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09話「離別」

第十卷  第09話「離別」 次日清晨。

 艾茵荷露的船艙裡,堆滿了從金臂古堡搜刮來的各種寶藏。

 金銀財寶自然是不用多說,在這其中還包含了像是古壺等等的古董。

 若對這次攻略地下迷宮的成果做出評估,這足以歸在大獲成功的範疇裡吧。

 將分散的財寶集中起來估算,如果全拿去換錢的話會是相當大一筆數字。

 儘管如此,這裡還是有個女人在這堆寶藏前哭天搶地。

 「瑪麗艾大人,請振作一點!」

 「主人,請您別哭了吧。」

 卡拉和凱爾安慰著哽咽著的瑪麗艾。

 「可是、可是!怎麼會有這種事情。人家那麼拼命地到處找、結果最後才聽說有個暗門!」

 因為沒有古蕾亞蕾跟著,所以瑪麗艾和傑克這兩隊自始至終都不知道暗門的存在。

 正因如此,瑪麗艾得到的成果完全比不上付出的辛勞。

 卡拉拼命安慰瑪麗艾。

 「但是,您看,那個!那個呀!我們的的確確作為冒險者攻略掉了一座迷宮,這可是相當厲害的功績呢!這足以讓我們驕傲一生喔!」

 「我才不需要什麼只能拿來吹牛的事蹟啦!寶藏才是我要的啊!」

 這次的功績只要一輩子有這麼一次,就都可以拿來吹噓到死了。

 僅憑這一成果便足以令舉國上下刮目相看,哪怕僅僅作為參與者也意義重大。

 但瑪麗艾所追求的是財寶而非名聲。

 很可惜,這次算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凱爾滿臉敗興地看著我說。

 「公爵大人您也太過分了吧。您的血還是紅色的嗎?」

 「我說過我很慈悲的好嗎。要是瑪麗艾當時肯乖乖聽我的話,我還是會大方地讓她跟來讓她分一杯羹的啦。」

 「您確定這樣在傷口上灑鹽真的好嗎?」

 凱爾臉色鐵青地轉過頭去——瑪麗艾便用她那早已哭乾的淚眼看向我。

 但她眼神中失去了光彩,看起來十分恐怖。

 其恐怖不亞於那些妖魔鬼怪。

 「噫!?」

 我不由得後退,而瑪麗艾則一路向我爬了過來。

 那動作已經不屬於噁心了,簡直該歸類到驚悚。

 她就這樣攀上了我的大腿,然後用毫無生氣的表情向我控訴。

 那混濁的眼眸蘊藏著無比深邃的黑暗。

 「很爽?欸,是不是很爽?讓人家這麼不甘心是不是很爽啦?你就是故意想讓人家覺得悔不當初而已吧?就當作我認了啦,但你那時確實沒繼續挽留我對吧?說話啊?欸!?」

 抓著我搖來搖去的瑪麗艾,聲音卻相當平靜不帶一絲感情。

 但這反而更加的驚悚。

 「對、對不起。錢、錢給你就是了啦——」

 「我不是都已經講了那樣就沒意義了嗎!」

 「是!!」

 瑪麗艾突然大聲喊了出來,我不禁被嚇得立正站好回覆她。

 瑪麗艾緊緊抓住我的大腿再度開始哭泣。

 「我本來還想說要靠挖寶自力更生的說……」

 比起靠尋寶來一夜致富,不如去踏踏實實地工作怎樣?平時的我說不定會這樣講,但現在這場合下我實在沒這個膽量。

 所以為了消解她的恨意,我提起了艾莉卡。

 「比、比起那些,艾莉卡公主的身體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哦。古蕾亞蕾說現在已經可以去探望她了。」

 由於掛心於在醫務室接受治療的艾莉卡,瑪麗艾聽到我的話之後便立刻飛奔離開了機庫。

 ◇

 「艾—莉—卡—!!」

 艾茵荷露的醫務室內,艾莉卡坐起上半身,瑪麗艾緊緊抱著艾莉卡眼淚直流。

 面對哭個不停的瑪麗艾,艾莉卡雖然有些為難但還是露出了微笑,溫柔地對瑪麗艾說道。

 「我沒事啦,媽媽。」

 兩人正在屋內獨處。

 故而不必顧忌他人,母女倆可以用前世的身份展開對話。

 (是大舅特地讓我們獨處的嗎?)

 一想到特意讓自己和母親獨處的里昂,艾莉卡心中暗自覺得,他的為人果然和自己所聽聞的一樣。

 瑪麗艾一邊哭,一邊關切著艾莉卡的身體情況。

 「艾莉卡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您太大驚小怪了啦。我只是稍微有些不舒服而已。」

 「都怪你要勉強自己啦!明明留在飛船上等我們就好了啊。」

 「畢竟是我自己提出要和各位同行的呀。先不提這些,迷宮攻略得怎麼樣了呢?」

 瑪麗艾擔心著在今世抱病的艾莉卡,那態度真的和母親擔心女兒一樣。

 明明二人肉體年齡只差兩歲,心理年齡更是艾莉卡要年長個幾十年。

 但就算這樣,瑪麗艾依然以一副母親的姿態去對待艾莉卡。

 艾莉卡將手放在了瑪麗艾的脊樑上。

 瑪麗艾對艾莉卡講起了這次迷宮攻略時被裡昂所欺騙的事情。

 「老哥自己一個大獲全勝了啦。太賤了。他明明知道有暗道卻一聲不吭耶!? 為了贏連自己的未婚妻也騙,到底在搞什麼鬼——」

 描述著里昂是何等狡猾的瑪麗艾情緒激動,神情豐富。

 艾莉卡看到這樣的瑪麗艾,只覺有些有趣不由得笑了出來。

 看著優雅竊笑的艾莉卡,瑪麗艾歪起頭。

 「怎麼了啦?」

 「只是覺得有些有趣。媽媽您真的和前世一樣呢。說起來,前世的時候,您也跟我聊了不少大舅的事情。」

 瑪麗艾茫然地回想起前世的自己。

 只不過,她好像並不記得前世有多常和女兒說里昂的話題。

 「有、有這回事嗎?媽媽我可不記得耶。我有跟你講過老哥的事喔?」

 「說了不少喔。每當您喝得酩酊大醉回來的日子裡,您總是在聊大舅的話題呢。像是『要是老哥還活著~』等等、又或者是『那個臭老哥~』等等的呢。只是,每當聊到最後——」

 ——好想再見哥哥一面。

 說完這句話後便不勝酒意倒頭就睡的瑪麗艾,艾莉卡一直看在眼裡。

 瑪麗艾別說記不記得了,光是聽到這些話就讓她無地自容地羞紅了臉。

 她內心十分動搖。

 「那、那那那、那是因為那個、那個啦!! 我是想再見到他然後再好好使喚他一頓而已啦。所以,我、我才不是真的想見他呢!」

 瑪麗艾對這些矢口否認,就像個孩子似的。

 艾莉卡則微笑著注視著瑪麗艾。

 「您能與大舅重逢真是太好了呢,媽媽。」

 艾莉卡對兄妹二人重逢的這番祝福,卻讓瑪麗艾露出了複雜的神情。

 看著低頭神傷的瑪麗艾,讓艾莉卡有些不知所措。

 看來瑪麗艾也對里昂有些內疚吧。

 「老哥他搞不好不怎麼想見到我就是了。」

 「是這樣嗎?但就我來看,大舅他其實也相當開心對吧?」

 「老哥他總是嘻皮笑臉卻又隱瞞真心,這種男人最麻煩了。艾莉卡,你以後結婚要小心別選那種男人——啊。」

 提起結婚之後,瑪麗艾露出一臉不妙的表情,然後消沉了下來。

 看樣子是想起了艾莉卡訂下的婚約。

 「我不會介意的啦。」

 聽到艾莉卡說出自己並不介意,瑪麗艾不禁站起來大喊。

 「怎麼可以不介意!都不能和自己所愛結婚了,為什麼你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啊!? 而且,對方還是那個弗雷澤家——」

 瑪麗艾雖然只玩了一半,但還是有關於那個乙女遊戲第三部的知識。

 所以,在得知艾莉卡的結婚對象是那個以利亞·拉法·弗雷澤後才會陷入絕望吧。

 「雖然媽媽您會擔心也是在所難免的,但以利亞他並不是多壞的孩子喔。他並不像那部遊戲裡那麼壞。」

 「不要騙我了啦!在遊戲裡面,他可是個像跟班一樣的醜男——欸?艾莉卡,你剛剛是不是說了那部遊戲?」

 艾莉卡也知道那部乙女遊戲。

 瑪麗艾對此感到有些不解。

 「畢竟我也玩過呀。遊戲一直就被媽媽您放在家裡,所以我一有空就玩到忘我了呢。那部遊戲真的很好玩喔。」

 「這、這樣啊。等等,既然這樣!」

 看到瑪麗艾不肯善罷甘休,艾莉卡搖了搖頭露出了認真的表情說道。

 「——媽媽,這就是轉生為公主的我應盡的責任。」

 「你說責任——」

 「比起說是轉生,更該說是附身吧?儘管不明白其究竟,如今我仍身為霍爾法特王國的公主。身處此地位,自然有其責任在。」

 艾莉卡十分了解自己的立場所在。

 此外,對於這個世界的婚姻也是一樣。

 「我與以利亞之間的婚姻不比前世,而是政治聯姻。我們若是能共結連理,便能讓許許多多的人安下心來。」

 「結婚幹嘛要管別人怎麼想!」

 「如果我是平民百姓的話倒也無妨。但如今我乃是王族的公主。我有著護國衛民的義務在啊。」

 看著瑪麗艾仍在反駁,艾莉卡露出了笑容。

 她笑著看向瑪麗艾,想方設法讓她放下心來。

 「所以,請您放心。以利亞他很溫柔的。」

 「溫柔?」

 「在遊戲裡,他確實是被設定成一個性格惡劣的醜男呢。然而,願意為了我而瘦身的以利亞他啊,現在已經是個有點可愛的小胖子了喔。」

 「……艾莉卡你明明更該配個帥哥才對。」

 「媽媽您果然真的十分看重外表呢。只是,任誰都會歷經歲月老去,所以到頭來,最重要的還是一個人的本性、以及對方是否有出息呀。」

 艾莉卡前世活到了花甲之年,她的這番話語在瑪麗艾耳中聽來想必頗有說服力吧。

 聯想到自己的將來後,瑪麗艾反而不安了起來。

 瑪麗艾抱頭說道。

 「的確上了年紀誰都會老……但那群傢伙真的有出息嗎?他們的本性也讓我很不安耶?這樣下去,我老了以後該不會就——」

 對自己將來的不安宛如巨石一樣壓在了瑪麗艾的心頭上。

 看到瑪麗艾不安的模樣,艾莉卡安慰道。

 「沒、沒事的。我那今世的王兄、還有其他人都不是什麼壞人才是。」

 聽到此言後,瑪麗艾抬起頭來一臉鄭重其事地問艾莉卡說。

 「那吉爾克呢?」

 「對、對不起。若是他的話,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看來艾莉卡也知道吉爾克的性格有些問題。

 二人垂頭喪氣了起來,瑪麗艾察覺到氛圍有些變糟了,故而雙手叉腰。

 「不、不過啦,既然艾莉卡你都說沒事了那肯定就沒事吧。你一直都比我要可靠。我才是、非常不爭氣……這次我也沒辦法走出老哥身邊自力更生。」

 瑪麗艾露出了悲傷的笑容,想著自己到底有多廢。

 想著想著、淚水彷彿又要奪眶而出。

 而艾莉卡則抱緊瑪麗艾說道。

 「沒那回事啦。能與媽媽您再會,我真的很幸福……真對不起,讓您為了我而勉強自己。」

 「我!我——!! 明明我都下定決心要像個媽媽的樣子了!所以、所以!」

 瑪麗艾緊緊抱住艾莉卡——接著如同孩子般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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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aster,為何瑪麗艾會如此想得到寶藏?』

 「嗯?」

 盧庫西翁對從瑪麗艾手中逃脫,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閉門不出的里昂提出了疑問。

 『我只是想問,當前瑪麗艾並沒有必要勉強自己。她在得到Master您這個監護人後,理應不必煩惱經濟層面問題。再者,不追求名譽只追求寶藏這點也很讓人好奇。瑪麗艾她的真意究竟為何?』

 瑪麗艾並不需要勉強自己去尋寶。

 盧庫西翁所言不虛。

 我翻身朝向盧庫西翁,替瑪麗艾陳述了她的想法。

 「畢竟艾莉卡可是她的女兒啊。」

 『您這話並算不上回答吧?』

 「這就是答案啦。前世的女兒可是出現在自己面前了哦。想在她面前展示一下自己值得誇耀的一面也是很正常的。」

 盧庫西翁對我的解釋好像有些懷疑,用不能接受的語氣說道。

 『您的意思是,這就是她追求獨立的理由?我無法理解。瑪麗艾在您的監護之下,並無任何不便才是。』

 瑪麗艾是因為想從我身邊獨立才對尋寶展現出了興趣。

 但盧庫西翁並不能理解瑪麗艾的想法。

 『從瑪麗艾的性格來判斷,她反倒會盡量避免被Master您斷絕支援才是吧?』

 「你這傢伙是不是都沒在考慮她的心情啊?」

 『心情?瑪麗艾不總是在接受著Master您的支援嗎?』

 「話雖如此……」

 我對盧庫西翁談起了不久前的瑪麗艾。

 「她在不知道自己前世的女兒也轉生到這個世界的情況下,勾引了那部乙女遊戲的主人公們。那之後雖然成為了聖女,但因為掌握的遊戲知識不足,最後被人們當作了聖女的冒牌貨。」

 『這種短視近利的思考方式,與Master您簡直如出一轍。兩位真不愧是前世兄妹。』

 「我考慮的事情比瑪麗艾要多更多了啦。」

 『是否只是您自己單方面認為而已?』

 「煩耶!——總而言之,她都是因為自己的任性妄為,到最後才會搞到不得不看我臉色吃飯。她只是不想讓女兒看到自己現在這麼不像樣的樣子而已。」

 想必瑪麗艾是想在艾莉卡面前,展現出自己像個母親的樣子。

 畢竟她前世在女兒面前早就把臉丟光了。

 她也後悔自己因為在人生中受盡風雨,所以沒能盡一份母親的責任吧。

 「就是出於對前世的懊悔哦。她肯定是想在艾莉卡面前當個了不起的母親吧。」

 『您明知這些,可卻還是隱瞞了暗門的情報嗎?』

 「這得一碼歸一碼不是?」

 『Master您可真是鐵石心腸。』

 她想找到財寶之後自立,在艾莉卡面前做一個理想的母親。

 但能不能拜託她好好想想。

 她現在可是勾引了五個男人啊。

 僅憑這點努力,也無法扭轉她到目前為止累積起來的負面印象。

 她早就沒辦法洗白啦。

 「能讓她別再這麼死要面子,這點剛好而已啦。」

 在我把瑪麗艾的想法講給盧庫西翁之後,它在原地順時針轉了一圈。

 轉這一圈是在幹嘛?

 『我理解了瑪麗艾的目的。但與此同時,我又多了一件無法理解的事情。』

 「什麼?」

 『為何您對瑪麗艾的想法能夠理解的如此透徹,卻始終未留心自己未婚妻的心意呢?我並非在取笑您,是真的有此疑問。』

 被盧庫西翁戳到痛點的我,不由得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要是我懂女人心,就不至於活得這麼不得要領了啦。」

 『畢竟Master您確實很遲鈍呢。』

 「為什麼你老是對我那麼毒舌啊?」

 『想必是在Master的耳濡目染下造成的吧。』

 自己毒舌卻算到我頭上?

 這傢伙不是打從一開始相遇以來,嘴巴就毒到不行了嗎?

 「說到底,我就沒把瑪麗艾當女的。妹妹就是妹妹啦。」

 那隻不過是個近在身邊、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天敵而已。

 因為看著她長大的關係,瑪麗艾的想法我可是掐指一算就——雖然是不至於算出來啦,但至少多少懂一點。

 特別是今天這種焦躁的樣子,更是很好理解。

 「安潔她們可是有別於瑪麗艾的好女人啊。把她們拿去相提並論那也太失禮了不是。」

 『若是聽到這番話,瑪麗艾應該會勃然大怒吧。』

 回想起憤怒到發狂的瑪麗艾,我轉了個身背過盧庫西翁。

 然後向盧庫西翁詢問艾莉卡的身體情況道。

 「所以,艾莉卡現在怎麼樣了?」

 『並無大礙。若能進行精密檢查,想必能更加準確地判斷,只是,當前並無法訂定足夠進行的時程。』

 因為精密檢查很花時間,所以目前還不能全盤檢查一遍。

 米婭那邊也一樣。

 精密檢查必須得長時間限制患者行動,目前只能進行簡易檢查。

 「等開始暑假之後,馬上進行精密檢查。畢竟我是以此從米蓮女士那兒得到了許可。所以,檢查結果什麼時候能出來?」

 『何時能得出結果,就得看古蕾亞蕾的分析速度了。』

 要是能解開艾莉卡和米婭身上的怪病之謎、並且可以有效治療就好了。

 總之交給盧庫西翁它們應該沒問題吧。

 我才剛打算就這麼睡上一覺,盧庫西翁卻突然提醒我。

 『Master,有可疑的飛船正在接近艾茵荷露——看來,對方還是一艘無人船。』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