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六章 榮耀所在

第三卷  第六章 榮耀所在 然後,不眠之夜即將結束。漫長的、漫長的夜晚即將結束。

 互相依偎著構成的野營地周圍,浮動著幽鬼般的濃霧。

 好冷。異常寒冷。

 這也是失去了【驅魔結界】的弊端吧,陽光被產生的濃霧所遮擋,明明天早就亮了,卻仍像傍晚一樣昏暗。

 前幾天那陽光明媚有如春日般的景色和氣候,簡直就像在騙人。

 無論是湖泊、森林、天空。

 都彷彿在害怕什麼似的,安靜得令人毛骨悚然。

 在這樣的情況下——

 『……演變成糟糕的事態了啊……』

 在以布利茲班成員為首的眾多學生們的注視下,希德同阿爾文、天狐,和倒映在湖面上伊莎貝拉的身影進行著對話。

 當然,這個伊莎貝拉不是實體,而是幻體。

 學生們被困在妖精界《劍之湖》的階層中,無法和外面聯絡,已然走投無路。

 但是,通過某種手段察覺到異常的伊莎貝拉,通過魔法與希德他們取得了聯繫。

 『可是,裡菲斯•奧爾托爾……與希德卿同為傳說時代騎士的他,卻作為暗黑騎士出現……究竟是為什麼……?』

 「……誰知道。我也完全摸不著頭腦。」

 「…………」

 說實話,根據昨晚的情況,阿爾文的直覺告訴她希德應該知道些什麼。

 但是,不知為什麼希德什麼也沒說,而且現在也不是什麼推理裡菲斯身上的謎和身份的時候。

 現在最重要的是,針對即將到來的威脅——深層區域的妖魔和裡菲斯做出對策。

 「伊莎貝拉,從這邊返回那個世界的《妖精之道》的門被破壞了……能從那邊重新連接嗎?」

 『很難。這條路本來就是用相當特殊的手段打通的。雖然不能說絕對不可能……但要花很長時間。』

 「要多久?」

 『……最快也要兩週……』

 「那就太遲了……」

 阿爾文把臉湊近映在湖面上的伊莎貝拉,無力地呻吟道。

 「以我們的力量面對這種深層區域的妖魔,只能堅持不到一週……」

 「一隻兩隻倒還好,但如果持續和深層領域的妖魔戰鬥下去,一眨眼就會全軍覆沒……」

 天狐只能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們……在這期間必須一直由希德卿保護嗎……?」

 「這、這不就正中那個可怕的裡菲斯卿的下懷了嗎……」

 『對不起……但是,只有這個,我也無計可施……』

 伊莎貝拉不甘心地咬著牙。

 「該怎麼辦,伊莎貝拉……天狐……」

 『…………』

 面對不安的阿爾文,就在伊莎貝拉和天狐眯起眼睛,沉默不語時。

 「沒什麼,很簡單啊,阿爾文。」

 希德笑著說。

 然後,希德在眨著眼睛的阿爾文面前站定……

 「希、希德卿!?」

 就這樣屈膝跪在了她的腳邊。

 「怎、怎麼了,突然這樣!?」

 面對困惑的阿爾文,希德就這樣垂著頭,誠懇地上奏道。

 「此次讓我的主君和其同輩們陷入危難之中,毫無疑問都是我的責任。」

 「!」

 「師、師父!?」

 不僅是阿爾文,看到這一幕的天狐,還有很多人都瞪大了眼睛。

 「身為守護您的騎士,卻因自己過去的不注意而使您暴露於危難之中,只讓人感到羞恥。所以——我希望能得到挽回的機會。」

 「這、這……都是希德卿的錯什麼的……」

 「只要下達王命。說“守護一切”。」

 「!」

 「那麼,我就將賭上騎士的榮耀,發誓完成它。」

 「…………」

 阿爾文陷入了沉默。

 確實,這次的事件是以希德為目標的。

 阿爾文等學生只是被捲入其中而已。

 所以——希德才覺得是自己的錯吧。

 「…………」

 正因為阿爾文是完全信任著希德的主君,所以必須回應希德的願望。

 即使那是會把希德推入地獄的命令。

 即使這正中那個裡菲斯的下懷。

 但沒有下達王命的那個瞬間,希德就不再是阿爾文的騎士,阿爾文也失去了作為希德主君的資格。

 「……知道了。」

 阿爾文一臉苦澀地下達了決斷。

 「希德卿!這是王命!守護我們!」

 「收到,我的主君。……謝謝你。」

 向著痛苦地低下頭的阿爾文恭敬地行了一禮。

 希德露出微笑,開始咔噠咔噠地活動關節。

 「……那麼,馬上開始工作吧。有一隻難搞的妖魔正在逼近這個臨時野營場。」

 希德這麼說的瞬間。

 「Kiiiiiiiiii——!」

 正體不明且有著迴音的嚎叫聲從上空傳來。

 那彷彿在直接撓抓腦部般的強烈咆哮讓在場的所有學生都蹲在地上堵住了耳朵。

 「……我走了。」

 說著,咚地踩踏地面。

 希德如疾風般離去了。

 對那樣的希德的背影。

 「等一下!希德卿!」

 希德停下了腳步,阿爾文對他叫喊道。

 「你什麼都沒有告訴我!所以我不知道在傳說時代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裡菲斯卿的話是假是真……!」

 「…………」

 「但即便如此——我仍然相信你!」

 「!」

 聽了阿爾文的這番話,希德微微眯起了眼睛。

 「所以說……請你,不要死!拜託了!」

 「真是讓人誠惶誠恐的話語。」

 就這樣模糊不清地吐露道。

 希德這次真的毫不停步地離去了——

 ────。

 就這樣。

 如裡菲斯所說,希德開始了孤獨的戰鬥。

 深層區域的妖魔們不分晝夜地發動襲擊。

 有著金剛般的外骨骼,在大地上橫行的巨大龜型妖魔貝希摩斯。戰果評價點數255分……

 用死之視線和毒之吐息使周圍死絕,可怕的巨大河馬型妖魔卡託佈雷帕斯。戰果評價點數280分……(註釋:原型大概率出自埃塞俄比亞傳說)

 操縱狂暴火焰的巨大鳥型妖魔,鳳凰。戰果評價點數230分……

 身纏暴風的巨大蛇形妖魔坎赫爾。戰果評價點數235分……

 學生們根本無法與之匹敵、超乎想象的深層領域妖魔們,一個接一個地襲擊臨時野營場。

 希德,持續著和這一切戰鬥——

 一步也不退讓,為了保護所有的學生們繼續戰鬥。

 將妖魔們徹底擊破,持續保護著學生們——

 ────。

 正在迫近。

 使大地發出地鳴聲的強大威脅正在迫近。

 狂豬(mad boar)——身纏蒼藍色火焰的巨大豬型妖魔。

 無人不會被其衝鋒踩扁。

 「嗚、嗚啊啊啊啊啊!?」

 「咿——————!?」

 「來了噢噢噢噢噢噢噢——!?」

 看到從森林深處,一邊踩倒樹木,一邊朝著自己營地逼近的妖魔身影,學生們都嚇得瑟瑟發抖。

 但是——

 斬!

 伴隨著雷光疾馳而來的希德的手刀,像和狂豬擦身而過般地將它斬裂。

 首級被砍飛的狂豬很快就化為瑪娜粒子粉碎消失了。

 但是,其突進的勢頭無法被完全止住,希德就這樣被狂豬巨大的身體撞飛。

 希德的身體在地面上反彈了數次。

 「…………」

 但是,他卻像個沒事人似的站起身,搖了搖頭。

 然後,為了應對下一個妖魔的襲擊,開始調整呼吸——

 ────。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來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

 在湖中,升起直達天際的水柱並出現的是同山一樣巨大的螃蟹妖魔。

 它以與那笨重身軀不相稱的驚人機動力和敏捷性左右揮舞著巨大的鉗子向學生們襲來——

 就在無數學生的身體上下斷裂的瞬間。

 雷光一閃。

 趕來的希德的手刀,瞬間砍飛了巨大螃蟹的左右兩鉗,還弄斷了它的數條腿。

 但是,因為要保護學生們,希德以太過勉強的姿勢闖入,以至於無法迴避發出垂死怒吼、翻滾著掙扎的螃蟹的巨大身軀——

 「——!」

 希德被彈向高空——最終,遵從重力落入了湖中。

 混雜著鮮血的赤紅色水柱升起。

 「…………」

 但是,希德只是一言不發地游到岸邊,站了起來。

 然後,為了應對下一個妖魔的襲擊,開始調整呼吸——

 ────。

 ──。

 打倒。

 打倒。

 打倒。打倒。打倒。

 打倒。打倒。打倒。打倒。打倒。

 希德持續將妖魔打倒。

 不分白晝,廢寢忘食,一直平淡地將妖魔打倒。

 戰鬥的轟鳴響徹四方,不絕於耳。

 而希德不曾吐出一句怨言。

 不是,為了給誰報恩。

 只是,因為這是自己應做之事。

 就這樣,他繼續著戰鬥。

 遍體鱗傷地繼續著戰鬥。

 學生們只能守望著希德的背影。

 「師、師父……」

 「可惡……我們是何等無力啊……」

 阿爾文他們,只能焦急地注視著希德——

 ────。

 一天。

 又一天。

 在這樣可怕又緩慢流逝著的時日中。

 「哈!理所當然嘛!」

 有一次,加特笑了。

 「被、被盯上基本上都是因為那傢伙吧!?我們只是被他捲進來了吧!?那麼,那傢伙戰鬥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加特像在徵求周圍觀看希德戰鬥的學生們的同意一般說道。

 在學生們的視線前方——

 光是存在就能把周圍捲入零下的凍氣地獄的魔狼妖魔——芬里爾(註釋:出自北歐神話),正在和希德戰鬥。

 芬里爾的身體只比獅子大一圈。與希德至今為止戰鬥過的巨大妖魔相比,顯得不值一提。

 但是,它白銀色毛皮的強韌度遠超鋼鐵,而且一般人只要吸入其從全身散發出來的凍氣,肺就會被完全凍結。

 最重要的是,它的靈敏性和兇猛性遠遠超過基利姆。

 戰果評價點數355分——希德面對著如此危險的魔狼妖魔,獨自一人進行戰鬥。

 芬里爾一邊在掀起的極寒暴風雪中隱藏自己,一邊以超出常軌的異次元速度,用那冰爪牙從四面八方向希德發動襲擊。

 希德淡淡地轉動身體處理著攻擊。

 連續作戰累積了疲勞和損傷的希德實在是無法躲開。轉眼間,希德的全身就被芬里爾的爪子和獠牙刻下了傷痕。

 飛舞的血潮被凍結。

 但是,希德忍耐著,忍耐著,忍耐著——

 最終,他抓住芬里爾展現出的一剎那破綻,用雷速手刀打去——將它的的頭砍下。

 ——在遠處看到希德勝利,感到了安心的學生們中。

 「真是的,明明身為傳說時代的騎士,不要陷入困境啊!更乾脆利落地處理掉啊!要是傷到了我們該怎麼辦!?」

 杜蘭德班的學生——加特一個勁地口吐惡言。

 加特的跟班韋恩和拉德也表示同意。

 「是啊!給我們添了那麼多的麻煩,做這些理所當然的吧!?」

 「就是說啊!?吶!?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是《野蠻人》啊,吶!?」

 對此。

 「是、是啊……本來就是那傢伙的錯……」

 「我們只是被捲進來了…」

 認同加特他們的學生們,竟然也開始陸陸續續地出現了。

 「更、更可靠一些的、幫助我們吧……!」

 「你這樣子,還算是騎士嗎……!還算傳說時代最強的騎士嗎……!?」

 所有人都對未來堪憂的狀況感到極度不安。

 而且雖說有希德在水邊抵擋,但因為常常處於受超出常軌的妖魔威脅的立場,他們的精神也被逼到了極限吧。

 這份壓力的宣洩口,不管怎樣都會轉向希德。

 「我從一開始就一直覺得他是個可疑的傢伙……!」

 「啊,畢竟是那個惡名昭著的《野蠻人》啊…!」

 「反正,肯定是他做了什麼讓那個裡菲斯卿激怒的壞事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真是個大麻煩」

 看著周圍學生們如此滿腹牢騷的樣子。

 「這、這些傢伙……!?」

 「無法原諒!」

 克里斯托弗和艾蓮恩勃然大怒。

 「放著別管。……我姑且,也能理解他們的這些話。」

 和嘴上說的相反,塞奧多爾的眼裡沒有一絲笑意。

 「~~!」

 就連那個老實的莉涅特,也無法忍受其他班的謾罵似的,緊閉著眼睛顫抖著。

 但是,集體間是存在氣氛、氛圍、趨勢這種東西的。

 現場的氣氛一旦轉為責備希德的趨勢,之後就會像滾下斜坡一般——

 汙衊希德變成了這裡的正義,每個人都能嘴臭地謾罵希德,以此統一意志,以這奇妙的一體感達成團結。

 這一趨勢早已無法阻擋。

 「請不要阻止我,阿爾文。」

 突然,兩眼發直的天狐站了起來。

 「我已經忍到極限了……!」

 天狐露出虎牙,打算走向罵希德的學生們……

 ……就在這個時候。

 「你們幾個!給我適可而止!」

 一名少女的怒吼聲讓在場的學生們都閉了嘴。

 發出怒吼的人竟然是露伊瑟。

 「喂、喂……露伊瑟……」

 「你、你突然生什麼氣呢……」

 「因為覺得實在是太過窩囊了!指你們!當然,也指我自己!」

 露伊瑟狂吼道。

 她的雙眼——滲出了不甘心的淚水。

 「敵人的目標確實是希德卿!也許我們只是被捲入其中而已!儘管如此,希德卿還是在為了我們戰鬥啊!?

 如果只想自己一個人活下來的話,以希德卿的戰鬥能力應該是容易的!他只要趕緊拋棄我們,只管保存力量就好了!

 但是,希德卿卻沒拋棄我們!就那樣拖著遍體鱗傷的身體,為了我們繼續戰鬥著!無論是白晝!還是夜晚!甚至不曾閤眼!

 就算這是他的責任,以半吊子的覺悟你覺得能做到這個地步嗎!?

 那副姿態!那個背影!你們從中沒感覺到任何東西嗎?沒有受到觸動嗎!?什麼《野蠻人》啊!?那才是真正騎士的姿態吧!?」

 「煩、煩死了,閉嘴!」

 對此,加特不知為何生氣起來,他抓住露伊瑟的衣襟回吼道。

 「不管怎麼說,結果還是因為他的錯!?都是因為他才讓我們遭受這樣的痛苦!?既然如此,保護我們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啊,是啊!」

 露伊瑟不甘示弱地回瞪著加特,叫喊道。

 「如果,我們是沒有劍的無力之民的話確實正如你所說!

 但是——我們可是騎士啊!?」

 露伊瑟的這番話。

 「「「「〜〜〜〜!」」」」

 深深刺痛了在場所有學生的心。

 「我說……看看彼此的臉吧。這就是我們現在的樣子……是騎士嗎?只若無其事地待在安全地帶被單方面地保護、還一邊囉嗦地抱怨一邊旁觀著為了保護大家而戰鬥的一個男人,這樣的我們……真的是騎士嗎?」

 「…………」

 「我們,不是被保護的人民……而是保護人民的騎士!明明如此,卻把自己的無力束之高閣,對著犧牲自己來保護我們的希德卿破口大罵……你們作為騎士不感到羞恥嗎!?」

 「……!?」

 「我感到好羞恥!無論是對軟弱的自己!還是對什麼都做不到的自己!」

 面對露伊瑟那樣的吶喊。

 在場的每個學生都注意到了。

 沒錯。

 自己只是——感到內疚而已。

 每個學生們都為自己是被妖精劍選中的騎士而感到自豪。

 自己和普通人不同,是被選中的存在……因此,他們堅信——自己是能成就特別的事的特別之人。

 但是,這份榮耀已經被踩得粉碎。在這個世界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自己卻只能凸現出自己的渺小•無力。

 那毫無根據徒勞膨脹著的所謂榮耀,早已沒了任何意義和價值。

 即便如此,他們的榮耀也無法認可這點。

 正因為如此——才會把所有的不滿和非難都發洩在希德身上,把責任推給希德,不過是為了珍重地保護自己那淺薄的榮耀罷了。

 ——騎士的榮耀是什麼?

 ——你知道為什麼古代騎士的戒律中沒有“榮耀”這一條嗎?

 突然,露伊瑟心中回想起了希德的話。

 現在的話,好像多少能明白了。

 「露伊瑟……」

 「你……」

 一看,原來是阿爾文和天狐正眨著眼睛注視露伊瑟。

 她們露出了一副完全沒想到那個高傲的露伊瑟會說出這種話的表情。

 瞥了這樣的阿爾文她們一眼,露伊瑟自嘲地低語道。

 「……我知道……我很弱……現在的我,根本無法和希德卿並肩戰鬥……這種事我知道……

 儘管如此,我還是騎士,想成為騎士……但至少,想成為無愧於騎士之名的自己……想成為值得誇耀的自己……沒有什麼能做的嗎?沒有什麼我們能做的事嗎……!?」

 「「「「…………」」」」

 靜。

 就在阿爾文、天狐、布利茲班的人都沉默不語時。

 「……也許有。」

 現場布利茲班以外學生們的視線,都集中在了突然說出這句話的阿爾文身上。

 「……要說出來嗎?阿爾文?」

 聽了天狐的話,阿爾文點了點頭。布利茲班的學生似乎已經知道了這事。他們只帶著一副瞭然於心的表情保持著沉默。

 然後,阿爾文不顧這樣的布利茲班繼續說道。

 「當然,這次希德卿的戰鬥,戰力上我們沒有任何可以做的。深層域的妖魔們……還有,和希德卿同為傳說時代騎士的裡菲斯卿。

 在討論覺悟、勇氣之前,我們間單純的力量差實在太大了。就算貿然參戰,也只會拖希德卿的後腿。

 即便如此,我們或許也能稍微支援一下現在的希德卿……」

 「——!?」

 這是什麼意思?學生們的視線都集中到了阿爾文身上。

 於是,阿爾文從懷裡掏出了什麼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玻璃瓶子。

 「……那是?」

 「這是伊莎貝拉以防萬一給我的魔法道具『白樺聖油』。用了它,就能暫時趕跑邪惡的妖魔。

 話雖如此,效果也不會維持太久。最多也就幾個小時……量也有限。實在不夠這裡的所有人用。」

 「你打算用這做什麼?拿那種東西來抵禦妖魔也只是杯水車薪哦?」

 「不是用來抵禦妖魔的。」

 阿爾文注視著裝有聖油的小瓶說。

 「要好好利用這個,一邊避開路上的妖魔,一邊去往這個階層的某個地方。那樣的話……希德卿也許就會有勝利的希望。」

 這是怎麼回事?面對露伊瑟訝異的提問,天狐接著說道。

 「其實……我們布利茲班一直在考慮這件事……但是戰力不足。」

 「戰力?」

 「嗯,說實話,現在的我們六人擊破一隻戰果評價點數200分的基利姆就已經是極限了……以這種程度的戰力,就算去那個地方也沒用。」

 「嘛,雖說如果真到了最後關頭,我們就打算……豁出去,拼死一搏地下手就是了。」

 克里斯托弗撓著頭補充道。

 然後,阿爾文環視著露伊瑟他們,再次說道。

 「總之……如果我們的戰鬥能增加一些戰鬥力的話……就更有勝算了。

 但是,不能勉強。明確地說,這個嘗試是魯莽的。我們要保護自己就得竭盡全力了……說不定其中有人會死。」

 雖然這話很難說出口,但阿爾文還是毅然地說道。

 「但是,這是現在的我們唯一能為希德卿做的事。

 也是唯一能讓我們所有人活著回來的手段。

 如果希德卿被打倒的話……我們也會死。在伊莎貝拉來救助之前,只靠我們是無法在這個深層區域中存活下來的。」

 面對阿爾文的指摘,所有學生都屏住了呼吸。

 然後,阿爾文再次注視著大家,明確地宣佈道。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活著回去。畢竟我們雖然班級和派系不同……但都是同一個國家的同伴啊,不是嗎?」

 阿爾文真摯的話語。

 沙、沙、沙。

 學生們面面相覷地吵鬧起來。

 最終。

 「為什麼……你們看起來比我們更像高潔的騎士……我好像明白自己自卑感的真面目了。」

 露伊瑟露出有些自嘲地微笑說道。

 「真的是很單純的事啊。因為太過於單純了……不知不覺就忘記了。」

 「露伊瑟」

 「讓我逞逞強吧。就算是這樣的我,也依然是騎士的一員。我也要成為你們的力量。」

 露伊瑟強有力的宣言道。

 「我也……我也來幫忙……」

 約翰也是。

 「我、我也一樣!我不想在這種地方就這樣結束!」

 奧莉薇婭也是。

 「我、我也是……」

 「我也是……!」

 幾個勇敢的學生——其中很多是參加過布利茲班訓練的學生——開始一個接一個地舉手。

 為了打破這僵局,生硬的氣氛開始活躍起來。

 現在,無關班級之間的爭執和因緣。

 在那裡的只是朝著同一個目標,手拉手的年輕騎士的身影——

 「謝謝大家。」

 阿爾文百感交集地說道。

 然後——

 ────。

 斬!

 希德的斬擊,斬飛像巖山般巨大的飛龍頭顱。

 在化為瑪娜的粒子粉碎消失的飛龍背後。

 「呼……呼……哈……哈……」

 一直埋頭戰鬥的希德的意識,時隔一天才終於清明起來。

 不知道自從開始戰鬥之後,經過了多少天。

 自己又到底打倒了多少妖魔呢?

 (哈哈哈……總得分,大概已經有10萬分了吧……?)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絲,慢慢調整吐息。

 然後,希德環顧四周。

 現在是晚上。是夜幕降臨的深夜。

 自己處在鬱鬱蔥蔥的森林中。

 抬頭仰望,能看見巨大的月亮浮在以樹梢為背景的天空圖框中。

 「…………」

 很安靜。

 除去微弱的蟲鳴聲,周圍寂靜得令人毛骨悚然。

 周圍也沒有妖魔的氣息。

 能隱約明白。

 大概是自己幾乎把這一帶的所有妖魔都獵盡了吧。

 暫時不會再有新的妖魔出現了吧。

 「……既然如此……就是今晚了。」

 就這麼理解著。

 希德朝森林深處走去。

 希德邊走邊確認自己的狀態。

 怎麼說呢,唉,真是慘不忍睹。

 全身傷痕累累。沒有不發疼的地方。

 血液的流失好像也達到了瀕臨失血死亡的地步。能感到一陣莫名的暈眩和寒意。

 身體很沉重。至今有這麼疲勞過嗎?希德現在的疲勞已經超過了極限,只能靠精神力勉強站立。

 威爾的呼吸——微弱。

 比起肉體,靈魂的疲勞已經來到了極限。平時可以下意識燃燒的威爾卻無法燃燒。無法動用內心的力量。所謂的精疲力竭,或許就是這個意思。

 即便如此……

 譁、譁、譁……

 希德仍堅定地走著。

 (阿爾文他們平安無事。雖然沒有分心的空閒,但我給他們設下的防線一條也沒被破壞……)

 守住了。

 自己完成了王命——騎士的誓言。

 (不,還沒有……)

 對,還沒有結束。自己還有應該完成的事情。

 那麼——就要做到最後完成為止。

 這麼想著。

 希德繼續走在鬱鬱蔥蔥的森林中——

 ────。

 最終,希德眼前豁然開朗。

 那是——森林中突然變得開闊的空間。

 一片盛開著各色花朵的原野。

 在那片原野的正中央,佇立著一位騎士。

 是裡菲斯。

 「喲,裡菲斯,一會兒不見。」

 希德勾起嘴角露出微笑。

 「…………」

 「我有好好守護哦?暫時妖魔不會出沒了。趁現在做個了斷吧……在新的妖魔從黑暗的深淵中再次誕生之前。」

 這麼說著,希德平靜地佇立著。

 「……為什麼?」

 裡菲斯用彷彿迴響在地獄深處般的聲音問道。

 「為什麼身為《野蠻人》的你,即使變得滿身瘡痍……也要特意從妖魔手下保護那些小鬼們?為什麼不讓他們看到你的本性……!?」

 面對希德給出的答案(註釋:原文這裡就是そんなシドの答えに,個人理解這裡的答案指的應該是指希德選擇保護學生們),裡菲斯握緊了拳頭,使得他的兩隻護手嘎吱作響。

 「以這副樣子。你覺得自己能贏我嗎?」

 「嗯,說實話,也許不可能……但是,我也不打算輸。」

 「當初把那些小鬼拋棄掉不就好了……!如果拋棄他們保存力量,就可以和我一決勝負了……!但是,為什麼……!?」

 「我是騎士。要完成與今世之主定下的騎士誓言。」

 希德果斷地回答道。

 「……!?」

 裡菲斯睜大了眼睛,僵住了……

 「就是這個……你的這種存在方式,總是惹惱我……!」

 他顫抖著瞪向席德。

 「我看不慣……看不慣……!你的這種態度……!」

 「…………」

 「無論何時,你都是這樣!擺出一副我才是騎士中騎士的表情……欺騙著聖王和周圍的愚蠢之人……!

 就那麼看重虛榮嗎,《野蠻人》……!?」

 「…………」

 「明明是把劍指向那個大人的不忠者……!明明是背叛、殺害同伴的殺戮者……!你……只有你……無法原諒……!?」

 對此。

 「你變了,裡菲斯。」

 希德有些悲切地說。

 「不,那是當然。因為發生了那樣的事。」

 「你說什麼……!?」

 「我所認識的名為裡菲斯•奧爾托爾的男人,是一位智勇雙全,對王充滿忠義之心的騎士中的騎士。

 雖然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注意到你不看好我。

 但儘管如此,我還是一直把你視作值得尊敬的朋友。」

 「…………!?」

 「但是……看來我所認識的裡菲斯已經不在了啊。」

 自願墮入黑暗的人,即使有希德的『聖者之血』也無法拯救。

 正因為如此——希德下定了決心。

 「結束吧,裡菲斯。」

 希德這樣宣言著,慢慢擺好了架勢。

 「你說我是不忠者,說我是叛徒吧?我不否認。

 不管怎麼找理由,我把劍指向阿魯斯都是事實。而和你們分道揚鑣是因為……實在令人遺憾。但是……」

 希德擺好架勢,用閃爍著強烈意志之光的眼睛直視著裡菲斯。

 「即便如此,我應做的事無論是在現在,還是過去,都不會有所改變。我只是……在達成我的騎士道而已。」

 「……什……!?」

 「裡菲斯,他們……學生們是這個國家的珍寶。雖然現在沒一個都還只是雛鳥,但他們總有一天會成為支撐這個國家未來的希望。

 不應該捲入像我和你這樣,舊時代老古董的因緣和爭執。

 所以——即使你擁有萬般的正義,我也要以這一份志氣去否定現在的你。

 我不會死。我會保護好他們。

 來吧,裡菲斯。我要打倒你……賭上我作為騎士的榮耀。」

 對希德那樣的身姿,對他那筆直的雙眼。

 「閉嘴!」

 咣!裡菲斯用劍捶打地面。

 「你……作為《野蠻人》的你,不要談論騎士的榮耀……!真讓人反胃!」

 「…………」

 「好吧……!雖然你到最後都沒有展現出本性,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不過,我不會再允許你存在於這個世界哪怕一秒……!

 你光是存在就會傷害我的榮耀……!

 我要把你驅逐出去!賭上我作為騎士的榮耀!然後到了那個時候,我才會自豪地宣佈……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騎士……!」

 裡菲斯拔出劍,讓全身充滿壓倒性的黑暗瑪娜。

 使大氣為之扭曲的瑪娜壓和存在感,彷彿要將希德吞噬一般向他襲來。

 但是,希德若無其事地接受著這份壓力,靜靜地問裡菲斯。

 「我說,裡菲斯,作為騎士的榮耀是什麼?我們古代騎士的戒律裡,為什麼沒有關於榮耀這一條……你不明白嗎?」

 但是裡菲斯根本不聽。

 「不要讓我重複那麼多遍……《野蠻人》——不許談論騎士的榮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像是拒絕似的狂吠著。

 裡菲斯黑暗瑪娜全開,向希德砍去。

 「…………!」

 對於滿目瘡痍的希德而言,絕望的戰鬥即將打響……

 ……就在這個時候。

 乓!

 突然有什麼東西,飛向希德和裡菲斯之間——紮在了地上。

 裡菲斯不由得僵住,停下了腳步。

 那是——一把劍。

 一把鏽跡斑斑、黑乎乎的劍。

 即便如此,對希德來說,這還是把讓人懷念的劍——

 「這是」

 希德看著那把劍飛來的方向。

 在那裡——

 「希德卿——————!」

 不知道為什麼,有阿爾文他們在。

 不僅是布利茲班。

 以露伊瑟為首的奧爾托爾班,以約翰為首的安薩羅班,以奧莉薇婭為首的杜蘭德班……聚集了很多學生。

 不知為何,每個人都滿身瘡痍。一臉疲憊。

 「請用那把劍!」

 聽到阿爾文的叫喊,希德腦中閃過一個猜想。

 「這把劍……你們幾個……難道……?」

 〜〜〜〜。

 回溯下時間。

 「這裡就是那個湖的源泉嗎……」

 在該階層的某山山頂附近湧出的泉水處,有著好不容易到達那裡的阿爾文他們的身影。

 「那把劍真的在這裡嗎?」

 「不在的話就麻煩了……已經無計可施了。」

 阿爾文一邊回應著天狐不安的疑問,一邊環視周圍。

 ——黑、黑曜鐵的劍……是有的哦……?

 ——這個階層……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著黑曜鐵之劍……

 ——在給這個湖供水的山上……居住著很可怕很可怕妖魔的,那座山上……

 在腦中反覆回味著妖精們話的阿爾文,突然想到。

 (這麼說來……希德卿說過是被惡作劇妖精偷走了……)

 回想起來,希德對這裡的劍反應也很奇怪。

 (妖精們說的劍和希德卿的劍……果然,有什麼關係嗎……?)

 當阿爾文在內心的一角思考著這些問題時。

 「有了,就是那個!」

 在艾蓮恩手指的方向,有一把插在水中某塊岩石上的劍。

 這一定是在這裡度過了悠久時光的劍——

 就在希德守護著阿爾文他們的據點而持續戰鬥的過程中,阿爾文他們也開始了某種作戰行動。

 因為身為該作戰大前提的『白樺聖油』的量有限,所以就由有參加意向且實力強的精銳學生們組成了敢死隊,把最終保護剩下學生們的工作交給各班的教官騎士,阿爾文等人偷偷地從據點出發。

 小船穿過湖面,沿著向湖面供水的河流前進。

 學生們一邊用『白樺聖油』避開徘徊的強大妖魔們,一邊登山。

 一旦走錯一步就會全軍覆沒的危險征途結束……阿爾文他們終於到達了目的。

 那裡是以前從妖精劍們那裡聽來的地方——某座山山頂附近湧出的泉水之畔。

 據說不知為何在遙遠的過去就沉眠著神秘的黑曜鐵之劍的地方。

 阿爾文等人終於找到了那把劍——

 「太、太好了……」

 看到那把劍的瞬間,阿爾文的眼角開始發熱。

 「只要有這把劍,就能讓希德卿的戰力上升……!也許會成為扭轉僵局的關鍵……!」

 「不過……看來還是沒有那麼簡單呢。」

 天狐冒著冷汗架起了刀。

 於是,在天狐產生警戒之前。

 咕嘟,咕嘟咕嘟。

 泉水的水面上,浮起了大量的泡沫……有什麼巨大的存在要從黑暗的水底,浮出水面……

 像是要堵住通往劍的道路一樣,那個妖魔濺起盛大的水柱顯露出身形。

 『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真是個不得了的怪物。

 它就是泉水的主人。

 有著閃著銀光的鱗片。九頭九頸的,巨大蛇型妖魔。

 它那巨大得幾乎覆蓋整片天空的九個腦袋、和足以讓人仰視的引以為傲的巨軀,簡直就像一棵巨樹。

 它以被斬殺的瞬間就能恢復的無與倫比再生能力,和有時連基利姆也會拖下水將其捕食的無與倫比兇猛性和食慾為傲,是站在妖精界水生生態系頂點一角的妖魔。

 它就是戰果評價點數:325分的——九頭蛇(註釋:音譯為海德拉,出自希臘神話,和赫拉克勒斯的12試煉也有關)。

 「九頭蛇……果然,在這裡……!」

 阿爾文抬頭看著出現的怪物,咬緊牙關。

 在那個戰果評價點數的清單上,記錄了這個階層的地圖以及妖魔們大致的出現分佈。

 根據清單,九頭蛇大約從幾十年前開始,就在這個地方定居了。

 就算塗了會散發妖魔討厭氣味的『白樺聖油』,但九頭蛇可沒有溫柔到會輕易放過想要侵犯自己地盤的人。

 每個頭上有兩隻,共計十八雙充滿怒氣和殺意的野性眼瞳,睥睨著在此處聚集的學生們——

 「大家冷靜下來!沒必要為了它的點數之高而害怕……!」

 抬頭看著那暴威的身影,阿爾文為了讓驚慌失措的眾人冷靜下來,叫喊道。

 「它點數之所以高,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其再生能力造成的擊破難度!而且,我們又不是來打倒這傢伙的!只要能撿起那把劍就行了!」

 阿爾文指著那把彷彿要躲進九頭蛇陰影中的黑曜鐵劍。

 「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去撿那把劍是不可能的……只有想辦法找出空隙,然後有人帶著死亡的覺悟去撿!」

 「我知道!」

 這時,露伊瑟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叫喊道。

 「和那傢伙直接戰鬥的先鋒就交給布利茲班了!其他班的學生們則從後方用妖精魔法掩護布利茲班!

 然後,由我趁機去撿那把劍……就這樣了!?」

 「嗯。但是真的不要緊嗎?你是風險最大的,露伊瑟。」

 「囉嗦!」

 對於阿爾文的提問,露伊瑟猛然放言道。

 「現在能勉強和那個對抗的,只有你們布利茲班!去撿劍的事,只能由別人來做!

 而且,再怎麼說我也算是神靈位……現在這裡面,除了你們以外最適合行動的是我……!」

 「……我知道了。對你的決心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這麼說著。

 阿爾文回頭看向大家,舉劍發出號令。

 「行動開始!跟上我!」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包括布利茲班在內,總計近二十名學生,一齊為了同一個目的行動起來。

 斬擊聲。劍戟聲。怒吼。魔法炸裂聲。激烈的水轟鳴聲。妖魔的嚎叫聲連綿不斷。

 然後,一番死鬥之後,阿爾文他們終於——

 〜〜〜〜。

 「是嗎……你們真是太胡來了。」

 為什麼這把劍會在這裡。

 察覺到這一切的希德,微微勾起嘴角。

 希德眯起眼睛,盯向立在眼前的那把鏽跡斑斑又破破爛爛的劍。

 「希德卿!我相信作為我騎士的你一定會勝利!」

 阿爾文對著希德大聲說道。

 「為什麼英雄裡菲斯•奧爾托爾會是暗黑騎士……以及被稱為《野蠻人》的你的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不清楚!」

 「但儘管如此,我……我們還是相信師父!所以請一定要贏!」

 天狐也跟著阿爾文,喊出了自己的感情。

 於是。

 「希德卿!請一定要贏!」

 「請不要輸!」

 「希德卿!」「拜託了,希德卿!」

 「不是為了我們……請為了你自己贏得勝利!」

 周圍的學生們異口同聲地激勵著希德。

 看到他們的樣子,裡菲斯顫抖了起來。

 「為什麼……?」

 他的嘴唇不甘心地發顫,一副完全無法理解的樣子對著學生們大喊。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不是也知道嗎!?現在不是仍在流傳著嗎!?殘虐邪道又冷酷無比……隨心所欲持續殺戮的《野蠻人》的傳說……!?這個男人,是和你們所期待的完全不同的男人!」

 聽了裡菲斯的話,學生們都屏住了呼吸。

 「我再重申一遍,《野蠻人》的逸聞全是事實!這個男人,曾是無血無淚的、貨真價實的殺戮者,是無可爭辯的邪道,這些都是事實!是吧!?希德!」

 「…………」

 「“騎士僅訴說真實”不是嗎!?那麼,既然這事關騎士的榮耀,你是不會說謊的吧!?我說,怎樣,快給我回答啊!」

 於是。

 「啊,是啊。我——……」

 希德以一副讀不出感情的表情,正要說些什麼時。

 「無所謂!」

 希德的話被阿爾文的叫喊打斷了。

 「希德卿是我的騎士!哪有不相信臣下的主君!?」

 聽了阿爾文的話,天狐也不甘示弱似地提高了嗓門。

 「至少,我們一直看到的師傅,就是真正的騎士中的騎士!無論何時都無比高潔,比其他人都更像騎士地守護著我們……!」

 「我不知道事實是什麼……不過,我相信希德卿!」

 「騎士的……“那份力量支撐善”!希德卿是善!雖然不知道那個什麼《三大騎士》是怎麼回事,但我會作為騎士履行誓言!」

 裡菲斯被毫不動搖的阿爾文和天狐的話語所壓倒。

 然後——

 「希德卿,你不是對我說過嗎!?要告訴我所謂騎士的榮耀是什麼……!」

 露伊瑟呼籲道。

 「我還沒從你身上學到任何東西啊!」

 露伊瑟的樣子……在四處負傷的學生中也算傷得尤其重的。

 她傷口重到如果沒有站在兩側的約翰和奧莉薇婭幫忙架著,恐怕連站也站不起來。

 「所以說,贏!給我贏!」

 於是。

 希德看著露伊瑟的身影,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似的,露出了微笑。

 「我已經沒有可以教給你的東西了。」

 「……哎?」

 不顧呆滯地眨著眼睛的露伊瑟。

 希德搖搖晃晃地走向劍,取下劍柄……把劍拔出。

 希德將劍舉過頭頂,用有些懷念的眼神望向它。

 「沒想到又要和你一起戰鬥了。曾經,我發誓再也不會揮舞你……但是,又變得想和你一起戰鬥了。

 “我相信你”……被他們這麼說了。那既然如此,回應這份信賴才是騎士吧?」

 這時,希德突然意識到。

 在握住劍的瞬間,希德的瑪娜恢復了。

 雖然量不多,但有瑪娜從劍中流了進來。

 (這是……是嗎……)

 學生們通過自己的妖精劍,提前往這把劍裡注入了瑪娜。

 只有一兩個人肯定不會有此效果。恐怕在場的幾乎所有學生都把瑪娜注入了這把劍裡。

 要拿這些瑪娜量對付傳說時代的騎士裡菲斯,當然,有些讓人不安……

 「足夠了。我就收下了。」

 咕嚕!啪!

 希德靈巧地轉動劍柄,反手重新握住劍。

 「“騎士僅訴說真實”……“一定會贏”。」

 然後,這樣宣言道。

 希德再次轉向裡菲斯,深深壓低身子擺出架勢。

 裡菲斯恨恨地對這樣的希德說。

 「為什麼……為什麼,總是隻有你一個人……!只有你能得到評價!?能被大家讚揚吹捧!?能得到支持!?

 為什麼,只有我總是得不到正當的評價!?為什麼,為什麼!?」

 「…………」

 裡菲斯的憎惡和憤怒如洪流般湧來,希德卻毫不在意接受著這份情感。

 「呵、呵呵……呵呵呵,算了……!」

 裡菲斯架起劍,使黑暗瑪娜壯絕地高漲起來。

 「那些雜魚們不知道從哪裡拼命弄來的生鏽鈍刀又能做到什麼!?它在我面前,到底能起什麼作用……!?」

 「…………」

 「我要殺了你,希德……只有你,我必須殺了……賭上我作為騎士的榮耀!」

 對此。

 希德突然開了口。

 「喂,裡菲斯,我再問你一次,騎士的榮耀是什麼?

 難道你不明白我們古騎士的戒律裡為什麼沒有關於榮耀這一條嗎?看到學生們的身影……你還無法理解嗎?」

 希德彷彿要刺痛僵硬的裡菲斯般地說道。

 「所謂騎士的“榮耀”是為了自己以外的什麼而堅持之物,絕不是什麼為了自己而堅持的東西。」

 「什……」

 「而且,騎士並不會自己以這份“榮耀”為傲……為什麼?

 鳥會以能飛翔為傲嗎?

 獅子會以自身的強大為傲嗎?

 騎士——不會以榮耀為傲。」

 「什、什……什……」

 「裡菲斯,你這不是“榮耀”,而是“虛榮”。」

 這句話對裡菲斯來說可謂致命。

 「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無比激動地向希德咆哮出幾乎能將他人咒殺的怨恨。

 「《野蠻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用一副很懂的口氣說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過是拿到了把鈍刀—————————!就以為自己贏了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會再手下留情了……!怎麼可能手下留情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用最大最強的妖精魔法……大祈禱做個了結……!」

 裡菲斯不斷狂吠著,將劍舉過頭頂——用古妖精語詠唱起來。

 「汝乃支配萬理天平之梟•——……!」

 那一瞬間。

 啪嗒啪嗒,有什麼東西從虛空中溢出來。

 是水。是像墨汁一樣純黑的水,它就像間歇泉般無視空間規則和物理規則地噴湧而出,一點一點在這個世界上積攢著。

 世界——逐漸被黑色淹沒。

 「——•心血來潮地將羽毛置於右翼之皿•——」

 黑水的水位不斷上升……直至希德的腳踝、膝蓋、腰部、胸部。

 另一邊,梟卿的存在感無限膨脹。黑暗瑪娜不斷溢出。

 「——乃以左翼之皿碾碎一切者!」

 最終——隨著梟卿的祈禱完成的同時,世界完全被暗色的水所淹沒。

 希德的全身,梟卿的全身,都被黑暗的水淹沒。

 此處就彷彿是黑暗的深海海底底部。

 但是,兩人的身影並沒有消失在黑暗中,而是彷彿漂浮在黑暗中一般。

 「哈哈哈……看到了嗎?這就是我的大祈禱【魔與理的鳥籠】……!這就是我曾經為了以不朽的忠義侍奉那位大人而得到的最強力量!你已經完了,希德——」

 裡菲斯(註釋:原文這裡是梟卿,但下文寫的還是裡菲斯,乾脆直接也換成裡菲斯了)帶著一副彷彿已經獲勝了的表情宣言道。

 「這個世界的力量之理,已經全部掌握在我手中了!我可以自由支配這個充滿黑水的世界的重力!

 明白嗎,希德!?只要我一動殺你的念頭,你就會被無限的超重力碾碎殺死……!」

 「…………」

 「你已經無處可逃了……!這正是所謂必中必殺的魔法……理解了嗎,希德……你和我的等級差……!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面對帶著一副彷彿已經獲勝了的表情,得意揚揚放聲大笑的裡菲斯。

 「……那又怎樣?」

 希德有些無聊地低語道。

 「沉溺於無聊的力量。以前的你更厲害。你那高超劍技的可怕之處,可是遠超出這種無聊的魔法。」

 「多話!」

 裡菲斯瞪向希德的眼睛吊得越來越高。

 「我已經受夠了你的戲言……!我要將你這張嘴永遠封住……!死吧————————!被碾碎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後,裡菲斯揮下了劍。

 頓時。

 噌……!

 世界為了壓垮希德,對他施加了超重力。

 希德的自重瞬間幾百倍、幾千倍、幾萬倍地呈指數函數那樣膨脹起來……

 就在希德快要被壓成肉餅——

 ——的那一瞬間。

 「——來吧!」

 伴隨著這樣宣言後的一剎那,駭人的聲音和光芒在四周迴響折射。

 從天空降下一道雷光,落在了希德反手舉起的劍上。

 落雷那炫目的光芒,完全劃破了充滿世界的黑暗——

 啪!

 黑暗很快四散,世界瞬間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啊?」

 裡菲斯驚呆了。

 「…………」

 希德一邊反手拿著發出壯絕光芒和聲響、滿溢著閃電的劍,一邊凝視那樣的裡菲斯。

 「不、不可能……我、我無敵的大祈禱,就這麼輕易地被打破了……?」

 「鬧劇該結束了,裡菲斯……我上了。」

 希德——化為一道閃光,向著裡菲斯疾馳而去。

 「咕、咕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面對這突然攻擊,裡菲斯刺出的劍——

 「呼——!」

 與希德那發出激烈的響聲、滿溢著閃電的劍——

 正面衝突。

 猛烈的衝擊聲響起。

 凌厲的劍壓和衝擊波形成風暴,在周圍打著旋兒呼嘯而過。

 「什、麼……!?」

 裡菲斯驚愕不已。

 雖然大祈禱被打破了,但是裡菲斯已經讓自己劍的力量“重”到了極限。

 當然,希德的攻擊反之則已經“輕”到了極限。

 這樣下來,兩人根本不可能像樣地一決勝負。

 然而——裡菲斯和希德劍的威力卻不相上下。

 希德完全沒有輸,反而是裡菲斯的身體被希德的劍壓壓制,一副馬上就要被彈起、吹飛的樣子。

 「不可能……!為什麼,這到底怎麼回事……!?」

 裡菲斯拼命地揮劍反擊,與反手揮動劍的希德一遍又一遍地對打,在與希德對劍的同時,裡菲斯開始思考這個意義不明現象的答案。

 但是,其實不用去想。

 因為能想到的事實只有一個。

 希德的劍的一擊——比裡菲斯的魔法之力更為“沉重”。

 「不可能……不可能啊啊啊啊啊啊——!你……只是握了劍,就能產生這樣的轉變嗎?」

 剎那間,刀刃與刀刃數十數百次咬合在一起。

 裡菲斯的劍和希德的劍,激烈地交叉並交錯著。

 衝擊音。衝擊音。衝擊音。衝擊音。衝擊音。

 裡菲斯進一步提高了劍的魔法力量,試圖壓制希德。

 但是——卻無法贏過希德。無法壓制他。無法和他競爭。

 不僅如此……

 「什……麼……劍……劍竟然……!?」

 每次劍與劍正面激突、碰撞、震顫大氣之時。

 希德的劍——都在被打磨。

 因經過悠久的時間而斑駁的鏽跡被清除,嚴重受損的劍身被重新錘鍊,被磨礪得更加鋒利。整把劍都在被重新打磨著。

 被閃電包裹的希德之劍——正在重生。正在再生。

 轉眼間,便恢復成了往日的模樣——

 「——“那閃耀著黑色光芒的鋼鐵,只有接下自天空而來的閃電,才能得到錘鍊”。」

 「難道……那把劍是……!?」

 裡菲斯明白了希德的學生們帶來的劍的真面目。

 「可惡噢噢噢!?都拿了什麼東西……你們都了拿什麼東西過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行。

 運氣太差了。

 必須在那把劍完全復活之前,打倒希德。

 裡菲斯對此忘我地不斷使劍。

 但是——這一切都只是在推動希德劍的復活。

 最終——

 「啊、啊啊啊、啊啊啊……」

 希德的劍在裡菲斯的面前,輕易地完全復活了。

 那是把——擁有漆黑劍身的長劍。

 是一把簡直就像黑曜石般閃著光的黑劍。

 設計雖然樸實無華——卻能讓人從中感受到一種美感。

 它沒有特別的劍銘。

 但毫無疑問,這就是《野蠻人》希德•布利茲曾經會揮舞過的黑曜鐵之劍。

 「所以那又如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是他的堅持嗎。或者,是為了他所說的榮耀。

 在這最後關頭,裡菲斯的黑暗瑪娜壓力膨脹得無法與之前同日而語。

 控制裡菲斯劍威力的魔法輸出量突然增加。

 裡菲斯劍的威力變得驚人的“重”,希德的劍的威力變得極限的“輕”——

 咔擦————————!

 裡菲斯的劍用它那威力使希德劇烈地後退。

 「——!?」

 希德的腳底就這樣在地面上留下刮痕的同時後退了數十米。

 「我的劍是無敵的……!不管你的劍有多大的威力,只要把它變“輕”,就沒有問題!只要讓威力極限接近0,就沒有任何問題!你是……絕對贏不了我的!?」

 在最後關頭獲得了更大的力量的裡菲斯,達到了更高的境界。

 確實,兩人之間的戰鬥力差距看似再次發生了逆轉——

 「沒用的。你輸了,裡菲斯。」

 希德反手拿著重獲新生的劍,深深壓低身子擺出姿勢。

 彷彿理解一切的希德的一舉一動,全都讓裡菲斯精神錯亂般地不快。

 已經無法容忍了。

 「吵死了!我……比你要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裡菲斯像個任性的孩子一樣吼叫著。

 他舉起劍——衝向希德。

 全心全力地燃燒瑪娜,裡菲斯使出了迄今為止他使出的攻擊中最快、也是將劍的力量全開的最大最強的一擊——

 「…………」

 希德悠然地注視著這樣的裡菲斯的攻擊。

 在由極致的專注所演繹的時間緩慢流逝的空間裡。

 只是注視著以驚人速度逼近的裡菲斯。

 (……朋友啊。)

 那一剎那。

 希德在腦中回放起了傳說時代的風景。

 (自願作為暗黑騎士重生的你……即使是我血液的力量也無法拯救。)

 希德在剎那間看到的風景中。

 有敬愛的主君,阿魯斯在。

 有三位騎士——裡菲斯•奧爾托爾、洛卡斯•杜蘭德、盧克•安薩羅在。

 然後當然,自己也在——

 無論去往何處,一直、都在一起。這樣的大家在戰場上馳騁的——每日風景。

 無論是疼痛、喜悅、亦或是悲傷,一切都那麼熾熱的,令人懷念的青春歲月。

 但是。

 那已是很久以前、再也回不去的時日。

 ——因此。

 (永別了)

 將訣別的話語寄宿在心中,希德疾馳著。

 「——【天曲】」

 落雷聲響起。視野劇烈地明滅閃爍著。

 希德在大地劃過一條雷線。

 希德沿著它,以雷速在這個世界疾馳——

 並沿著裡菲斯身上劃出的雷線,將雷速之劍插向他。

 希德用盡全身之力,反手揮下劍——與裡菲斯錯身而過。

 就這樣雷速搭配雷速——及神速。

 「卡、哈——!」

 瞬間,裡菲斯的身體被上下劈成兩段。

 就像不管身體變輕多少,剃刀的鋒利依然健在那樣。

 希德的【天曲】,憑藉其超絕的速度和銳利度,將裡菲斯一刀兩斷。

 勝負已定。

 背對著化為黑暗粒子粉碎,消失得無影無蹤的裡菲斯。

 以拔出劍的姿勢殘心的希德,低聲地為他獻上送行之語。

 雖然裡菲斯像這樣走錯了路。

 但希德還是為了曾經視同一為王為主君的戰友。

 為了在自己背後消逝的友人。

 靜靜地獻上哀悼。

 「此世乃搖籃。

 在瑪娜繞萬物而輪轉的漫長旅途中,死亡並非終結,而是開始。

 ……安詳地,沉眠吧。」

 就這樣——

 在合宿中發生的騷動落下了帷幕。

 被閃電劃破的濃霧霎時從那一帶散去。

 就在這時,宣告黎明到來的朝陽耀眼地照射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