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12「rotation」
第三卷 穿越時空的重逢 命令12「rotation」 九十九砌。她是我的青梅竹馬,也是超過百億債款的債權人。
她驕傲自大,沒事總是表現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她的嘴巴很毒,總是用著傲慢的語氣說話。只要我一惹到她,她就揍我。
如果在紙上寫下暴君兩個字,再從後面拍一下紙張,砌似乎就會跑出來。她就是如此傲慢。
她的判斷力和洞察力超人一等,就算世界發動核子戰爭,她一定能夠生存下來。
然而,砌卻比任何人更加溫柔。
儘管她總會和人起爭執,卻是用真心來對待他人。雖然方式有些隱晦,但是不管是對待葛、禰屋小姐、柚夏小姐和流鷗,甚至那位讓我恨之入骨的老爸都是如此。
有一段時間,我曾經覺得「已經不想活了」。那個時候,也是砌拉了我一把。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砌這次的舉動才會有些輕率。
她輕易就解開了行李箱的封印,看到裡面胎兒時的反應也相當誇張。
我們之前處理過的委託有大有小,然而,通常都是因為她跟我待在一起,才會捲入事件。
這次卻不一樣。
包括我們穿越到過去一事,砌一定認為這次的任務跟自己有著某種關聯性。
所以,她才會故意讓對方綁架自己。利用這種危險的方式,與那個女人面對面,試圖挖掘真相。
如果這件事情與自己有關,那她就必須想辦法徹底查出原因——她一定抱持著這樣的念頭。
「對不起啊……」
獅郎始終跪在我的面前。
這裡是飯店的房間,由於這個男人之前說「之後會告知你們」,當我們正在等待他通知對決的時間和地點時,當事人直接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你這傢伙……拋下砌,自己逃之夭夭嗎?」
獅郎把自己知道的情報全盤托出。
包含「那個女人」的真面目、目的,以及他和砌兩人逃亡失敗的過程。
然後,獅郎拋下砌,自己逃了出來。
「我真丟人……」
獅郎只是不斷道歉。
「開什麼玩笑啊……」
我的語氣相當冰冷,就連自己聽了都感到背脊一涼。
我抓住獅郎的胸口,讓他站起來之後,用握得緊緊的拳頭揍向他的臉,把他打飛出去。
「你是追儺獅郎吧!!是旁門左道一族追儺家中最兇狠的旁門左道吧!!為什麼會這麼沒出息!你連砌一個人都守護不了嗎!!」
兩拳、三拳、四拳……我一拳一拳揍在獅郎的臉上,他也沒有反抗,任由我擺佈。
「狗朗,住手!獅獅一定有什麼苦衷!對吧……獅獅……?拜託你……不要打了……人家……也向你道歉……!」
杏花小姐緊抓住我的手臂,拚命阻止我。
「對不起……」
獅郎只是一味地低頭道歉。
我看著他,他的表情道盡了一切。
「砌……對你用了『命令』嗎……?」
獅郎有些訝異地抬起頭,用好不容易擠出的聲音回答:
「對……」
說得也是,不管這個男人有多麼離經叛道,與其擺出這副表情反覆道歉,他應該寧願採取其他手段。再說,如果他真的丟下砌逃跑,他也不會出現在我的面前了。
如果砌沒有使用魂魄契約書,強行要獅郎丟下自己逃跑,獅郎一定會展開反擊,直到喪命為止。
如果獅郎喪命,我就不會出生了,將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砌守護了我……!)
鏗!
我放開獅郎,用拳頭大力捶了一下桌子,彷佛在宣洩心中的悔恨。
「然後……你說那個女人——也就是尸解仙,為了進行『靈魂移植』,要展開都市型魔法陣,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都市型魔法陣――經過砌的調查,那個女人為了「靈魂移植」,打算進行這個儀式。
我也聽過這個名詞。
都市本身就具有強大的力量。
由於住在城裡的人們來來往往,宛如血管中的血液,讓都市就像一種生物,產生了流動的氣。
自古以來,人們摸索出許多方式,想要駕馭這股流動的力量。據說日本古都平安京,就是經過計算後建造而成,最能發揮出靈力效果。
所謂的都市型魔法陣,就是把都市看作一個方陣,利用往來於其中的龐大力量所進行的魔術。
「如果想要轉換靈魂,必須要先死亡,再重新轉世。人類做不到這一點,因為這需要掌控現世與來世的法則。這個方式與憑依之術有著天南地北的差別。憑依之術只是把自己的靈體依附在他人身上罷了,過了一段時間,靈體和肉體就會逐漸錯開,引發自我毀滅。」
獅郎陳述的事情,我也相當清楚。
「那個女人想要使用御靈遣送之術。」
獅郎說出口的這個法術,我以前曾經使用過,還差點喪命——不,讓我死過了一次。
這是追儺一族編出的法術,可以打開通往冥世——也就是另一個世界的門,將生者的魂魄強制送往該處。
送至另一個世界,也就是「死亡」的意思。
「如果大量的人同時死亡,就會有大量魂魄擠向那個世界,隨之引發的反作用力,將會瞬間逆轉『吸引力』。那個女人就是要利用這個反作用力,讓自己的魂魄移轉到新的身體。」
「大量的人……數量大概……是多少……?」
只有十幾二十人應該不夠吧,一千……不,需要一萬人吧?
「大概……一千兩百萬人。」
這個數量太離譜了。
世界上有許多留名歷史的殘虐暴君。
單看數字的話,有些暴君說不定殘殺了更多人民。
然而,我可沒聽說有人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殺掉如此大量的民眾。而且還是為了自己的慾望,不分青紅皂白地殺害這麼多人。
「那個女人打算把東京這座都市當作魔法陣,展開御靈遣送之術……畢竟東京也是經過重重計算之後才打造出的靈力都市。通往冥世的門直徑大約三十公里……範圍內的所有人,將全數被送到另一個世界。」
為什麼那位學者會心生畏懼、為什麼砌無論如何都要阻止這個計畫、為什麼獅郎決定要背棄追儺一族,我終於知道理由了。
那個女人已經是喪心病狂了。
「只有一個方法可以阻止……」
獅郎指著放在桌上的行李箱,裡面裝著那個女人的複製人。
「我們要把它破壞掉。這麼一來……她就沒有可以移轉的身體了。我們至少可以幫助那一千兩百萬人。」
「可是,如果這麼做……」
「是啊,那位小姑娘一定會遭到殺害。」
那個女人稱人類為蟲子。
如果沒有理由,她不會對人類大開殺戒。不過,她也不會毫無理由地放人類一條生路。
就算蟲子什麼也沒做,只是在她身旁飛舞,一旦她感到礙眼,就會用手拍死蟲子。
更何況,如果我們讓她精心打造的計畫毀於一旦——不用想也知道她會有什麼反應。
叩叩——
此時,有人敲了房門。
「「——⁉」」
我和獅郎都警戒地擺出應戰姿態。
叩叩——
『這邊死科房服烏。』
簡直就像是有人用快故障的播放器,播放快壞掉的CD。
咖鏘……
儘管沒有人去開門,門鎖卻自動打開。站在門外的是那個女人的部下,宛如戴著防毒瓦斯面具的人形士兵。
『傳話……時件和低點……』
對方用著令人不寒而慄的僵硬動作走進房間後,面對房間牆壁——
哧噗咻咻咻咻咻!
它用鑲在手臂上的鉤爪切下自己的頭。
切斷面噴出大量鮮血,逐漸染紅了潔白的牆壁。
「他打算做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本來一頭霧水,但看到飛濺在牆壁上的血跡時,這才意會過來。
牆上出現了一幅鮮血描繪的地圖。
那是東京灣海岸沿線的地圖——上面畫出一個箭頭指著某處,並且記載著「2:00」。
對方大概是要我們在凌晨兩點抵達該地點吧。
「那個女人曾經說……『我會幫你參加這場戰役』——她和我們對決後,獲勝的人可以贏得所有物品……」
獅郎懊悔地低喃著。
對那個女人而言,我們只是毫無價值,讓她不屑一顧的蟲子。
但是,為了找我們過去,她竟然還用了這種花招,代表她想要竭盡所能避免複製人遭到破壞。
這樣的花招中也蘊含了警告。
她在暗示我們:「如果你們破壞複製人,砌就會變成這副慘狀」。
我在人生中遇過許多不順遂的遭遇。
有人揶揄我身上流著骯髒的血統、有人嘲笑我是狗、神堂家趕我出門、追儺家要取我的性命、臭老爸害我揹負百億債款……
「這還是第一次……我第一次這麼不想認輸……」
我可以忍下所有挫折,唯有砌,我不能妥協!
「我現在欠了那位小姑娘一個人情……讓我出一份力吧。」
「這是一定要的啊。這本來有八成都是你的錯喔。就算你心不甘情不願,我們也會拖著你去,把你當做箭靶。」
聽到獅郎耍帥的口氣,我這麼回覆道。這傢伙事到如今在說什麼傻話啊。
「你這傢伙啊,就不能說得委婉一點……算了,隨便啦。」
「…………」
獅郎露出無可奈何的微笑後,我緊緊盯著他的臉。
「幹嘛啦?」
「不,沒事……」
這個男人至今在我面前展露過各種笑臉——時而挑釁、時而訕笑、時而嘲笑——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種笑容。他這樣的笑臉跟老爸如出一轍。
「神堂杏花!你也會去吧?真沒辦法,這次就跟你聯手吧。那個女人跟我們的力量至少有百萬倍的差距,我們至少得靠人數取勝。」
「…………抱歉。」
聽到獅郎開口詢問,杏花小姐一臉痛苦。
「為什麼……你要道歉呢……?」
杏花小姐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容,現在卻沉了下來。
看她的神情,彷佛有一股難以阻擋的力量在侵蝕著她的心。
「喂……神堂杏花……你這傢伙該不會……」
啪答啪答啪答……!
搶在獅郎繼續說下去前,走廊傳來大批人馬的腳步聲。
糟糕!就算這間飯店再怎麼給杏花小姐方便,我們根本無法掩飾倒在地上的人形士兵屍體,牆上也還殘留血跡。
我們現在已經夠忙亂了,如果對方報警,事情將演變得更加棘手。
「嗯⁉」
雖然我這麼思考,然而,當那群人朝我們而來時,我感測了他們的動靜,接著再次望向杏花小姐。
杏花小姐緊握著拳頭。
「到此為止!通通不準動!!」
儘管出現在我們眼前的人不是警察,他們仍然發出了充滿權威的聲音。
那是一群身穿神堂家道服的男人。有些人站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假使把他們也算進去的話,大概有三十人吧……不,恐怕更多。
不只是這個樓層,對方應該在飯店周圍也配置了人力。
「杏花小姐,我們來迎接你了。看來你不只解決了委託,還幫我們引來那位大名鼎鼎的追儺獅郎啊,真是嚇了我一跳。」
站在最前頭的男人這麼開口。他應該是這個集團的指揮官吧。
他的年齡大約超過二十五歲,但應該還不到三十歲。
男人的肩膀上帶著一個裝飾,顯示出他的身上流有神堂家的高貴血脈。
怪了…………?我好像見過這個人。
「喂,神堂杏花!這些傢伙是怎麼回事……!」
縱使獅郎這麼逼問,杏花小姐依然沉默不語。那位似曾相識的神堂家退魔士高傲地代替她回答:
「尸解仙的複製人就交給我們神堂家保管。我們一族負責守護這個國家的靈力相關事宜,既然有人要啟動都市型魔法陣,我們當然無法坐視不管。」
「請等一下!那位尸解仙擄走了我的朋友。我必須去救她!」
我必須在今晚兩點,帶著複製人前往指定地點,不然砌一定會被殺。
「那又怎樣?」
男人云淡風輕地這麼回答。
「欸…………?」
「所以,那又怎麼樣?為了守護一千萬東京都民,我們不可能冒險。只要我們保管著這個複製人,尸解仙就無法展開行動。這樣一來,我們可以確實守護人民的性命,這種做法比較明智吧?」
「這……」
被對方這麼一說,我也無法反駁。
我會想要救砌,是出於自己的私心。
我沒有權利波及其他無緣無故的人。如果忽視了這一點,我跟那個女人就是半斤八兩了。
「話說回來,面對尸解仙這個對手,你覺得自己有可能獲勝嗎?我聽說她的威力驚人,但她已經衰老不堪、大限將至不是嗎?既然如此,只要我們能保管好複製人,就可以不戰而勝。你就認同這個賢明的選擇吧。」
我曾經在某個地方看過這個男人的眼睛。
由於男人太過誇耀自己的出身,所以他總是用高人一等的視線注視著周遭。
他的眼神中隱含著某種確切的思想——男人認為,這個世界上的人,只有被選中跟沒被選中的差別。
「等一下,你們這樣不會太奇怪嗎……」
此時,獅郎提出異議。
「為什麼要保管它?這個東西既然如此危險……只要破壞它不就好了。」
「追儺獅郎……我聽過你的名字。你是個邪門歪道的人,讓我們一族嚐盡苦頭。」
男人瞪著獅郎,視線中的厭惡感讓人一目瞭然。
「回到我的問題。為什麼你會知道這麼多?你知道那個女人已經大限將至,知道複製人,還知道都市型魔法陣……?那明明是我們剛剛才調查出來的情報……你的語氣簡直就像自己一開始就知情。」
「閉嘴,賤民!我跟你無話可說!」
男人的臉上出現慌張的神情。
「再說,你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又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為什麼連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都一清二楚……?」
「因為……我們是從中午在秋葉原引發的騷動所得知的。你們可是引發了一場大騷動喔?害我們費了一番功夫來蒐集情報呢。」
「喔……?」
獅郎的嘴角勾起一抹獰笑。
我曾經看過同樣的表情。當砌篤定對方說的話是謊言時,她也曾經露出這樣的笑容。
當人們聽到不想回答的疑問時,往往會想要避而不答,不會認真理睬對方。不過,如果在提問時穿插一些可有可無的問題,為了不讓發問者起疑,人們通常會給出真正的答案。
即使對方是令自己不屑一顧的追懷家人,這樣的手法也能發揮功效。
聽到自己憎惡的追儺一族開口詢問,男人依然給出了答案,就代表他背後一定有什麼動
「就我所知,就連二十年後的技術都無法培育出那種複製人呢。應該有不少人想要得到它吧。
用來培育這個複製人的人工萬能細胞,就連在我生長的時代都還沒有實用化。
儘管如此,成功研發出這個細胞的學者幾乎可以獲得諾貝爾獎了。
女人培育出的細胞經過實用化後,培養出了這個樣品——這應該比數百倍的鑽石還有價值。
「更何況千年來,那個女人都在追求延長壽命的方法。這個產物是女人智慧和技術的集大成。只要利用它……就算沒辦法培育出不死身,還是可以讓一般人的壽命登上金氏世界紀錄。」
男人沒有回答獅郎。
但是,他的嘴角在顫抖,視線也遊移不定。
這樣的沉默,等於在對詢問者的疑問表示肯定。
「反正一定是那些財政大老在背後操控啦。他們想要用這種技術當誘餌,奪取權力吧?那個女人有說喔,『只要用延長壽命當誘餌,人力和金錢都會不請自來』。唉……對方是個準備展開大屠殺的怪物,沒想到退魔名門竟然還想從她身上揩油啊,真有一套。」
「閉嘴!」
由於獅郎正中對方的要害,男人的反應相當激動,他揮了揮手,指揮自己的部下,打算用蠻力搶走我們手中的複製人。
「很好啊,放馬過來……讓你們見識看看,我的別名『旁門左道』可不是憑空得來的!」
獅郎拿出手槍。
男人指揮的退魔士看似相當緊張,紛紛拿出手中的法具。
可是既然事情演變成這種地步,那另當別論!」
「我並不想跟神堂家的人有任何糾葛……」
我這麼說後,也拿出銀嶺,擺出對決的架勢。
在這之間,只有杏花小姐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語。
「神堂杏花!反正他們一定告訴你『這樣能夠守護更多人』或是『這是為了我們一族』吧?很遺憾,這才是他們的真面目。他們會這麼做,到頭來只是為了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罷了!」
「…………」
獅郎邊這麼說,邊拿槍指著眼前那群退魔士。
裝有複製人的行李箱就放在杏花小姐身旁。
「可是啊,我們其實也跟他們沒有兩樣。我們這麼做不是為了世界和平,也不是為了公平正義。為了去救那位小姑娘,我們要去跟那個女人賭一把,如果輸了,將會波及一千兩百萬人!一直說這種正經話,我覺得自己的嘴唇都要燙傷了。不過啊……」
獅郎瞪著眼前那群人,只要稍微移開視線,站在前方的退魔士就會襲擊而來。
即使如此,獅郎依舊刻意將視線移向杏花小姐。
「我會照我自己的想法去做。你也該如此。」
「————!」
杏花小姐本來一直低垂著頭,現在卻驚訝地抬起頭來。
「有機可趁!!!」
同時,擔任指揮官的男人拿出六角——這是神堂家退魔士使用的多變型法具——的第二型『雙蛇』,也就是兩支一組的臂刀,襲擊而來。
「你是沒上過戰場的普通人嗎?不可以在戰場上移開視線!!受死吧!!」
鏗鏘!!
當雙刀刀刃即將夾斷獅郎的脖子時,有人擋下了刀,那是杏花小姐手中的銀嶺。
「杏花小姐!你在做什麼⁉」
男人的語氣相當激動,而杏花小姐用悲痛的聲音泣訴:
「不要再打了……柳葉!」
嗯……柳葉?
原來如此,這傢伙就是柳葉啊⁉
我對他瞭若指掌。當我還待在神堂家的時候,他正擔任裡面的幹部。
「難道你聽信了這兩個汙穢之人說的話嗎⁉掌門……你的母親會傷心哪!」
「人家知道……可是,人家……不認同你們的做法!」
「我是你的未婚夫,你做出這種行為的時候,可以考慮一下我的立場嗎!」
他說什麼⁉
未婚夫?柳葉?他是杏花小姐——母親的未婚夫⁉
「喂……你這傢伙叫做柳葉吧。」
當我驚訝到僵在一旁時,獅郎抓住柳葉的胸口,他釋放出了驚人的殺氣。
「既然你說她是你的女人……你就不要害她連愚蠢的假笑都裝不出來啊!」
咚叩!!!
獅郎用盡全力朝對方的臉揍了下去,彷佛手都要嵌進對方的臉裡了。
「對不起!」
柳葉就這麼飛了出去。這下一定超痛的,傳來的聲音如雷貫耳,他的臉應該粉碎性骨折了。可是我完全不同情他。
「杏……杏花!」
「是、是的……!」
獅郎吶喊似地呼喚著對方的名字,杏花也回應他,彷佛開心到要跳起來了。
「跟……跟我走!」
獅郎生硬地伸出手,這麼開口。他的臉紅到旁人看了都不好意思。
「欸……嗯…………好的!」
看到獅郎的舉動,杏花小姐的眼角泛著淚光,欣喜地這麼回答。
啊……雖然可能慢了一拍,但我察覺到了一件事。
我之前曾經在另一個世界遇見母親。
杏花小姐之前臉上所掛的笑容,和我遇到的母親臉上展露的笑容有些不同。
不過,她現在露出的笑容,和當時我看到的一模一樣,看起來相當幸福。
「我們走吧!」
「好!」
獅郎抓住杏花小姐的手,再拿起行李箱,衝破飯店的窗戶,跳至室外。
這裡明明超過十層樓高,看來他們應該是要用靈術想辦法逃跑吧。
其實,我也有辦法暫時飄浮在空中。
話說回來……
「我該不會……見證了父母的求婚現場吧?」
假使真是如此,我的心情會感到很複雜啊。
「唔,唔嗯……」
嗯?
父母拋下我離開後,正當我想要追上去時,背後傳來了呻吟聲。原來是慘遭揍飛的柳葉。
「柳、柳葉大人您沒事吧!」
「嗚哇!慘啦,他的門牙全斷了!」
當我還在神堂家的時候,在總部「基地」之中,這個人最討厭我。
他討厭我的程度相當誇張。他曾經派部下來差點把我毒死,甚至還曾試圖從我背後刺上一刀。
我會被神堂家逐出家門,他應該要負大半的責任。
就算我的身上流有對立一族的血脈,他也不用這麼憎恨我吧。長久以來,我一直相當納悶,現在終於知道原因了。
老爸搶走他的未婚妻,打爛了他的臉,他自然會對老爸恨之入骨。
「啊~借我過一下。不要緊,我很擅長心肺復甦術。」
我推開圍著他的退魔士,在倒地的柳葉身旁蹲了下來。
「那、那隻狗……對我……」
啊,他逐漸恢復意識了。
「喝啊!!!」
我大力出拳!!!
「噢呼⁉」
我揍了他,彷佛是要給他致命的一擊。
我能理解柳葉為什麼會憎恨老爸和母親,然而他卻連帶遷怒到我身上,造成我相當大的困擾。
反正他未來都會怨恨我了,就算我先對他下手,也不會遭天譴吧。
「你、你這傢伙……我記住……你的臉……了……啊唔。」
柳葉終於失去了意識。
…………難道他會記恨於我,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算了,再怎麼想也沒用。
「那麼……我也得出發了。」
為了回到未來,為了守護未來,以及拯救砌。
我縱身一躍,跳出打破的玻璃窗外。
女人指定的戰場,就位於東京都江東區和豐洲區的臨海副都心東京港10號填海地——有明。
這段期間,有明快速開發,搭建起許多大型建築物,讓人聯想到未來都市。彩虹大橋也在前年落成。
(我記得當時……打算在這裡開辦世界都市博覽會,不過*某位知事——他跟一位警察同名——喊停了這個活動。)(編注:此指時任東京都知事的青島幸男,由於對泡沫經濟崩壞的東京毫無建設,因此遭致嫌惡。日劇《大搜查線》系列的主角青島俊作,便是故意以相同姓氏所創的角色,其經典台詞為「我叫青島,與都知事一樣姓氏的青島」。)
在有明的一角,有一個超大型設施的建築預定地——簡單來說,就是一片空無一物的寬廣空地,砌和女人就站在空地的角落。
「這裡是……東京國際展示場附近啊。我記得它確實是95年完工的……還是96年呢?」
數年後,這裡將會搭建一處叫做東京國際展示場的大型會展中心,當盂蘭盆節和除夕時,將會展開超乎想像的大型活動。不過從現在這個樣子,完全看不出未來的盛況。
「我們也太早到了吧?你姑且算是反派角色,就算晚一點到也沒關係嘛?你其實很守規矩嗎?習慣十分鐘前抵達會合地點嗎?」
「沒辦法啊,那間家庭餐廳只開到凌晨一點。」
距離凌晨兩點還有三十分鐘,兩人已經抵達了指定的地點。
在狗朗一行人赴約之前,她們無所事事,閒得發慌。
「話說回來,為什麼我們要去家庭餐廳啊⁉」
「沒辦法啊。因為那隻蟲子炸了我的宅邸。距離約定時間還有一陣子,我想不到有哪裡可以休息。」
「你又不是學生……」
砌用著疲憊的聲音吐槽後,坐在地上。
對方沒有用繩子綁著砌,也沒有用口塞塞住她的嘴。
女人甚至還說「你想上廁所或做其他的事都可以,自由行動吧」。
女人並非沒有戒心,她已經使用了某個手段,讓她不需要擔心這件事。
「這次指定的時間太不上不下了呢……早知道就指定午夜十二點了。」
女人惋惜地哼了一聲。她的語氣簡直就像是一位出門買菜的主婦,發現今天的雞蛋比昨天買的便宜三十圓似的。
這個女人還是會緊張。
然而,跟賭上性命來決鬥的狗朗一行人相比,這個女人感受到的緊張,就好比一般人出去買個東西一樣的程度。
「還有十分鐘左右吧……這樣剛好,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怎麼了,蟲子。」
女人對砌有些好感。
雖然頂多像是找到一隻有些稀奇的昆蟲而已,然而,只要沒有特殊理由,她都會回覆砌的問題。
「首先,可以不要叫我蟲子了嗎?我有名字。你也有名字吧?」
「我無意記住所有蟲子的名稱。然後,如果我希望對方呼喊我的名字,我才會把自己的名字告訴對方。這一千多年來,我沒有告訴任何人。」
「這樣很不方便吧。」
「我都用假名……我曾經自稱為*梅林、謝赫拉莎德、帕拉塞爾蘇斯、米爾丁、哈德遜、弗拉梅爾、華陀、果心、拉斯普丁、哈努森等等。」(譯註:幾乎都是在歷史留名的魔術師或鍊金術士。)
「這我也不知道該怎麼……」
有些名字砌曾經耳聞過,有些則沒有,其中有些是曾被世人懷疑的非史實架空的人物。然而,她怕事情會演變得太複雜,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你希望聽到誰喊你的名字……果然還是之前提到的男人嗎?」
「沒錯。除了他之外,我不會讓其他人呼喊我的名字。從一千數百年前起,我就下定決心了。」
「這樣啊……」
砌閉上嘴,繼續凝視著地面。
她明明能言善道,現在卻無言以對,陷入思索。
「我不認為……有人可以理解我的心情。」
看到砌的模樣,女人似乎以為砌是因為太過驚訝而語塞。
「不……不是這樣。」
老實說,砌稍微可以理解女人的心情。
這個女人已經脫離人類的領域。她打算採取的行為也瘋狂無比。
然而,她的行為卻是架構在「想要再次遇見喜歡的男人」這個念頭上,這一點倒是很像人類會做的舉動。
「老實說,我其實……可以理解。」
在狗朗回來之前,砌曾經等待了七年。
每一天都讓她感到苦不堪言。
她的心情沉重、難受、又痛苦,時鐘的指針簡直就像是刻劃在自己身上。
那個女人等待的時間是自己的好幾百倍。
「你也在等著某個男人嗎?」
「對啊,幸好他……已經回到我身邊了。」
「這樣啊,真羨慕你。」
女人的語氣沒有其他含意。
她只是純粹欣羨地這麼回答。
「然後呢……?」
「然後?」
「你跟他做了嗎?」
「噗呼⁉」
聽到女人直接了當地詢問,坐在地上的砌就這麼滾倒在地,反應相當流暢靈敏。
「你你你你你在說什麼啊⁉太過單刀直入了喔!」
「不過啊,自古以來,男人的短刀就是為了直入女人而存在的喔?」
「你是大叔嗎!不要用手指比出奇怪的形狀啊!」
女人這麼問的同時,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個圓圈,再伸出右手食指反覆進出。砌見狀後面紅耳赤地吐槽。
「如果我是你的話,一晚可以插個一千次喔。」
「我不是說了嗎……你的說法太寫實了……而且,如果真的插一千次的話……會破皮喔……?」
「哼,你們這些蟲子就是這樣……我曾經修練過欲經、房中術,甚至還有真言立川流,這樣的我可以說是毫無死角。」(編注:《欲經》為古印度性愛典籍;「房中術」是中國古代道教中,藉由性愛來完成的修行方式;「真言立川流」是日本佛教密宗的一個派別,也是主張透過性愛完成修行解脫。)
「你這個女人,就連開黃腔的規模都異於常人……」
砌錯愕地嘆了口氣,重新閉上嘴。
接著,她再次開始思索。
離約好的時間,只剩不到十分鐘了。
「我問你……為什麼你非得殺掉那麼多人?」
「什麼……?」
砌並沒有罹患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但是,她想要阻止女人殘暴的行為。
「只是因為區區一個男人的死,就讓你感到悲傷,為了與他重逢而多活了上千年……如果你殺了一千兩百萬人,將會有一千兩百萬人揹負與你相同的悲傷……不,人數應該更多吧……你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悲傷的心情啊……既然如此——」
砌這麼詢問女人,彷佛想要緊緊抓住微乎其微的希望。
「蟲子,到此為止吧。」
女人打斷了砌說的話。
「大概還有五分鐘……你的夥伴就會帶著我的新身體過來這裡。我得讓你活到那個時候才行。」
她感覺對方用一把巨大冰刃貫穿了自己的身體。
如果沒有理由,這個女人不會輕易殺人。如果沒有理由,這個女人也不會隨便讓人活命。
然而,一旦有了理由,她就會毫不猶豫地大開殺戒。
砌第一次看到女人的眼裡蘊含著如此強烈的殺氣。
「不要把我千年來……一千五百年來的思念,拿來跟蟲子混為一談。如果你再提一次,我就不會管你是死是活。」
砌發現自己觸及到這女人最敏感的地方了。
蹦!
紋樣法術浮現在砌的胸口。
女人預先在砌身上描繪了這個紋樣。這樣一來,就算砌跑到月球的背面,也無法逃過女人的手掌心。這個紋樣隱含的束縛力,遠遠勝過上百條繩子。
「如果你再說這種話,我會毫不留情地殺了你」——女人用眼神這麼訴說。
過了一陣子,紋樣似乎再次進入待命狀態,消失無蹤。
「唔……!」
砌恐懼不已。她剛剛差點就要沒命了,這話一點也不誇張。
不過,悔恨和哀傷超越了恐懼,令她痛苦呻吟。
過了七年,自己才得以與喜歡的人相遇。女人聽到自己這麼說後,言語中流露羨慕之情。
當自己陳述著重要的心意、以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幸福故事時,女人也能將心比心,認為這些事情很美好。
(這個女人其實能夠理解我說的話。儘管她口是心非,稱呼我們為蟲子,其實卻能體會我們感受到的痛楚、難受和悲傷……可是——)
一千五百年的時間,甚至埋沒了她心中的矛盾之情。
「他們似乎來了喔……?」
女人用著視線這麼示意,她們眼前出現了逼近而來的三道身影。
除了決一死戰之外,沒有方法可以收拾殘局了。
這個現實讓砌感到懊悔莫及。
「時間剛剛好……如果你們能早個五分鐘來就更好了。」
這個女人就是尸解仙啊……她活了兩千年,為了達成自己的心願,不惜虐殺一千兩百萬人。
聽了獅郎的陳述,我本來預計對方會是個相當離經叛道的存在,實際面對面之後,對方異常的程度完全超乎我的預期,讓我吃了一驚。
(她光是站在那裡,能力就這麼強大……⁉)
我們存在的次元有著天壤之別。
她只是站在那裡正常地呼吸,靈力卻已經超越了我使出全力時的狀態。
杏花小姐也是第一次與她見面,她的臉上寫滿了濃濃的緊張神色。
我現在反而相當佩服獅郎的勇氣。
他一度成功逃離女人身旁,竟然還有辦法再次站在對方面前。一般人只要與她對峙過一次,心靈應該就會被擊潰了吧。
「蟲子……你帶著行李箱,與我們保持一段距離。你要乖乖當個獎品喔,知道嗎?」
「…………」
在女人的催促下,砌沒有抵抗,聽話地走向我們。
「砌——」
我本來想跟她說些話,然而,砌的臉色卻前所未見地蒼白,讓我說不出話來。
「我一定會救你出來。」
「嗯,拜託你了……」
我只擠出了這樣的話語,將裝有複製人的行李箱遞給她後,砌與我們拉開距離。她所站之處,離我們和女人之間的中間地點隔了十公尺遠。
「那麼……該怎麼做呢……!」
我和杏花小姐手持神杖,獅郎取出加工過的法具手槍。
另一方面,女人什麼都沒做,她百無聊賴地嘆了口氣後,僅僅張開了手掌。
「我沒有時間了。畢竟我只是一位裝年輕的老年人……就給你們五分鐘,隨你們使用。你們可以隨心所欲地攻擊我。」
什麼…………⁉
她竟然遊刃有餘到這種地步!
「竟敢小看我們……!」
獅郎火冒三丈,咬牙切齒地這麼說。
「你可別後悔喔!我方當然自有對策!」
他從今天換穿的第三件大衣下,取出一個單手就能拿取的紙箱,拋至女人的正上方。
「現身吧,怨靈們!!」
接著,他用手槍射穿紙箱。
轟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一堆外形醜陋又亂七八糟的妖怪湧了出來。
那些怪物看起來像飄浮的鬼頭、尖牙利齒的牛馬、巨大的蜘蛛、甚至還像一隻噴著火的猿猴。
簡直就像是把奇形怪狀的妖魔鬼怪用火溶解後,硬是把它們黏在一起。
「這是追儺家秘傳的蠱毒箱!我們花上數百年,讓蒐集來的妖怪互相爭鬥後產生的怨念聚合物!你就試試看打不打得過他們吧!」
每一隻妖怪的力量,恐怕都比我以前對戰過的奇美拉還要強大好幾倍。
追儺家藉由讓多數妖怪殘酷競爭,強化其獸性,把它們當成炸彈使用啊!
如果是普通的術士,就算派來十幾個人也無法成功拿下對方吧——不過……
「我記得……是這樣吧。」
女人毫不驚慌,面對著逼近自己的怨靈,她在頭上畫了某種紋樣。
下一瞬間,本來如此巨大的怨靈聚合物,突然像被橡皮擦擦拭掉一樣無影無蹤。
「怎麼會這樣……⁉你做了……什麼……」
看到對方一下子就讓自己的絕招失效,獅郎一時語塞。
「既然如此……吃人家這招⁉」
鏘!
杏花小姐向前踏出一步,她用力將手中的銀嶺往地上一敲,發出聲音。
鏘鏘鏘鏘鏘鏘!
她用單手結印,另一隻手更用力地敲擊著神杖。
這個音色能產生增加靈力的效果,發出的聲音不斷交疊。
「敕!」
碰磅————!!!
八道光柱聳立在女人的周圍。
難道是「八門遁甲」⁉這是一種超高輸出結界術,一道光柱就能束縛住超過幾十隻妖怪,倘若同時展開八道光柱,產生的協同作用甚至能禁錮傳說級的妖怪。
我以為神堂家中只有掌門仙華娘娘才會使用這個招數,原來杏花小姐也可以⁉
「人家還沒……拿出真本事喔!」
鏘鏘鏘!
杏花小姐繼續敲擊神杖。同時,開始詠唱我未曾聽過的咒印。
「分開陰陽、形成相剋、四象八卦、形成萬物。連結天與地者、分割水與火者、掌管生與死者、區分地與海者,速速前來臣服於我!!!」
鏘!
她更加用力敲擊地面,代表詠唱結束。
同時間,八道光柱的光芒變得更加耀眼,各自顯現出一張憤怒的臉,轉變為披盔帶甲的天部式神。
「八卦將軍、祓魔之陣!」
八門遁甲的力量能封印住邪氣。難道杏花小姐將這個法術能力提高至極限後,召喚出守護天門的武神嗎⁉光靠這個能力,說不定能消滅掉當時還是鬼哭姬的柚夏小姐……
「上吧!!!」
在杏花小姐的一聲號令下,八尊武神揮舞著槍和戰斧,同時襲向女人。
「喔……在這個時代,還有人可以使出這個招式啊……」
縱使女人有些敬佩,她還是跟剛剛一樣,在空中描畫出某個紋樣。
「你這傢伙……是這個吧。」
接下來,果然跟剛剛一樣,搶在八尊武神們拿刀刺向女人之前,祂們就消失無蹤,彷佛憑空消失一樣。
「騙人……怎麼會……」
杏花小姐愕然失色。對她來說,這已經是最強大的秘技了吧。
這已經不是能不能打敗對方的問題了,這些法術甚至沒有辦法發揮功效。
「神堂和追儺啊……看來在這兩族之中,你們分別是力量最強大的術士呢。以蟲子來說,你們算是經過千錘百煉哪。但是……你們絕對贏不過我。」
女人所描繪的兩個紋樣,依然飄浮在她的身旁,閃閃發亮。
「你……該不會……那是……難道那些文字代表著……」
一個最糟糕的預感浮現在我的腦海。
獅郎和杏花小姐兩人皆順利使出了自己的力量,法術也沒有遭到反彈,而是直接遭到消滅。看到這樣的狀況,我的心中浮現了一個恐怖的設想。
消去蠱毒箱時,女人使用了「淨化」的力量。
女人用一個文字,就驅除了無數怨靈。
後來,她用「泥濘」之力,消去了八卦將軍。
那八位武神具備的驅邪力量可以除去千隻妖魔,但是女人釋放出了大量怨恨邪氣,甚至連祂們都無法抵擋。
「那兩個紋樣的意思……該不會是『神堂』和『追儺』」
「猜對了。你的直覺很敏銳呢。」
女人挑起眉,彷佛認同了我說出口的答案。
「也就是說……當我展開攻擊時,你就使用『神堂』的紋樣……」
「人家攻擊時,你就使用『追儺』的力量……?」
女人揭開事實之際,兩人都茫然地佇在原地。
他們當然會有這樣的反應。因為這代表光是靠他們仰賴的力量,也完全沒有一絲獲勝的可能。
神堂家和追儺家會勢不兩立,不只是因為彼此的主張有所差距。
這兩族光是使用力量的根源就南轅北轍。
既然同一個人可以徹底將兩種相反的力量運用自如,對於只會單獨一個力量的人來說,不管使出多麼強大的法術、施放最兇猛的力量,只要對方使出完全相反的力量,就能讓這些法術失去效用。
「我們太天真了……這個女人……是日本建國前就活在世界上的妖怪,還修練過世界各地的魔導術,她當然精通我們會使用的法術。只要仔細想想,這根本顯而易見……!!」
獅郎不禁懊惱地這麼說。聽到這番話,女人嘆了口氣。
「蟲子啊,並不是這樣喔。你說錯了。」
「什麼……?」
「不是我修練過你們使用的力量。是你們在使用我的力量。」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該不會……」
此時傳來了喀鏘喀鏘的金屬聲,原來是杏花小姐拿著神杖的手在顫抖不已。
「你們所仰賴的力量之源,其實並非源頭所在,是真實源頭分出的兩股力量,而我就是那個力量之源。聽到這裡,你們已經理解了吧?」
這番話代表的意思,簡單來說——就是絕望。
距今一千五百年前……活了相當長久的尸解仙,撿了一位少年,教導他使用靈術。
或許是因為女人指導得當,少年成為古日本地位最高的術士。
少年的名字叫做龍樹。
不過,龍樹逝世之後,他的子孫們為了法術發展的方向性而水火不容。
有一群人渴望攻擊性更強大的力量,於是便追求女人傳授的法術之中的「暗之力量」。至於不想偏離正軌與正道者,則追求「光之力量」
追求暗之力量者自稱為追儺,追求光之力量者自稱為神堂。
這就是兩方反目千年的開端。
兩族逐漸忽略彼此是手足的事實,將這件事深深隱藏在歷史的背後,禁止族人談及此事,並加以封印。後來,分道揚鑣的兩個家族,甚至忘卻了彼此之間的因緣。
「我啊,在你們的開山鼻祖更早之前就存在了。算是你們的始祖喔。」
女人笑道。
她臉上掛著笑容,好似我們已經蠢到讓她覺得可笑了。彷佛她已經反覆給出提示,直到囉嗦的地步後,我們這些劣等生才好不容易答對一樣。
「你們沒發現嗎?我一直……很照顧你們喔?至少跟其他人相比,我對你們更加體貼有禮。畢竟……你們繼承了我思念之人龍樹的血統,雖然只有一點點,但還是繼承了他的血脈。我當然得憐憫你們。」
我們本來認為她是一個沒血沒淚的怪物,為了存活下來,不得不打倒她。可是對她來說,我們卻是少數能讓她展現憐憫之情的人。
這個女人只是把我們玩弄於股掌之間。
「夠了吧……再繼續下去也無濟於事。沒有意義又愚蠢。你們有了這麼大的進展,我就留你們一命,當作英勇奮戰的嘉獎唷。」
女人指著海洋說道:
「你們就另覓他處吧。暫時離開這個都市——這個國家,魔法陣的效果就不會影響到你們。」
這樣的溫柔中,應該不帶有任何惡意。
眾多神堂和追儺術士都沒有觸及的真相,卻被我們追尋到了。這是她給我們的最後警告。
「然而,你們得留下這隻蟲子。」
什麼——⁉
女人的視線移到砌的身上。
「這隻蟲子具有危險性。聽說她解除了我施在行李箱上的紋樣法術?不僅如此,她並非術士,也不具有任何力量……但卻讓我感到相當不安。她說不定會讓我的計畫出現差池。」
砌的胸口浮出紋樣。
紋樣的邊角彷佛遭到削去一般,逐漸消失。
「那是……你做了什麼……?」
我詢問女人,聲音顫抖不已。
「那個紋樣代表著『死亡』。一旦發動後,被施上紋樣的人就會沒命,必死無疑。我說過了吧?我只會給你們五分鐘的時間。」
她該不會是把砌當作測定時間的計時器吧?
這個女人……竟然想要在我面前……慢慢殺死砌嗎……?
「大概還有兩分鐘吧?不論如何,依照當初訂下的條件,獲勝的那方將會獲得行李箱和蟲子,這樣不是正好——」
我要殺了她!!!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發出了野獸般的咆哮,斬向女人。
她說誰會死?砌嗎?還剩兩分鐘?那就這樣吧,我就在這兩分鐘之內殺死你!!!
「我告訴過你了,沒有用……」
女人用泛著黑光、持有「追儺」力量的紋樣遮蔽在我的面前。
「那把神杖……是銀嶺吧。那可是我製作出來的喔?就連神杖柄上撰寫的文字,我都可以倒背如流呢。」
就算使用這個女人創出的法術、就算揮舞這個女人制作的刀具,還是無法傷害到她吧。
即使如此,我還是要殺了她!
唰!!!
「怎麼搞的?」
刀子斬斷了女人伸出的手。
「這是……原來如此……你這傢伙……」
女人首次受到攻擊,即使手遭砍斷,她依然相當冷靜。
她冷靜地在另一隻手的手掌中孕生出經過高度壓縮、比鋼鐵還要堅硬的靈氣後,大力打了我一掌。
「喔————!」
乍看之下,女人纖細的手臂使不出如此猛烈的攻擊,但我的身體卻因為這陣衝擊,宛如炮彈一般飛了出去。
「杏花!」
「在!!」
獅郎和杏花小姐聯手接住了我。
女人應該運用靈力強化了肉體,儘管兩人接住了我,強力的衝擊依然讓我們三人飛了三十公尺左右。
「真是讓我吃驚……分開的兩族,竟然逐漸重新結合了啊……」
女人望著斷手,這麼驚歎。
「喂……這是怎麼一回事啊……為什麼只有你的攻擊可以傷害她⁉」
「誰知道啊!我只是一時火大,斬下去之後就斷了!」
就算獅郎這麼問,我也不知道原因。
不——該不會……
「難道是因為……我身上流有神堂家和追儺家兩方的血脈……」
「你說什麼⁉你這傢伙……你的身世也太驚人了吧⁉」
你這傢伙沒有資格說我啊。
「狗朗……你該不會……」
杏花小姐也露出震驚的表情,不過我現在沒有時間搭理她。
雖然我的力量不大,卻能對這個女人發揮作用。
既然如此,我這次就不斬斷手,而要斬斷她的腦袋!!
「笨蛋,等一下,鎮定下來!」
當我想要再次斬向女人時,獅郎阻止了我。
「放開我,我沒有時間了!只剩兩分鐘!」
如果我不盡快殺了對方,砌就會沒命!!
「冷靜!這種妙計到第二次就不會管用了!剛剛她只是不知道你手中有刀。假如你現在展開攻勢,她等一下一定會展開防禦。這就像是拿刀的幼稚園生對上職業摔角手喔!」
「誰管她啊!只要我算準下手的部位……」
「你還不懂嗎!我是要你動腦去想辦法!不要白白浪費機會!!」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我沒有時間思考。再耗下去,一切就要結束了——
「如果你要刀,這邊有兩把!」
杏花小姐這麼開口後,將銀嶺遞給我——那是二十年前她使用的銀嶺。然後,她用雙手抵住我的背,將靈氣注入我的身上。
「怎……嘎啊啊啊啊啊啊⁉」
我感受到杏花小姐傳來的龐大靈氣洪流注入體內,差點就要超越我身體能忍受的極限。
「杏、杏花……你在做什麼……?」
「獅獅也一起來吧,動作快!這一定就是答案!」
「————⁉原來是這樣啊!」
獅郎也跟著用手按住我的背,將靈力灌入我的身體。
「你、你們在……嘎啊啊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位術士皆力量超群,當兩人份的靈氣流入我的身體後,將我的身體逼到超出承載的地步。
流動的靈氣在我的身體中橫衝直撞,我的手腳幾乎快要撕裂開來。
「狗朗,你要忍耐!你身上具備神堂和追儺兩家的血統及力量……所以,你才能夠突破那個女人刻劃的紋樣!」
握在我手中的兩把銀嶺劇烈地互相共鳴。
原來是這麼回事……目前只有我能制伏那個女人,於是神堂和追儺兩家中等級最強的兩人將靈力注入我的身體,轉換為我的力量。我的手中握有特級靈力增幅器.銀嶺,而且還是「完全相同」的兩把銀嶺,我可以用它們來共鳴,增大力量。
只要結合這些作用,說不定真的能發揮功效……!然而——
「啊、嘎、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股激烈的痛楚竄過我的全身,彷佛所有血管浮出肌膚表面、肌肉纖維逐一斷裂、粉身碎骨一般。在攻擊對方之前,我感覺自己就會先因為痛楚而休克死亡。
「不會有事嗎……就算他再怎麼……」
就在我意識朦朧之際,我聽到獅郎擔憂這麼問。
「沒問題……不對,只有這個孩子能完成這個任務。他一定……!」
杏花小姐接著又說了幾句話,不過我的身體劇痛不已,連耳朵、眼睛和鼻口都不管用了。
在朦朧的意識之中,只有砌的臉浮現在我的腦海。
「狗朗,歡迎你回來。」
當我隔了七年才回家後,砌這麼迎接我。
「你不準……再忘記了喔……?」
我曾經死過一次。當時,砌把我從另一個世界拉了回來。
「狗朗,謝謝你。你……一直在擔心我。」
明明是因為我而讓她遊走生死邊緣,當我過去救她時,她卻這麼對我說。
「幹嘛忽然這樣講啊白痴!你在說什麼啊蠢蛋!開我玩笑嗎豬頭!!」
對啊,這麼說起來,我們重逢的那一天,她變得好成熟,又變得好可愛。當我這麼誇讚她時,她用誇張的表情對我怒吼,還揍了我一頓。
「吵死了快滾啦!白痴、笨蛋、慢吞吞的傻瓜!!!!」
我記得她不曾罵得這麼過分啊……
怪了?她什麼時候這麼說過我?
我的記憶變得混亂不堪……
看著眼前狗朗、杏花和獅郎可以說是垂死掙扎的作戰計劃,女人感到很不可思議。
(真不愧是繼承龍樹血脈的人……他的靈力波動跟龍樹極為相似。)
當她回到日本時,曾經遇過身上流著神堂和追儺兩家血統的人。但那些人的血統都極為薄弱,她沒有從任何人身上看到熟悉的那個人的影子。
然而,她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在這樣的場合目擊到這般光景,讓她不得不感覺到命運的奇妙。
但是,當狗朗一行人正賭上性命要展開最後一擊之際,女人首當其衝的感覺竟然是懷念,這也代表了兩方之間實力的差距。
「你們的著眼點固然不錯……可是,既然你們能使出這樣的力量,難道你們認為我辦不到嗎?」
雖然對方斬斷了她的一隻手,依然沒有為女人帶來太大的傷害。
對那個女人來說,這不過是點小傷,她若想要重新長出手臂,隨時都能做得到。再說,就算沒有手臂,也不會為她帶來困擾。
飄浮在她眼前的兩種紋樣——「神堂」和「追灘」疊合為一。
白光和黑光彷佛在互相角力,描繪出一個漩渦,形成一個宛如太極的花紋。
這才是女人創出的真正力量之源。
這股力量包含了萬物的光和影,代表著極小和極大的無限力量。
「嗚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到狗朗一行人發出哀嚎,力量扶搖直升,女人轉向他們,打算釋放出自己的力量。
這麼一來,整件事就落幕了。所有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還剩一分鐘了,你就不能乖乖待著嗎?」
這時,九十九砌擋在她的面前。
「到此為止吧……拜託你……!」
砌全身顫抖。
雖然參雜著恐懼、憤怒和痛苦,然而她的臉上,卻滿溢著更加深切的悲痛之情。
「那個男人……狗朗……很蠢、很笨、很糊塗、很遲鈍、總是慢半拍、動作又遲緩、是個爛好人、非常努力、非常溫柔……當他在吃我煮的漢堡排時,表情就像在品嚐世界第一美食……他是我最重要的男人……」
到了這個節骨眼,就算砌捨命把自己當作盾牌,在女人的強大力量之前,她不過就像張不堪一擊的紙張。砌也清楚這一點。
不過,砌依然張開雙臂,站在女人面前。
「我最喜歡他了……非常非常非常喜歡!我不能沒有他!我不要離開他!我想要跟他在一起!至死不渝!我希望下次是輪到他來見我的最後一面!!!」
「你在說……什麼啊……?」
砌已經陷入半混亂狀態,她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說什麼。
不過,她想要阻止這個女人。
不只是為了讓女人放過狗朗。
因為她不想要再看到這個女人「走投無路」的模樣了。
「我終於知道了……我就是你!」
「————⁉」
「你愛的男人一定還在尋找你。不管轉生過多少次,他一定不斷尋找著你的身影,想要回到你的身邊……然而,你卻逐漸失去自我,這樣怎麼可以呢!都活過千年以上的歲月了,你還想要再見那位愛你的男人一面,但是你卻親手扼殺了男人曾經深愛的你,這樣像話嗎!」
砌感到哀痛欲絕。
一千多年來,女人都與愛人分離,因無法相見而萬分煎熬。但她卻選擇了最不適當的解決方式。這讓砌感到不可原諒。
「蟲子啊……」
不過,她的想法卻沒有傳達給女人。
「我說過了吧,如果你再提一次,我就不會管你是死是活。」
女人緊緊握住砌的手。
這個手勢將會發動浮現在砌胸口,代表「死亡」的紋樣。
這個動作,代表女人將要捏爛砌還剩不到三十秒的性命。
紋樣消滅後,將會長出象徵「死亡」的黑色荊棘,貫穿砌的左胸。
這一瞬間,「死亡」將會直接注入砌的體內——但是……
「這種……雕蟲小技!!!」
砰!!!
砌使出全力這麼吶喊,她的聲音已經接近咆哮了。
貫穿她左胸的漆黑荊棘粉碎一地,彷佛被她的聲音給震碎了。
「怎麼會這樣⁉」
女人發出驚呼。
截至目前為止,女人一直篤定自己佔了上風,總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就連對方砍斷自己手臂時都能冷靜以對。現在她卻瞪大雙眼,驚訝地大喊。
「我說過了吧!我……就是你啊!」
砌並沒有思考任何計策。
然而,她的心中藏著某種確信。
這個女人的力量對自己不管用。
只要這個女人希望「繼續生存下去」,她就不可能殺掉自己。
「太蠢了、太蠢了……不可能……怎麼會……不,難道……你是……」
這位尸解仙活了兩千兩百餘年。
本來以為歲月已經耗盡了她的七情六慾,這大概是數百年來,她的情緒第一次受到驚嚇支配。
短短的一瞬間,將分出勝負。
「趁現在!狗朗————————!!!」
「…………!!!」
儘管意識模糊,我還是在狹隘的視線中,看到砌的背影。
她正在跟女人說話。
但我聽不太清楚。
「趁現在!狗朗————————!!!」
砌只喊了這句話。不過,這句話卻直接啟動我失去作用的聽覺,不對,是直接注入我的意識。
————————!!!
有某股力量在我的身體中迸裂開來。
「唔……啊……啊……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硬是用意志力壓抑住在體內四竄的靈力。
這股力量宛如成群猛獸在橫衝直撞,而我用更強大的怒氣鎮壓住它。
「這、這是……怎麼搞的……他反而在……吸收我們的力量⁉」
我彷佛聽到了獅郎的吶喊。
我還需要更多力量。更多力量,更多更多,更多!!!
展開共鳴的兩把銀嶺間冒出了某個東西,白光和黑光描繪出某種迴轉的漩渦,宛如太極圖的形狀。
我彷佛被吸引住似地伸出手,握住了那個東西。
然後————
「吃我這招————!!!
我用盡全力將那個東西丟向女人。
「完了————⁉」
是她太大意了嗎?我不知道是什麼事情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讓她感到驚慌失措、動搖不已。女人完全無法防禦、閃躲或逃跑,這發攻勢直接擊中她的身體。
擊中女人的那一瞬間,那個描繪成太極形狀的東西散發出強烈光芒、爆炸開來。
這場爆炸相當劇烈,簡直就像世界的開端和結束同時降臨。
宛如在深夜中出現的黎明。
我就這麼任由潔白的光芒吞沒,失去意識。
數分鐘後——我清醒過來,拍落堆積在身體上的砂石後,站起身。
「呼…………呼…………阿……!!。」
身體好痛。
這股疼痛非常劇烈,簡直就像肌肉、骨頭和神經都遭到嚴重擠壓,差點讓我失去意識。
即便如此,我還是拖著腳,尋找砌的蹤影。
在這場爆炸的波及下,我相當害怕她會跟對方一起彈飛出去。
正當我打算哭喪著一張臉,呼喊砌的名字時,我聽到了一陣哀號聲。
「呼唔……嗚呃……嗯嗯!!!」
我轉向聲音傳出來的方向,那裡出現了兩隻腳,倒插在地面上。
那雙腳上只剩下一隻眼熟的鞋子。那是砌的腳!
「系……砌……⁉」
儘管口齒不清,我還是慌忙衝了過去,挖著土,拉她出來。
「唔啊!!啊~~~我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砌咳著吐出嘴中的土,氣喘吁吁。
「……嗯?喔,狗朗啊,怎麼啦?」
砌還活著。
那個女人的紋樣沒有生效……?
是因為體質的關係,所以那種法術才不會對砌生效嗎?就像她之前能解開行李箱上的紋樣一樣?不,這都無所謂了……
「太好了……!」
我跪在地上,將砌擁入懷中。
「等一……喂⁉狗朗……?
「太好了……太、太好了……」
理由一點也不重要。砌活了下來。對我來說,這個事實就已經足夠了。
「真是的……拿你沒辦法。嗯,我活下來了喔。我……跟你都還活著。」
砌這麼說後,緊緊回抱住我。
「還真有一套,這就是始祖的力量啊……」
當我們歡慶著存活下來的喜悅時,獅郎和杏花小姐也走近我們。
他們兩人都疲憊不堪。
我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大坑,簡直就像隕石墜落的痕跡一樣,覆蓋著這片寬廣的空地,冒出的塵煙依然在我們周遭飛舞。
「不管是神堂還是追儺……這千年來,兩家竟然將如此巨大的力量劃分為二,減弱了組織的力量……真是無聊透頂……」
這麼說起來,女人當然會認為我們很愚蠢。
現在的狀況,彷佛兩家都是出於自己的意志,為自己帶來缺陷。
就創始人的角度來看,她自然會唉聲嘆氣。
「那麼,這件事情就算圓滿解決了吧……剛剛的狀況還真是危及啊。沒想到你竟然想得到要放手一搏?」
「嗯……算是女人的直覺吧?」
獅郎這麼詢問後,杏花小姐露出惡作劇般的微笑,這麼回答——
「我不要……」
————!?
突然又冒出一個聲音。
「真的假的……啊?」
「騙人……那個人還……」
兩人露出不寒而慄的表情。
有聲音從塵煙之中傳了出來。
煙霧慢慢散去,裡面出現一道人影。不過……
「我不要……我不想死……我還……沒有遇見他……」
然而,那道身影只剩下一半了。
承受那一擊之後,女人依然還活著。
女人的手腳、身軀、甚至頭部都碎裂成兩半,殘留下來的部分與其說是人的身體,不如說是一尊壞掉的石膏像。整體已經變了顏色,充滿裂痕。
雖然她看起來像直直站著,其實並非如此,只是她的身體尚未崩垮罷了。
只要一陣風吹拂而過,她的身影就會四分五裂。
「我還沒有……見到他……」
女人聽著在自己身體中四竄的碎裂聲,抬高音量。
一千四百年來,她每天都為了遵守那一天的約定而活了下來。
不管生或死,這段人生只會為她帶來痛苦,在這樣的生活中,她不斷祈求著唯一一樣東西。然而,在願望實現之前,她的人生就要邁向終點,這讓她非常悔恨。
「她還活著啊……」
那些害她淪落到這般下場的人,她曾經輕蔑為蟲子的人,正朝她而來。
對方甚至不用為她帶來致命一擊。
她的身體已經撐不到一分鐘了。
「嗚……」
其中一隻蟲子——那位奇妙的女孩正淚眼婆娑。
如果當時沒有被她分散注意力,沒有讓她爭取到那幾秒,就不會衍生這樣的結果了。
為什麼自己會如此介意這個女孩呢?
這位小姑娘彷佛就像是由自己之前所拋棄的東西,自認為不會後悔而丟掉的東西所組合而成。讓自己千年來靜如止水的內心變得波濤洶湧。
她還沒有問對方的名字,一切就要結束了——
啪啦啪啦⋯⋯
女人殘破不堪的身體終於無法支撐自己的重量。
她的身體從腳開始碎裂,下半身消失無蹤,可以說是名副其實的「分崩離析」。
女人認為自己會就這麼倒下,撞上地面後碎裂而死,一命歸西。
然而,在她倒下之前,有人抱住了她的身體。
「*水霧!!!」(譯註:日文發音同「砌」。)
欸……?
抱住自己的人,正是那位女孩之前等待的男人。他拋出太極之力,打倒了自己。
男人迅速喚出這個名字。
女人一直漫長等待、一直希望對方呼喚的名字——她的名字叫做「水霧」。
男人露出茫然的表情,似乎不解自己為何會喚出這個名字。不過,女人——水霧終於理解了一切。
他又蠢又笨、是個不懂女人心的冒失男,卻又讓人無法拋下他不管,想要陪在他的身邊。這個一臉呆樣的男人,就是讓自己等候了好久好久,也是一直在尋找著自己的男人。
所有的事情都串聯在一起了。
來自未來的訪問者、委託、移轉時空的法術、複製人、震撼自己內心的那位女孩的名字……
(這樣啊,原來委託人就是我……然後,他們完成了我的委託。那麼……我必須把委託費用和委託信交付給他們……)
為了完成這起事件的始末,水霧抬起剩下那隻手臂,用手指描繪紋樣。
女人的性命即將終結。
大概只剩數秒了。
不過,只要還留有一條命在,就足以當作代價。
水霧描繪出跳躍時空間的紋樣軌跡。
她欣喜不已。
心愛的男人遵守了約定,這是最值得開心的事。
她喜悅到潸然淚下。
遺憾的是,現在的她已經發不出聲音,無法將那一天的答覆告訴男人。
(算了……之後就交給你了。小姑娘……)
移轉時空的紋樣大功告成後,她啟動法術,開啟時空之門,將兩人送回原來的時代。
(龍樹,後會有期……啊,他現在……叫做狗朗啊……)
女人目送兩人離去後,隨即粉身碎骨。兩千兩百一十四年的人生,就這麼落幕了。
「究竟……發生什麼事……」
獅郎茫然地低語。
「他們……大概回到原來的時代了。」
杏花這麼答覆,她的語氣彷佛理解了一切。
那個女人最後莫名地擠出餘力,啟動移轉時空的紋樣,讓狗朗和砌穿越至某個時空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那個女人最後會做出如此親切的舉動……」
「一定是……這麼一回事吧。」
看到尸解仙最後流下的眼淚,杏花總覺得自己理解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自己似乎並非打倒了對方,而是完成了對方的心願。
女人崩落的身體上,僅留下一滴淚珠。
「獅獅,你可以拿個瓶子過來嗎?還有,你有帶咒印用紙嗎?人家要空白的。」
所謂的咒印用紙,就是在製作靈符或咒符時使用的紙張,紙上帶有咒力。
「什麼?有是有啦。你要拿那種東西做什麼啊?」
「嗯,人家必須把這個寄給對方啊……」
移轉時空的紋樣依舊飄浮在空中,保持原樣。
杏花使用咒印用紙,將它臨摹下來。
「他叫……狗朗啊,呵呵……真是個好名字。」
當杏花將靈氣注入對方身體時,她察覺到了這件事。
雖然說對方的身上流有兩家的血脈,不過,不可能有人能如此適應她和獅郎的靈力。
他的血緣應該跟兩人十分相近——或者根本就是兩人之間生下的孩子。
「獅獅,跟你說喔,人家已經決定好孩子的名稱了♪」
「什麼……你這傢伙怎麼突然說這種話啊⁉這、這種事情啊,應該要再過一段時間……」
「不行不行,人家三年內就想生下來。得搶在這之前做人成功才行。」
「什麼做人成功啊……你的說法太寫實啦!」
不知不覺間,漆黑的天空逐漸變成藍色。
雖然仍看不到旭日,但世界已經準備開始進入全新的一天了。