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滑世界及其敵人
第一卷 平滑世界及其敵人 網譯版 轉自 輕之國度
翻譯:d830700061
“不知道哪邊才是爸爸啊。哪邊都是一樣的呢”
——R·A·拉夫爾提《街角的孔洞》(淺倉久志譯)
“有希……你在說誰,我的名字可是美鈴啊?”
——sorethroat《多女主綜合症》(sorethroat經查可能是筆名,譯註)
1
從悶蒸一樣的熱意中醒來,打開窗簾後,看到窗外一片雪景。
倏忽飄落的綿密雪花,落在庭院青翠茂密的草木之上,想必不過多久就會將整個世界染白。路上的行人往來不絕。把臉靠上昨天看河對岸的煙花大會的窗戶後,那冰冷和靜寂,讓我心底一震。
夏天雖然也一日一日更盛,但早晨起來先從窗戶眺望積雪已經成了我每天的必做之事。大概半年之前因為大雪高中停課,從那以後就成了習慣。不管是七月還是八月,因為大雪學校停課的可能性是板上釘釘的零,下雪的日子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我就每天早上“使”雪在窗外降下。
如果就一直這樣凝望著的話,也倒有可能跟那個冬日一樣停課,實際上這種事也不過發生過四五次。最後,通過讓自己看到“下大雪了!今天不用上學了!”這個選擇肢的存在,心情也會變得好一些。特別是像今天這個大汗淋漓暑熱難當的早晨就更是如此了。總結一下,賞雪景,就是為了生出能夠從早晨的被窩爬出來氣力的儀式。
換下睡衣就要換好校服的時候,窗外已然一換到夏日陽光的煌煌,我不禁想到,是啊,就躲在被窩裡一輩子也是挺有魅力的事情,但真要這樣的話就參加不了課外活動,放學後也不能和朋友一起玩了不是嗎。
“葉月!飯要冷了!”
“就來!”
走下樓梯來到廚房,父親已經吃完了,在桌子對面讀著雜誌。我可沒有這般空閒,只是象徵性的問了早安,就開始進行早餐的攝取。因為今天的味增湯有點鹹,吃完之後就讓碗消失在視線之外,啃起沾滿草莓醬的吐司。雖然只剩下不到一半,但作為甜品的替代來說這倒是正好。坐在對面的母親說了。
“彌生,今天是你父親的忌日,要早點回來”
“哇唔~哇唔~(知道了)”
是了。父親因為交通事故四年前就去世了,好像是有這樣的事情。塞入最後一口麵包,把茶碗放在桌袱台上馬上站了起來。揹包懸在肩上,
“我走了——”
“走好啊”“一路順風——”
兩親送別的聲音中,我飛奔出了家門。
迎接我的,是其上搖擺著陽炎的瀝青路面。
一路小跑下被近三十度熱氣炙烤的坡道,我心情爽快擦汗的同時,就走過那因為異常氣象垂下盛開櫻花樹木的兩側街道,途中嘎吱嘎吱踏上路面紅透了的紅葉,眺望那反季節的裹上銀裝的橋樑及那已經凍結的河面並一路穿行過去的時候,已經可以看到小山丘上的學校。
目睹著四季的混雜完成了到學校的路程,但自己的原則是跑步的時候稍微有些寒冷的吹拂是最讓人心地舒服的,所以自然而然的,走在低氣溫的路上的時候多了起來。在學校附近和朋友們有時會合有時不會合,和不是同班同學的常代,藍那,真琴一邊談笑著,一個人,沒個準點的衝進學校。
“葉月〜”
還沒完全打開教室的門,就聽見同班新藤常代的聲音傳了過來。
“戰線6真的超有意思的。故事情節真的讓人想哭”
“誒,已經買了嗎?”
“唔嗯,雖然是後天發售,但等不及了就今早排隊去買回來了。今天不上課都已經進行到第三個村子了”
“那我也來玩玩看”
“葉月〜”
還沒完全打開教室的門,就聽見同班時塔藍那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啊,昨天的時候從各個地方借的錢已經累計一千萬了”
“又是撲克嗎?再怎麼樣也借不到這麼多錢吧”
“以此為紀念,我想開個party”
“然後又打牌是嗎。你夠了吧真的還不了了”
“彌生!”
便利店的門還沒完全打開,就聽見領班的柴峰桑的聲音傳了過來。
“後天的班能代我一下嗎?正好有個約會”
“誒,你不是和醫大的男朋友分了嗎?”
“你是不是弄錯人了?我可是都熱戀三年了!看看這個照片”
“嗚哇……真是熱死了……”
“你在說什麼啊”
下意識的看一眼窗外的雪景後。玩起今早一早買的“戰線6”。跟評價一樣,故事從開端就開始讓人想哭很有意思。但是,
我稍稍歪頭,向常代問道。
“戰線的故事確實很有意思,但難易度上是不是做的挺糟糕的?”
“初始角色如果選女劍士的話就是最平衡的啦!……哦!都忘了!劍崎老師讓你自習前到辦公室去一下”
“誒,不是吧?”
班主任的劍崎老師,有著播音員或者偶像一樣的氣質條件。長眼和細眉稍給人嚴厲的印象,所以從女劍士會聯想至此也是有其原因的女性。一邊回想自己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我往辦公室走去。在家裡已經蓋上毛毯讓玩“戰線6”的環境更加舒適了。我就想著如果教訓我的話,就集中精神玩遊戲。
辦公室的桌子旁,劍崎老師一隻手拿著咖啡在看文件。
好,在她注意到我之前,全身心真摯的,誇張的喊出“失禮了!”,在被罵之前先堵住氣閥。這本來是我的打算,老師卻好似背後有眼睛一樣朝這邊轉身過來。
“架橋嗎。坐吧”指著圓凳子。“被罵之前先拼命道歉”的作戰失敗了。正想著要不撤退算了的時候,劍崎老師卻說出了意外的話。
“今天,有轉校生來”
“啊。這樣嗎”
對於沒有預想到的內容,我的回答同樣沒頭沒腦。
“我有調查一下,以前好像是住在這裡的,小學好像是跟你一起?嚴島真琴。你還有印象嗎?”
“真的嗎!?幼兒園的時候就已經是好朋友了,確實好像是因為她爸工作的關係搬家離開了”
“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面了吧?”
“要看怎麼看了。今天還一起上學了一下來著。轉校之後三年間,一次都沒見面”
太過驚訝之下,我戳了一下真琴。
“今天真琴要轉校過來嗎!那個,中學的時候不是也說了可能要轉校走嗎。那個時候也搞得大家一片騷動”
正在斥責部裡後輩的真琴從教室的窗子面向這邊,
“是嗎。好像是有這回事來著”
一副懷念的樣子叉起手臂。
劍崎老師手伸向咖啡,繼續道。
“所以,有件事想拜託架橋”
“是”雖然不是很明白,但下意識就認真的說道。
“能做到的話最好,倒也不是強制,總之,一切都是看架橋自身對嚴島怎麼想來決定的”
對於說教的時候總是單刀直入水銀瀉地一般的劍崎老師來說,總有點在繞圈圈的感覺。
“你能去幫助一下她嗎?”
“幫助嗎?”
“轉校之後,就遭遇了事故的樣子。直到現在都對身體有影響”
“誒?具體來說是什麼樣的?……難道是腳嗎?”
“有可能吧。本人有說希望不要告訴同學,所以我是沒辦法說什麼的。也有隱私方面的問題。也許她自己會直接告訴你也說不定”
有拄柺杖的,有坐輪椅的,有看不見的,身體上有不便的同學有太多了,其實不用專門事前說這種話,大家也會主動去幫助的吧。
“你是哪裡受傷了?”
“不知道啊。我沒有看的”真琴也歪起頭。
那倒真是挺奇妙的。本來移開視線想要問一下同樣擔任班主任的石崎老師和末廣老師,但又想起真琴轉入的只是劍崎老師的班級所以也沒有什麼意義。
“要是有我能夠做到的事情的話,一定會努力去做的。畢竟是朋友來著。”
劍崎老師低頭說了謝謝。說起來我來這之前不是等著捱罵的嗎。
回到教室的我,不安的同時整理心情等待訪客的來臨。對遊戲,閒聊還有打工都沒有一點心思。
伴隨著自習課的鈴聲門打開的時候,我不小心把從客人那裡接過的零錢撒在了收銀機裡。那是因為在劍崎老師的伴隨下走進教室的少女,看上去就有一種不同尋常的違和感。
長袖的上衣,是主要在冬季著用的校服,在這個時期來說會很悶熱吧。真琴從小到大明明一般都是辮子頭,但轉入女生的頭髮可以說剪到了超短的程度,加上那凜凜的相貌,說是高中女生不若說更像是中學的美少年。雖說本來就是個比起甜美可愛先給人帥氣的傢伙,但還是覺得這樣有些過了。
然而更重要的是,那敏捷的如軍人一般的步調面向講台的表情的僵硬,好像並不能夠完全用進入新環境時的怯生生來說明。
“雖然班上可能有不少人都見過面,但還是要介紹一下自己……”
老師還沒說完之前,
“我的名字是,嚴島真琴”
真琴的語調尖銳如刀刃。
“這之後的高中生活,沒有必要就不要接近我”
班級整個寂靜,氣氛變得緊繃起來。劍崎老師看不下去再次讓她進行了自我介紹,自習結束後馬上就是生物課,但是大家都沒辦法集中精力吧。那之後的五十分鐘,課堂都籠罩在一種異樣的氛圍下。
“這些視覺細胞各司其職,分別叫做視椎細胞,視杆細胞,量邊細胞(量邊細胞實際上並不存在,文中沒做過多解釋,疑為作者架空的跟乘覺有關的細胞,譯者注),其作用的不同以及分佈,因為會在之後的考試中出現所以一定要注意”
就在年邁的東宮老師用乾涸的聲音講述這些的時候,眾多的學生仍然跑在教室,走廊和上學路上各處熱議著傳言。而在調理實習中的常代會把磅蛋糕中砂糖的分量離譜的搞錯,也大概是因為這個教室裡坐在常代正後面的就是真琴。
面對突然的拒絕有些吃驚的我,五十分鐘內,對於課程真是沒辦法集中一點注意力,只等下課的鈴聲一響起,就向真琴的座位靠近,她從座位沒有邁出一步,正在看參考書。
知道周圍人都在看這邊,所以儘可能自然的搭話道。
“喲,剛才的自我介紹真夠拒人千里之外哪,突然之間開那種玩笑還真不像你誒”
真琴好似往這邊看了一眼,但馬上視線又回到參考書上去了。
“你剛才沒聽到嗎?我說沒有事的話就別跟我搭話”
全員大概都默默都聽到了這番拒絕的話,教室的氣溫一下子降了下來。
“這麼認真嗎,服了你了”一邊誇張的撓頭,我盡力擠出明朗的聲音。
“別這麼冷漠好嗎。我們這是三年不見的再會吧?還是說你還在為上個月情書騷動生氣呢?”
“架橋”
不叫名字而是叫姓,這讓我也怔住了一瞬間。
“不巧的是,我在轉校之後的三年間,和哪個你都沒有再會過”
“……這樣啊。抱歉剛才跟你這麼不客氣”
我有一瞬間,恭順的低下頭,
“但是啊!”
我兩手敲在真琴的桌子上。
“所以我想知道你是怎麼了,我也有很多話想對你說不是嗎?”
我露齒而笑。這次,輪到真琴顯得有些膽怯的樣子,但也只是一瞬間,馬上又重新瞪著我。
“有什麼事情就趕緊說,沒有的話,可以不要再煩我了嗎”
“那個,你既然回到這裡,腳也沒受傷,那我想讓你加入這裡啊,田徑部。我呢,正好就是現在的副部長,以真琴的運動神經一定能參加大賽的”
“我不要”
“太好了,那就趕緊去拿入部申請書吧。午休的時候向學生會提出申請的話,正好能趕上明天放學後的操場練習,誒?”
“沒聽到嗎?我說我不要。我沒有時間去進行什麼部活動”
我大張著嘴,差點要發出聲音,隨後總算是回過神來,繼續向真琴問道。
“開玩笑吧,你這種每天都走好幾公里的田徑痴人還說這種話?”
“啊,確實可能有那樣一段時間,但是”
真琴今天第一次笑了,但卻是讓人不寒而慄那種,冰冷的哂笑。
“我的人生,沒有側路也沒有迴路了”
2
最後真琴在休息的時間數次被打招呼都一如的拒絕,等最後一節自習課結束之後逃也似的離開了教室。
我雖然也急著整理好東西追了上去,但在飛奔出校門的時候,和粘在旁邊的人差點撞到一起。我慌忙正過身子,將落下的包撿起來準備繼續向前跑的時候,對方也不看我的動作還是把我叫住了。
“那個,不好意思問一下,你是這所學校二年級的學生嗎?”
大概二十多歲,瘦高的暖男的樣子。我們校服上的徽章會根據不同的學年顏色也不一樣,大概是看到這個判斷出我是二年級的吧。
我點頭說是的同時,往後一步保持開距離。
“那麼你知道嚴島真琴桑現在在哪裡嗎?”
男人的話讓我一下子警覺起來。再次好好打量起對方。衣服倒是很正常的西服,但總覺得身體哪裡抱恙一眼臉色鐵青。就像是新進公司當天身體搞垮的新鮮社會人一樣。
“你是哪位?不是她家長熟人什麼的吧。難道是尾隨者?”
“不不不,完全不是。這是我的身份。”
男人慌忙打開記事本大小的黑色身份證明,在照片下面,這樣寫著。
梶川警察署巡查長 須藤準
“警察嗎,為什麼會找真琴……?”
“這個嘛,情況不太好公之於眾”
對方用手絹擦著汗,流露出一副不太好辦的表情,
“沒辦法啊。”
他看了看周圍,繼而低聲說道。
“嚴島真琴桑,三年前捲入某個時間並因此而負傷,而被假釋的那個時候的犯人,前些日子不見了蹤影。這個男人,你有印象嗎?”
給我看的照片上的男人,不管是寬闊的肩膀,還是如雕刻般的五官,都讓人想起如維京人末裔一般的容顏,而從右臉直到下巴有一道深深的刀痕。就好像戲劇部按照經典特徵做的“海盜”面具一樣,沒有一點現實感覺的長相。但同時也是看一眼就忘不了的長相。我不停地搖頭,不說這個男人,連真琴牽涉到這個事件,我也是第一次聽說。
“為什麼這種傢伙逃跑,完全沒有新聞報道的?”
“因為他不是逃獄,只是假釋中的失蹤,這種情況也沒辦法全國通緝。”
“那為什麼要在真琴周圍埋伏……”
“因為她是最可能被襲擊的對象。服刑的時候就有很積極的去調查她的事情。只是怨恨也應該有個限度的吧。而且因為那個事件,嚴島桑還有了乘覺障礙……”
說完之後,好像才一副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的表情。有點可笑,看起來還真不太適合當警察呢。
“乘覺障礙,那是什麼?”
用眼角看著慌忙捂著嘴的他,我轉過頭,向藍那進行了說明,順便問起了這個詞語的意思。
“乘覺障礙嘛。唔,這倒是對上了。”藍那就靠在學生會教室的牆壁上,自顧自的點頭,隨後從抽屜中取出一個方形的小盒子,放在桌子上。
“這裡有一副撲克。”
緊接著用魔術師一樣靈活的手法,將從盒子中取出的牌扇形排開。
“一副雖然只有五十四張,請先想做有無限多張好了”
正面朝上擺好的牌,首尾是兩張王,中間按黑桃A到方片K按順序整齊的擺好。
“任意一張都可以,選一張手指放在上面?”
按說的那樣,把手指放在紅桃5上。
“這隻手指,就是葉月的意識。手指指著的牌面,就是我們現在進行對話的這個現實。”
藍那抓住我放在牌面上的手指,移到了梅花K上。
“這,比方就是葉月打零工,我和葉月的聯繫不是同學,而是便利店的常客和店員之間關係的現實。”
手指繼續被移動,這次到了方片7上。
“這裡比方就是我和葉月分別在不同的國家裡居住,沒有見過面也沒有任何接點的現實”
明白了嗎?被問到的我點點頭。
“我們在無數種類的牌面上來去穿行。【外面雖然在下雨,但真不想被淋溼啊,於是就去沒有下雨的現實好了】【祖父雖然在不久前死了,但還有話想跟他說。那就到祖父還活著的現實去好了】【因為事故手受傷了玩不了遊戲。那就到沒有發生事故的現實去好了】【最近刺激不夠啊。那就到發生核戰爭一片荒廢的現實去好了】……去往這裡,行至那裡。在所有可能性中移轉生活。對於乘覺正常起作用的我們,可以看到,聽到,碰到所有的可能性。”
我不停的點頭。
“但是!”
說著,藍那將除了我手指指著的那張牌其餘五十三張,全部推到桌子旁邊。
“如果只剩下這張牌的話,你覺得會怎麼樣呢?”
我誒的一聲。
“只能依靠這唯一的一張牌了。無法從這個自己跳到別的自己。無法轉移向他處。真琴現在所發生的,就是這種事情”
看著手指下那唯一一張紙牌,我繼續聽著藍那的發言。
“當然也就不可能知道在自己沒有轉校的現實裡,和葉月是如何度過的,另外說和葉月一直沒有見面,也是實話。”
“所謂人生沒有側路也沒有迴路,就是指的乘覺障礙吧。”
我重新面向她,
“原來如此,乘覺障礙啊。那就能說得通了。”,真琴點點頭。
“之前都不知道的嗎?”
“因為我和那個“嚴島真琴”都沒有交換過嘛。都沒有意識到。”
確實,如果以剛才藍那的撲克牌比喻來說,現在在我面前的,是能夠在五十四張牌中的五十三張,或者說是無限之中的無限減一張牌裡自在來去的真琴。對於從整副牌中失去的那一張牌會沒注意到也不是件奇怪的事情。
“——非常抱歉。再多說就會涉及到搜查上的機密了。只是,我也有給她家打過電話,但如果你有遇見嚴島桑,麻煩跟她說要儘可能不要一個人,回家的時候要多加小心。”
看到我點頭,警官也鬆了一口氣一樣擦著汗,對我不斷說著感謝離開了。
但要說被他一攔我也追不上了,真琴現在的聯絡方式我也不知道,沒辦法傳話給她。我為了以防萬一先給老師打了個電話,接著繼續沿著放學的道路走去。
“即便如此,”我自言自語起來。
不管是手腳手上還是視覺聽覺喪失亦或是失去家庭,不過是稍微改變一下所處的環境的事,根本不用承受任何苦痛。什麼時候返回來都行,甚至不返回來也可以。但如果是乘覺障礙的話,所有的“逃離”都變得不可能了。
而且,在乘覺障礙者的世界中,難以發生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無法認識低下的可能性實際發生的現實的話,那麼在盛夏中大概也難以看到雪,更別說穿牆而過什麼了。這對於之前一直有這個能力的人來說會很難接受吧。
比如說,遭遇一個大事故喪失了腳的技能的時候,如果不知道根本就沒遭遇事故的現實,取得奇蹟般回覆的現實,以及找到治療方法的現實的話,沒有選擇權留在哪一個地方,必須不得不留下來的話,那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而我突然也意識到了。
現在這個現實中,治療乘覺障礙的技術是不存在的。那麼就去看一眼乘覺障礙額治療方法存在的近未來的現實,再將這個方法應用在真琴身上不就好了嗎?
我迅速的切換視線,坐在沙發上的我的周圍三百六十度都是書架。我從眼前的書架上抽出一冊,再打開。這是乘覺治療的專門書籍。畢竟我就是其作者。翻開沒幾頁,其上寫的內榮的記憶和理解就甦醒過來。
接著,我又返回到走在放學路上的架橋葉月。
……不行。記不住。
確實,乘覺障礙的治療方法,對於彼處的我來說,是已經確立的,自明無誤的東西。但是想要以記憶的方式,帶回到這裡卻是不可能的。首先,就算是距離現在最短的“有著乘覺障礙治療方法的現實”,和這邊的語言,還有文字,還有化學式的體系完全都不一樣。而且就算直覺上能夠了解,和這邊的技術等級也相差太大。即使在那邊能夠理解,在這邊的時候又不能理解了。
我把書包就抱在胸前閉著眼睛即使去進行回想,也無法再現知識和理解。應該很重要的圖形和文字好歹殘留在了頭腦裡,於是試著在日程本里寫下來,然而這到底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
我下定決心,坐在回家路上的河岸邊。從書包裡拿出昨天才買的筆記本。
去到那邊,儘可能多的記住幾行內容,再記在這個本子上。
看一眼,再回來,再寫。看一眼,再回來,再寫。感覺自己就像個想要依靠記憶去盜取不傳外人的魔法書的異端一樣。不不,應該說比這難度要高多了。因為感覺要是把圖書館偷出來一樣。在那邊的時候,我是知道的,僅僅這一本醫學書是不夠的,想要把特異發展的整個醫療技術的理論體系完全移植過來的話,除了要把醫學,工學和生理學的入門書籍,專門書籍,詞典,技術書籍,治療器具的設計書,手冊這種數量龐大的冊數拿過來,這邊還必須要進行實際運用不可。
頭驀然覺得有點痛。可能是因為一直持續工作的原因,又或許是任務達成的不可能性的原因。我用手指數次揉搓兩眼的周圍。因為一直坐著的原因,腰部也開始疼痛起來。
日頭西沉,在這種昏暗的光線下書寫基本上已經不可能了,就在我猛地抬起頭的時候。
“真琴”
隔著小河的那條道路上,今天才看到的男孩子氣髮型的真琴走在上面。
我趕忙把筆記塞進書包,向著已經沉於黑暗中的河上踏出一步,通的倒在水中。
“唔啊”
腦子使用過多的原因有些轉不過來。確實可以從河面走過而完全不溼一點的到達對岸。只要選取偶然實現了這個可能的現實就好了。但是要穿過河面到達“那個真琴所在的”對岸是不可能的。原因就是,有著乘覺障礙被隔離開的真琴,只在一個現實中存在。
巨大的水聲下,讓真琴注意到了這邊。
“你這是在幹什麼?”
這冷漠的聲音讓我有些心生不服,我掙扎著起身,大聲道。
“你才是。不應該早就回去了嗎,一直在哪逛到現在呢?”
“我從補習班回來。沒人有理由擔心我。”
“不是這樣的吧。警察可是跟我叮囑了說不要讓你一個人。”
警察這個詞讓真琴有了反應,微微皺起了眉頭。
“你被捲入的那個事件的犯人失蹤了的樣子。”
“……那你應該已經聽到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了吧。”
“對不起,但是——”
“知道了的話!就不要再纏著我了!”
真琴比剛才走的更快,就此消失在住宅街的方向。
我自己站了起來,一邊撥掉纏在身上的水槽,突然就想起以前的事情來。
幼兒園的時候,有一次我和真琴爭執誰跑的更快,發展到圍著幼兒園的中庭跑三圈還是五圈的比賽。那個時候也是競爭過於激烈在最後一圈的時候兩個人都跑出了跑道,掉在了中庭的池子裡。因為都想要超過對方。就在被一直都很溫柔的幼兒園老師狠狠教訓的時候,也是在一點點剝下身上的水草。
跟那個時候又像,又不像。
……那之後的幾天裡,我都在努力的收集情報。
在保證田徑部日常的訓練的同時,我去圖書館調查了事件當時的新聞報道,在網上進行了檢索,也算是大致掌握了事件的概要,但另一方面也奇怪為什麼之前從來不知道這件事的。
製藥研究所的男性所員,偷走了對方藥品的油罐車衝撞其他其他建築物的事件。數名所員因此負傷,真琴也有了障礙。真琴會被捲入其中也是偶然。學校的授課要求學生對當地企業的員工進行採訪,於是真琴就去了親戚所工作的那個研究所。被倒下的油罐車中洩露的藥品淋了一身的真琴,當場就有了乘覺障礙。
雖然知道了事件的內容,但想要靠近真琴的嘗試,怎麼都成功不了。除了我之外還有不少同學和“其他的真琴”是朋友,他們也都對這頑固的她進行嘗試結果全部以失敗告終。還是說乘覺障礙者這件事已經傳開來,大家都已經覺得真琴會這樣,一定是因為已經下定決心因為這是無法失敗的人生所以更要全身心學習的緣故。
“但果然還是覺得好可惜,就是心裡有個疙瘩啊”
我在操場上畫白線的時候,對部長這樣說道。
“比我體型纖瘦適合搞田徑,還和我一樣喜歡跑步。”
在我拋出類似的問題之後,常代說“恩,人生的後備數據沒有了是挺難受的吧。”
藍那“是對剩下的自己有什麼不滿嗎?家庭,境遇什麼的”
柴峰桑“男人吧。被男人說了‘不喜歡有肌肉的女生。’。”
而部長在考慮了一番之後,這麼回答道。
“如果說一個人會變成這樣,那果然還是那什麼製藥研究所事件帶來的什麼不為人知的心理創傷不是嗎?”
3
從地圖上看來,這裡就是藤堂製藥的第二研究樓沒有錯,牆壁上有一處凹陷的地方,大概這裡之前是掛著招牌,伸縮式的大門緊閉。雖然有保安,但就在內側的入館管理的小屋裡空無一人,也沒有停著的車。暗灰色的建築物裡面,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數個房間裡都沒有人,毫無疑問這棟樓現在已經沒有在使用。
——一邊打著工進行著部裡的活動同時在電車裡搖了數十分鐘,接著再徒步二十分鐘,我在到達的目的地前叉起了雙手。
“最好還是找當事者去問一問。”
沒辦法之下我分開來探尋。一個轉念,穿過牆壁上掛有“藤堂製藥 第二研究樓”招牌,打開的大門。
樓內小屋中的保安,看見我一副驚訝的表情。
“我是被捲入一陣修輔造成的時間中的嚴島真琴的關係者。真琴讓我帶了一些話,應該找哪位才好呢?”
我的話下,保安一副匆忙的打起內線電話。
“是。我這裡是接待。來了個三年前外部引起事件的,被害者的,呃,有關的人。說是有傳言什麼的。是,是。學生來著。是。”
保安在和電話那頭交談什麼的樣子,很快掛了電話。
“請稍等,馬上就有人能來接待。進去之後右邊有個接待室。請先去那裡等候。”
過分的反而讓我有些不安的親切接待方式。
到了接待室不久,就有一個事務員一樣的女性給我泡了咖啡。但因為苦的東西我實在喝不太來,就一邊等著接待的人,一邊繼續對成為廢墟的研究所的探索。穿過後門潛行過去,運氣不錯的從一個卸了窗戶的地兒侵入了進去。連照明都被撤除的走廊中,在只有窗外射入的陽光照射下的昏暗處,有人影在那裡。我一瞬間心生怯意,但馬上認出了那個背影。
“啊,是警察先生!”
肩膀一震之後,朝這邊轉過身來的,是在校門口遇見的他。
“啊,是嚴島桑的朋友吧。別嚇我啊”
大概是挺驚訝的,連聲音都有些不穩,接著像是病情發作一般咳了起來。這個人也倒挺麻煩的。
“讓您久等了。是和嚴島真琴有關係的人對嗎?”
進入接待室的,像是在工廠工作的,著灰色作業服的初顯老態的男性。
“是。我是真琴的朋友架橋葉月。”
我站起來打了招呼。雖然不知道現下的我有沒有資格說是“那個”真琴的朋友,但毫無疑問是嚴島真琴的朋友。
“我是研究主任。今天來這裡有什麼事情呢?”
至少,沒有看我是小孩子就不重視的樣子。但如此這般殷勤對應反倒讓我感到了警惕,我慎重的選擇詞語說道。
“一陣修輔在別的現實逃走,真琴成為目標人物。警察的搜索也陷入了困境。不知您這裡有沒有什麼線索?”
“非常抱歉,雖然說是我們的社員,但是在別的地方發生的,我們也無能為力。”
我把幾乎沒剩下的咖啡送到嘴邊,在此之間展開了思考。
“說起來,很奇怪不是嗎,為什麼真琴會被跟她沒什麼特別關係的罪犯給盯上啊?”
“這恐怕嚴島桑是最理解的了吧。因為一陣也是患有乘覺障礙。”
我差點要嗆住。
“——這是怎麼回事?”
“您不知道嗎?和嚴島桑一樣也是因為藥品的原因。一陣在工作的時候,因為實驗器具的破損淋了藥品一身。這是不幸的偶然重疊在一起的結果,當然,在“這個現實”沒有發生這樣的事故。“這個現實”中一陣沒有變成乘覺障礙,沒有染手犯罪,直到去年因為自身的關係退職為止,都勤勤懇懇的一直工作。”
這個人,面對我這樣的一個小女孩是不是說的太多了。這反而讓我感到一種危險,以防萬一我還是轉念先上了個保險。
“——所以了,咳咳,我有在考慮一陣還藏在這個廢墟中的可能性。”
還在咳嗦啊,我則對他說。
“警察大哥,別的現實的我要是有什麼狀況的話我會告訴你的,到時請多多幫忙。”
“什,什麼?”
不再理會一臉困惑的他我再次回到接待室,
“——所以一陣修輔就是為了報復自己成為乘覺障礙者,才發動了襲擊事件的。”
不僅是被害者變得乘覺障礙,犯人也是因為這個障礙才引起的這個事件,如果是這樣的話,公開的報道會那麼少也是當然的了。
“但是,這麼危險的藥,是要用來幹什麼的呢?”
“恐怕,沒有想作為實用化的用途吧。”
我能感到自己的嘴不受控制的大大張開。
“為什麼要生產沒有用途的藥呢?”
“說起來這個藥品——叫做K056的這個藥品本身,不僅是沒有實際用途,到底是以什麼機理使得乘覺停止的現下也是不明。”
雖然面對的是大人,也夠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自己所做的藥品的用途和正體都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們的研究所,除了正常進行研究之外,也進行特殊藥品的分析。”
像是注意到我懷疑的眼光,他像做演示一樣張開手。
“從外部,異質的現實稍稍經過我們這裡的人,或許是為了留下自己的足跡,亦或是單純的好玩,不時會留下不為這裡所知道的物質的組成,化學式還有生成方法。我們不知道這些會有什麼用途,會有什麼副作用。所以對這些藥品進行生成,動物實驗,以期其能為我們所用。”
我想起自己想要盜出遙遠的醫療技術的事情。正如我自身直面過的那樣,恐怕低文明的一側從高文明的一側奪取知識是很難的吧。更何況為了不被他人帶走技術更可能實施了特殊的情報管制。
但反過來,高文明一側的人,只是興致所致向給低文明一側給予情報好像又會是很簡單的事情。
“這樣有時候就會開發出疑難病症的治療藥來。簡直就像是老天恩賜一樣的東西,就跟能不能抽中的賭博差不多了。而這次,”
“就沒有抽中。”
主任一副很抱歉的樣子點點頭。
“K056的組成,我們也是在網上的討論區看到的。從這麼廣的範圍散佈來看,其本意也是想引起“我們這個現實”混亂的惡意一般的惡作劇吧。因為生產要花不少時間,所以還沒有普及到一般社會。”
“……這是相當重要的情報啊。全部都對我說出來ok嗎?”
“嚴島所長已經說了要全部一五一十的告訴你。他本人也應該快到了。”
“嚴,嚴島所長?”
“啊啊,抱歉,就是真琴桑的叔父,現在擔任我們這裡的所長。”
這麼說起來,真琴會捲入事件,應該就是因為社會課的自主學習要求去了親戚工作的地方所引起的。
這時候,敲門聲響起。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不等房間裡的回應,就推門鈍重的進來的人,讓我幾乎跳了起來。身穿像是特別定製的大號工作服的,是臉上有傷,我在之前看到的那個相貌兇狠的“逃亡犯”。
然而主任卻很平常的和那個男人說著話。
“嚴島桑,這位是真琴桑的朋友,名叫架橋。”
“初次見面,我是所長嚴島。”
粗重聲音的同時,那糙厚的手就伸了過來,然而我卻終是沒握上。再細看那名牌上確實寫著“所長 嚴島龍雄”。我的頭腦響起了警報。
“那個,有一陣修輔的照片嗎?”
面對我有些無禮的態度,嚴島所長一瞬間挑眉說道。
“這個的話,應該在那邊的桌子上……”
主任在桌子上翻了翻,把照片放在茶几上。我的目光馬上鎖定了那裡。那應該還是幾年前的社員集體照上,掛著“一陣”的名牌的男人,明顯不是我所被告知的那個是逃亡犯的人。但是,又覺得有點熟悉。
那正是說是在找那個逃亡犯的,警察的面孔。
在我明白所有一切,轉念的那個瞬間——
我意識到自己被繩子綁了起來,滾在了地上。
4
好好觀察,冷靜下來把握狀況。腦後勺感到熱意一般的疼痛的同時,一動也不能動的情況之下飛速的思考著。我大概是被電擊槍什麼的搞昏了過去。臉上粗糙的感觸以及橡膠製品的氣味。陽光射進狹窄的空間。引擎聲和震動。是了,我現在一定是被放在車子後座下的橡膠毯子上。被綁架了,怎麼這麼大意啊——
“你做了這種事情,還覺得自己能跑得脫嗎?”
真琴的聲音,然後,
“誰知道呢,看看吧。”
回答的,是那個警察——不,是裝成警察的逃亡犯,一陣的聲音。他並沒有什麼特別劇烈的變化,仍然還是那副讓人感覺人挺好的語氣,所以不用看也知道是他。
一陣在開車,真琴則被安放在副駕駛上的樣子。這樣來看的話,真琴應該是沒有被捆起來吧,要這樣的話倒是有逃出去的機會——
我真是笨蛋。
真琴怎麼可能拋下被捆著的我,一個人逃走呢。我是人質,手腳都被綁了起來。一陣恐怕為了讓真琴聽從自己,早就盯上了我。最開始在學校附近出現,可能也是為了找可以當成人質的人。之後,給真琴出示我這個人質,把她引到了車子裡。
怎麼可能讓你這麼為所欲為。我要呼喊救助的地方,是剛才的研究所……不不,應該還有個合適的人選。我盯著車內的裝飾,猛地閉上嘴,
“救命啊!我被人誘拐了!”
正在整理杯麵商品架的柴峰桑聽到聲音吃驚的抬起頭。
“誘,誘拐?”
“在別的現實我,還有叫做真琴的同學被誘拐了。車子裡面,我就像這樣全身被捆上了繩子。”
在我比手畫腳的時候,柴峰桑收起一如既往淡定的表情,狠狠的點點頭,
“明白了。你是在哪裡被抓起來的?”
“在叫做一陣修輔的傢伙因為乘覺障礙引起犯罪的現實。”
“你知道那輛車在往哪兒走嗎?”
“從太陽的方向來看,是往東的樣子。沒有等過信號燈所以是在高速。因為看不到窗外,沒辦法有更具體的信息,但我我現在就去找找看。有什麼消息的話,馬上再跟你聯絡!”
車內,一陣和真琴的對話還在繼續。
“我希望你一定要冷靜下來聽我說。你是誤解了。”
“你是撞擊事件和誘拐時=事件的犯人。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
“誒,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是這樣的。但對你來說,可不是這樣的。”
“——你是什麼意思?”
真琴的語氣很堅定,但回答之前明顯有一絲不自然的停頓。而這恐怕也被一陣覺察到了吧,他微微笑了一下,接著說道。
“恐怕你是最應該意識到了吧。現在的我,對你來說是唯一無二的理解者。”
“別說瞎話!”
“我是很認真的。畢竟先天性沒有乘覺的幾率是百萬分之一。而後天完全失去乘覺的人,則要少的多得多。在K056的影響下,非本意的失去乘覺的就我們而已了。所以,我理解你的痛苦。”
“我不需要一個罪犯來理解。”
“雖然是這麼說,嚴島桑。”
這時才真的像警察教育一個偷盜少女時的溫柔的語氣。
“你在跟別人說話的時候,也有在意別人眼光走向的時候吧?”
而接下來的一段沉默,讓我感到了一種不明正體的東西,而因為通過振動和聲音,掌握了車“外”的情報,現在也沒辦法管那麼多。
“下了高速。附近可以聽到消防車的警報聲。”
“明白了!現在就趕過去。”
正在給客人遞送抽籤獎品的我的旁邊,柴峰結束了收銀,開始進下一項工作。
“——嘛,不管你說什麼,其他的任何人,包括躺在那裡的你的朋友都不會理解的吧。只有我和你,擁有向這個世界報復的權利。”
“報復?你是想殺人嗎?”
這次,真琴雖然迅速回答,一陣卻嘆息一聲。
“殺人多沒意思啊。反正別的人,都能在被殺的一刻將意識轉到別處得以逃離。而這是比殺人更加適合的報復吧——只要使用這個的話。”
像是打開包裹的拉鍊聲。真琴嚥了一口口水。車體在搖晃,好幾個發出框框噹噹的聲音落在了毯子上的樣子。有一個還落在了躺在地上的我的肚子旁邊。冷冷的感觸,像是什麼瓶子一樣。
“這全部都是K056.大量生產雖然耗費時間但是不難。除了乘覺以外不會給人任何傷害,我們倆就是證明。一瓶就可以汙染四十萬升的水。只要把這個投入自來水公司的貯水槽和河流的源頭就好。不僅僅是通過直接攝取,通過洗浴和洗臉,放進游泳池也可以,馬上都會使乘覺死亡的。”
“……你是準備到處播撒這個障礙嗎?”
恩,一陣用好像還有些欣喜的聲音回應道。
“這個平滑世界中的人們,誰都在絕對的理想鄉中生存。即使感受到痛苦和悲傷,也同時確保了不會感到痛苦和悲傷的可能性,實際上也一直這樣運用的。不被愛的話就到被愛的現實中去好了。想要永遠的生命的話就到實現這樣的現實中去好了。對於他們來說,那強行獲得唯一可能性的我們,是低次元的生物,是無法理解的存在,恐怖的對象,最重要的,是這個世界的敵人。”
“這就是你的——”
真琴想要反駁,一陣卻猛咳了起來,遮住了後面的話。一陣咳嗽之後,一邊清喉嚨的同時,一陣用囁嚅一樣的小聲繼續道。
“正因為如此,我們有破壞這個樂園的權利。有將這個世界墮入煉獄的資格。我們是被選中的人。”
說到這裡的時候,一陣又咳嗽了起來。
這番驚人言論之中的聲音我開始還以為是錯覺,但慢慢變大,漸漸接近而來的聲音,……這次是警車的鈴聲。
“唔,比預想來的要快嘛。”
一陣感嘆的自言自語道。
要求停車的警告傳了過來。然而一點慌張都沒有的一陣讓我更加警戒起來。如果那傢伙要把我當成人質和警察對峙的話,我就先把他打翻。
被綁著的狀態下,我好不容易用自由的手指悄悄的將小藥瓶挪至手邊。要是猛地用這個打頭的話,打昏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吧。
但這時,伴隨著刺耳的剎車聲車子猛地一震,停了下來。我的頭撞在了座位上,將將忍住了呻吟的聲音。
“已經逃不掉了。你的計劃在這裡就結束了。”
“這只是你們單方面的見解吧。”
這傢伙,是要對我出手,還是要對真琴出手呢。我屏住呼吸,將全身的注意力集中於耳部提防著一陣的行動。好像是解開了安全帶,解開車門鎖的聲音。
“不如說,現在才正開始呢。”
伴隨著這句話,仿若回家後打開玄關大門那樣自然的氣氛下,一陣打開車門,探身外出。警察隊馬上就包圍了上來,在一陣被放倒在路上的時候,我則怔然的一動也不能動。
戰線的遊戲練級之間對我們的問話結束了。終於從小小的會議室解放出來之後,門外等著熟悉面孔的女警察官。
“你們辛苦了。真是立功了。”
“這沒什麼,關鍵是一陣為什麼那樣子,他到底是想做什麼可以告訴我們嗎。我們一直在被問話但又不回答我們的任何問題。”
“抱歉,因為有守秘的義務,所以,”
“原來如此,畢竟是警察官。那麼,看看我這邊如何?”
柴峰桑,把便利店的制服收好進置物箱裡,面向我這邊嘆了口氣。
“一陣修輔,在被K056澆淋之前就患了絕症的樣子。刑期中雖然也接受了治療但惡化已然沒辦法阻止。出獄之後馬上就入院了,在醫院裡就行蹤不明的樣子。”
我啞然無聲。
所以那個惡劣的臉色和咳嗽,並不是我所推想的K056帶來的未知的後遺症,而是之前的重病。
“竟然還能施行誘拐課真算是奇蹟了,逮捕之後馬上就倒下了,現在還在往醫院搬送的樣子。說是就有幾周的活頭了。”
所以,就是自暴自棄想要把整個世界拖下水嗎。但要這麼說的話,比起犯罪應該有其他更要做的事情才對啊。不管怎樣,這之後,那個男人沒辦法去幹涉真琴的人生了吧。就在我鬆了一口氣的時候,似乎在別的房間接受完問話的真琴,從走廊對面幾乎就是盯著地板一樣低著頭走了過來,我一邊跑一邊朝真琴招手。
然而,抬頭看了我一眼,動作完全是機械式的,接著——
“對不起……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茫然的瞳孔,完全沒有看我的樣子。我的腳,像是凍住一樣動也動不了了。明明應該一切都已經解決了,真琴那好像揹負著幽靈一樣的表情是最近看到最暗沉的。真琴就那樣穿過我的身旁,向著玄關的方向而去。
“她父母要來接她的,先不用管她就好了。”
即使沒有警察官柴峰桑的叮囑,真琴的態度也讓人不敢近身,我久久的呆站在那裡,只是目送著真琴的背影。
我的頭腦中,響起了警報。因為真琴拿不尋常的樣子,因為級友所抱持的不明正體的東西。
好好想想。我現在的考量,無法和真琴的想法合拍。有什麼決定性的齟齬存在於這裡。
“那個,柴峰桑,一陣餘命不多這件事情,真琴她知道嗎?”
“最開始那件事的裁決中,被告人的律師應該有說,所以她應該知道的吧?”
那個男人自知時日不多,又因為患上乘覺障礙知道無法避免由此自暴自棄。而真琴雖說已經有數十年了,但正因為無法避免死去而看到了自己的未來,那輛車內和一陣的對話迫使她去想了很多事情。不,一定不是這樣的,把真琴窮追到那個地步的什麼,就在今天的某個點上。
是說要襲擊自來水公司的事情?但K056的生產需要時間,一陣餘命也不多了。也就是說,他所說的那個恐怖襲擊計劃,根本就沒有——。
突然,我就理解了。真琴在想些什麼,又是意識到了什麼。
用自己僅有的餘命,,弄出這麼大的動靜,恐怕早就看到自己計劃失敗,被抓起來的結果了吧。
這甚至不是共犯的誘導。
而是想把對這個世界的復仇,全權託付給和自己同樣抱有障礙的真琴。
K056的組成在網上就有,所以只要調查準備,再給予時間的話就是可能的。要潛入自來水公司,也只要準備就可以的。
但這些,如果真琴沒有下定決心進行實施就不可能成立。
而為了把這些“知識”和“選擇肢”能夠有效的傳達到,一陣實行了誘拐。
而自己自身這麼容易就能被這個世界的人抓住也不過是計劃中藥展示的一環。
背後開始滴汗。我那個時候真不應該向別的現實求助保證自己的安全的,就算繩子沒有解開,也應該跟一陣肉搏將他擊倒的。必須不能讓現在的真琴和一陣站在同一陣營。
真琴本可以棄我而去從車裡逃跑的,卻冒著危險留在了那裡。而我則通過別的現實的柴峰悠然通報給警察,讓自己沒冒一點危險,就安然度過了那個危機。
想起一陣離開的時候那蠻有餘裕的樣子,我不禁握緊了拳頭。
5
距離照明熄滅,還有大概三十分鐘。
夜裡的操場,比在白天還有放學後的練習中看到的,更加廣闊荒涼,就像是在街道上突然出現的沙漠一樣,魔力感而又靜謐。
那裡,倏然,出現一個影子。
“喲。”
我舉起一隻手,向那邊走進。
雙手在胸前交叉,做著肩膀伸展運動的真琴,就用那樣的姿勢面向這邊。
“又是你嗎?”
“啊,又是我。不好意思打擾了。”
“什麼時候注意到的呢?是看到藏在包裡的釘鞋了嗎?”
說著,真琴將手放了下來。大概深夜在操場上偷偷奔跑已經成了常態了吧,不僅換上了體操服,還有做準備活動真是周到。
“不不,是我有確認你所說的補習班和真琴家回去的路線,然後知道了你途中會到我們學校的後門。然後我馬上就想到了操場。像你這樣的傢伙,對於這種誘惑肯定受不了吧。”
大概是承認的意味吧,真琴小小的嘆息一聲,而我則更靠近一步。
“我果然還是想讓你加入啊,田徑部。你一定會是王牌級別的。”
“但抱歉,答案還是一樣的。我沒有想跟誰競爭了,而且說起來什麼部我就沒想參加。”
那之後,一副略有些踟躇的樣子鄭重說道。
“我要休學了。”
我雖然咬著嘴唇,但沒有特別大的吃驚。因為多少有所預感。
“事件之後,藤堂製藥支付了很大的賠償金。大半都留給了家裡,只把活期的前去了出來,準備去旅行的。做做日結什麼的也無所謂,反正不會在一個地方長久的待下去,我是想要一個人生活。”
“……你這是不是有點太自我放棄,思慮過淺了。”
“這點我不否定。但和他人在一起實在是太難過了。說實話,一陣說的沒有其他的理解者還是讓我有些動搖的。即使明白那只是罪犯的心理戰想要拉攏我也是一樣。我當然完全沒有再見那傢伙的打算……但,即使只是有一瞬間被他的話打動的自己,想要再和誰一起生活在這個溫暖的世界,想必已經是不行了、”
“溫暖的世界?”
真琴的視線,突然投向空中。
“父親,母親,周圍的朋友——大家都對我很溫柔。”
沐浴著不分明月光中的真琴的側臉,浮現出寂寥的神色。
“即使我因為一點點不自由發脾氣。即使我亂撒氣說些之後會後悔的話。也不會對我生氣,對我討厭。因為大家隨時都可以乘換到有另一個我的現實。”
原來如此。是什麼使真琴那麼焦灼,我終於有一些明白了。
“就是一陣所說的‘在意別人眼光走向’的事情吧?”
“你也聽到了啊。……對,一直在想對方是什麼時候轉過眼神去了別的現實,想自己是不是被對方看穿了。那傢伙也是一樣的吧。”
本來和自己在對話的人,會不會是跟別的現實來的人替換了呢。
是否拋棄了自己,前往別的自己的現實了呢……就是這種恐怖。
曾經也普通,作為這個世界一員的叫做一陣的男人和真琴。兩人所最害怕的,不是生命的有限,也不是可能性的有限,而是一直看著自己的人不在這個世界上存在——恐怕,這是這個世界上健全的人誰都知曉,但沒有誰真正理解的事情。
“不管是跑步,還是活著,這之後我都想一個人去做。這樣能夠從我身上移開視線的,就只有我自己了。”
再也沒朝向這邊的真琴的表情,是那麼的滴水無痕,然而又是那麼寂寞。
雖然就在眼前,卻又感到那麼遙遠。
我一邊不敵於那目不能及的距離感,一邊又裝著平常的樣子,說道。
“最後來一場比賽怎麼樣?”
真琴像是被喚醒一般眨著眼睛。
“要是我贏的話,你就來田徑部。如果你贏的話,就隨便你喜歡怎樣生活都好。”
“我這邊太不利了啊,怎麼比得過進入田徑部一直都在訓練的人相比呢?”
“你有才能和身高優勢。再不行的話可以讓讓你。”
“讓我嗎,那麼幾百米呢…….不不,等等。”
手放在下巴上思考的真琴,像是在想惡作劇的孩子一樣,稍稍歪起了嘴巴。
“只有一隻腳放在“這裡”跑。就跟我們以前經常做的一樣。”
“啊,那個啊,確實作為讓人的條件來說挺適合的。”
接受比賽的事情讓我鬆了一口氣,接著我對賽道進行了說明。
“沿這個跑道跑十圈之後,第十一圈第三個角的地方不轉彎,一直跑到游泳池前的鐵絲網為止。雖然有點不夠五千米,作為結束正好吧。”
“明白了。”
我也換了衣服,做了準備體操,站在起跑線前。
調整好呼吸。右腳向後,放下重心,擺好起跑的姿勢。
掛在校舍牆上的時鐘,一秒,有一秒告知著時間。很快秒針到達十二的地方——正是晚上九點鐘。
以此為信號。
右腳蹬地,擺出去的左腳,踏入無暇的,夜之雪原。冷氣穿過長靴沁入了左腳。
接下來的右腳,踏在操場的土地上,左腳,踏在雪上。
速度,徐徐增進。加速,躍動前行。就如頻閃的影片一樣,冬夏交替。旁邊的真琴出現,又消失。自己的身體,開始帶著熱意。交互沐浴在貼在身上的夏季的大氣與欲要撕裂一般的冬風中的同時,我的身體穿過拐角。戴著手套的手指已然遲鈍。
燈芯草的氣味衝進鼻腔。同時,穿著分趾襪的左腳,踩在榻榻米上。從腳底傳來的感觸,遠比透過釘鞋的校庭更加新鮮生動。隔開操場的圍欄,以及一直持續到無限遠的榻榻米的地平線在視界的盡頭閃爍交替。如指路牌一樣放置的日本人偶個個都是一樣的面孔,反而讓人開始失去距離感。
直線上速度更快之後,腰部一帶,突然有了增加的重量感。那是我自己的,三根尾巴的重量。眼睛裡的右手變成了綠色。一邊來去的原因,只有半邊身子看著像爬行動物一樣。腳下變得不安定,是因為不是大地,而是跑在了粗糙的皮膚和脈動的血管之上。在巨獸的背部上一直跑到脊椎的末端,再次轉彎的時候,和真琴稍微的開始拉開了差距——不,這是預知來的,還沒有具現在眼前。
割裂耳朵一般,不不,更像是劇烈刺激皮膚一般的轟響席捲而來。注意不從蜿蜒蛇形的管道上掉下,紙製的腳在其上奔走,其下光和音如金色的灌木一樣溢出,將更下方正在演出的舞台劇的熱絡傳達而來。在和只有奔走,心跳以及呼吸聲的靜寂的世界的轉換中,我幾乎要眩暈。使用過度的我的四肢,獨留下腦袋爆發出去,如吹雪一般飄散在舞台上。
接著飛入視界的路面的白,不是雪色也不是紙色。那邊凌亂散落,這邊堆積如山的骨頭。吹來的塵土讓我不由皺起眉頭。煙吹雲散之後,出現在眼前的,是有著蜘蛛一樣金屬製六隻腳的,擁有錶盤的時鐘。大象般巨大的那個,抬起一隻腳踏下,卻是將將滑過了我的右邊。真琴輸了,那只是零點零幾秒幾乎不可能的假設讓我心生膽怯回過神來的時候,金屬的巨腳已經刺入白骨之山,而我已經被真琴落下兩步之遙。
突然,重心向前就要跌倒。重力不是從腳下,而是從前方呼喚。左右的眼下是星海。我的半身,位於從宇宙空間連接地面的繩索之上。從足底滲透出的樹脂的吸力讓我調整好了體勢,面向地面再次開始下行奔跑。交互切換的重力方向的變化引起暈船一般的酩酊感。不需要氧氣的身體,和渴求氧氣的肉體的轉換,也如某種病症發作一樣搖曳著我的神經。
“那 再 見 了!”
斷續聽到的,是熟悉的聲音。另外一夜的校園中,拄著松杖的真琴在揮手。我雖然想回應,但沒有這樣的餘裕。四目已經交匯,這樣就可以了。我馬上就要追上跑在前面的真琴。數個現實中,全力奔走的我奔波於四處,同時緊緊追著真琴。
結束最後的一圈,就在朝向終點之前,道路一下子斷了。前面已經不復存在。只是,在我自身的大小都不明晰的暗色的空間中,我踩踏,只從那蹬地的地方生出光帶。接著生出不知何處的能量,未來由此生出。
就跟我是奔跑在夜裡操場上的體精隊員一樣,我還是播撒下世界種子的創造主。
興奮,恐懼以及全力疾走之下,心臟彷彿就要割裂,肺部彷彿馬上就要破開,身體飛彈出去一樣,就像是永遠處於爆發前一秒的炸彈一樣。然而,在上下左右描繪出的光帶飄過消失的瞬間,真琴在我的旁邊,我所伸出的手臂的手指碰到了圍欄。像是被打過一頓的疲勞感向全身聚攏而來,我倒下了。
“平局嗎?”
除了靠在抓住的圍欄上的真琴剛才這句話之外,兩人都在拼命抑制著呼吸和脈動,一時間誰都不能說話。一般都會在終點後設置數米用來制動,這顯然是賽道選定的失誤了。我則癱倒在水泥路上任自己的體溫被奪去,隨後慢慢起身,搖搖晃晃的爬上圍欄。
跳下的地點,是夜裡的游泳池旁。
打開預先放置的運動包,用取出的毛巾擦拭身體,咕嚕咕嚕喝著運動飲料。
“喂,你是在幹嘛?”
面對一臉疲倦困惑茫然,還眼帶不解看著我的真琴,我在圍欄這邊舉起毛巾和運動飲料後,真琴也戰戰兢兢沿著圍欄爬了過來。
我把物資遞給她然後說道。
“不是平手。我快了0.1秒。”
“說什麼傻話。”
喝一口運動飲料,呼吸平穩下來真琴繼續道。
“只是感情上平局而已,實際上我快了一幀(0.03秒)——”
再一次拿起運動飲料,這次把五百毫升的大半都幹光之後,
“——嘛,就這樣吧。畢竟你也確實讓了我。說起來在那種條件下就不應該比賽的。”
“這個讓的倒是很適合我,畢竟,這是最後一次看了。”
“最後一次看?什麼意思?”
我把從包裡拿出的東西扔給真琴。
真琴慌忙接住,一瞥之下,
“……K056!”
視線從空著的藥瓶轉向我。我則歪著嘴道,
“你覺得裡面的東西去哪了呢?”
一邊微笑,一邊確認腳下泳池旁水泥地的感觸。我一步,一步後退。
面對飛也似趕過來的真琴,和她對視一眼之後。我像傳道士一樣張開雙臂,向後踏出最後決定性的一步。真琴伸手想要去抓,但已經來不及了。
從背後迎接大汗淋漓身體的深夜泳池中的水,如要把肌膚切碎一般冷徹。只是短短的時間——大量水花飛起的同時入水,把持著仰臥的姿勢向下陳曲,就在那永遠一般緩慢的剎那中,——我看到了。
漆黑的夜空中。
“嗚嗷,奧”水泡從口中溢出,飄起,至水面之上。
看到堆積直到平流層的書本的牆壁。
看到籠絡在高聳天際的大樹周圍如梯田一般的都市。
看到從宇宙直刺地表的神罰的大槍。
看到在高過雲端的群樓間遊弋的翼龍群落。
看到屹立在極光中人類的墓標。
就要壞掉的乘覺發生錯誤下捕捉到的,難以計數的,眾多世界的幻象——被作為最後的痕跡,烙印在視網膜中。
從水中眺望的波浪泛起的泳池水面上,數千億炫目的光線,最後一次搖晃,我的世界就此永遠的收束。
隨著落入水中的聲音,裹挾著池水的泡沫和飛濺覆蓋了整個視界,殘像霧散開來。強力的胳膊,硬拖著將我抱了起來。
“咳咳”
在終於可以呼吸了之後,立馬如烈火般的怒言就從天而降。
“葉月!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為什麼要這麼做!”
喝了好多水的緣故,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我才抬起頭。,看到真琴那麼認真的眼神,我一時不知該做什麼表情,下意識就縮著腦袋,撓起頭。
“要是不這樣做的話,就會想到太多實現不了了。”
“……你會後悔的!”
“我知道,大概會經常後悔的,但是,”
面對真琴沒有必要逞強,所以我自然而率真的回答。
“在瞭解了會後悔這件事情之上,我還是選擇了這邊。”
真琴是怎麼想的呢,突然面向別處,拽著我的胳膊,泛起波浪的同時將我拖到泳池旁邊。
“你真是宇宙級別的白痴!”
此後當然的,從泳池裡上來的兩人體操服都已經溼的一塌糊塗,拼命用勁絞乾那和脫水前一樣狀態的衣物後,我打了個噴嚏。
“也許真的做太過了,都給弄感冒了……”
“但還不能休息。”
不斷拍打已經擰過體操服的肚子一帶的真琴,面向這邊。
“必須要今晚上就報告,對泳池的水進行安全的處理不可,而且我希望你明天不休息來學校。”
說到這裡,也打了個噴嚏,接著繼續說道。
“你可是有義務教給我怎麼寫入部申請書的。”
我眨眼一兩次之後,回應道。
“就知道你會這樣!”
“給我住手!不要搭我肩膀。又熱又都是水!”
“沒事啊反正要換的嘛。”
“換的衣服可是在操場那一邊。不想想是誰造成的。”
“那,再跑過去,一直到操場?”
“你真的是想感冒啊。恩,應該說某個意義上也許不會感冒……”
“什麼意思嘛,這個”
我們兩個攜同走向操場。照明雖然已經熄滅。但一點都不害怕。悶蒸一樣的夜風,拂過寒冷的身體。
只有一個的明天,一定會比今天,變得更加炎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