為比想像中還高,我不禁害怕起來……」
修拉維斯也笨拙地向鬆手並移開視線的潔絲搭話。
「不會,我才是考慮得不夠周到,抱歉……豬沒有說什麼嗎?」
啥???我什麼都沒說啊???
「他沒說什麼……」
「是嗎?那就好。」
修拉維斯謹慎地環顧周圍,觀察島嶼。平坦的地面宛如寬敞的圓形舞台一般,倘若不考慮周邊是一百公尺等級的斷崖絕壁,這地方會讓人不禁想玩球。
找不到任何一個我們在追求的線索。
(潔絲,路塔之眼怎麼樣了?來調查救濟之杯所在的方向吧。)
我這麼詢問,於是潔絲從包包裡拿出了「眼」。飄浮在施加著黃金裝飾的玻璃球裡,看起來像是從人臉上挖出來的逼真眼球。這是宛如指南針一般的魔法道具,會指示出叫做契約之楔的太古至寶位於何處。
這次我們在尋找的是使用了那個契約之楔,一般認為是拜提絲創造出來的救濟之杯──也就是據說僅限一次,可以拯救任何生命的梅斯特利亞的至寶。
眼球朝向下方。正確來說,是稍微斜下方嗎?
「原來如此。」
修拉維斯靠近這邊,從底下窺探著路塔之眼。他的頸部可以看見大型燒傷痕跡,還殘留著裂開的焦痂。
「眼球似乎是朝向島嶼中央。我們稍微移動吧。」
我們在巖地上走了起來。稍微面向旁邊,就能看見穆斯基爾燃燒的漆黑濃煙不斷竄向天空。之前落腳的城鎮被燒燬,恐怕有許多人因此喪命。要直視這幕光景,對心理健康實在不太好。
因為潔絲跟我造訪那座城鎮,然後修拉維斯追著我們過來的關係,那座城鎮才會遭遇到不講理的襲擊。回想起之前那美麗的跨年情景,內心不禁沉痛起來。
只看著前方邁進。我們別無他法。
走在前頭的是王子與他的未婚妻。他們兩人都是年輕優秀的魔法使,而且是堂兄妹。
只不過修拉維斯並不曉得潔絲是流有王家血統的他堂妹。荷堤斯只告訴了我們的「梅斯特利亞王家最重大的秘密」,目前還是隻屬於潔絲跟我的秘密。
「……像這樣再次跟潔絲兩人一起走著,感覺有一點不可思議。」
這時突然聽見修拉維斯講出好像戀愛喜劇女主角會說的話。
「咦?呃,說得也是呢……」
聽到潔絲僵硬的回答,王子開口解釋。
「抱歉……我沒有什麼奇怪的意思。我是回想起以前在王都的日子。我說得不夠清楚。」
兩雙腳快步調地不斷往前進。
我跟在稍微後面的地方,決定默默地聆聽兩人的對話。
「我好一陣子沒跟母親大人和父親大人見面了。一直過著被王朝軍和惡棍們追殺的生活。該怎麼說呢,潔絲身上散發出一種王都的香氣……讓我懷念起來。」
我心想他真是個坦率的男人。他並沒有特別掩飾什麼,只是率直地說出自己的感受吧。但是突然講起這種私人的事情,感覺也有一點不像修拉維斯的作風。發生了什麼事嗎?發生了什麼讓他懷念起王都的事情嗎?
看到修拉維斯似乎有些寂寞的側臉,潔絲輕輕地將手貼在胸前。
「離開您的身旁,真的十分抱歉。我明明原本是修拉維斯先生的未婚妻。」
修拉維斯緩緩搖了搖頭。
「別放在心上。我只是在說很高興能再見到你。我遲早會取消我們的婚約。畢竟國家都變成這樣了,婚姻關係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
是這樣啊。
「原來是這樣呀……」
潔絲是為了避免被讀心嗎?她按住胸口努力忍耐著。神之系譜不允許有旁系。至少馬奎斯國王是這麼認為的。倘若潔絲是荷堤斯之子一事被揭穿,潔絲將會失去立場。假如又沒有未婚妻這個身分,就更不用說了。
王子一邊邁步前進,一邊談起心事。
「……解放軍的成員是些很好的人。無論是伊茲涅、約書還是諾特,他們知道我的出身,仍然願意把我當成同志對等地看待。也答應會保護我的生命。」
「嗯,他們是很好的人。」
與潔絲的附和形成對比,稍微面向下方的王子臉部蒙上一層陰影。
「但假如有必要犧牲我,說不定他們總有一天也會拋棄我。他們具備那種不在乎過去、會精打細算,憑藉熱忱團結起來的氛圍。」
「是這樣……嗎?」
修拉維斯突然變低沉的語調,讓潔絲看來有些困惑的樣子。
「我想了很多。在母親大人被奪走的現今,會無條件站在我這邊的是誰?當我變成孤單一人,尋求幫助的時候,真的存在不會對我見死不救的人嗎?」
王子的視線看向起火燃燒的穆斯基爾,還有感到困惑的潔絲。
「我心裡明白。流著神之血的我不該期待那種事。但我還是忍不住會想。是不是隻有潔絲跟豬,說不定在沒有義務要幫我的時候,也會趕過來幫助我呢?」
他的聲音冷靜且低沉。但他的話語中滲透著悲痛的孤獨。
「當然會。我會馬上趕過去的。」
感覺潔絲幾乎是反射性地這麼回答。
「……豬先生也一樣對吧?」
(是啊,我會去幫忙的。因為修拉維斯是朋友嘛。)
「──他這麼表示喔。」
潔絲將我的話傳達出去後,修拉維斯帶有傷痕的臉頰忽然露出微笑。
「朋友嗎?這話真讓人高興啊。」
潔絲小聲地「啊」了一聲,高舉路塔之眼。
(插圖006)
「修拉維斯先生!這個……現在正好指著正下方。」
「是嗎,果然……」
我們就站在圓形島嶼的正中央。但地面上什麼也沒有。
修拉維斯蹲下來觀察長著雜草的腳邊,同時開口說道:
「這座盡頭島上據說有通往深世界的入口,也存在著救濟之杯。這麼小的島嶼,這些事並非碰巧才對。拜提絲大人應該是因為某些理由,才把救濟之杯放在深世界的入口吧?」
(換句話說,要前往深世界,只要追蹤救濟之杯即可對吧?)
我這麼傳達,於是潔絲看向自己的腳邊。
「也就是說,在這裡的正下方……」
「有我們應該前往的目的地。你稍微離我遠一點。」
修拉維斯迅速地站起身,將右手比向地面。他的手前方出現明顯隱藏著強大能量、彷佛太陽一般的光球。被耀眼光芒照亮臉龐的王子不帶感情地將那顆光球拋向地面。
彷佛丟了手榴彈一般的爆炸聲與閃光。飛揚的塵土消散後,地面上冒出大洞──並沒有。只見雜草與泥土消滅,平坦的白色岩石露出圓弧曲線。
島嶼受到強力的魔法守護。
「看來不是挖開就好啊。果然得動腦思考,而不是靠蠻力解決呢。」
修拉維斯在原地盤腿而坐,像變魔術一樣從根本沒鼓起的懷裡拿出書本。
紅色封面。是王朝之祖拜提絲著作的《靈術開發記》──那本書記載著關於靈術這個領域的研究,靈術在魔法當中也是充滿未知與危險,且被視為禁忌的領域。
即使潔絲在他對面坐下,修拉維斯依舊將手放在封面上,動也不動。
「……你們真的有潛入深世界的覺悟吧?」
聽到他這麼問,潔絲立刻點頭。
「當然了。」
修拉維斯在猶豫什麼呢?敵人的魔掌正在逼近。就如同伊茲涅所說的,我們只能向前邁進而已。停下腳步意味著死亡。
「我不想失去你們。」
修拉維斯用認真的眼神看向潔絲。
「假設梅斯特利亞是個巨大的生物,深世界就類似它的內臟──這本書上是這麼寫的。那裡原本是人類不可能前往、也不可能窺探的場所──那是由在這個國家生活的人類之願望構築而成的反面世界。」
「我也看過那段內容……這一切都是有所覺悟的行動。」
潔絲用散發著凜然光芒的眼眸回看修拉維斯。另一方面,修拉維斯則是顯得更不安似的接著說道:
「深世界洋溢著就連魔法使都無法控制的靈力,據說肉體與靈魂、生與死在那裡毫無區別。是就憑這邊的理論無法理解的危險場所。」
「……是的,我明白。」
我一邊聽著兩人的對話,同時回想起昨天潔絲從修拉維斯那裡聽來的說明。
──變成灰燼的暗中活躍的術師,彷佛寄生蟲般鑽入父親大人的身體,讓他毀滅了。現在支配王都的人雖然有著父親大人的外貌,且使用著父親大人的魔法,但已經不是父親大人。而是在模仿父親大人模樣的暗中活躍的術師。
──咦咦咦?那麼,這表示令尊已經過世了嗎……?
──不,不是那樣的。所謂的魔法如果沒有作為主體的心靈,就無法發動。暗中活躍的術師使用的是父親大人的魔力,也就是梅斯特利亞最強的魔力。換言之,這表示父親大人雖然失去了身體,但他的靈魂確實還殘留著,只是被囚禁在暗中活躍的術師裡面。
──就跟豬先生的靈魂存在於我的內心一樣呢。
──沒錯。暗中活躍的術師獲得了最強的魔力,不是我們從正面挑戰能打贏的對手。但是,以剛才說明的內容為前提,有一個方法可以獲勝。
──是什麼方法呢?
──根據《靈術開發記》的內容,所謂的深世界據說是充斥著靈力、就連靈魂都能獲得實體的地方。只要潛入深世界,就能引導被囚禁在人內心的靈魂,讓靈魂「越獄」。
──越獄是嗎?
──沒錯。只要讓父親大人的靈魂越獄,把他從暗中活躍的術師內心分離出來,在那個瞬間,暗中活躍的術師會失去魔力來源,變成只是在模仿父親大人模樣的存在。也就是說即使不從正面去對抗,也能夠弱化暗中活躍的術師。
──所以才要以深世界為目標呢。
──沒錯。不,不只是那樣。倘若父親大人的靈魂能夠順利越獄,就能在深世界獲得自由。若是能成功返回原本的世界,父親大人和豬大概都……
為了擊斃暗中活躍的術師,必須有人潛入深世界──潛入那個藉由人類的願望所形成的另一個梅斯特利亞才行。那是未知的世界,有很大的風險。
我跟潔絲聽完修拉維斯所說的話後,主動接下了這個任務。
修拉維斯嘆了口氣,打開書本。
「好。豬也看一下吧,就是這一頁。拜提絲大人用彷佛謎題般的詞句記載著到達深世界入口的方法。」
將身體託付給祈禱之唇。
於子宮的深處探索願望。
少女的軌跡會指示道路。
在泛黃的頁面正中央,可以看到血一般鮮紅的墨水文字。工整的筆跡只有寫下這樣的內容。
《靈術開發記》與其說是用來閱讀的書,不如說原本似乎是當成記錄用的記事本。不僅如此,因為裡面的記述就彷佛暗號一般,對讀者來說是很不親切的內容。
(首先以前提來說,目的地不是這座島上,而是這座島裡面──也就是目的地應該在地下這點沒錯吧?)
潔絲這麼傳達我的話後,修拉維斯點了點頭。
「路塔之眼指示出這點。應該只能從某處進入這座島裡面吧。」
(「子宮的深處」應該就是那個意思吧?也就是島嶼的子宮深處。因為是把盡頭島擬人化,可以推測「祈禱之唇」應該也是象徵著島嶼某處。)
潔絲替我這麼代言後,靈光一閃似的雙手合十。
「……既然如此,說不定可以搜尋北邊。」
「為什麼?」
「祈願星位於北方天空。所以獻上祈禱時會看向北方天空。倘若對著北方天空祈禱,嘴唇就會朝向北邊。」
她是喜歡猜謎的血統,還是跟喜歡解謎的我一起旅行而受到了影響呢?潔絲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對這種問題腦筋動得特別快。
修拉維斯也感到佩服似的點著頭。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通往島嶼的入口位於祈願星的方向嗎……不過,將身體託付給嘴唇,具體而言是指怎樣的狀況呢?」
「說得也是呢,給嘴唇……」
不知是想了些什麼,潔絲的臉頰稍微泛紅了。
「……你為何在回想官能小說?」
修拉維斯這麼詢問了──他非常認真的表情中透露著些許疑問。
雖然我不會知道潔絲的腦內想法,但身為魔法使的修拉維斯能夠在某種程度上看透潔絲的思考。根據純粹遲鈍且不夠機靈細心的王子所言,看來潔絲剛才似乎在回想官能小說。
(你為什麼在回想官能小說啊?)
從兩旁被這麼詢問,潔絲滿臉通紅地用力搖了搖頭。
「有什麼關係呢……!請不要在意我的內心獨白!好啦,我們去看北邊的懸崖吧!」
潔絲氣呼呼地鼓起臉頰,先行離開了。
倘若我有實體,一定正跟修拉維斯面面相覷吧。修拉維斯一邊走在潔絲後面,同時感到困惑似的低喃:「內心獨白……?」
我們又走了一陣子後,到達島嶼的最北端。一望無際的水平線。藍色天空與藏青色海洋用層次分明的雙色將景色分成兩半。
修拉維斯大動作地揮了一下手,便有巨大的鏡子出現在空中。平坦的四方形鏡子上部慢慢地朝這邊傾斜,鏡面映照出斷崖絕壁的下方。可以看見我們直到剛才還在搭乘的船隻按照修拉維斯的指示繞著島嶼行駛過來,在海上待機。
我們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鏡子。
只見在北邊懸崖有一道從上到下的縱向龜裂──正好就像是閉上的嘴唇。
一邊仔細注意潔絲的裙子一邊降落的我們,操縱船隻接近龜裂。
「這太瘋狂了,這種大小連海豚都進不去吧?」
看到船頭駛向的前方,諾特發出抗議。
在斷崖上冒出的龜裂寬度,較寬的部分僅有三十公分。人類要用遊的進去應該也相當困難,更何況是船隻,那實在不是船隻能通過的寬度。
但修拉維斯掌著船舵,只看著前方。
「既然都在猶豫,總之應該先嚐試看看。假如我們的想法是錯的,船隻因為衝撞而損壞,我會負起責任用魔法修好。」
「就算你這麼說……這怎麼看都不像是入口啊。」
「要是過於寬廣,說不定會有人覺得好像能進入,就不小心誤闖了吧。所謂的魔法入口大多是這種設計。」
修拉維斯冷靜地改變航向,讓船隻前進。懸崖逐步靠近。船隻是木造的。倘若有高大的波浪來襲,從船頭衝撞上懸崖,甚至可能會如同字面一般徹底粉碎。船員們來到甲板上,一邊握住欄杆和柱子,一邊目不轉睛地注視懸崖的龜裂。我黏在潔絲的腳邊,將身體固定住。
──我覺得豬先生靠在我腳上應該也沒什麼意義……
不用管這種小細節吧?現在應該專心尋找前往深世界的入口。
「麻煩你們準備承受衝擊。」
修拉維斯的聲音銳利地響起,我們將身體固定在附近的支柱上。船頭筆直地駛向岩石的裂縫。距離懸崖還剩三十公尺、二十公尺、十公尺──
視野一聲不響地突然產生了變化。回過神時,我們已經在充滿淡青色光芒的洞窟裡。洞窟被勾勒出巨大拱形的白色巖壁夾在中間,底下充斥閃爍著青色光芒的海水。高度大約是船隻可以順利通過的程度,寬度也足以讓兩艘船綽綽有餘地擦肩而過。我們的船隻在神秘的地下世界中,劃破平穩的海面前進著。
我轉頭一看,只見後方有能看見藍天的龜裂。看來似乎跟推測的一樣,那個龜裂其實是魔法的入口。從龜裂照射進來的外頭光芒在海中反射好幾次,帶著海洋的青色照亮整個洞窟。
「看來這裡果然就是島嶼的入口呢。」
修拉維斯一臉滿足似的轉頭看向潔絲。
「將身體託付給嘴唇,原來是指要不顧危險,朝龜裂前進的意思嗎?」
「是呀。」
潔絲不知為何有些冷淡的回答,讓修拉維斯疑惑了好一陣子。
我從旁邊對噘起嘴唇的飼主說道:
(潔絲,路塔之眼朝向哪邊?)
潔絲將她一直緊握著的玻璃球高舉到眼睛的高度。飄浮在裡面的眼球彷佛發瘋了一般,不停朝各個方向轉動。
「它的方向搖擺不定。跟之前在邂逅瀑布那邊進入有契約之楔的空間時一樣呢。」
那時好像是有個全裸的中年男性在那裡等著我們吧。
潔絲將眼球拿給修拉維斯看,修拉維斯於是看著潔絲露出微笑。
「充滿著強大的魔力。應該就是這個地方沒錯吧?」
我們在洞窟內前進一陣子後,外面的陽光開始變弱,周遭逐漸變暗了起來。修拉維斯變出彷佛螢火蟲一般四處飛舞的光球,照亮周圍。岩石表面呈現皺褶狀,簡直就像在內臟裡頭前進一般。
寬闊洞窟的盡頭有個似乎能讓船隻停靠的淺灘,裡面有個小洞穴張著大口。是人類能夠通過的大小。是否有道路延續著呢?
於子宮的深處探索願望──我們決定探索更深處的地方。
所有人都下了船,讓修拉維斯帶頭,排成一排前進。彷佛坑道一般狹窄的通道是上坡。為了避免走散,我一直注視著以危險的步伐走在前面的奴莉絲的腳。
「潔絲,可以打擾你一下嗎?」
視野被深褐色外套給填滿了。真礙眼──是諾特過來了。
「怎麼了嗎?」
「有件事讓我有些在意。」
道路慢慢地寬廣起來,上坡突然變陡峭了。眾人各自協助位於自己前後的同伴,逐步往上爬。諾特輕鬆地爬上宛如懸崖一般的斜坡後,從上面抓住潔絲的手臂,將她拉了上去。
「王子大人說過在深世界可能會有死人變鬼跑出來對吧?你覺得那種事情真的會發生嗎?」
潔絲攀登上岩石,向諾特道謝後,她曖昧地搖晃著頭。
「因為是未知的世界,我無法給出明確的答案……但我認為也有那種可能性。畢竟那裡據說是與人類靈魂和生死有密切關連的世界。」
「這樣啊。」
原本是在期待著什麼呢?諾特在這之後就沒有開口說話了。
我挑選踏腳處,跟在潔絲後面,瑟蕾絲與黑豬從底下注視著爬上斜坡的我們。不妙。我沒有實體,因此無法挺身防止潔絲的小褲褲走光。必須設法保護潔絲不被變態豬騷擾。
不過,定睛細看後,我想到根本不需要擔心這點。潔絲的飄浮光球照亮著周圍的白色岩石,也因此讓裙子底下相對地變得十分陰暗。就算有人努力想看清楚,也無法辨別出存在於那裡的純白薄布。
──可以不用辨別出來喔……?
(不是的,我是想保護潔絲……)
潔絲甚至已經懶得反駁。她目不轉睛地看向這邊,讓我閉上了嘴。
坡道突然到了終點,轉變成寬廣平坦的地面。實在無法想像剛才那段狹窄通道的前方,居然有這麼大的、幾乎是半圓形的廣場。天花板也是高高的圓頂狀。照理說明明在地底下,海浪聲卻不絕於耳,蘊含著潮水味的溼氣充滿周圍。
那股氣味的真面目,就在忽然筆直中斷的地面前方。
「好厲害!師父,這邊是懸崖耶!」
天真無邪的少年在廣場另一頭窺探著底下。他是被解放軍的幹部看上,作為打雜小弟與我們同行的巴特。所謂的師父是指在北部將他撿回來的諾特。
「這樣很危險,再退後點。摔下去就死定嘍。」
被呼喚的諾特抓住巴特的衣領,將他拉離開懸崖邊。
(過去看看吧。)
「好。」
我跟潔絲也戰戰兢兢地邁步走到諾特身旁。我們窺探底下,只見在數十公尺下方──相隔的距離等於我們爬上來的高度之處,可以看到有黑色波浪起伏的海面。
跟圍住島嶼的絕壁一樣,偏白的岩石表面垂直陡立著。
「被懸崖包圍的島嶼裡頭,又是懸崖……」
聽到潔絲喃喃自語,修拉維斯從後方說道:
「找不到其他道路。這裡就是我們的目的地嗎?」
諾特環顧廣場。
「沒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啊。要說的話,頂多就這塊岩石嗎?」
他指著位於懸崖邊的岩石。那塊岩石彷佛桌子一般,上方似乎是平坦的。奴莉絲將手放到那上面,天真無邪地想窺探懸崖下方。山豬咬著她的裙襬拉住她。要是她不小心從懸崖上摔下去,就傷腦筋了吧。
我們靠近岩石觀察。是一塊白色岩石固體。潔絲環顧周圍。
「沒有其他岩石。這又剛好放在正中央,不覺得像是某種記號嗎?」
(你是說救濟之杯就在這裡?)
「是的,我這麼認為。這形狀很適合擺放物品。」
潔絲不經意地將手放在岩石上。那個瞬間,響起了岩石抖動的嘰哩聲響。岩石抖動了一陣子,然後跟開頭一樣突然停止了抖動。
「這什麼玩意啊?」
諾特盯著岩石上方看。潔絲與修拉維斯也用驚訝的表情注視著岩石上方。很遺憾的,就憑豬的視角無法得知上面有什麼。
我看向潔絲,只見她的表情稍微顯露出「搞砸了」的神色。
「這是……」
修拉維斯將岩石上的「某物」拿起來。
那是個杯。是個杯腳細長且杯口寬廣的白磁高腳杯。被奢華至極的五彩寶石裝飾著。
「你們看一下它的中央。」
修拉維斯將杯翻倒過來,把內部秀給我跟潔絲這邊看。在它的正中央可以看見有尖銳的透明結晶前端從杯腳部分探出頭來。
「可以感受到高密度的太古魔法。契約之楔就嵌在這裡面。」
「這也就是說……」
「這個就是拜提絲大人從契約之楔創造出來的救濟之杯,不會錯吧──是跟奪走叔父大人性命的破滅之矛成對的存在。」
潔絲的喉嚨緊張地嚥下了口水。
「不過為什麼會在這個瞬間出現啊?」
從說出疑問的修拉維斯與潔絲看向那邊的表情,我察覺到潔絲的失算。不巧在這時諾特又指向了潔絲。
「不就是因為這傢伙摸了岩石嗎?岩石就是從那時開始抖動的。」
諾特從岩石上面拿起彷佛血一般鮮紅的大塊布。這塊布似乎是包著杯跟它同時出現的。
修拉維斯察覺到什麼,他觀察著岩石上部。
「杯之形的刻印──跟拜提絲大人的棺材蓋上的刻印是一樣的東西。」
肯定是那樣沒錯。
到目前為止,梅斯特利亞三大至寶的隱藏地點都有以細小的線條刻劃出來的圖案。隱藏著破滅之矛的拜提絲的石棺上有矛的記號;隱藏著契約之楔的洞窟,則是在堵住洞窟的牆壁上有楔子的記號。然後無論哪個都是由王朝的正統繼承人──也就是由潔絲親手解除了封印。洞窟那邊的楔子記號,因為荷堤斯提議分頭尋找,所以修拉維斯沒有看到。但──
「這麼說來,去尋找契約之楔的那個瀑布後頭的洞窟裡,也有這種圖案啊。」
諾特說了多餘的話。修拉維斯對此事很感興趣。
「是這樣嗎?」
「對,就在堵住道路的牆壁上。只有潔絲跟豬穿過了那牆壁,我被丟在原地。」
我心想這下不妙。線索在修拉維斯面前全部湊齊了。
破滅之矛會被王朝的正統繼承人──流著拜提絲血統的最年輕者取出的傳說。
不只是破滅之矛,甚至能拿到契約之楔的潔絲。
然後從那個潔絲摸過的岩石中冒出來的救濟之杯。
倘若有修拉維斯的智商,肯定能輕易地從這些情報推論出唯一的真相。
潔絲流著王家血統的真相。
還有潔絲正是荷堤斯的私生子──也就是修拉維斯的堂妹這個真相。
潔絲謹慎地,稍微將視線往上移地看向修拉維斯。修拉維斯看來掩飾不住動搖似的注視著潔絲。看樣子是被發現了啊──雖然我這麼心想,但結果修拉維斯並沒有特別提及這個真相。
一方面也是因為周圍聚集的人愈來愈多了吧,恐怕他是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
「總……總之先別管細節了。」
修拉維斯咳了兩聲清喉嚨,這麼說道:
「問題在於要如何使用這個救濟之杯。根據拜提絲大人的記述,救濟之杯是僅限一次、能夠拯救任何生命的至寶。另一方面,嵌在這裡面的契約之楔則隱藏著能夠讓不死魔法暫時無力化的力量。」
修拉維斯想表達的意思很明確。
潔絲是賭上說不定能拯救我的可能性,才踏上尋求這個至寶的旅程。不過這個至寶是使用可以引發脫魔法的契約之楔創造而成的。
所謂的脫魔法是一種現象,被稱為魔法使的蛻皮。魔法使一旦引發脫魔法,無論是守護或詛咒,所有魔法都會從身上消滅。甚至可以消除詛咒的這種力量,能夠成為讓不死的魔法使無力化,永遠葬送他的手段。
為了消除瑟蕾絲承擔的死亡詛咒,我們早已經消耗掉一個契約之楔。雖然破滅之矛也有使用契約之楔,但那個也奪走荷堤斯的生命並消滅了。要徹底殺掉暗中活躍的術師,嵌在救濟之杯裡的契約之楔恐怕是僅剩的唯一手段。
然而另一方面,倘若取出契約之楔,當然救濟之杯就會遭到破壞,喪失它原本可以拯救生命的力量。潔絲相信能夠讓我復原才旅行至今的至寶會化為烏有。
(……潔絲,你明白吧?)
我這麼確認,只見潔絲迷惘了一會兒後,點了點頭。
我回想昨天晚上從修拉維斯那裡聽說讓馬奎斯越獄的計畫後,與潔絲兩人一邊閱讀《靈術開發記》,一邊談論的內容。
──豬先生,果然是這樣!拜提絲大人藉由前往深世界,讓她變成跟現在的豬先生一樣狀態的丈夫路塔先生恢復原狀了!這裡很清楚地寫出了這件事!
──救濟之杯呢?不是要用那個讓我恢復原狀嗎?
──關於這點……創造了救濟之杯的拜提絲小姐本身,要讓路塔先生從靈魂恢復原狀時,好像沒有使用救濟之杯……假如有效,您不認為她應該會首先拿來使用才對嗎?
──說得也是。如果要給靈魂身體,可能必須從更根本的地方著手,而不是用拯救生命的魔法道具吧。
──那就是潛入深世界……能夠看見希望了呢!
潔絲告訴其他同伴。
「救濟之杯請用來擊斃暗中活躍的術師先生。」
過了一陣子後,修拉維斯開口回問:
「……不試著用在豬身上看看沒關係嗎?」
「嗯。畢竟這個道具也不曉得是否能用在已經變成靈魂的豬先生身上……而且只要潛入深世界,就能讓豬先生恢復原狀。」
「只要潛入深世界,就能讓豬恢復原狀?」
諾特像鸚鵡一樣重複潔絲的話回問。潔絲點頭表示肯定。
「離開深世界的出口聽說位於送行島。根據拜提絲大人的紀錄,據說在深世界獲得實體的靈魂從那個出口返回現世時,能夠以保有身體的狀態出現在這邊的世界。」
雖然這種做法像是在鑽世界的系統漏洞,但拜提絲之夫路塔似乎用這種方法確實地恢復成生前的狀態了。
我們該做的事情就是潛入深世界,然後回來。
是偶然或必然呢?為了讓馬奎斯越獄作戰成功,以便能擊斃暗中活躍的術師,有必要潛入深世界。因此我跟潔絲便接下了在發現通往深世界的入口時,負責讓馬奎斯越獄的任務。
「所以你才說要去深世界也可以嗎?」
諾特看來是能信服了的樣子。修拉維斯思考了一會兒後,謹慎地說道:
「既然能讓豬恢復原狀,處於相同狀態的父親大人一定也能回到這邊來才對。父親大人目前被囚禁在暗中活躍的術師內心,倘若不只是能幫父親大人越獄,使術師無力化,還能讓父親大人生還,就能一舉獲得統治所需要的父親大人之力,還有解放耶穌瑪需要的鑰匙魔法。」
對於修拉維斯這番話,解放軍成員沒有什麼好反應。說得直接點,馬奎斯是個糟糕透頂的傢伙。他是對耶穌瑪這種制度沒有任何疑問,沒有試圖理解諾特他們,就想動手殺人,在大鬧一番之後因為親生弟弟的自我犧牲,才總算改變想法的男人。
「……讓父親大人生還,或許不是大家的初衷吧。」
修拉維斯的深綠色眼眸感到迷惘似的動了動。
「不,沒那回事……」
雖然潔絲從旁想幫忙說話,但修拉維斯伸手製止了她。
「不用顧慮我。父親大人的本性,我是最清楚不過的。他連我這個獨生子都沒好好照顧過,才以為他想關心我,結果都是要我修練,而且每次修練那男人都會痛扁我一頓,還一副愉快的樣子。」
修拉維斯的手幾乎是無意識地搓揉自己的脖子。
「但是,沒有那種力量,王政就維持不下去;而且要是沒有父親大人所知的鑰匙魔法,也無法替耶穌瑪卸下項圈。還請你們明白這點。」
眾人感覺很勉強無奈地點了點頭。
現場飄散著尷尬的沉默氛圍,打破這陣沉默的是瑟蕾絲的聲音。
「那個……聽說薩農先生有個計畫。」
薩農借用瑟蕾絲的嘴傳達計畫。其名為「夾擊作戰」。
計畫是這樣的──
我跟潔絲按照預定,從深世界以暗中活躍的術師內心為目標,去救出馬奎斯的靈魂。只不過不光是這樣,修拉維斯等人也會在同時從通常世界以攻略王都為目標。
也就是從梅斯特利亞與深世界的兩邊夾擊。倘若我們成功救出馬奎斯,最兇殘的國王會失去魔力,產生破綻。修拉維斯等人就可以趁他露出破綻時使用契約之楔進行攻略。
深世界與契約之楔。這個計畫就是打算一次使用兩張王牌,來擊斃最兇殘的國王。
「重要的是時機。」
薩農用瑟蕾絲的聲音述說。
「要是潔絲小姐他們動作太快,可能會讓暗中活躍的術師重振旗鼓;當然就另一方面來說,要是我們動作太快,就無法避免我們因為最兇殘的國王使用壓倒性的魔力而玉碎的狀況。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我們想瞄準的是國王弱化的那一瞬間。」
潔絲點了點頭,開口說道:
「《靈術開發記》裡寫著深世界的地理和時間的流動方式都跟梅斯特利亞一樣。我們和各位的目的地都是暗中活躍的術師先生的住處,也就是王都。」
據說暗中活躍的術師假裝成馬奎斯,在王都光明正大地施行政治。根據拜提絲的研究,在深世界裡面,內心的所在處位於平常生活的中心。以暗中活躍的術師目前的情況來說,那也就意味著王都。
修拉維斯將手貼在下顎,看著潔絲。
「不能使用龍的話,從這裡到王都最快要兩天多一點……今天是一日,如果使用以魔法為動力的交通工具,算起來在三日的白天會到達王都。」
這麼說是沒錯,但前提是一切都順利進行的話吧。
(可是修拉維斯正遭到敵人追殺,我們也不清楚深世界的狀況。如果是以最快到達的時間為前提,感覺計畫會失敗。)
潔絲傳達我的見解後,諾特突然開口斷言:
「那就四日早上。」
該說是決斷力嗎?他的行事作風還是一樣乾脆。
「潔絲跟豬在四日早上讓混帳傢伙的靈魂還是什麼的越獄,這邊則是在四日當中殺掉暗中活躍的術師。兩支部隊都以王都為目標全速前進,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調整在三日晚上內到達。假如好像會來不及,就犧牲睡眠去趕上。無論哪邊可都有魔法使大人在啊,這點小事總有辦法解決的吧?」
這也太粗暴了吧──雖然我這麼心想,但伊茲涅和約書,還有修拉維斯似乎都沒有異議。身為參謀的黑豬看來也能接受的樣子。
我跟潔絲互相對望,彼此點了點頭。潔絲傳達出我們兩人的意見。
「那麼,就訂在四日早上吧。只不過,還是無法排除我們可能因為意外而來不及的狀況。請各位確實地確認過王都的情況後才進行作戰。」
修拉維斯露出微笑。
「不要緊的。有什麼萬一時,王都還有秘密通道。我們可以躲藏在那裡,最糟的情況,應該也能逃離現場吧。」
諾特啪一聲地拍了一下手。
「就這麼決定。薩農,這樣就行了吧?」
黑豬從鼻子發出齁聲表示同意。
諾特一邊用手把玩紅布,一邊說道:
「這麼一來,剩下的問題就只有一個。」
他看向潔絲。
「就是你要怎麼前往深世界。你找到入口了嗎?」
我環顧周圍。這個空間沒有疑似入口的東西。只有異常寬廣的空間與原本封印著救濟之杯的岩石,以及落入海中的斷崖絕壁。
但我已經知道入口的真面目了。「少女的軌跡會指示道路」──救濟之杯會用紅布包著是有其意義的。
提示就是流傳在最北邊的城鎮,名叫阿妮菈與瑪爾塔的兩名少女的故事。
遭到病魔侵襲的瑪爾塔,與一直祈禱她能康復的阿妮菈的悲劇。在祈禱許久之後,阿妮菈得到能夠獲得永恒生命的魔法祈願星,但為時已晚,瑪爾塔已經斷氣了。結果阿妮菈也追在摯友後面跳崖自殺。傳說那顆「祈願星」如今也沉眠在最北邊的城鎮穆斯基爾。
在阿妮菈與瑪爾塔的故事中,祈願星被包在紅布里藏起來。據說正因如此,如今也在北方天空閃耀的祈願星才會是紅色。
拜提絲將那個故事重疊在這個場所上。
所謂少女的軌跡,指的就是跟在跳崖自殺的阿妮菈後面。
沒時間猶豫。被暗中活躍的術師霸佔的王朝魔掌,已經伸到很靠近盡頭島的穆斯基爾。我跟潔絲並肩站在懸崖邊緣。
潔絲看來沒有一絲迷惘。是因為從懸崖上跳下去,還有潛入未知世界的行動,都跟拯救我有關連嗎?少女抱持著這般堅定的覺悟,我用四隻腳穩穩地站在她的身旁。
這場戰爭是從最兇殘的國王手中收復王朝的戰鬥,同時也是我跟潔絲為了找回日常的戰鬥。我們必須堅持到最後。無論有怎樣的危險。
(準備好了嗎?)
「當然。」
我跟潔絲互相對視。願意為了我從懸崖跳下去的少女。跟我約好要一直在一起的少女。要是不正視她的裸體,就會生氣的少女。
──最後那個沒有關係吧……
潔絲的嘴稍微笑了。是她今年第一次笑。自從邁入新年後,是因為不滿或不安呢?她一直不太會對我露出笑容。我心想這真是個好兆頭啊。
潔絲從修拉維斯手中接過黑色長袍,並穿在身上。只要有這個,萬一無法如願前往深世界,結果只是摔落到海面上的時候,據說前任國王伊維斯的魔法也會保護潔絲。
修拉維斯表示他還有一件所以不要緊,伊茲涅露出疑惑的表情看向他。
「這是最後一次確認。」
修拉維斯看著每一個人這麼說道。他散發出十分可靠的王子風格。
「作戰的目的是打倒奪走父親大人身體的暗中活躍的術師。潔絲跟豬從深世界,我們則是從梅斯特利亞以王都為目標全速前進。然後在三天後執行夾擊作戰。」
潔絲看向修拉維斯的雙眼。
「我們會在四日早上讓馬奎斯大人從暗中活躍的術師先生內心越獄。」
聽到這番話,修拉維斯深深點頭。
「這麼一來,在王都的術師就會變回只是有著父親大人外貌、原本的那個虛弱魔法使。」
伊茲涅在一旁撫摸大斧的握柄。
「然後,我們會瞄準那個時機,從這邊用契約之楔殺掉他。」
雖然是前所未聞的作戰,但像這樣聽他們一說,不知為何感覺好像能辦到。
潔絲背對著懸崖,看向同伴們。
「等一切順利結束後,我們預計會經由送行島,帶馬奎斯大人返回這邊。」
「好。這邊也會確實擊斃暗中活躍的術師,一定會去迎接潔絲。」
修拉維斯這麼說,用他粗獷的手與潔絲握手。
「……我打從心底祈禱你們平安。」
其他同伴也接在修拉維斯後面各自向潔絲道別。
只有諾特一人不知在想什麼,他一直雙手交叉環胸,只是默默地站在潔絲附近。雖然我覺得都這種時候,他明明可以講點什麼,但這樣也可以說很像諾特的作風吧。
「各位,請一定要平安無事。」
潔絲深深地鞠躬回禮。
沒有時間拖拖拉拉了。我靠近潔絲的腳邊,抬頭仰望她的臉。
(潔絲,我們走吧。)
「是的。」
在潔絲回應的同時,可以聽見諾特在附近迅速地說著什麼。
下個瞬間,我跟潔絲一同從陰暗的懸崖落下。自由落體的飄浮感讓豬內臟都嚇得縮成一團。潔絲不要緊嗎?我看向她那邊,只見有件深褐色外套與潔絲的黑色長袍一起隨風飄揚。該不會……
還無暇思考,便被冰冷的水給吞沒──我一聲不響地沉入一片漆黑的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